我被拉去慎刑司的时候，我的主子一个眼神都没给我。

她只是盯着她的少年郎，嘟着嘴诉说自己真心错付，没有为我辩解一句。

最后，我被折磨的不成人样，悲惨死去。

意识消散之前，我空荡荡的盘旋在她的寝宫想要一个答案，却见她嘴唇嘟嘟，质问着她的少年郎：“时安死都没有供出臣妾，难道还没有证明臣妾的清白吗？”

原来她就没想过救我出去。

我的心冷的发疼，我看见我的身体像狗一样被拖出去扔进了乱葬岗。

原来我数年的忠心为主，只是个笑话。

我苦笑着闭上眼睛，做好了消散世间的准备，却没想到，再次睁眼，我竟然重生了。

回到了我被拉去慎刑司的那天。

1

徐贵妃泪眼摩挲的缩在皇帝怀里，梨花带雨。

“陛下，妾身不知怎么惹到了惠妃娘娘，惠妃娘娘竟然要这么的害臣妾。”

皇帝搂着依偎在他怀里的徐贵妃一阵安慰，又转头盯着从惠妃处搜出来的扎满银针写着徐贵妃名字的小人满脸怒气。

“惠妃，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那以淡泊而闻名后宫的主子端坐在椅子上，失望恨不得写在脸上。

她梗着脖子嘟着嘴，直视着皇帝的眼睛，不卑不亢。

“陛下，臣妾百口莫辩！”

这熟悉的场景让我一阵恶寒，上一世我害怕惠妃这副清高的模样让她吃亏，无辜背上罪名，护主心切的为她辩解，让正在气头上的皇帝有了发泄的口子，狠狠的踹我了一脚。

我至今记得我忍着胸口拥上来的血腥味拼命的给惠妃使眼色，她却一个眼神都不给我，只是死死的盯着她的少年郎。

她一张红唇一张一合，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故意拔高了音量：

“陛下，清者自清，臣妾无话可说，请陛下将此案交给慎刑司审查。”

于是气头上的皇帝直接让人把我拉进了慎刑司。

慎刑司里我受尽酷刑，未言一字，我以为多年的主仆之情她不至于弃我不顾，却没想到她不仅没救我，反倒是把我的死当成了证明她清白的证据。

压下心底的酸涩，重来一次，我也该为自己而活了。

毕竟，该尽的忠我上辈子已经尽了，那一饭之恩这么多年尽心尽力的伺候也该还了，慎刑司真的太苦了。

我保持着沉默，努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不为惠妃出头可以躲过一劫。

“陛下，娘娘她是无辜的，您和娘娘自幼相识您还不清楚娘娘的为人吗？”

说话的是桂嬷嬷，惠妃娘娘的心腹。

据说是惠妃娘娘路过浣衣局听见她为了没钱贿赂大太监的姐妹分配问题在和管事太监争吵，便觉得她不畏强权，为人仗义，把人带走了，一步一步把她提拔为贴身嬷嬷。

我有些同情的看着桂嬷嬷，也有些好奇。

惠妃娘娘那么信任桂嬷嬷，也会向放弃我那样放弃她吗？

不出意料，皇帝也一脚踹向了桂嬷嬷。

“朕在和惠妃说话？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插嘴？”

我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惠妃，她坐的笔直，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桂嬷嬷疯狂的用眼神示意惠妃，但是惠妃的眼睛里只有他的少年郎。

她和上一世一样，梗着脖子嘴唇嘟嘟，满脸失望的盯着皇帝，不卑不亢的大声说道：

“陛下不信任臣妾，臣妾无话可说，请陛下把此案交与慎刑司审查。”

皇帝冷冷的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桂嬷嬷，挥了挥手，便有人架起了桂嬷嬷要把她带去慎刑司。

桂嬷嬷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面色慌张：

“娘娘……”

惠妃这才把眼睛从皇帝身上移开，看着桂嬷嬷淡淡说道：

“你服侍本宫多年，本宫最信的便是你，今日你受委屈了，但本宫相信你能证明本宫的清白。”

从始至终，惠妃都端坐在椅子上，就算桂嬷嬷瞪的有些空洞的眼睛里盛满了眼泪，也没见她弯一下腰。

慎刑司这个地方简直就是人间炼狱，是宫中最唬人的存在，我又想起了上一世我没有一块好肉惨死的模样。

有庆幸，有心寒，又有一丝平衡。

原来不是我的问题，是她不管对谁都一样。

桂嬷嬷见她那副样子，没有了精气神，是被拖下去的。

惠妃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见到徐贵妃一下一下的给皇帝顺着气：

“陛下，看惠妃姐姐的样子，大概真的不是惠妃姐姐做的，要不就饶过他这一次吧？”

又见皇帝把徐贵妃的手握在掌心里，安慰她：

“别怕，朕就是要彻查，给你一个说法。”

最后惠妃只憋出一句：

“陛下，臣妾的少年郎已经死了。”

我吓得惊慌失措，以前只觉得惠妃不争不抢，现在是觉得她脑袋有病，皇上也敢咒。

我觉得皇帝估计气的想吐血。

果不其然，皇帝闻言狠狠地剜她了一眼，但似乎还念着以前的情面，只下了一道旨：

“传朕旨意，惠妃降为惠嫔，禁足永康宫，事情查清之前不得出来。”

我偷偷的瞄了一眼惠妃，不，惠嫔，她眼眶好像红了。

应该不是因为被降位了吧。

2

“陛下，难道桂嬷嬷的死还不能证明臣妾的清白吗？”

