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最看重他清廉的名声,勒令全家不许吃一顿饱饭。
以彰显他为官之清廉。
恰逢我生产虚弱,没有奶水喂养孩子。
孩子活活饿死了。
我顾不上他的官声了,抱着孩子尸身去找他讨要吃食。
却发现他正和娼妓酒肉春宵。
1
我怀上女儿这年,丈夫刚得一八品小官。
是我用开酒铺挣的钱,偷偷给他买来的。
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心,我谎称是他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不负他多年科考的辛劳。
程安戴上官帽容光焕发:
「我做了官以后,娘子的酒铺就不用再开下去了。」
我擦了擦头上的汗,数着不多的碎银子:
「可我们如今依赖酒铺才过得几天宽裕日子,若是关掉,日后如何生活?」
程安扬起手中书简:
「我在文章中宣扬廉政之道,必须以身作则,做个清廉为民的好官。」
我虽觉得他此举不妥,但为了他清廉的官声,还是关掉了酒铺。
想着每日节衣缩食,咬咬牙等他升官后,日子也就富裕了。
却不曾想,他的官途虽一路攀升,但我的日子却一天比一天拮据。
每日清粥小菜,连奴仆都遣散的一干二净。
直到我生产完,都得自行料理吃喝事宜,照顾程安一家起居的同时,还要日夜兼顾孩子。
百姓们见我贤孝节俭至此,纷纷夸赞程安以身作则,实乃廉洁典范。
程安也喜闻乐道,愈发将我作为谈资,宣扬出去。
可家中米缸早已见底,小鱼儿在我怀中饿的一直哭闹,婆母却不让我喂养,说孩子饿一饿不容易生病。
孩子饿死了。
婆母只轻飘飘一句,这孩子无福。
我悲痛之余,也已经饿到快要昏厥,决定去找程安讨些银钱。
「郎君,这面黄肌瘦的妇人是谁啊。」
我推开门,便见程安喝的烂醉,正躺在丰乳美娇娘怀中,桌上尽是弃之不食的珍馐美味。
美娇娘正上下打量着我,眼神尽是鄙夷之色。
我也看到了一旁铜镜中的自己,面容削瘦脱像,发如枯槁,胸前一对乳干瘪下垂,背上还绑了个早已死去的瘦娃娃。
还没等程安起身瞧清楚我,我便抱着孩子跑开了。
2
「因儿,你怎么抱着孩子到外面来了,身边也不跟个下人伺候。」
我一转身,发现是我的兄长,宋铮。
他手中提着食盒,肩上还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兄长,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有些讶异。
这条路是程家的方向,自从我执意要嫁给程安后,便和宋府断了联系,连兄长也是有三年未见了。
我更讶异的是,以我现在这副模样,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兄长竟然能仅看一个背影就认出我。
宋铮瞧见我后,面色难掩震惊:
「自然是给你送例月的补贴来啊,恰好今日在外头就遇到了你,省的我再跑一趟去找程安了。」
例月的补贴?
我打开食盒一看,里面都是些滋补珍品,掂量了下包袱,里头装的全是银锭。
钱。
都是钱啊。
可我一分都没落着儿!
宋铮又开始一贯的苦口婆心:「你刚生完孩子,我又偷偷给你多补了些钱,买了些滋补的东西
「程家贫寒婆母刁钻,你又从小金尊玉贵,可千万别苦了自己,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听到这儿,我的眼泪已经忍不住掉了一地。
宋铮不知其所以然:
「怎么......怎么哭了,这点钱不至于哭着谢我啊。」
我跪下就抱住宋铮的大腿,开始嚎啕:
「兄长,我过的好苦哇!」
3
「这个畜牲,竟如此糟践我儿。」
母亲听完我的哭诉后,气的摔了手中爱惜多年的盏,又在厅里来回踱了好几圈的步才停下。
「看我不罢了他的官。」
「母亲久居内宅,还有这本事?」我一惊。
母亲双手一叉腰:
「那是自然,这些年虽说你与家中决裂,但我哪里真舍不管你,
「每月逢年过节,我都备了礼打点那畜牲的上头的人,又让你父亲在朝中替他说好话,不然,你以为就凭他一介穷书生,怎能升任的如此之快?」
我看着母亲为我愤愤不平,又想起程家恶婆母处处刁难我的模样,心头一阵酸楚。
「世上只有爹娘好!」
「不过母亲不必出手,我想自己来。」
宋家暗中帮助程安时,他一句也不提,还整日同我吹嘘是自己努力得来的结果,可若是宋家忽然给他难处,他定是要大肆宣扬于天下的。
不如就悄无声息的停了打点,让他自立更生去吧。
「你想怎么做?」母亲问。
「先把我那酒铺重新开起来。」我摸着下巴就开始盘算了起来。
从今日起,我要过回我的好日子。
