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除夕之夜，雪满京城。 　　大雪覆盖了一切脏污。 　　定王府，一袭玄色锦衣的沈琉璃单膝跪于地上，刚结束一场恶战，此刻身上血迹斑斑。 　　她看着男人锦靴的缎面，沉声道：“主上，急召属下回来所为何事？” 　　夜司丞端坐于主位，一袭锦衣尊贵奢华，面如冠玉。 　　他缓缓自主位走下，温润的手指怜惜的抚上沈琉璃的脸，眸底蕴藏着无限缱绻。 　　“明日便是我大婚，你怎能不在？” 　　沈琉璃闻言心中满是喜悦，羞怯的移开眼，不开直视男人那双勾人的桃花眼。 　　夜司丞是她的主人，亦是十年前将她从火场救出，予她新生的男人。 　　十年前的那场大火让她受伤失去记忆，也忘记了家人。 　　幸好夜司丞把她留在了身边，悉心照顾。 　　等她情窦初开后，毫无疑问的爱上了夜司丞。 　　大婚之事一个月以前便已定下，府中上下皆在操办此事。 　　当时沈琉璃刚结束一场任务，身负重伤，为了尽快赶回来，她不得不快马加鞭的赶路，导致身上伤口又崩裂开。 　　但此时沈琉璃已经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只余下满心欢喜。 　　嫁给夜司丞，是她这十年来最大的心愿。 　　沈琉璃正沉浸在喜悦中，突然，夜司丞从怀中掏出一瓶嗜心丹，递到她面前。 　　沈琉璃面色一僵：“王爷，这是？” 　　身为杀手，她自然知道这是皇家控制死士的特制药，一旦吃下，须每月服用一次解药，否则便如百蚁嗜心般痛苦，不出三日便会心脉衰竭而亡。 　　定王府所有杀手都服过此药，除了沈琉璃。 　　她总以为自己是特殊的。 　　可是，夜司丞却在大婚在即把药给她，难道他还怕自己会背叛吗？ 　　见沈琉璃半晌没有回应，夜司丞狭长的眸子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他道：“怎么，不愿吃吗？” 　　他的声音似丝竹般悦耳，沈琉璃听到却只觉得心底发凉。 　　夜司丞不知道，只要他想，即便是让她服下穿肠毒药，她也是愿意的。 　　她为夜司丞出生入死多年，从未想过他会不信任自己。 　　沈琉璃眼中第一次有了茫然之色。 　　片刻后，她终于开口：“王爷是不信我，还是不信我对你的爱？” 　　夜司丞眼中的笑意消失殆尽，转而是满目冰冷。 　　他薄唇轻启：“情爱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说完，他打开锦盒取出一粒，捏着沈琉璃的下颌，强行塞进了她的嘴里。 　　丹药很快入腹，融进血脉中。 　　此药，无解，且极为损害身体。 　　沈琉璃瘫坐在地上，望着夜司丞冷漠离去的背影，痴痴地想，他当真爱她吗？ 　　夜凉如水，屋外，风雪肆虐。 　　次日天还未亮，府中之人便开始忙碌起来。 　　沈琉璃强忍着身子的不适，换上亲手绣的嫁衣，端坐在床上，等待夜司丞前来接她。 　　伤口还未痊愈又服下毒药，沈琉璃身子虚弱得紧，不过片刻额上已布满薄汗。 　　她几次险些晕过去，可想到夜司丞即将到来，便尽全力在坚持。 　　可是…… 　　天明时分，屋外的敲锣打鼓声却越来越远。 　　又过了许久，沈琉璃的小院依旧寂静。 　　她心里越发疑惑，起身来到院门前，才发现一行人簇拥着一对新人往正厅前去。 　　夜司丞一身喜服，衬得他英姿勃发，宛若天神。 　　沈琉璃的目光却落在他身侧身穿大红嫁衣的女子身上。 　　她急忙抓住府中路过的下人，哑声问：“王爷，今日与何人成婚？” 　　下人见她一身红色嫁衣，一脸鄙夷。 　　“自然是跟宰相府的千金，江小姐成婚了。” 