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知晚,第一次接收到这个信息的时候,我差点绷不住。
我一个男的,居然叫这么女气的名字。
哦不,我身体也是女的。
1
事情怎么狗血怎么来——
车祸醒来,我失忆了。
我的记忆还停留在我和顾屿西热恋那会。
而此时,我与他已结婚一年,甚至走到了离婚的地步。
恋爱脑发作的我根本无法接受。
病房里响起我洪亮的哭声。
他冷脸给我擦眼泪,往我手心塞了一支笔,然后无情地摊开一张离婚协议书。
我拔了输液管就往自己脖子比划。
「你再逼我!你再逼我!」
顾屿西楞了一瞬,强行夺走输液管。
呼叫赶来的护士给我重新扎针,我极其不配合,还将离婚协议书撕了个稀碎。
顾屿西将我狠狠摁住,护士才得以重新将输液管弄好。
他神情冷漠:「林知晚,你这又是闹哪样?」
我趁机紧紧地挂在他身上,讨好地商量:「不离行不行?」
顾屿西探究的目光盯着我,不语。
我勾住他的脖颈,双眸楚楚可怜地凝视着他:「老公……」
顾屿西身体一僵,声音低哑:「好。」
我是懂得寸进尺的。
住院的这些天,衣来张手饭来张口,尽情地享受着顾屿西的贴心服务。
对我来说,日子倒是与我仅有的记忆无异。
顾屿西,长得好,挣的多,对我更是百依百顺。
我自然也是满心满眼都是他。
我实在不明白我们为何会走到离婚的地步。
我追问他,他总是用深沉复杂的目光看我,双眉紧蹙,然后沉默不语。
我本来记性就差,经常忘事,有时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一觉醒来就忘得一干二净,因此对缺失的记忆倒也毫不在意。
对我来说,只要不离婚就行,我也不钻牛角尖。
我除了伤到脑子以外,倒都是些皮外伤,很快就出院了。
此时,看着眼前满屋黑白格调,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我痛彻心扉,眼泪说掉就掉,声音带着哭腔。
「顾屿西!你是不是早就想跟我分开了?我才住院几天,你就把别墅里里外外翻新了一遍!」
「不是?我衣服呢?我包呢?我东西呢?」
我看着衣帽间里清一律的职业装,瞳孔地震。
我何时穿过这种风格?
「顾屿西!你是不是外面有狗了!」
他皱了皱眉,微微侧头,看向门外正奔跑而来的杜宾犬,薄唇微启:「你的狗。」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他轻拽入怀,带着一个侧身躲过狗子的猛扑。
鼻间隐约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木质烟草味,他胸膛微伏,心跳沉稳有力。
我红着脸抬眸望去,那张清冷淡漠的脸正好低下头来,四目相对,削薄轻抿的唇近在眼前。
那一刻仿佛时间静止,空气中弥漫着粉色泡泡。
美色在前,我早已将伤心烦恼遗忘。
我轻轻勾住他领带缠在手心把玩,唇角一弯:「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觉得满屋色调暗沉,不如原先活力。」
我侧眸望向衣帽间中那排职业正装,心中微妙,勾了勾唇:「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顾屿西双眉颦蹙,正欲说什么,被门口匆匆赶来的王妈打断。
王妈一脸惊慌,进门直奔一旁嗷嗷吼叫被忽视的狗子,牵引绳强硬套上拽走。
「太太,将军只是知道你回来太激动了,你放心,今天已经给它洗过澡了,地板我一会来重新擦一遍,我马上带它下去。」
我蹙眉看向顾屿西,有些不满。
一直知道顾屿西有洁癖,却没想到这么严重。
将军每日进入室内都是洗过澡的,不过是踏进卧室一下,地板都要重新擦一遍,未免太过了。
「你太苛刻了!」
「?」
顾屿西莫名地看我,满脸不解。
我越过他上前,抱住将军的狗头狠狠蹂躏一番才不舍地放开。
