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目前接纳了来自世界多个国家的难民和新移民。在这些多种族,多文化的群体中,土耳其人仍然是最大的移民群体和外族裔。至少有三四百万的土耳其人和后裔生活在德国。
在德生活,总能遇到有土耳其背景的同学,同事,朋友,或邻居。提起土耳其人,作为同在德国生活的外国人,不知为什么还有几分亲切感。
我常去的一家土耳其杂货铺子,每周五都有从伊斯坦布尔空运来的整只鲜羊。
去的次数多了,卖肉的土耳其大叔一见我进店,“嗖” 地一声从柜台下抽出亮闪闪大砍刀,在空中一挥,“啪啪”地拍着自己的胸膛,然后大吼一声,“Beine oder Schultern?”(要腿还是要肩?)
我总是诚惶诚恐地回答,“ 羊肩,羊肩。”
从上世纪五十年代起,土耳其劳工开始登陆德国。从修鞋,开锁,划玻璃,到工厂做工,建筑工地打杂,开烤肉摊或者杂货店,他们在德国从事各种各样的工作。
六七十年过去了,现在每个城镇都有土耳其人聚居区。土耳其人的杂货店和烤肉店,也开满了德国的大小城镇。
有体味的Murat- 穆拉特
(文中名字均为化名。本文只描述当时的情景和感受,没有任何不尊重或人身攻击。)
说起初识土耳其人的体验,真是天雷滚滚。那是多年前我刚到德国参加德语班的事。刚踏入教室门,一股浓烈的气味几乎把我顶了出去。我强忍着走进去,却被熏得几乎睁不开眼。
十几平米的小教室,坐着十来个学生。环顾四周,除了几个东欧和亚洲面孔的学生,一半以上都是土耳其人。
教室里的气味难以形容,仿佛置身于一个密不透风的羊圈。里面还夹杂着烂洋葱和孜然味。刚坐下,气味更浓烈了,我感觉呼吸困难,原来气味就来自我身边的一位叫Murat-穆拉特的土耳其男生。
说起这位穆拉特,他其实很辛苦。刚来德国不久,晚上在工厂上夜班,一早又急着来上德语课。
由于劳累出汗后没时间洗澡,再加上本身的狐臭和喷的劣质香水。那混杂的气味犹如化学气体一样刺鼻,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我的眼睛,鼻黏膜,甚至皮肤。
比较奇怪,别人好像都无动于衷。我很好奇,他们是闻不到还是习惯了? 我借口空气闷,强烈要求开窗。那时是冬天,而且开窗后噪音很大,被拒绝。而我,实在也张不开嘴对穆拉特说,能不能洗个澡再来?
这样勉强坚持了几天,气味搅得我头晕脑胀,焦躁不安。上课时我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完全无法集中精力。德语老师显然注意到了我的不专心。转身对我说,请你用刚学的词语描述一下图片内容。
我屏住呼吸,刚一张嘴,旁边的穆拉特突然抬起一条胳膊,拿起书扇了一下腋下。(天呐,你这是故意的吗?)
一股浓烈的气味忽地一下直冲口腔。我瞬时涕泪纵横,开始不停地干呕。老师着急地问,你是不是病了,病了就赶快回去休息,别来上课了。
我伤心欲绝,交了那么多学费,竟然什么都学不进去。颇有种“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是被臭死的” 的感觉。
没想到,在德国遇到的第一个挫折竟然是这样的。
那时候的我,既矫情又任性。下课后我找到老师说,我不想在这个班级,我要换班,如果不行就退学。
德语老师诧异了,她有点委屈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教得不好?” 得到我否定的答案后。她把我带到校长室,校长问,“能不能告诉我不想上的原因?”
我无语了,总不能说,因为别人的体味要退学吧。我墨迹了半天,才用英语小心翼翼地说: “教室里太闷,有味,我忍受不下去了。”
老师和校长都愣住了,他们遇到过交不上学费退学的,学习跟不上退学的,还有半工半读坚持不下去的。估计第一次听到我这种理由。
校长默默看了我一会,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气味嘛,可能会有一些。但绝对不会像你说的那么重,课间开开窗不就行了。你回去再慎重考虑一下吧。”
正在这时,事情突然有了转机。穆拉特不来上课了。他终于撑不住晚上上夜班,白天学德语的双重压力,竟然主动退学了。于是,我得以顺利把德语班上完。但我有了心理后遗症,此后不能碰任何带孜然的食物。
班里还有几名土耳其同学。其中的茉莉花和阿卡伊是我记忆最深的两名学生。
总想生孩子的Yasemin-茉莉花
土耳其人很重视传统和家庭,伴侣大多也是土耳其人。他们往往有回国找对象的习惯。班里的Yasemin-茉莉花便是土耳其移民回国娶来的媳妇。在土耳其,“茉莉花”这个名字就像我国东北的翠花一样通俗。
茉莉花那年刚满二十岁,不说话时,就是个文文静静,知性漂亮的小姑娘。一但张嘴,便满嘴跑火车。茉莉花其实挺聪明,能用极其有限的德语单词,拼成语法错误多多的句子,但丝毫不影响她想表达的意思。
常听她埋怨和愤愤地念叨,“我都二十岁了还没有孩子!我的朋友们都有孩子了。她们一来德国就生孩子,一个,两个,三个,,,就我没有!她们都呆在家里带孩子。就我老公让我出来学德语,还让我找工作!”
