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微服私访途中遇刺坠崖,为路过的车队所救。
遗留的崔氏家徽证实了救命恩人的身份。
嫡姐崔时玥抢先一步划破手臂,跪在内监面前夺了我的功劳。
“粗鄙山贼生下的贱种,也配飞上枝头变凤凰?”
十七年,她抢惯了我的东西。
但救人的是谁,七皇子早已知晓。
而我想要的,也不止是这个救命的功劳。
1
皇宫里来人时,我正在院里包扎伤口。
刚缠上一圈纱布,就听得外头嘈杂声音,探出半个脑袋去瞧,被飞奔出来的崔时玥撞了个趔趄。
父亲和嫡母早已跪着迎旨。
为首的内监高举一方帕子。
帕子的一角绣有我崔氏家徽,上头染满血污。
“信阳崔氏,是否于琅琊山脚救过一个受伤眼盲的年轻人?”
我被拉过来,跪在崔时玥身旁。
刚想要张口,大腿就被狠狠地掐了一把。
扭头看见崔时玥阴狠的目光。
她翻开衣袖,露出缠满纱布的小臂,“回贵人话,救人的是臣女崔时玥。”
内监双眼微眯,“崔大小姐,可知自己救下的是何人?”
“臣女惶恐,臣女不知。”
“您救了当今七皇子殿下,圣人感念于心,特命咱家找到救命恩人。”
“崔大小姐,您可有什么想要的吗?”
崔时玥抬头,眸光震颤,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惊诧模样。
父亲的面上是掩不住的惊喜。
“臣女并不求赏赐。”
“于山脚救下七皇子乃出于本心,于草庐中照料殿下数日,只希望殿下能够平安康复。”
“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语毕,虔诚俯首叩拜。
好一招欲拒还迎!
崔时玥话中之意,未出阁的黄花闺女,于七皇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长达数日。
清白的名声难保。
圣人亲口称其为救命恩人,崔氏祖上乃我朝开国功臣,几代行商,家财万贯。
是金陵城有头有脸的人家。
这事儿不会就这么过去。
“此事还得等七皇子醒来,问过圣人再作决断。”
父亲赔着笑迎上去,将沉甸甸的钱袋塞进内监的手中。
内监掂了掂,“崔大人,就等着宫里来好消息吧!”
“您这位长女,福气大着呢!”
从头到尾,我都没能说出半句话。
但明明,救下七皇子付湛离的人是我。
而这事,嫡姐崔时玥知道,付湛离本人也知道。
我与他,已有十年的情分。
2
“你方才,想与我抢功劳?”
内监一走,崔时玥便换了副面孔。
翻开我的袖口,神色一凛,抄起边上滚烫的茶水,泼在我的伤口上。
烫起一片燎泡,疼得我咬紧了牙,冷汗直流。
父亲生怕我叫出声引得内监回头。
用脏抹布堵了我的嘴,将我锁进暗无天日的柴房中,与以往每次他觉得我有错一样。
旧伤未愈,新伤溃烂发脓。
扯开衣袖是密密麻麻,嫡母和崔时玥责打留下的鞭痕。
十七年来,我不过是他们发泄的工具。
母亲是山贼这事,始终是父亲心头最大的污点。
若不是嫡姐一岁时得了重病,需要亲人的血置换,我不会被接回来。
母亲也不会在这深宅大院里,不敌从小浸染名利场的嫡母,从而丢了性命。
自那以后,我没再被当成人看过。
手臂上那处新伤,是半个月前,付湛离被人追杀时,我为救他生生被剑划下的,
那时候,我们一家子从信阳前往金陵。
途经琅琊山脚时,遇到一伙黑衣人拦路追截,撩开帘子查看后退去。
我并不在马车上。
而是去了小溪边给嫡姐打水。
他们生怕惹来祸事,丢下我驱车逃跑,我便是在那时候遇到了浑身是血的付湛离。
自小习过武功,我并不是娇滴滴的闺秀。
捡了猎户门前的弓箭,一路背着付湛离逃跑。
手臂就是那时被追兵砍伤的。
后来,我负伤回家,还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骂我多管闲事。
如今,崔时玥却巴巴儿顶了我的功劳。
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崔时锦你记住,你这手臂是被热茶烫伤的,若是你敢说出去半句,我便让父亲将你发卖了。”
“女山贼生下的贱种,也配攀上皇亲?”
父亲就站在一旁,并没有替我说话的意思。
“时锦,你庶出之身,如何配得上七皇子,他可是有望成为太子的人?”
“难不成你还想当太子妃,当皇后吗?”
嫡母拥着崔时玥,早就陷进了当诰命夫人的美梦中。
我也没想过有人能帮我。
这样的事情还少吗?
母亲是山贼,救了行商被劫的父亲后生下我,是父亲负了她。
我被接回崔府,十多年来每每被崔时玥爬到头上,她有多卓越,我便有多透明。
但这不要紧。
过去的事我不纠缠,重要的是往后。
我要让父亲和嫡母,跪在地上求我嫁给付湛离。
3
夜深,崔府各处都已灭了灯。
迎着一轮明月,我从墙头翻出去,依着密信上的指引来到郊外十里亭。
空无一人。
正当我扭头四顾,突然被一双强有力的臂膀环绕入怀,鼻间涌入淡淡的血腥气。
不禁蹙眉,“一个月了,伤还没好吗?”