第二章 　　宰相府千金江瑟瑟，沈琉璃知道，她和夜司丞是青梅竹马。 　　可夜司丞说过，他心里只有她一人。 　　自始至终，只把江瑟瑟当妹妹看待。 　　沈琉璃对此深信不疑，却没想到如今他们两人却成了夫妻。 　　那她又算什么呢？ 　　直到院前空无一人，沈琉璃才反应过来，提起裙摆朝前厅跑去。 　　正厅，宾朋满座，热闹非凡。 　　沈琉璃刚跑过去便听到拜堂的唱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她站在人群中间，远远看着正厅中，身着正红喜服的一对新人，相对而立，朝着对方拜下。 　　沈琉璃琉璃般的眸子蒙上一层水雾。 　　此时，夜司丞似有所觉般，扭头朝她看来。 　　四目相对，时间似乎静止一般。 　　沈琉璃眼中只剩崩溃、绝望，多年的梦想成空，被所爱之人欺骗原来会这般痛苦。 　　而夜司丞英挺的眉轻皱，眼神如万年冰霜般冷冽。 　　他眼含警告的睨了她一眼，瞬间将她心中最后一丝希冀也无情碾碎。 　　沈琉璃的泪水悄然滑落，砸到冰凉的手指上，让她心中一惊，原来她竟然也会落泪。 　　失魂落魄的回到小院，沈琉璃无力的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听着前厅奏乐声，只觉得心如刀绞。 　　忽的，喉咙一甜，一口鲜血涌出。 　　是嗜心丹的药效发作了！ 　　夜色降临。 　　王府外宅，宾客散去，一切归于平静。 　　而内宅小院里，沈琉璃神色木然，看着管家端着一碗浓黑的汤药，递到她面前。 　　“服嗜心丹十二时辰内，毒性侵入血骨会痛疼难忍。王爷特意交代我给您熬了缓解的汤药，您趁热喝下吧。” 　　沈琉璃嘲讽一笑，虚弱地推开药碗。 　　身上再痛，也比不上心痛的万分之一。 　　然而没过多久，沈琉璃只觉得身体痛到痉挛。 　　她身上的襦裙已经被汗湿，额上青筋暴起，抱着自己痛得满地打滚。 　　此时，雕花木门蓦地被人推开，入眼是依旧身着耀眼喜服的夜司丞，俊美无俦。 　　沈琉璃眼尾泛红，痴痴的看着他。 　　却听他冷漠的开口：“你还是学不乖！” 　　沈琉璃张了张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夜司丞纡尊降贵一般将桌上凉透的药，强行灌进她嘴里。 　　沈琉璃被呛得一阵咳嗽。 　　药入脏腑，她的身子好受了些许，眼中恢复了清明。 　　沈琉璃望着新婚之夜却出现在这里的夜司丞，心底不可遏制的升起抹希冀，王爷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另娶她人的？ 　　沈琉璃忍不住问了出来：“王爷，您为何要娶江小姐？” 　　“怎么？你难不成真以为本王会娶你吧？” 　　一句话噎得沈琉璃哑口无言。 　　眼前之人明明曾对自己情真意切，多次允诺将来定会娶她为妻。 　　可是，转身便另娶她人，将他们之间的种种抹杀干净。 　　难道感情在他眼中便这般一文不值吗？ 　　沈琉璃嗓子干涩地问：“难道主上之前的承诺，都是假的吗？” 　　夜司丞忙碌了一天，此刻早已失去耐心，他神色冷硬地道：“不要忘记你的身份。只要你听话，就还是本王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替本王卖命，是你的宿命！” 　　说完他甩袖而去。 　　沈琉璃呆呆立在原地，心中一片冰冷。 　　她这才知道为何大婚前夕夜司丞一定要她服下嗜心丹。 　　原来是他要娶高门小姐，怕此后无法再用情爱哄骗她，便想用毒药牵制她。 　　沈琉璃心如撕裂一般疼痛，一连几日，她过得如行尸走肉一般。 　　这天，她还未出门，房门便被人大力推开。 