我听了又好笑又诧异,这小姑娘到底是从土耳其哪个旮旯村庄跑出来的,怎么会有这么传统的观念?怪不得德国有那么多拖着四五个葫芦娃的土耳其大妈。
不过,现在回头看倒也能理解。人各有志,如果多生孩子是茉莉花的人生理想,也无可厚非。再说,德国生育率一直很低,多亏了像茉莉花一样愿意多生孩子的土耳其移民,才让德国年轻人的比例好看了一些。
倒插门女婿 Akay- 阿卡伊
和茉莉花相对照的,是班里的倒插门女婿AKAY-阿卡伊。阿卡伊二十多岁,和多数圆头圆脑,看起来有些油腻腻的土耳其人不同,这小伙子很有修养。长的也是一表人材,玉树临风。看来,他岳父挑女婿的眼光很不错。
阿卡伊在安卡拉大学刚毕业就被招来德国做了上门女婿,现在和妻子以及岳父岳母住在一起。岳父岳母都是七十年代来德移民,也是那种要求女儿必须嫁给本国人的传统土耳其人。
女儿虽然在德国出生和长大,但还是遵从父母之命嫁给了父母给选的丈夫。阿卡伊说,他和妻子结婚前只见过一面。
来德国半年,阿卡伊学习很用功,边上德语课,边找工作。课间休息时,总是一个人呆在角落处闷声不响。偶尔说两句,也是发愁工作的事情和打听与德国配偶结婚,多长时间能拿长期居留权的问题。看得出来,倒插门的日子并不怎么好过。
无论茉莉花还是阿卡伊,他们作为来德的新移民一样有着文化和观念上的冲突,在新的家庭中同样也面临着种种不适应。
温暖的土耳其大妈医生
去年,我们全家在中国生活了五年后重新回到德国。由于德国医疗资源紧缺,很难约到各科医生。
经过长达半年的无果寻找,我终于在一位包着头巾,身穿长袍的土耳其大妈开的家庭诊所落脚。
让我有些意外的是,大妈的认真负责的程度远远超出我的预期。她医术精湛,态度和蔼可亲,耐心地解释每个问题。
在得知我预约医生遇到的困难后,她热心地利用自己的职业关系,为我推荐各科医生。
社会融入和文化认同
土耳其移民在德国的生活状况和融入德国社会的程度因个体而异。很多的土耳其后裔已经融入了主流社会。
他们/她们成为德国的市长,律师,医生,工程师,球星等等。在各行各业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德国生物技术公司BioNTech的创始人乌格·沙欣(Ugur Sahin)和厄兹勒姆·图雷齐(Ozlem Tureci)夫妇。
德国文化的多元化性,土耳其人的融入功不可没。
但移民问题从来都是复杂和多层次的议题,不同文化和宗教的碰撞总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冲突。一些土耳其移民和后裔选择拥抱自己的文化和传统,更多地与自己的社群保持紧密联系,即使他们出生和成长在德国。
由于在德土耳其人口数量众多,他们足以在某个城市的区域形成一个完全平行于德国社会的土耳其小社会。那是一个封闭的土耳其人生活圈,只说土耳其语就足够。人们普遍缺乏社会融入意愿,进一步导致了文化上的隔离。
土耳其移民的子女在教育中的表现也是参差不齐。有些人成功地进入了高等教育和高薪职业。
但整体而言,土耳其裔在教育和就业方面仍面临挑战。他们辍学率较高而就业率较低,并且在就业市场上集中于低技能和低收入的工作。这些情况反映了他们在融入主流社会中遇到的困难和障碍。
德国目前有来自不同国家的难民和新移民,面临着比从前更加艰难和复杂的民族融合。越来越多的移民群体容易导致德国形成平行社会。
怎样让新移民找到自己的位置,找到存在感和归属感,同时也愿意为所在国做贡献。也许土耳其人融入的经验和教训可以作为某种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