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文《西游记》:第五十九回-八百里火焰山

一森看文化 2024-03-31 02:22:36

唐僧谨遵观音法旨又收归孙悟空,师徒四人剪断二心,同心协力再上路西行。说不尽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过了夏月炎天,又值三秋霜景。

第四十七难:路阻火焰山。贞观二十年,西游八年,秋。

师徒四人正沿路前行,忽然感觉有些热气蒸腾,唐僧勒马:“如今已是秋高气爽之时,为何却越来越热了?”

猪八戒:“师父不知,西方路上有个斯哈哩国,乃是日落之处,称为‘天尽头’。那斯哈哩国有个传说日乃太阳真火,落于西海之间如火淬水,滚沸之势惊天,城中小儿听见便要被吓死。因此申酉之时国王便会差人上城楼擂鼓吹号,以混淆海沸之声。此间热气蒸人,想必是到了那日落之处也!”

孙悟空忍不住大笑:“你这呆子莫要乱谈!离斯哈哩国还早哩!似师父这般朝三暮四的耽搁功夫,便是从小到老,老了再小,如此三生三世也走不到。”

“哥哥,那你说这不是斯哈哩国,为何会如此燥热?”

沙僧:“想必是天时错乱,秋行夏令也。”

三兄弟争论着却不耽误赶路,转眼间来到一座庄院前,那庄院甚有特色,红砖红瓦,红屋红墙,连门窗也都涂上红漆。唐僧翻身下马:“悟空,你去那人家里问问此地为何炎热异常。”

孙悟空收起金箍棒,理理衣衫装作斯文模样前去问路。院里一个老者恰巧推门而出,看见孙悟空过来赶紧停步,撑着竹杖喝问:“你是哪儿来的怪人?来我家门前作甚?”

“老施主莫怕!我不是怪人,乃是东土大唐钦差往西天拜佛求经者。我师徒一行四人行至贵地见天气炎热非常,特来请教一二。”

老者转为笑脸:“长老勿怪!勿怪!老汉一时眼花不识尊颜。”

“不敢!不敢!”

“尊师在何处?”

“那南边儿路旁等着的便是。”

“请过来!请过来!”

孙悟空甚喜,挥着手臂招呼,唐僧三人牵马挑担近前对老者施礼。老者看唐僧生得丰姿标致,再看猪八戒、沙僧却是面目惊奇,笑着摇摇头请进院里,又吩咐家仆安置素斋。

唐僧合掌称谢:“敢问老公公,此时已是秋凉之节,为何贵地却这般炎热?”

“此地唤作火焰山,无春无秋,四季皆热。”

“那火焰山是在哪个方向?可莫要阻了西去之路!”

“由此西行六十里路,正是火焰山地界。那山势绵延八百里,四周寸草不生,莫说是长老这凡人之躯想要过山,便是铜脑壳铁身躯,走近了也要化成铜汁铁水。”

唐僧大惊失色,一时沉吟不语。

说话间有个行商汉子推着一个红色推车停在门前,嘴里吆喝着:“卖糕!卖糕!”孙悟空拔一根毫毛变作铜钱上前要买,那行商接过钱也不细看,揭开裹布拿出一块粘糕递过来,孙悟空捧手接过吓了一大跳,左右手不停倒换着大叫:“热!热!热!怎会这般烫手?”

原来那粘糕竟烧如火炭,行商笑道:“你若怕热可不能来这里。”

“你这汉子好不明事理!常言道‘不冷不热,五谷不结’。此处燥热异常,你这糕粉却从何而来的?”

“若知糕粉米,敬求铁扇仙。”

“哦?这铁扇仙怎的?”

“铁扇仙有一柄芭蕉扇,若能求得,一扇熄火,二扇生风,三扇落雨,我们趁机耕种收割,自然得来五谷米面,不然哪会有活路。”

孙悟空闻言大喜,心里有了些主意,捧着粘糕回去递给唐僧:“师父且莫焦虑(隔年焦着),吃了粘糕再说。”

唐僧接过粘糕递给那家主老者:“老公公先请。”

老者连连摆手:“我还不曾奉上茶饭,怎敢先吃你粘糕。”

孙悟空笑道:“老人家,不忙茶饭。方才我听那商贩说贵地有个铁扇仙,他住在何处?”

“你问她怎的?”

“那商贩说铁扇仙有个芭蕉扇甚是灵验,一扇熄火,二扇生风,三扇落雨。我欲前去借来扇灭火焰山之火赶路西去,你等却也好趁机收种五谷。”

“是有这个说法,只是你们没有祭礼,怎请她过来?”

唐僧:“她要些什么祭礼?”

“我们本土人家十年祭拜一回,凑上四猪四羊,备些花红酒礼去仙山虔拜,她才肯施降仙法。”

“那仙山坐落何处?”

“以此往西南一千四百多里有座翠云山,山里有个芭蕉洞,那铁扇仙就住在洞里。”

“也罢!老孙这就走一趟!”

“长老且慢!此去往返得一个多月哩!且先吃些茶饭备些干粮,那路途遥远,山中又有虎狼,须是再找一个人作伴才好前去。”

“无妨!无妨!我去去就来!”

孙悟空说一声便驾云而去,那老者惊得赶紧跪拜:“爷爷哎!原来是会腾云驾雾的神仙!”