第三章 　　一个身着华贵的女子气定神闲走进来。 　　沈琉璃认得，她是新入府的王妃，惊才绝艳的宰相之女江瑟瑟。 　　江瑟瑟先是上下打量了沈琉璃一番，目露鄙夷，高傲地道：“你便是沈琉璃，王爷身边的解语花？” 　　沈琉璃面色一白，她的身份实在尴尬。 　　还未回话，江瑟瑟身边的侍女便冷声道：“见了王妃为何不跪？” 　　沈琉璃一怔，立即跪下对着江瑟瑟行了一礼。 　　江瑟瑟面上挂着得体的笑，语气却冰冷：“你不要觉得王爷昨晚来见你，便自以为在王爷心中有几分分量了？” 　　“少自作多情！王爷说过，你只是王爷的一个工具罢了。像你这种人对王爷的爱，只会让王爷觉得恶心。” 　　沈琉璃张了张嘴，最终却没能开口。 　　她的一片真心原来在夜司丞眼中竟只是一个笑话。 　　江瑟瑟说完，将一条已经剪烂的紫金暗纹腰带甩到沈琉璃身上，嫌恶地道：“这个你还是收回吧，王爷金贵，用不了这般廉价的东西！” 　　即便破到看不出原样，沈琉璃也能一眼认出，这是夜司丞生辰之时，她亲手为他绣的腰带。 　　沈琉璃刚想开口，门口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王妃为何在这里？” 　　沈琉璃抬眸，就见夜司丞走了进来，他看到面前那条腰带时，微微皱眉。 　　“王爷，我只是……”江瑟瑟神色稍有些慌乱，忙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夜司丞却微微一笑，径直过去扶起她。 　　左脚直接踩在了那条破烂的腰带上。 　　沈琉璃愣住。 　　夜司丞曾说过，最喜欢这条她亲手做的腰带。 　　这一切也被江瑟瑟尽收眼底，她的表情恢复如常，脸上也多了几分得意。 　　“我有任务交代她，王妃先回去吧。”夜司丞柔声道。 　　江瑟瑟目的已经到达，便听话的离开了。 　　屋子里瞬间只剩下沈琉璃跟夜司丞两人。 　　沈琉璃明明有很多话要问夜司丞，可是对上他冰冷的目光后，话到嘴边只剩一句：“主上，有何吩咐？” 　　夜司丞一言不发，修长的手递过来一个信封。 　　沈琉璃接过来迅速扫过内容，夜司丞这次是让她去皇宫里偷一封信。 　　“属下领命。” 　　沈琉璃再起身时，准备捡起地上已被踩脏的腰带。 　　夜司丞却淡淡道：“一块破布，让下人处理便是。” 　　沈琉璃沉默片刻，最终应声离开。 　　是夜，天色阴沉，大雪满天。 　　沈琉璃一身夜行衣，戴着面纱，避开侍卫的巡视，利落的翻爬入宫。 　　根据夜司丞交给她的路线图，她顺利来到御书房。 　　桌上奏折太多，沈琉璃翻找了半晌才从中找到夜司丞想要的那封信件。 　　沈琉璃将东西贴身放好，刚准备离开，却没想到惊动了侍卫。 　　“抓刺客！” 　　片刻后，几名黑衣锦卫将她团团包围在中间。 　　见已经暴露，沈琉璃只好抽出腰间的软剑跟御林军搏杀起来。 　　她孤身奋战，还有任务在身，只能速战速决。 　　即便沈琉璃身手极好，一时无人能近得了她的身。 　　但奈何御林军越来越多，沈琉璃很快便体力不支。 　　正当他们打得不可开交时，忽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沈琉璃飞身闪躲，避开了致命危险，可面纱却被利箭挑落。 第四章 　　沈琉璃此时才发现，不知何时，竟又来了一队御林军。 　　领头之人穿着华贵，相貌竟与夜司丞有几分相似。 　　四目相对时，对方神色却是一怔。 　　沈琉璃无暇多想，全心投入战斗中。 　　没注意到，就在她转过身时，男人给手下使了个眼色。 　　沈琉璃以一敌多，原以为此次凶多吉少，然而没想到接下来的战斗格外顺利。 　　她找准时机摸出烟雾弹扔出去，随后纵身一跃飞檐走壁离开了皇宫。 　　