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这大雍朝的皇后,与皇帝成婚十年,世人皆称赞帝后情深,我也是这般认为的。可是,上元佳节,阖家欢乐的日子,皇帝却降下一道废后的圣旨,彻底将我打入冷宫。
1.
天承十年,上元佳节。
皇上身边的大总管王胜拿着一道废后的圣旨来到我的未央宫。
圣旨上说,父亲犯了谋逆大罪,我为罪臣之女,不堪为后。贬为庶人,幽禁于未央宫,终生不得踏出未央宫一步。
王胜跟我说,我父亲顾昭衍意图谋反,证据确凿,妄图逃跑,被当场诛杀。母亲在父亲死后,便追随父亲而去。兄长、嫂嫂还有全家三十余口人都被关进监牢。
我瘫坐在地上,看着侍卫拿走我的凤印,看着身边的宫人被遣散,看着未央宫的大门被关上。一阵阵铁链声传来,那是落锁的声音。
为什么会这样?我要见皇上,我不相信父亲会谋逆。我要问清楚!我拼命地拍打着殿门,“开门!开门!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我要见萧珩!”
我喊了一遍又一遍,门上的血手印一层又一层,可是无人回应我。
我不明白,父亲是当朝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是随着先帝打江山的功臣。他怎会谋逆?他要是谋逆又怎会答应先帝将我嫁给还是太子的萧珩。
可是这一切谁能来告诉我?
月色如洗,我看着明月,想起除夕夜母亲进宫来看我,告诉我父亲打算辞官归隐,问我有什么想法。那时我不明白,我以为父亲辞官就是他从前说的退休,要和母亲过二人世界,不为俗世所累。我不明白母亲为何会问我有什么想法。我还笑说,“母亲,你自和父亲过他说的‘二人世界’去吧,不必忧心女儿。”
那时母亲的神色是怎样的?她一脸愁容,“念儿,你做这个皇后,幸福吗?”我甚是不解,“皇上待我很好的。这些您和爹爹都知道的呀!”
“可是,他的后宫不止你……他对你当真好吗?”
“母亲!不是所有男人都和父亲一样,三千弱水只取一瓢。父亲这般的男子自是世间少有。我自是希望皇上他……可是,他毕竟是皇上,后宫自然不能只有我一人……”
我没有想到,这次见面竟然是我和母亲的最后一面!
他们说,父亲死了,母亲也死了!兄长和嫂嫂身陷囹圄,我该怎么办??
“吱”门开了!
我抬头望去,一身明黄缓缓走过来,是皇上!
我踉踉跄跄站起来,慢慢走到他的面前,跪下,“皇上……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您能告诉我吗?”
他将我扶起来,“阿念,我知道这一切原本与你无关,你且先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待朕查明一切后,便放你出来。”
“不,不,皇上,父亲他,父亲他定是冤枉的,求您,求您,求您还父亲一个清白!”我又重重跪下,朝着眼前这人不断磕头。
“够了!顾念!顾昭衍暗通北狄人,证据确凿!朕本欲饶他一命,是他拒捕不成,死于侍卫剑下,若不是他做贼心虚,因何要反抗?他本就是国丈,若是真有冤屈,谁还能,不,谁还敢冤了他?!”
“你骗我!父亲不会这么做!我是你的皇后!哥哥在翰林院当差,我们一家人都在京城,他为何要反?这么些年,他兢兢业业,为国为民,这些你都看不到吗?”我歇斯底里地怒吼。
“呵呵,果然啊,他兢兢业业,为国为民。所以这天下百姓都称他为这大雍朝第一宰相,当真是可笑,他这宰相难道不是父皇和朕给他的吗?”萧珩单手捏住我的下巴,怒目看着我。
这一刻,我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他还是那个对我温文儒雅,对爹爹谦逊有礼的年轻帝王吗?
我被他推到在地,我错愕地看着他,“萧……郎,你是我的萧郎,还是……皇上?”
“朕,从来都只有皇帝这一个身份!”他转过身,背对着我,从来没有过的陌生感。
“所以,所以……从来没有什么谋逆,从来没有过恩爱夫妻……是不是?”
“是!”
“为何?”我盯着他的背影,我一定要知道原因。我一定要知道这些年父亲的辛劳在他眼里到底算什么!“在你还是太子之时,父亲待你便是尊崇有加,先帝临终之时,更是将这江山和你一并托付给父亲。我父亲究竟是哪里对不起你们萧家父子了,你要如此待他?!”
“父皇对顾大人,自是极好的。”萧珩转过身,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扶到楼梯处坐下,“顾大人是开国功臣,父皇曾多次告诫我们一众皇子,要尊敬顾大人,若是没有顾大人,这江山恐怕也就不姓萧了。”
确实如此,父亲和先帝,那也是一段君臣相亲的佳话。先帝事事倚重父亲,甚至于连立嗣之事,都需要父亲点头。
“那个时候,我们兄弟几个无一不想入得顾大人的眼,而顾大人则是与我们兄弟几人都保持着距离,谁也不亲近。”他继续说到,“直到后来……”
“直到后来,你在白云观救了我。”
“没错。”
“所以,这是你计划好的?让我倾心与你,接着你再来求娶。呵呵,我竟不知,原来陛下居然如此深谙做戏。”
“当年,朕不明白,为何父皇这般看重顾相,甚至于连太子的人选都要征求他的同意。”
“那是因为父亲一心为国为民,从无半点私心!”
“是吗?包括那句‘天下乃是百姓的天下,而不是萧家的天下’?亦或是,‘天子之位,能者居之’?”
我错愕地看着萧珩,这些话的确出自父亲之口。但是这只是父亲与我们闲聊之际所言,并无外人,他是如何知晓。
“怎么,无话可说了?顾昭衍目无君王,以下犯上,这是事实!”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如此,罪臣之女但求一死,请您让我去和父亲母亲团聚吧!”我静静地坐在那里,任由泪水滑过脸颊。
“阿念,这么多年,朕对你的感情也不全然是假的。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朕可曾亏待过你?”我不明白,他此刻又摆出这幅情深款款的样子是作甚。
“陛下想说什么便直说吧。”
“阿念,如今你已然是无依无靠了,你要知道,你现下只能依靠朕了。只要你告诉朕,当年顾相平野之战时所用火器的锻造方法,朕便待你如从前那般。”
“哈哈哈哈!!”我狂笑不止,原是如此!原来是看重了父亲手里的火器,“你为何不直接找父亲?须知,从前父亲对你这位君王,并无半分敷衍。”
“呵,你当朕没试过吗?说什么一心为国,朕只是索要火器锻造之法,他却说什么眼下并无战事,火器危害太大,不宜出现在这个时代。分明是在敷衍朕!”
是了,父亲曾多次后悔在平野之战时用了火器,他说那是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东西。
我看着眼前这男人,多年恩爱化为泡影,一腔痴情终究错付,竟从未认清过他。当年若不是我一心要嫁给他,或许父亲早就辞官归隐了。难怪除夕之夜,母亲那般忧心忡忡地看着我。想来父亲已然做好归隐的打算,只是还放心不下我。
心已死,生无趣。我站起身,向柱子上撞去:父亲、母亲,孩儿来了!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