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讲述了一家三代人在同一屋檐下的故事。
金燕玲老师饰演的姥姥纪明岚与郝蕾饰演的母亲郭建波一说话就像要吵架,敏感活泼小孙女郭婉婷在她们的争吵中渐渐长大。这部电影则试图解释女儿总与母亲吵架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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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母女间的争吵,《春潮》给我们看的第一层原因是时代的印痕。
它表层讲家庭,暗层讲时代。
姥姥纪明岚的生命横跨半个世纪的发展,时代巨大的变化带来阵痛,这种痛鞭打在纪明岚的精神上,疼痛深刻而恒久。
毫不意外,纪明岚会不自觉地将这种痛转嫁给女儿。
在物资不足的时代,现实要求纪明岚照顾家庭,献出一切时间和力量,献出劳作贴补家里的口粮。她没有空间去浇灌自我,所以她的世界只剩下"为你",然后又不自觉地把"为你"转化为"为我"。
最后我们看到纪明岚在不停地向下一代要感恩与愧疚。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台词,都在喷发式地表现她的哀怨。
纪明岚不停地念叨,她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了这个家,像是一场荡气回肠、贯穿半生的讨债。
她不惜用伤害的方式来挽留孙女,她对郭婉婷说:"你妈妈在怀孕时准备抛弃你。"因为她不能接受一辈子的情感投资落空。
而作为女儿,郭建波要被动地接受母亲强势而频繁的"讨债",她对母亲有一种天然的躲避和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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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纪明岚,还显得有些无辜,因为人在没有自我又疲于生活的时候,是屈辱而无知的。
纪明岚对无知的放任,成了母女间的第二道屏障。
当时代的潮水退去,留下屈辱的河床,纪明岚是否有能量来反思此前的生活?
不,这个时候她疲于寻找体面,她要在城市里把过去的苦难填埋,她成为区委会的干部,体面得名正言顺、风风火火。
她想要得到身边人的尊敬,但当朋友自杀,她痛惜又疑惑,老友为什么不找自己倾诉?郭建波看得很明白,因为纪明岚从没走进老友的心,她忽视真正的人性,也就她得不到尊重和真心。
可悲的是,直到生命后半程,纪明岚也没有停下来反思一下自己。
这是纪明岚与郭建波最大的分歧。时代对纪明岚的亏欠,她期待以尊严的方式来补偿,而在郭建波看来,这种没有自我的尊严非常虚无。
在此基础上,纪明岚对郭建波的一切要求与教育都是徒劳,是在为郭建波的厌恶加码,然后外化为争吵的薪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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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最后,郭建波说出了她对母亲恨意最深的根源。
那就是母亲这个意象的覆灭。
曾经,纪明岚将自己对尊严的渴望,无情地、深刻地,几乎是疯狂地注入郭建波的成长。
纪明岚可以为了获得更大的喘息空间而抹黑她的父亲,然后又在未来几十年用栽赃和控诉埋葬她父亲的美好。郭建波说:"在那个年代,父亲受的屈辱并不比你少。"从父亲的遗物可以看出,那些手工的《西游记》人偶和自行车承载了郭建波童年所有的陪伴与柔情。
郭建波恨纪明岚的功利主义,更恨纪明岚用功利主义贯穿她的前半生。
纪明岚终于倒在病床上,她的时代会随着她的气息慢慢消逝,而郭建波必须带着上一代人变形的精神教育活下去,这是属于她原生的魔咒。
最后郭建波对病床上的纪明岚说"我就是不想如你所愿",这一句才是她一生痛苦的根源,对抗的本体。
纪明岚希望她经营一段平常的婚姻,她就用性来对抗陈规。纪明岚在家里和小区营造温馨氛围,她偏要写揭露社会黑暗的报道。
女儿无法对一个毁掉她童年的母亲展示亲情的温暖,她们只能不停争吵,不停对抗,直到一方肉体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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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的印痕、自我的无知、童年的迫害,《春潮》给我们看到母女关系中充满了从被动到主动的伤害。
无论是来自时代还是自我,每个人都会被这部电影里的细节戳中,只要你的家庭经历过细密而重大的创伤。
《春潮》的气息涌动在城市之间,涌进老旧的房子,涌上餐桌与床褥,每个人都对此无处可逃。
如果一定要在这气息中找一些温情,那我想许多人能忍受伤害与受伤的痛感,是因为那是亲情的衍化出的一种形态,他们能感应到伤害的底层其实是爱。
电影里郭建波将破局的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她要把父亲的那一部分教育传授给女儿。
如果她对女儿隐藏遗传的噩运,抹去那些变形的欲望,她的女儿会成长为一个自由、丰盛、充满尊严的个体,懂得尊重与思辨,懂得温柔与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