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白素贞心里明白，人世间的很多事根本等不得。

比如说，许仙的成名。

按照医道的常理，拜师后的头几年先是打杂抓药，而再尝试开方，等到能独立问诊，没有十几年的工夫是磨炼不出来的。

若想要自立门户，开一家自己的药店，天时、地利、人和，更是缺一不可。

而许仙呢？

虽说家里早年经营药材生意，算是耳濡目染。而后做了书虫，家里的医书也翻了个遍。可理论虽通，实战经验却只有在庆余堂里的那几天。

即便是个天才，成长尚需时日。可若果真这般等待，黄花菜都凉了。

为什么？

因为报恩有期限，逗留埋祸根。

在刚刚遇到许仙的那段日子里，白素贞虽沉入爱河，但理智尚存。她明白，很多事情等不得，她必须抓紧时间。

自成亲那日，两人互诉衷肠，许仙“行医济世”的梦想也便成了白素贞的梦想。

她不仅敢想，还敢将梦想放大。

行医济世算什么？开间药铺洒洒水。要做，就要做这世间最厉害的大夫。不仅闻名于世，最好流芳千古，与神医并尊。

梦想一旦明确，任何等待都是浪费。

于是成亲的第二天，白素贞就掌握了在红尘之中开间药铺的价码，当夜，小青潜入官府银库，如入无人之境。

次日，白素贞将银两交予许仙，嘱咐他，抓紧选址，择日开张。

不过三天，白素贞就已经为许仙的事业，勾画出了清晰的蓝图。

02

对于人世间的规则，白素贞有时候显得精明，有时候又很傻。

比如说偷库银这件事。

小青夜行千里不成问题，你完全可以让她换一府衙门来偷。但偏偏，她俩只薅钱塘一家的羊毛。

白素贞甚至完全忽略了银锭底下“钱塘库银”四个字会惹来什么样的麻烦。

成婚不过三日，许仙面临第一次牢狱之灾，从钱塘发配姑苏，事业计划夭折。

直到白素贞循许仙到了姑苏，她甚至不先去济仁堂与官人碰面，就私下在阊门租好了店铺，选好了掌柜，一切齐备，才接回懵燃无措的许仙。

怎么？药铺这就开张了？

是的，不能等，等不及。

保安堂开张大吉——门庭冷落。

为何？

新人到此，谁人问津？

对于打开局面这件事，王道灵就精通许多。

他扮起茅山道士的架势，在街口玩弄呼风唤雨的本事，引来围观，可谓先声夺人。

乡人聚集而来，他适时隆重推出“万灵丹”。

有何效用？

有病治病，无病强身。

骗子的经典话术。

免费试用？

不，一两银子一瓶，概不赊欠。

乡邻的热闹看到此处已显乏味，各自散去，留下王道灵满脸困惑。

为什么没人买药？

太贵。

什么时候不嫌贵？

有病的时候不嫌贵。

所以呢？

生病啊。

03

姑苏城里的这场时疫，起初并未引起白素贞的注意。

她一心扑在许仙身上，看官人日日在问诊台上独坐，心疼得紧。

偶有人进门，却是捂着肚子要寻王大仙的患者。

白素贞心中纳罕，往路口处一瞧，原来是“故人”。

三百年前，尚在洞中修炼的白素贞与王道灵有过一掌之缘。

那时王道灵还嫩，癞蛤蟆的原形挡不住一颗色心。他调戏功力告出他好几个段位的白素贞，男人啊，还是太自信。

白素贞一掌呼过去，王道灵又羞又辱，仇就记了三百年。

三百年后， 一个嫁为人妇，一个装成道士。二人在姑苏城中相遇，好巧不巧，事业又产生了交集。

与无人问津的保安堂相比，王道灵的地摊要热闹许多。

城中传言，那个上吐下泻的恶症，只有王大仙施法后的“万灵丹”能治。

许仙好奇，凑近王道灵的地摊，以身试药，一晚上拉了九次。

几乎是在同一个时段，姑苏城里的时疫突然爆发。满大街都是捂着肚子找王大仙买药的病人，整个城中弥漫着一股恶臭。

或许正在此时，白素贞突然意识到，许仙事业的春天，即将来临。

04

就在许仙拉肚子的当晚，白素贞追踪到了王道灵的踪迹。

他趁月黑风高，在城中的井水中下毒。

晚上下毒，次日乡邻饮水中毒，中毒就要解毒。

何方可解？

万灵丹。

疫病的特征除去上吐下泻，还会反复发作。也就是说，你拿出高价来买一瓶解药，只能换几天的安稳日子。过不了多久，你或许又要再次染病，再次拿钱买药。

如此往复，王道灵声名大噪，最重要的，是发了大财。

“卖药的，要趁人之危来赚钱，会断子绝孙的。”

许大夫心怀正义，却也还是难免要一趟一趟跑茅房。

第二天，王道灵亲自上门送药，拿了一两银子洋洋而去。

白素贞看在眼里，计上心来。

是何计？

掉包。

分三步——

第一步，复制包装，迷惑敌人。

第二步，以假换真，不露声色。

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舍药救人。

当保安堂出品的面粉药瓶放在了王道灵的货架上，王道灵的神药已经到了白素贞的手中。

万灵丹成了保安丸，保安丸成了万灵丹。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药没变，变得是发药的人。

病人没变，变得是寻药的地点。

保安堂，不要钱。病人蜂拥而至，免费的药拿回去，药到自然病除。

许大夫，真乃神医也。

白素贞此时不急，等到保安堂舍药的义举传到了姑苏城里的大街小巷，她才走出治疗时疫的最后一步——根除。

根在哪里？

水井。

有毒的水井早被白素贞暗中标记。她选了一个不错的天气，叫上了胥江驿的管束作为政府的背书，乡邻越集越多，白素贞一个一个水井走过去，一遍又一遍撒下了解毒的药剂。

而这边的保安堂，已被赶来道谢的病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许仙随即宣布，疫情马上结束。

就这样，一场完美的品牌传播案例，圆满结束。

05

回想姑苏城里的这场时疫，始于阴谋，终于阳谋。

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赚了短平快的钱的是王道灵，而获得了长久名声的，是保安堂的许汉文。

白素贞在一片叫好声中，获得了“活菩萨”的美誉。

但这些她大概没有那么在乎。

白素贞最在乎的，始终是许仙的成名之路。

因为她知道，人世间的许多事，是等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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