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度阿斯兼多动症,她在国内考不上大学,却在法国读完博士

小米和大米 2024-11-03 17:16:41

以下文章来源于谷雨星球 ,作者艾娃

谷雨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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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 3359

艾娃是一名计算机系博士,职业是数据科学家,同时也是一名重度阿斯伯格兼ADHD患者。

确诊时她非常惊讶:

我以为ADHD都是蹦蹦跳跳热热闹闹,我这样一坐一整天的怎么可能是?

“对于非自闭专业的医生,很难发现你的不同。”医生曾说他的症状很明显,但藏得非常好。

对她来说,ADHD或者阿斯只是自己无数标签中的一个,并非定义人生的全部。

从“吊车尾”的“学渣”到计算机系博士,艾娃认为对自己最有帮助的是,从小到大训练的专注能力、规划能力、了解自己以及至少有那么一点点自信。

过来人的艾娃是如何走到今天的呢?来听听她的自述。

作者 | 艾娃

本文来源:公众号“谷雨星球”

ID:guyujihua2021

走神是我的日常

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是学校里最不受欢迎的孩子。

三年级之前我读的是个寄宿学校,这里非常适合我,我很喜欢学校里的小山和养动物的区域,我有一棵自己种的小树和两只鸡。晚上老师会带着玩游戏,有非常多的课外活动,比如弹琴,跳舞,各种手工……

那是一所因材施教的学校,有足够的课外班让我一直做感兴趣的事,有足够的老师让我做题不懂就问。

但寄宿学校意味着要24小时都和同学在一起。他们很快发现了我的不同,开始嚼舌根,跟我说谁谁谁其实不喜欢你,只是为了管你借游戏机才和你玩。

渐渐地,很多人也不愿意跟我玩,我一开始肯定是不开心的,但后来发现,喜不喜欢好像没什么变化?我更喜欢一个人和树玩。

可能因为我的不在意,他们开始欺负我。分队时没人要我,捉虫子给我,偷我衣服,拿走我的吃食,各种推一下,扯一下头发…

但神奇的,我竟然不知道自己在被欺负。阿斯伯格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我,我感受不到恶意,就如同被偷走了不知其存在的东西,并不介意。

小学三年级时,因为没有朋友,我跟所有人宣布:“我要转学”。父母虽然没啥时间管我,但到底是疼爱我的,就真的给我转了学,还是个重点小学。

重点小学是要看分数的,但我前两年自由惯了,完全不能适应。于是学渣上线,不完成作业,各种忘带书本,各种走神,老师表示头疼。

老师让妈妈带我去测智商,结果令所有人都惊了:我的智商高于平均线水平,基本是十里挑一,测完智商妈妈压力顿时减轻了,至少我暂时不会被退学了。

但这个阶段的母上大人并不好受,一直和老师斗智斗勇。我还记得有一次三方面谈的情况:

老师:说你的时候你都不看人,这样很没礼貌!

我:可是说话是用耳朵听呀,为什么要看呢?

母上大人:老师让你看你就看呗。

老师:……

猜到了吗?母上大人虽然坚决不去测,但我怀疑她也是阿斯。所以对她来说,我的很多反应都是正常的,她从没觉得我有什么不正常。

比如我问母上大人:怎么才能交到朋友呢?她说在街上碰到年龄差不多的小朋友问对方愿不愿意做朋友就可以了,我还真试了,我最好的发小真的这么来的。

我也没拦多少小孩,也就几十个吧。

我很感谢我的妈妈,她没有给人区分三六九等,没跟我说哪个孩子不能接触,没有说什么职业更卑贱,她也从没有嫌弃我的发小,我们经常去彼此家吃饭。

她充当了一道坚实屏障,帮我挡住了一部分外界的质疑和恶意。我很幸运,我没有被从小灌输必须和常人一样,我没有因为自己的不同而焦虑,我只是傻傻地快乐着。

我觉得他们才不正常

初中时,我已经感觉到了阿斯的“世人皆醉唯我独醒”。

我的思路比较单纯:比如为什么做团员?老师会说是荣誉。我问什么是荣誉?再比如,我会拒绝交班费,因为不喜欢班里组织的活动,并不想参加。而且买的小礼品是奖励优秀学生的,我并不优秀,为什么要花钱奖励别人?

我会拒绝所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并且以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一堆人抢着做,比如班长,这得多爱运动才会去抢着做一个跑腿的工作啊?