“没你照顾,好得是慢些。”
柔软的鬓发蹭着我的脖颈,温热气息吐在颈间,惹得我打了个震颤。
“殿下今年十八了。”
“不是当年叫寒鸦吓得落水,被救起来后还哭鼻子的孩童了。”
“别叫我殿下,叫我阿离。”
付湛离掰过我的肩头,与我四目相对。
一字一句认真道,“时锦,这是你第三次救我性命,我与你的牵绊,此生都不能解了。”
第一次在七岁,付湛离被树上寒鸦吓得落水,我将他捞了上来。
第二次在十二岁,他在猎场上被狼群追赶,我一箭射破恶狼心脏。
琅琊山已是第三次。
他早就知道,崔时玥是顶了我的功劳,想要攀上他这根高枝。
“时锦,我不想娶崔时玥。”付湛离垂着头,可怜巴巴。
“不,你想。”我掐起他的下巴,“付湛离,你看着我,告诉我你答应过我什么!”
“十二岁那年,我于野狼口中救下你,你说要将皇后之位捧给我的,忘了吗?”
“崔氏富可敌国,你娶我,父亲并不会给你多大的帮助;但若是你选择崔时玥,就不一样了。”
圣人染病数月,每况愈下。
朝中四位皇子都在为东宫之位筹谋。
三皇子是长子,有兵权,五皇子的母亲是已故的皇后,九皇子虽年纪最小,但为人深不可测。
付湛离排第七,是所有兄弟中首位封二字王的,全凭他勤勉,能力越过所有人。
在朝堂中行走,需要大量的钱财。
我知道靖王府已经入不敷出,此时若有崔氏相助,便可解此困局。
“阿离,你不仅要娶她,而且要亲口向圣人求娶,彰显你的诚意。”
付湛离摩挲着我的发顶,在额前印下深深一吻,“躺了大半个月,我什么时候能醒来?”
“明日,明日你就去金銮殿外跪着吧!”
4
付湛离跪在金銮殿外。
跪着向圣人陈情,求娶崔氏女。
“崔氏女箭术卓绝,百步穿杨,于刺客手中救下儿臣,请父皇为儿臣赐婚。”
父亲揣着奏折,刚踏进皇宫,便听到了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而今日,他本是打算去求圣人赐婚的。
以崔时玥不顾名声救下付湛离为由,希望圣人能全了姑娘家的清白。
没想到付湛离先了他一步。
婚期定在一年后,等付湛离将身体彻底养好,圣人的病情也得到控制之后。
其实就是在敲打父亲。
趁着这一年时间,与靖王府合作,出钱出力把他捧进东宫,崔时玥便是太子妃。
付湛离虎口脱险,又与崔氏定亲,圣人龙颜大悦,命人在御花园大排赏花游乐宴。
一众官员及其家眷,我信阳崔氏也在受邀之列。
席间,最为人称道的便是崔时玥勇救七皇子的事迹。
“听闻崔大小姐箭术卓绝,仅凭一柄弓箭,带领殿下于数名刺客手中脱身。”
“不知我等能否有幸一睹小姐箭术?”
崔时玥闻言,浑身吓得僵硬。
不远处回廊里,付湛离看向这边的目光深邃。
“今日赏花游园,人头攒动,我若在此处搭弓射箭,怕是不妥。”
“无妨。”付湛离大手一挥。
“此处确实不便,若崔小姐肯赏面,大家伙儿可移步假山后,那儿有一处空地。”
“这…”,崔时玥怔了怔。
弓箭不知何时放进了她手中。
她不会,养在深闺十八年,崔时玥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平日里府里头的一应杂务都是丢给我,包括下人们浆洗的活儿。
面对这副弓箭,她抬头四盼,不知道求助谁。
父亲在远处的筵席上与朝臣们饮酒,嫡母忙着笼络世家夫人们。
付湛离站在她身侧,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崔大小姐,莫不是不会射箭吧?”
“若不懂箭术,当日是如何于险境救下七皇子的呢?”
崔时玥紧咬着唇,急得脸都红了。
“谁说阿姐不会箭术了?”
我快步上前,接过她手中的弓。
沉肩掖肘,弓弦贴着右脸,一箭破风,直直地钉在远处的一片落叶上。
“我乃崔氏二小姐崔时锦。”
“我的箭术是阿姐教的,她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翻开崔时玥的衣袖,露出里头的纱布,“阿姐为救殿下手臂受伤,不能拉弓。”
“这事儿殿下也是知道的,对吧?”
我浅笑着看向付湛离。
他抽动着脸颊,朝我扯开一抹礼貌又尴尬的笑容。
崔时玥狠狠瞪了我一眼。
趁着无人瞧见,用力在我大腿处掐了一把。
“崔时锦,你若是再敢显露你的箭术,就别怪我不顾念姐妹情!”
我记下了,她的这句话。
5
席散,众人陆续从东城门离宫归家。
付湛离送我们到崔府门口。
崔时玥将一枚精致的荷包塞进他手里。
“殿下,这是臣女的信息,还望殿下妥帖收藏,莫要辜负。”
“莫-要-辜负-”
付湛离绘声绘色地模仿给我看。
眼歪嘴斜,阴阳怪气的模样逗得我直发笑。
深夜,崔府后门墙根处,付湛离把那枚荷包丢还给我。
“我不要她的东西。”
“一股子茶味。”
我细心地帮他系在腰间,他赌气似的解下来,丢进一旁的水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