我听着和上一世我死后一模一样的话术十分无语。

人淡如菊的滤镜碎了，我现在只觉得惠妃伪善。

她什么都不用抢，什么都不用争，却什么都没有少过。

因为我们在帮她，然后又在帮她达成目的之后被弃如敝履，像是完成了使命一样。

惠嫔用带着护甲的手捧着脸，嘟着嘴问皇帝：

“陛下，你以前不是说过，会永远信任臣妾的吗？”

皇帝看起来有些不耐烦，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抽风来了永康宫，不过看他眉头紧皱的样子似乎也挺后悔。

“惠嫔，你……”

皇帝话还没说完又被打断。

“陛下，你有多久没叫过臣妾的名字了呢？”

我端着漱口水麻溜的退出去，我挺怕在挨一脚踹的，真的挺疼。

我在门外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声音。

“陛下，你还记得你给臣妾的承诺吗？”

“陛下，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是臣妾错付了……”

“陛下，你既然已经不爱臣妾了，便放臣妾走吧，世界之大，总有臣妾的容身之所……”

“陛下……”

我紧绷脸怕自己笑出声然后把命交代掉。

以前觉得惠妃嘴里的她和皇帝青梅竹马的爱情让人羡慕，但是现在只觉得好笑，为什么以前不觉得她那么蠢呐？甚至还觉得她聪慧，淡然，集各种美好品质于一身。

那是皇帝啊，我一个宫女都知道，皇帝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尤其是听话的女人。

而她见到皇帝不是抬杠就是横眉冷对，出了什么事情就是一脸无所谓再加上一句臣妾百口莫辩。

皇上怎么可能不烦？

再多的感情也经不住这么耗下去啊。

果然，皇帝黑着脸出来了，伴随着的还有一句：

“陛下，你真让臣妾失望。”

皇帝的脸更黑了，像是要滴出墨。

他用力的挥了一下衣袖，“啪”的一声，门被摔得咯咯响。

伺候的大太监小心翼翼的问道：

“陛下，咱们接下来去哪啊？”

“延禧宫。”

皇帝的声音慷锵有力，生怕惠嫔听不到。

我跪在地上缩着脖子目送皇帝离开。

延禧宫是徐贵妃的住处，徐贵妃从一个宫女到现在的位同副后，简直就是我们宫女的励志楷模。

我想换主子了，不然真的很有可能死在这。

死过一次的人真的很怕死。

3

“求娘娘疼疼奴婢。”

我跪在徐贵妃面前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脚，满眼渴望的看着她。

面前的女人风华绝代，一瞥一笑都是容荣华贵，又哪里看得出来她的出身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婢女？

徐贵妃用鞋尖挑起我的下巴，似笑非笑。

“若是本宫没记错，你应该是惠妃那里的人，你鞍前马后侍奉惠妃多年，如今还会背主投靠本宫，本宫岂敢用你？”

我的额头磬出冷汗，我确实有赌的成分，我也不敢保证徐贵妃会不会接纳我，可我只是想活着。

就像徐贵妃，她努力爬到现在的位置，一开始也只是为了活着。

我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声音染上了哭腔。

“奴婢确实侍奉惠嫔娘娘多年，曾经也确实忠心耿耿，可是惠妃娘娘眼里，只有体面淡然，根本没有奴婢们的活路，今日是桂嬷嬷，明日保不准就是奴婢。"

我抬头对上那双娇媚的眸子，那眸子里似乎有万千情绪，我心里一横，抱住了徐贵妃的脚，感受到贵妃明显一怔。

“贵妃娘娘，奴婢找您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也不是为了追名逐利，奴婢只是想活着。”

徐贵妃一下一下的转动着手上的扳指，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一时之间，凉亭里寂静的能听到呼吸声。

我的心脏似乎要跳下来，我俯首等待着我新的命运，贵妃脚上镶嵌的明珠让日光下熠熠生辉。

良久，我听到自己期盼已久的回答：

“本宫喜欢为自己谋划的人，你以后若是收起心思安心伺候本宫，本宫自然不会薄待了你，若是你……”

贵妃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我不想听贵妃说出那些不好的东西，我头磕的砰砰响。

“贵妃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娘娘，绝对不会辜负了娘娘的期望。”

徐贵妃似乎乏了，她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我下去，我有些不明所以，我是应该直接去延禧宫，还是应该先回去永康宫。

想到永康宫里惠嫔会坐的笔直的嘟着大红唇面无表情的对我说，

“时安，你真让我失望”

我就有些头疼。

见我还愣在那儿，徐贵妃身边的李公公用眼神示意我起来，弹了弹她的浮尘，冷冷说道：

“咱们娘娘的意思是说，让你先回去等着，她自然会向皇上求了你去。”

见我欲言又止，他撇撇嘴补充道：

“放心吧，今日的事情不会有别人知道，你且安心下去吧。”

心里的石头落地，我麻溜的退了下去，还没走远，就听到李公公压着嗓子柔声询问徐贵妃：

“娘娘，那丫头看着也不像一个伶俐的，您为何？”

那声音温柔的想要滴水，如果吐槽对象不是我的话。

徐贵妃声音慵懒的不成样，是人前从未有过的放松，

“你知道吗元兴，她像极了本宫以前的模样，若是本宫当年遇到的是如今的自己而不是惠妃，本宫又怎么会多收那么多年的苦？”

我听不清李公公又说了这什么，但最后贵妃娘娘的一句话让我又红了眼眶。

她说：

“就当本宫也是在帮曾经的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