因为这些事,我没少被请家长。后来老师说,要随大流,我问为什么要随大流?妈妈给了非常有力的回答:因为这样可以少被请家长。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阿斯都这样,我小时候会觉得自己和一群不正常的人在一起。正常人做一件事总是需要一个理由的吧?但其实学校的很多规矩没有理由。当我刨根问底的时候,老师却无法给我解释。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些人遵守不一定合理的规矩,并且认为理所应当。当然,既然我闭嘴就能让老师少请家长,为了妈妈,我愿意闭嘴。

但以ADHD的注意力,我虽然不想让妈妈失望,但真的学不到什么,所有科目都很差。

唯一例外的是一个数学老师,我很喜欢她,她和蔼,会夸我,我能保持注意力。于是我拿到了数学全班第一。

但班主任认为我是抄的,点名批评,又请了家长。妈妈问我抄了没有,我说没有,妈妈管班主任要我抄的证据。班主任说我一直吊车尾,突然第一肯定抄的。

我问她一直没见过她穿新衣服突然穿了就一定是偷的吗?然后被老师骂没大没小,最后没跟我道歉,我还问了妈妈,“冤枉人不该道歉吗?”但被妈妈强行拽走了。

之后,我数学一直排名靠前,直接打班主任的脸。渐渐地,班里不再有人和我接触了。后来有个同学告诉我,是班主任带头孤立了我。

但一个阿斯伯格会怕孤立吗?当时的我都不懂什么叫“孤立”,理解不到明里暗里的指桑骂槐,如果没有那个同学告诉我,我可能都没意识到自己打了班主任的脸。

我只觉得一个人挺好的。

不知不觉训练了专注力

可惜,数学老师退休了。我又回归了全科吊车尾。

妈妈苦口婆心地嘱咐我好好学习,不然以后只能做起早贪黑的工作,我不想起早贪黑,所以补课,请家教我都非常配合,但依然学不进去。

这个阶段,我的学习压力其实并不是很大。

因为不在意学校老师,所以没什么情绪起伏,我不会被鼓舞,也不会承压,而且我的社交需求不多,有一个知根知底的发小就已经满足。当我发现我努力读书,也学不会的时候,合理的处理方法,就是爽快地放弃。

初中毕业,我没考上普高,进入了“交钱班”。大家都没有高考压力,因为都考不上,神奇的是,反倒在所谓的“差生班”里,我久违地感受大家都可以包容其他人的不同,就连老师也比较“放羊”。

在这里我还遇到了有趣的新朋友,我们脑子里都有不少奇奇怪怪的想法;我还遇到了一个很好的物理老师,虽然很严肃却从不说教。

在几乎所有科目吊车尾中,我度过了我的高中生涯。而在我不知情的时候,妈妈已经为我铺好了出国路。

在聊出国后的事情前,我得聊一件改变我人生的事情。一定程度上它成就了我:我曾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自我训练了注意力。

初中的时候,哥哥连赢我三把五子棋,我输急了。于是我专注于下五子棋,回家就偷偷玩电脑,在qq大厅下棋。五子棋和围棋不一样,它非常需要细节的专注力,阿斯伯格的细节化可以给我这方面的优势。

举个例子,大部分人看电影会看全局画面,但我,很可能会更注意那些奇怪的黑点。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大部分人会观察整个人,但我可能注意力可能在他嘴角没擦掉的面包屑上。

当对方落子在一个点上,这个点不正常的位置会被我下意识全部计算。

那个时候女棋手很少,13岁有职业水平的女棋手说出去人家都以为我骗人,但这种优越感,帮我撑过了永远吊车尾的高中时代。

下棋训练了我的注意力,让我第一次品尝了心流。我隐隐知道只要我拼,我行的。

阿斯伯格患者的大脑,对于看到的事物细节有更强的处理能力

国外的月亮真的更圆吗?

出国的各种事宜,都是妈妈和我商量后帮我办的,就是提线木偶,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甚至有的时候会觉得自己是一个书中的人物,在设置好的故事中生活着。妈妈给的压力很足:“出国是你最后的退路。不然就一辈子高中毕业。”

但我还是学渣,我除了编程,什么都奇差。原因还是老一套,没有学习动力。我也着急,当发现背语法真的不行以后,我跑去翻译歌词了,一个词一个词翻译,听这些歌,就是一个词一个词在耳朵里。我的语法水平依然很垃圾,但我口语开始好起来了。

我压力特别大:如果我不能毕业,我的未来可如何是好?我总结了经验,听课还是不太行,我得继续靠自己。我问老师们要了一些相关书籍名称,试图用走自学的路子。很难,外语书隔阂太大,我本身就是个学渣,底子太弱。

我凭借着对自己的足够了解,摸索出了很多种适合我的学习方法。

最终,我发现如果每一科都在我的预算分数区间内,我就能过,于是在我计算机几科全部满分,数学高分,其他全部不及格的成绩,我神奇地过关了!平均分刚刚好及格,所有成绩都在我的预算区间内!