不过才在医院住了几日,感觉它又壮实了不少。
「王妈把将军照料得真好!辛苦你了!」
「太太客气了,将军一向都很懂事。」王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今日它是见着你回来了比较激动。太太,我先带它下去,一会再来收拾。」
「不用了,你去忙吧。」
王妈怔愣了一下,迟疑出声:「不,不用重新再擦下地板?」
我点头笑了笑。
王妈牵着将军一步三回头,一脸不可置信,走至廊道时,小声地感叹:「太太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我轻扬了扬刚撸完狗未洗的手,埋怨道:「将军不过轻踏进卧室几步,地板就得重擦,那我这手是不得消毒一遍才能碰你?」
顾屿西眼眸闪动,缓缓走到我面前,对上我的视线,声音带着几分试探之意:「当真失忆了?」
我不解:「我忘记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吗?」
顾屿西探究的目光深深地看着我,沉默许久,最终叹了口气:「罢了,早些休息吧!」
当晚,他去了书房办公,彻夜未归。
第二天一早便让人将我衣帽间的衣物都换了,换成我喜欢的风格。
第二晚,我看着他进了隔壁房间。
当天别墅里外已经在慢慢变换成我喜好的摸样了。
第三晚,我忍不住敲响他房门想要问个清楚。
在家搞什么异地恋?
还有他如今寡言寡语,时刻保持距离的摸样与我记忆中那个顾屿西简直判若两人。
我第一次对失去的那一年记忆有了想刨根究底的心思。
房门打开,顾屿西一身纯白的浴袍,腰间系带微松,系带交叉随意垂下,额间凌乱的发梢湿漉漉,水珠潺动,顺着轮廓落入脖颈,流至胸膛一路而下。
我瞬间感觉呼吸都加急几拍,静止在原地。
他讶异地看着我:「怎么还没睡?」
我咽了咽口水。
「睡睡睡,马上马上。」
当即迅速进屋,钻入被窝。
顾屿西看着我快速的一连贯动作,微怔了几秒。
他缓缓走来,眉毛轻挑,深邃的眼眸扫了过来,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你确定在这睡?」
我也不绕弯子,有话直说:
「顾屿西,我不清楚这一年间,我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很肯定,我是喜欢你的。」
「我不管,反正我们如今已经结婚了,离也没离成,你心里若是没别人的话,我们重新来过就是。」
「顾屿西,我喜欢你!」
……
下半夜,修长的手指轻轻撩走我额间凌乱的碎发,而后抚上我的脸颊。
良久,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眼底万般情绪化作柔色:「林知晚,记住你今晚说的,可别一觉醒来说翻脸就翻脸。」
困意来袭,我迷迷糊糊地呢喃出声:「你说什么?」
2
清晨,顾屿西是被我一巴掌扇醒的。
他睡眼朦胧,很是迷茫:「怎么了?」
说罢双臂伸来,就要将我拥入怀中。
我一脚给他连人带被踹下床。
「男人,别忘了你的身份,你不过只是我这具身体的配偶罢了!」
我眼神里露出三分薄凉,三分讥笑,还有四分漫不经心。
「谁允许你进我的房间,滚!别让我讲第二次!」
顾屿西慢条斯理地从被子中站起,敞开的衬衣似故意般露出令人嫉妒的肌肉线条。
我拳头悄然握紧,眼神不自觉地微闪。
该死的男人,整整八块。
我眸光微冷,不悦地开口:「还不滚?」
顾屿西脸色阴沉得可怕,尽管强压着怒气,看我时还是眼瞳冒火:「林知晚,你又在发什么疯!」
我好看的眉头皱起,凛声道:「你是第一个敢这么跟我说话的。很好,这个婚离定了!」
「……」顾屿西沉默不语,眸底如沉寂的黑潭,似有压抑的巨兽在其中蓄势待发。
他深深地剐了我一眼,终还是隐忍不发,转身离开。
房门打开,门外拿着大扫帚跑得热汗淋漓的王妈,警惕地盯着我。
「先生,你快躲到我身后来!」
