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通是我的远房弟弟，和我隔墙邻居。大通没读完初中，娶个小学毕业的媳妇李会。

夫妻俩学习不行，做庄稼活却是一把好手。1995年秋，乡里鼓动农民搞农业种植结构调整，大力发展温棚瓜菜。那时，因为近几年建大棚的农户都赔得血本无归，我们这里就广泛流传了这么一句顺口溜：要想穷，建大棚。

但是，弟媳李会觉得公家给你贷款，还不要利息，又请了山东的技术员，长年坐阵指导，咋能不赚钱呢？老辈子都说：一亩园、十亩田，就是赔了，又能赔到哪里去？

大通和李会俩人一合计，拿出自己的积蓄，又贷款十万元，把自己家的五亩责任田，全部建成了一个大棚。

第一年他们种了大棚西瓜。也许是贷这么多款压力太大，也许是对干活有特殊的情感，两个人成天在瓜棚里忙活。因为是全乡第一家建得最早、规模最大的棚，书记乡长也不时来他们瓜棚里察看，并指示来自山东的技术员，今年一定要让这个棚见到效益，从而带动全乡农户的积极性，争取明年掀起种植大棚的热潮。

第二年“五·一”前夕，大通家的温棚西瓜成熟上市。因为是品种西瓜，土地属于生茬第一年种植，上的全是鸡粪，所以，西瓜的颜色、个头、甜蜜度都非常好，又赶在“五·一”前上市，每斤2块钱的价格被抢购一空。两口子一算账：亩产西瓜一万五千斤，卖了十五万多块钱，还完贷款、除去投资，还净赚两万多块。

于是，两口子干得更加有劲了。

二

两人有个儿子小方，儿子完全遗传了父母对学习不感兴趣的基因，学习也不好。

1997年，他们种植大棚的第三年，儿子小学毕业了。那年暑假，夫妻俩找到我，李会说：哥，你在县城工作，找找熟人，让小方到县城实验中学读书吧。

我一听，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说：孩子学习不好，在县城能跟上课么？

李会说：我们知道他学习不好，也不指望他考上大学，想的就是在县城上学，能多认识几个同学啊。别学我们，出门两眼一抹黑，一个人也不认识。

我想了想觉得也是。我曾多次到县一中采访，校长给我说过：很多家长，拿钱把学习成绩差的孩子送到一中，是想让孩子多结交些能考上大学同学，这些大学同学，将来也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我说：在县城上学，吃饭住宿都在学校，比在家里花钱要多。弟媳李会说：反正就这一个儿子，我们大棚挣的钱，他咋也花不完，让他上学花了，总比存在银行强。

后来，他们的儿子在县实验中学读了三年初中，考高中没考上，两口子又拿出三万块钱，上了县一中的实验班。

小方高中学的文科，2003年高考时，考了310分。分数出来后，他高兴地给我打电话，说：大爷，我高考超了一百多分呢。我说：你考600多分？他说：哪里呀，我过了大专分数线一百多分，能上个好大专啊。

小方报大专时，我们省城的学校坚决不报，要报那些离家远的、南方的学校。他说：南方人思想意识比我们这里强，跟他们学做买卖呗，把这几年花爸妈钱挣回来。

他报了深圳一家公办职业技术学院，学习汽车修理。

三年后，他大专毕业。毕业后，直接去深圳一家汽车修理厂当学徒，两年后回到了老家。

这小子回家时还带回了一个漂亮的姑娘。小方原来给爸妈打电话没说带女朋友回家，大通李会也没把儿子会当回事儿。小方来到家，门锁着，就带女朋友来到地里。大棚里，爸妈两个人一身土一身汗正蹲在地上忙活着压瓜秧呢。

小方说：爸妈，这是我女朋友小玲。

小玲上前甜甜叫了声：叔叔、阿姨好！

李会立马慌乱起来，再三埋怨儿子：咋不打电话说一声呢？你看看家里也没收拾，乱糟糟的。转身对大通说：你骑电车快去集上割肉买菜去。

姑娘说：阿姨，不用忙活，我家也是农村的，我们两个村离得不远，我和小方是大学同学。

那年年底，两个人年轻人结婚了。

直到小方结婚，村里人说：人家两口子让儿子上学的钱没白花呀。像我们，孩子上学没花钱，可是，订婚、结婚花的钱比这多得多，早知道还不如拿钱让孩子去上学呢，起码能带来个不花钱的儿媳妇呀。

三

结婚后，小两口就没回深圳。小方说：妈，我要在县城租赁三间门店，开个汽车修理门市。干几年，开个汽车修理厂，玩大的。

弟媳一把拿出三十万，说：这钱就是给你娶媳妇准备的，既然你们俩没用，给你们当本吧。赔了，也没事儿，就当娶媳妇花了。小方说：妈，咋会赔呢？太小看你儿子儿媳了。

三年后，两个人在县城买了一套房，要把父母接到县城住。李会说：家里还有五亩大棚呢，离不开。再说我现在我去了也没事儿，等你们有了孩子，我给你们看孩子时再去吧。

小方说：你去了，就不用我们俩自己做饭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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