把苦日子还给他。
4
「宋因,你不在家侍奉婆母,原来是躲回娘家偷懒了。」程安不知从哪个小娘子榻里出来,面上还带着红润。
今日是我酒铺重新开张的大吉日,没想到一出门就碰到了个霉头。
「快快跟我回去,母亲在家还等着你侍奉饭菜呢。」
程安这三年来在外偷吃偷腥,力气牛一般大,强硬的过来一把拉住我。
偏我还没习惯身边跟着人,孤身一人不足以抵抗程安,一下就被他拉出去好远,想要把我往他的马车上塞,就此将我带回程家。
这车上去了可就回不来了。
我内心只冒出这一个想法,拼了命的反抗想要挣脱,可皮肉都被拽出青斑也无济于事。
我朝着宋府大喊:「来人呐!」
可惜没有人应,兄长一早便带着大部分人手前往酒铺忙活开张事宜了,此时家中无什么人。
程安即刻便来捂我的嘴,用力将我拽至马车边无人看见的区域,连续几个耳光就朝我头扇了过来。
他边扇边咒骂着:「你这不安分的贱人。」
我被扇的头晕耳鸣,眼冒金星,身体也脱了力,只剩下感觉到程安将我抬起。
他将我塞进了马车。
马车开始摇晃,往程家的方向行驶。
我开始疯狂掐自己的血肉,逼自己清醒过来,因为一旦回了程家,我后半辈子将会如蜡炬般燃烧殆尽,最后一卷草席被埋入烂土。
我已经选错了一次,不能一错再错。
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我扣开了程安马车后面封住的门,我依稀记得这里坏过,但他不舍得花钱修理,只用几根木棍勉强卡住。
「我只是饿极了偷吃了一块肉,求你不要打死我!」
我一个纵身滚了下去,躺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中央扭曲打滚,一边叫嚷,一边露出手臂上的青斑。
程安闻声赶了过来,挤开看热闹的人群想重新将我带回马车上,可周围的人见我一看见他就惶恐至极,纷纷拦住了程安。
或许是有人见我实在可怜,忍不住劝说了一嘴:「程御史,您再节俭也不至于连一块肉也不给媳妇吃啊,你看看她都瘦成什么样了。」
程安不悦:「我如何治家自有我的道理,无需你们插手。」
说着就拨开众人要将我抱起,但这次他的手被一把剑给按下了。
「大丈夫,如此苛待自己妻女,反倒将自己养的油光水滑,好意思么?」
我没看清说话的人是谁,只觉得这声音铿锵坚定,有君子之范。
有了这个人替我拖延了这一会,我终于撑到了宋铮赶来找我。
宋铮个头比程安高大许多,身形也健壮,往他面前一站,他瞬间就蔫了气。
我头脑清醒了大半,说话也硬气了几分:
「你母亲无人侍奉饭菜,你不应该来拉我回去,而是应当自己侍奉才对得起你孝感动天的名号不是吗,
「我今日忙着酒铺开张,没空。」
程安一听酒铺开张,急了:「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他清廉官声远扬各大州县,颇受百姓爱戴,升官之日近在咫尺。
我这个时候选择重开酒铺,无异于是对他官途的一个打击。
他语气不好,惹得宋铮横眉一竖:「你在程家也是这么跟我妹妹说话的?」
他立刻悻悻道:「怎么会呢,我这不是着急呢吗。」
转脸又哀求似的朝我道:「因儿,咱别闹了好吗,有什么事跟我回家再说。」
跟他回去继续当被圈养的金丝雀吗。
人家金丝雀至少是锦衣玉食。
他没这个本事,还抠门至极,甚至还时刻惦记着雀身上那二两肉。
5
酒铺原先的生意本就红火,再次开张也吸引了不少旧客前来捧场。
开张大吉,自然要送些彩头给客人,于是我在红纸上写下:
「程御史家酒铺开张送彩,今日来捧场的客人,买一送一。」
丫鬟下人们拿着这张纸四处吆喝着,仅仅一个下午,店里的存货就售卖一空。
就这么开张了半月有余,我正在账房里美滋滋算着入账,算盘打的劈里啪啦,忽然门被人一脚踹开。
「哟,程御史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呀。」
我一瞧他身后只有不敢拦人的丫鬟,便知道他是趁着宋铮不在,才闯进来的。
「宋因,你想回娘家住几日我可以理解,但你怎么把家中钱财都带走了?」
我一愣,程家都快家徒四壁了,哪里来的家财?
转念一想,才明白他口中的家财指的是什么:
「你指的,是我的嫁妆吗?」
程安理直气壮往我面前一坐:「对啊。」
「这些时日不知为何,上头的人对我没有半分好脸色,还处处给我小鞋穿,
「我想着不能影响我升任,就打算送些金银细软,可翻遍了家中都没找到一锭银子。」
我冷冷道:
「夫君真是贵人多忘事,我的嫁妆早就为开这个酒铺,和支撑程家三年花销的一干二净,哪里还有剩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