孙悟空顷刻间来到翠云山,正沿路寻找芭蕉洞,忽然听见山林中一阵砍树伐木之声,寻声走近前去,见有个樵夫正忙着砍树,嘴里正吟唱着:

“云际异议认旧林,断崖荒草路难寻。

西山望见朝来雨,南涧归时渡处深。”

孙悟空上前行礼:“樵老哥,问个路。”

樵夫歇下柯斧回礼:“长老往何处去?”

“敢问这可是翠云山?”

“正是。”

“有个铁扇仙的芭蕉洞在何处?”

“芭蕉洞是有,却没什么铁扇仙......那洞里有个铁扇公主,又名罗刹女。(罗刹是梵语音译,指吃人的恶鬼。但是明清时期多称俄罗斯一带的国家为罗刹国)”

“听闻她有一柄芭蕉扇,能扇灭火焰山,可是这铁扇公主?”

“正是!正是!她有这一件宝贝,善能熄火,那一方人家仰仗她才能存活,因此奉称铁扇仙。我砍柴为生不用阿谀求容,只知她叫罗刹女,是大力牛魔王之妻。”

孙悟空闻言大惊失色:“不好!不好!又是个冤家!当年那红孩儿与我有旧怨,解阳山他那小叔子也被我打伤,如今怎好找她借扇?......”

樵夫见孙悟空沉吟嗟叹,笑道:“长老出家之人有何忧虑?这小路往东五六里便是芭蕉洞,且去!且去!”

“不瞒老哥,我是东土大唐往西天拜佛求经之人,前年途经火云洞与罗刹之子红孩儿有些旧怨,只怕这罗刹女心中怀恨,不肯借予。”

“大丈夫见机行事(见貌辨色),只说借言,莫提往日旧话,定能借来。”

“多谢老哥教诲!多谢老哥教诲!”

孙悟空闻言即稳了心神,唱个大喏拜谢。

话说孙悟空沿路来到芭蕉洞前,见两扇石门紧闭,上前高声叫道:“牛大哥!开门!开门!”有个毛女(仙女或野人)提着花篮扛着锄头开门来看,孙悟空赶紧合掌作礼:“女童,劳烦转报你家主公,我乃西天取经的和尚,路遇火焰山难行,特来借芭蕉扇一用。”

“你是哪个寺里的和尚?叫甚名字?我好与你通报。”

“我从东土来的,叫孙悟空和尚。”

那女童回洞传报:“奶奶,洞外有个东土来的孙悟空和尚来拜见奶奶,要借芭蕉扇一用。”

罗刹女听闻“孙悟空”三个字忽然就变了脸色,咬牙切齿道:“这泼猴!今日终于来了!——丫鬟!取我披挂兵器来!”

头裹团花手帕,身穿纳锦云袍。腰间双束虎筋绦,微露绣裙偏绡。

凤嘴弓鞋三寸,龙须膝裤金销。手提宝剑怒声高,凶比月婆容貌。

图片来自《西游记人物百图》-李云中

罗刹提剑跳出洞外,大喝一声:“孙悟空何在?”

孙悟空近前躬身:“嫂嫂,老孙作揖了。”

“谁是你嫂嫂?谁要你作揖?”

“当年牛大哥与老孙结下七兄弟之亲,公主乃牛大哥正妻,可不得称一声嫂嫂!”

“你这泼猴!既有兄弟之亲,为何还坑害我孩儿?”

孙悟空故作不知:“令郎是谁?”

“我儿是号山枯松涧火云洞圣婴大王,前年被你坑害与人为奴。我们正没处寻你报仇,如今你竟自己送上门来,可能饶你?”

“嫂嫂错怪老孙也!那时令郎要抓我师父蒸煮,菩萨前去搭救,收他做了善财童子,如今皈依正果,不垢不灭。你不谢老孙保命之恩,怎反过来责怪?”

“你这巧嘴的猴头!纵然我儿长生长寿,却失了自由之身,如今怎能与我得见?”

“嫂嫂想见令郎又有何难?你且把扇子借我熄了火,我去南海请令郎一同回来奉还。到时你看他若真有伤损,再怪老孙不迟。若比先前还好上些,你可得谢我哩!”

“泼猴休要卖弄口舌!且伸过头来等我砍上几剑!若受得疼痛,借你扇子也罢。若受不得,就此见阎君去!”

孙悟空嬉笑着上前:“嫂嫂且砍!且砍!随意砍上多少,只是待会手麻砍累了,势必借扇子一用。”

罗刹不知孙悟空本领,双手举剑照他头上乒乒乓乓砍了十来下,却见他毫发无伤,吓得赶紧转身回洞。孙悟空一把扯住:“嫂嫂哪里去?快借宝扇一用!”

“我的宝贝怎会借与你!”

“即不肯借,且吃你老叔一棒!”

孙悟空擎出金箍棒一幌变得碗口粗细,作势要打。罗刹挣开身子举剑先攻,两人一直争斗到天晚,罗刹渐渐有些体力不支,赶紧取出芭蕉扇一幌一扇,一股阴风把孙悟空刮得无影无踪。

*罗刹女遗焰至今尚在。或问在何处,曰:遍地都是。只是男人不动火,她自然灭熄了。——李卓吾

**如果说少林寺里的扫地僧十有八九都是绝世高人,那《西游记》里的樵夫绝对都称得上不世天神。方寸山是,翠云山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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