改变我生命的一门课也在大学时出现:个人职业规划课。

这门课只有3节,第一节老师说:是时候规划你们的人生了。每个人找自己想未来从事的行业,咨询从职人员,汇报这个职业的工作内容,薪资,前景,入职条件,后两节课要求十页以上报告并在学期结束所有人上台演讲。

这堂课让我受益最深的是:如何有条理地分析问题。

我开始有条理的规划我的人生:我想留在法国做xx工作,所以我需要硕士学历。为了增加录取,通过和工作机会,abc城市的硕士可以是我的选择,为了abc我需要付出什么才能得到。

一点点地,我倒推出了一个人生to do list。

这可比妈妈一句“你肯定没问题的”没问题多了!因为它是我逻辑推导出来可行的方案!

所以我非常积极地完成我的清单,而无论思维分散到什么上,看看清单,我能迅速回过神。

我的硕士完美地跟着我的推演前进,期间我也绞尽脑汁,想出了各种各样的方法提高我以后的就业可能,眼前就有胡萝卜,根本算不上推迟满足,动力真的满满!

意外出现了,我爱上了一门没啥用的课——算法推理课。

我询问了老师这课对应的有什么工作啊?结果答案是不一定有用,但找实习的时候老师推荐了工作中读博的机会,使用算法推理课上学的一种推理方法,用于对无人机软件安全方面的计算。

读博其实不在人生计划中,但我真的好喜欢:

读博经历可以当作工作经验。我热爱这个专业。妈妈给我经济支持并且非常希望我读博。

于是我修改了人生计划,在法国读完了计算机博士。

一条“猴子中间的鱼”

我最终确诊阿斯伯格是在硕士的时候,而ADHD是在诊断阿斯时带出来的小礼包。

我真的完全没想过自己可能是ADHD,我以为ADHD都是蹦蹦跳跳热热闹闹,我这样一坐一整天的怎么可能是ADHD!

法国这边确诊阿斯需要走很多流程,又是免费的,光预约就用了1年。

诊断期间会有很多次约会,有的医生纯聊天,有的医生让我讲故事,有的医生给我做题。最后医生会诊,分析诊断结果。医生们真的很赞,他们会让我了解自己的不同,告诉我其实我的身体感受到了什么情绪,我再自我调节。他们甚至会注意到我对强光的不适,问我是否需要把灯调弱一些。

当我不同意医生的意见的时候,他们会给出其他方法,并表示怎么做都是我的选择,没有一定之规。

确诊后,我觉得很放松。因为我有完美主义,一直对自己非常不满。现在终于理解了,我在和一个白人比谁更白,这真的没有必要。我也和妈妈说了自己确诊的事,她一开始并不理解,认为这是一种负面精神疾病,多次沟通后,她也搞清楚了为什么小时候的我那么“不同”了。

或许她应该对号入座了不少……

很多人会说,身为阿斯伯格和ADHD,我之所以能成为现在的我,是因为我出了国。

外国的月亮没有更圆,我身边非常多朋友跟我说遇见种族歧视等等,但因为我在一个更纯粹的科学系,更为纯粹,也更为包容。

我从来没有觉得阿斯伯格或者ADHD是个羞耻。

就如同我并不歧视弱智,也不歧视老人。但在我所处的环境里,我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尊重。像我的同事里就有聋哑人,所以全办公室就会一起学手语,我们一起去沙拉店,他会得到更多的食物。

所以区区一个小小的AS+ADHD,没有人会特殊对待我,自然也不会有人嘲笑我,远离我。甚至于在公司年会时,我会得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小空间,人太多太吵时候我可以去躲一会。

我想,真正会去嘲笑别人的,都是那些自己也并没有意识到没有包容心的人,或者是一个不允许别人有些不同系统的人。

最后,我想跟所有AS+ADHD的朋友说,一定要扬长避短,自信特别重要,毕竟这个世界太爱打击我们了。

爱因斯坦曾经说过:“每个人都是天才。永远不要用会不会爬树来衡量一条鱼的能力。”

可惜,我们这些生活在猴子中间的鱼,要想在“主流社会”中好好生存,爬树也是必不可少的。

虽然我们不会爬树,但也许可以以鲤鱼跃龙门的方式,跳上去。

本文授权转载自“谷雨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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