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文《西游记》:第四十四回-孙悟空车迟国解救和尚

一森看文化 2024-03-22 10:07:24

话说多亏了西海龙子降妖和黑水河神开路,唐僧师徒得以安稳渡过黑水河,找大路继续西行。

走过一段时日,又值早春,但见三阳转运,万物生辉,道旁杨柳舒青眼,膏雨滋生万象春。

师徒四人路上游山观景,缓马慢行,忽听闻一声震天吆喝,似有千万人齐声呐喊。唐僧吓了一跳,赶紧勒缰停马:“悟空,是哪里传来如此声响?”

猪八戒:“好似地裂山崩!”

沙僧:“更如惊雷霹雳!”

唐僧:“徒弟们夸大了,应是马嘶人吼。”

“无需胡乱猜疑,老孙去看看便知。”孙悟空纵身一跃,踏着云光伫立半空观望,只见远处是一座城池,城上空隐有祥光笼罩,不见有何妖邪凶险。

“好去处!只是城中并无刀枪炮火争战,这震耳之声从何处来?......”孙悟空暗自思虑,突然又听闻呐喊声传来,原来城门外一块沙滩空地上攒簇许多和尚,齐声吆喝着“大力王菩萨”,一边喊一边用力拉车。

孙悟空按下云头细看,只见小车儿上装的都是些砖瓦土坯。这小车儿从河沿走大坝进城,一路上坡,又是羊肠沙路,甚是难行。而此时虽然天气渐暖,这些车力都光着头,衣着褴褛,一番窘迫之象。

“莫非这众人全都是和尚?此地五谷丰登寻不到善信劳力,所以这些和尚亲力亲为?......”孙悟空一时看不明白,却见城门里走出两个少年道士,两人皆是头戴星冠,身披锦绣,面容聪俊,形似仙客。

那些和尚见道士走近,一个个愈加卖力,拼命拉车。孙悟空这才看得明白:“想必这和尚怕那两个道士!我曾听闻西方有敬道灭僧之所,应是此间无疑!只是该如何回报师父?......若回得不明不白,却显得老孙如此伶俐之人竟会探不出实信......还是下去问个明白才好!”

孙悟空找城墙脚落下云头,摇身变作一个云水全真(游方道士),左臂挎着一个水火篮儿(游方道人走江湖为生的器具,后边“渔鼓”可以理解为招呼人的打击乐器,或者传化度人的法乐器),敲着渔鼓唱着道词迎上两个道士:“道长!贫道起手。”

“先生从何处来?”

“弟子云游四海,浪迹天涯,今朝来此处,欲募善人家(化缘,难听点其实叫讨饭)。敢问二位道长,这城里哪条街上人好?贫道前去化些斋饭。”

“你这先生怎会说如此败兴之话?”

“怎的败兴?”

“你竟要在此地化斋!可不是败兴?”

“出家人讨化为生,不化斋,哪里有钱去买?”

“你是远方来的,因此不知。在这城中,文武百官亲道!黎民百姓亲道!男男女女见了我等皆要拜请奉斋!你可知这是为何?——只因此处君王亲道!”

“贫道年幼,再说也是初来贵地,劳烦二位念在同门之宜的份儿上赐教此为何地?君王为何亲道?”

“此城唤作车迟国,殿上国王与我们有亲!”

“这倒奇了!想是国王也出家为道?”

“这倒不是。二十年前此地遭逢亢旱,天干地裂,颗粒无收。举国君臣皆是沐浴更衣拜天求雨,正苦苦捱命时忽然三个仙长从天而降,救活众生。”

“是哪三位仙长?”

“便是家师。”

“敢问尊师名号?”

“我大师父称虎力大仙,二师父鹿力大仙,三师父羊力大仙。”

“三位师父法力如何?”

“自然深不可测!翻掌为云,覆手为雨。指水化油,点石成金,能夺天地之造化,换星斗之玄微。因此国王与家师君臣相敬,结为至亲。”

“这国王十分有造化!常言道‘术动公卿’,尊师有这般手段,国王与他结亲定不会吃亏!——哎!不知贫道可有些许法缘,得以与尊师一见?”

“这有何难!我师父敬法爱贤,只听说个‘道’字便会亲身相迎,而我俩又是他亲近弟子,引进你去面见自然不费吹灰之力。”

孙悟空躬身唱个大喏:“承蒙举荐!咱们这便进城?”

“你且在此稍等片刻,我俩先把公事办好再引你进去。”

“出家人无拘无束,两位为何会有公干?”

“这帮和尚皆是与我道家做活,恐他们偷懒,我去点个卯便回。”

“道长差矣!僧道之辈皆是出家人,为何他们替我们做活?”

“你不知,当年求雨之时,僧人在一旁拜佛念经,道士在一旁告斗施法,两家争要朝廷的粮赏。结果那群和尚不中用,只会空念佛经,于事无济。而我师父则呼风唤雨,救济万民。朝廷因此恼怒,说和尚招摇行骗,于是拆了佛家山门,收了和尚度牒,把这群和尚赐予我们道家做苦力,平日里烧火扫地,只因后院还有屋舍未曾完备,因此我二人负责查点,差和尚们搬砖运瓦盖房。”

孙悟空闻言突然滴泪痛哭起来:“我说无缘!当真无缘!怕是不能得见尊师一面!”