一切太过顺利让沈琉璃不由得心底生疑，她故意在外逗留了一夜，确认无人跟踪才敢回定王府。 　　沈琉璃刚进府中正打算回别院时，迎面遇上一行人从正厅出来。 　　被众人簇拥着的男人一身华服，头戴玉冠，容颜俊美，自带一股王者之气。 　　沈琉璃一眼就认出，这就是昨晚在皇宫里碰到的那个男人！ 　　夜司丞站在他身侧，面上不失恭敬。 　　能让夜司丞这般对待的男人，除了当今皇帝夜惊澜还能有谁？ 　　沈琉璃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心下一阵慌乱，立即跪下行礼。 　　故意低着头，尽力忽略掉夜惊澜落在自己身上的探究目光。 　　夜司丞见夜惊澜一直盯着沈琉璃看，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眼中的笑意淡了几分：“皇兄，怎么了？” 　　夜惊澜这才收回视线，勾唇笑道：“小九府中还真是藏龙卧虎，随便一个女侍，都有这般姿色。” 　　夜司丞笑意不达眼底：“皇兄若是看上她了，臣弟给您便是。” 　　夜惊澜俊脸上笑意更深了：“小九当真舍得？” 　　“不过一个卑贱的侍女，皇兄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 　　沈琉璃听着夜司丞那不屑冰冷的话，心口一滞，藏在袖中的十指不自觉的紧握成拳。 　　自跟在夜司丞身边那日起，沈琉璃便一直担心他会不要自己，只要是夜司丞吩咐的事，她都会拼命做到最好。 　　却没想到，只需别人轻飘飘一句话，夜司丞就会毫不犹豫的把她送人。 　　她努力为他做了这么多，可原来在夜司丞心里，她竟是这般的廉价无用。 　　忽然间，沈琉璃觉得被送人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夜惊澜目光深深，盯着夜司丞毫无破绽的表情，笑了笑：“小九不必紧张，朕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 　　直到一行人走远，沈琉璃才起身朝别院而去。 　　褪下外衣，露出满身新伤。 　　沈琉璃刚忍着疼痛将伤口包扎好，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见到来人，沈琉璃呆滞片刻后，立即起身行礼。 　　“主上要的信已经拿到了……” 　　还未说完，夜司丞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怎么，故意在皇帝面前露脸，是已经替自己想好后路了？” 　　沈琉璃一怔，她才刚完成任务回府，怎会知道皇上在府中？ 　　没等沈琉璃回过神来，夜司丞突然粗暴的捏住了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脸来：“回话！” 　　沈琉璃对上夜司丞那阴鸷的目光，瞬间如坠冰窖。 　　她这些年一心为他，多少次出生入死，难道还不足以让他相信吗？ 　　沈琉璃忍着心口的闷痛，没有犹豫的坚定开口：“属下对主上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夜司丞不为所动，眼底依旧一片冰凉：“可他看你的眼神不同寻常。” 　　沈琉璃苦笑，艰涩的回答：“主上，我已服用了嗜心丹。” 　　见夜司丞仍然沉默着，沈琉璃干脆利落的抽出了夜司丞之前奖赏给她的月牙短刀，递到夜司丞手中，一脸坦诚。 　　“若是主上不信我，现在便可要了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