顾屿西微怔了一秒,烦躁又无语地闭上双眼,深呼了口气。再睁眼时已恢复往日那副清冷淡漠的摸样,头也不回地离开,没有理会王妈。
王妈见状,扎稳马步,手中特地去花园找来的大扫帚朝我方向扬了扬,表情十分狠厉:「我不管你是谁,马上给我从太太身上下来!」
我冷下脸来,声音夹带着怒意:「王妈,你没有别的活干了吗?你若实在闲得慌,我找两亩地给你犁!」
王妈面色惊慌,手一松,大扫帚掉落在地。
「我忙着呢,忙着呢,将军该饿了,对,我给它送饭!我这就去!」
刚跑没几步,又飞快跑回来拿走大扫帚,匆匆逃离。
「完了完了,那个太太又出来了,又出来了!」
收回目光,我这才发现,我竟然是在顾屿西的房间。
我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
我近来越发感受不到她存在时的记忆片段了。
我是这具身体的另一个掌控者,也就是你们所称的人格。
我最早的出现时,是这具身体六岁那年。
「大哥哥,你是来帮我的吗?」
女孩惊慌绝望的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后来她沉睡了,这具身体的掌控者成了我。
我醒来时,已被陈大刚吴小翠夫妇寻回家。
那日一早,吴小翠外出买菜,他罪恶的爪子缓缓伸向我裙摆之下。
「乖乖,终于只剩我们俩了。这次再也没人来打扰老子了!」
我浑身一阵恶寒,奋力推开无果,情急咬上他的手臂。
「死丫头!你给老子松开!松开!」
他薅我头发,抽我耳光,我却不肯放开,发了疯一般咬得更狠,直接将他咬出血来。
他吃痛停下动作,忽地瞥见我浑身不知何时起满红疹。
他楞了一瞬,我抓准机会正欲逃跑,迎面而来的却是刚到家的吴小翠。
「贱丫头!反了天啦你!小小年纪就知道勾引人了!」
吴小翠扇了我一巴掌,将我摔甩在地。
我恼怒地瞪着她,正欲反驳。
「死孩子,你还敢瞪我!看我不打死你!」
她愤然作势要打我,陈大刚上前拦住她,故作威严:「罢了,还是个孩子,招娣,你先去上学吧。」
吴小翠转头将巴掌落在陈大刚脸上,面目狰狞,破口大骂:「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好啊你!我就说呢,当时那么多壮实年纪大能干活的孩子你偏看不上,非挑这么个瘦小体弱的死丫头,原来打着这个主意,陈大刚,你要不要脸!什么你都敢肖想!」
我倚在门上看他们狗咬狗,心中舒畅,不舍错过这场难得的好戏。
陈大刚的脸被挠花好几道带血的划痕,吴小翠的头发也被薅下来好几把,脸上也多了一个巴掌印。
他气得鼻孔涨开,双目喷火,样子十分可怖。
「吴小翠!你别不知好歹!老子娶你养你十几年,都没嫌你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你倒是越发猖狂还敢管起老子来了!」
吴小翠捂着脸,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又与他扭打在一起。
二人咬牙切齿,气得脸红脖子粗。
「陈大刚,你敢打我!」
「你一天天出去鬼混,谁知道是不是你自个有病生不出儿子!我都没嫌你烂你还敢嫌我!」
半个钟后,二人浑身挂彩,头发凌乱,衣服破皱,累的气喘吁吁坐在地上。
吴小翠憎恶的眼神忽地扫向我:「招娣招娣,说得倒是好听,招来弟弟了吗?白养大半年,我看那就是个灾星!」
「你瞧瞧,那浑身红疹,不会是得了什么传染病了吧!」
她突然瞪大了眼,胳膊肘猛地戳了陈大刚一下。
陈大刚烦躁地挪开几步,靠着桌腿,不在意地瞥了我一眼,敷衍道:「不至于吧。」
吴小翠死死地盯着我,越发肯定:「好端端怎么会起这么多红疹,别是在外面带着什么不得了的病,等下把我们全家都传染了。」
「真是个灾星,活干不了几个,弟弟弟弟招不来,就是个白吃饭的,现在还惹了一身病,治病费钱,死家里晦气。」
「陈大刚,我警告你!今天就将这个灾星给我丢回她那福利院去!」