“此话何说?”

“贫道云游四方,一来是为了自己生计,二来也为寻亲。”

“寻什么亲?”

“我有个叔父,自幼削发为僧,往年饥馑难捱遂出来化缘。只是这一出去多年未回,想必是羁持在此地不能脱身?我无论如何也要见他一面才好进城面见尊师。”

“如此也好说!我俩且歇会儿,你去沙滩上代我点卯查看,够五百个和尚便好,顺便看看令叔父可在,若果真在此,看咱们同道之情放他去了也罢!”

孙悟空长揖拜谢,敲着渔鼓来到沙滩坡道。和尚们见了连忙跪地磕头:“爷爷!我等不敢讨懒,五百人一个不少,都在这里推车拉车。”

“这帮和尚,怕是被道士打怕了,见了我这新来的假道士也是这般惊惧。”孙悟空心里暗笑不已,明面上却连连摇手:“莫怕!莫跪!我不是监工,我来寻亲的。”

僧众听说是来认亲的,纷纷站成一个大圈把孙悟空围在当中,个个伸头露面,奢望着被认亲带走。

孙悟空装模作样看了一会儿,却呵呵吟笑起来。

“老爷不是来认亲么?为何发笑?”

“你猜我为何发笑?我笑你这些和尚全不知长进(长俊)!父母生你们出来,要么犯华盖(华盖星,宜僧、道,克凡俗,可以简单理解为命不好),要么克爹娘,要么不招姐妹(古时有姐姐“招弟”,还有哥哥“招妹”?应该也是宿命之说),这才舍世出家,可你们为何不遵三宝?不敬佛法?为何在此地与道士作佣作奴?”

“老爷是来故意羞辱我们哩!想你老人家是外地来的,不知其中利害。”

“我还真是初来此地,你说这其中有什么利害?”

“我们这君王偏心无道,只亲近老爷这等道家,恼我们佛门。”

“这是为何?”

“自是当年求雨之事!三位仙长来此呼风唤雨,哄信君王拆毁我们寺庙,收去度牒,不放我们归家,也不许补役当差,只能给那仙长当家奴......但凡有道士路过此地,即可进宫领赏,但若是个和尚过来,不问来路,直接抓起来赐与仙长做佣工。”

“那呼风唤雨只是一些微小法术,不足以让仙长如此得势!想必那仙长会些什么仙术?诱骗了君王?”

“他们会些炼沙干泵(炼丹),打坐存神。如今正兴建三清观宇,与君王祈福万年不老。”

“原来如此!......你们都各自散了逃命去吧!”

“多谢老爷好意,只是不能走脱!那仙长启奏君王,与我们画了身像,各府、州、县、乡、村、店、集都有张贴,上面御笔亲提:平民抓到一个和尚赏白银五十两,官员抓一个和尚连升三级!......也莫说是和尚,便是秃子,头发少的,都不能走远,差役、缉事随处都有。因此我等只得在此做工捱命......”

“......既如此,你们就地死了也罢!也算解脱!”

“当初捉来的和尚共有两千余众,因熬不得劳苦,病死六七百人,又有七八百人自尽身去,只剩我等这最后五百人是连死都不成!”

“此话何意?”

“悬梁绳断,刀剑不伤,投河不沉底,服毒身不损。”

孙悟空甚感惊奇:“你等有造化!上天竟赐与你等长寿!”

“是‘常受罪’才对!我等日食三餐皆是糙米稀粥,日里劳累做工,夜里便在这沙地露宿歇身。只是一合上眼,便有神仙入梦守护!”

“想是日间劳累,夜里做了恶梦?”

“是六丁六甲、护教伽蓝。至夜便来守护,但凡有人要死就施法保我们不死。”

“这些神仙好没道理!只该叫你们早死早升天,为何却来保你们不死活受罪?”

“神人梦中劝解我等‘不可寻死,且等到东土大唐圣僧前来。他手下有个徒弟乃是齐天大圣,那大圣神通广大,济困扶危,秉忠良之心,报不平之事。只等大圣到来,必然灭了道门,还复沙门阐教!’ ”

孙悟空暗自偷笑:“莫说老孙无手段,预先神圣早传名!”

*僧也不要灭道,道也不要灭僧,只要做和尚便做个真正和尚,做倒是便做个真正道士,自然各有好处。——李卓吾

*上一会中西海龙王-敖闰的名号之说

西海龙王的名字一直在“傲闰”和“敖顺”之间摇摆,世本《新刻出像官板大字西游记》(1592年明代版,现存最早的官方版本)和李本《李卓吾先生批评西游记》,以及人民文学出版社第一版(1955年版)中都是如此。同一本书里西海龙王一会儿叫傲闰,一会儿叫敖顺。不过现今的人文第三版(2010年)已经统一称西海龙王为“傲闰”,北海龙王叫“敖顺”。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四海龙王有封号呀!东海广德王敖广,南海广利王敖钦,西海广顺王傲闰,北海广泽王敖顺。这些都是传说,后世可能卡在西海傲闰的封号“广顺”上,因此纠结了几百年......

敖广:“广利、广顺、广泽,回来吃饭啦!......”

开个玩笑,封号不是这么用的。



0 阅读:0

一森看文化

简介:感谢大家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