3
我被退养回到福利院,解除与陈大刚夫妇的领养协议。
那日陈大刚走后不久,福利院工作人员还未来得及安排我去看病,我身上红疹便莫名全消了。
后来我发现,我只要触碰到男人,便会有这种莫名的过敏现象,全身起红疹。
来得快,消得也快。
几日后,外地出差回来的林院长看我骨瘦如柴,脸上还有道浅红未消的巴掌印,她眼眶红了又红。
「你们怎么做的回访工作!」
林院长满脸怒容,声音微颤,将有关人员一顿斥责。
她上前轻柔地将我拥入怀里,摸着我的头低声安抚:「回来了,回来了,没事,往后一直待在林妈妈身边也行。」
福利院里陆陆续续也有不少孩子被领养走,也有过想要领养我的,林院长却没有松口。
像我们这些没归属的孩子,都随了林院长的姓,林院长给每个孩子都起了名字。
而我,叫林知晚,第一次接收到这个信息的时候,我差点绷不住。
我一个男的,居然叫这么女气的名字。
哦不,我身体也是女的。
这么一想,名字倒也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其实,我曾有过做变性手术的念头,但我又想,哪日女孩觉得安全放心归来了,万一不喜被我改动过的躯体怎么办?
想法便就此搁置了。
我在福利院长大,直到考上大学去了外地,后来又创业,国内外出差不断,慢慢便很少回去了。
我和顾屿西相识在一次重要投标的会场,我们是竞争对手。
我本信心在握,势在必得。
奈何这具不争气的躯体,关键时刻掉链子。
见到顾屿西的第一眼,我被强制关机了!
我被迫陷入沉睡,但清楚地感受这具身体多了一个「她」的存在。
这是我二十年间第一次对这具身体失去完全掌控。
她对顾屿西一见钟情,死缠烂打,从会场酒店追到云城,从顾氏集团追到顾宅。
她仅有的智商,就是养了条有事它真上的狗。
狗见她屡屡被拒,怒咬了顾屿西一口。
羁绊就此开始,她坚决要负责,他甩也甩不掉。
后来,自然是让她给得逞了。
他们成双成对,住进新房大别墅。
待我重新掌控身体时,睁眼床头放着两个红本本,我多了一个老公一条狗。
够了!我心疼我错失的项目!
我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告知公司上下,凡是与顾氏集团沾边的项目,都给我抢!
但我发现,我再也无法自由掌控这具身体!
我每日兢兢业业,累死累活忙着挣钱,妄想给女孩一个她从未体验过的安稳美好生活,女孩没等回来,倒是莫名多挤进个恋爱脑!
小小单间住了三,你就说挤不挤吧!
但凡我稍微松弛一点,她便立刻占据身体跑出来与顾屿西腻腻歪歪。
该死的bug!我这具对男人过敏的躯体居然对顾屿西无效!
后来我日日精神紧绷,终日沉迷工作,每日觉都不敢睡超3小时,她终于很少出现了。
我将满屋她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通通清走,房间禁止顾屿西和狗进入。
我和顾屿西也越闹越僵,冷战后,世界终于清净了。
没有意外就是要出意外了。
我由于长期高度紧张,睡眠不足,工作量超标,身体负荷过重,在一次独自出行的路上,不知追尾还是被追尾。
反正「碰」的一声,我昏了过去,又被她抢占了身体。
她不知道是不是缺根筋,似乎从来不知道我的存在,也从不在乎任何不符合常理的事情。
她满脑子装的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顾屿西。
面前皱巴巴的床单便是证据,这才刚出来蹦跶没几天,两人又腻歪上了。
这具身体大家都有份!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脑海闪过早晨顾屿西衬衣敞开肌肉线条分明的画面,我双颊不知为何越来越热了。
该死,一定又是她想出来!
我怎么可能对顾屿西有感觉?我可是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