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何川舟又做了那个梦,梦里少年顶着众人的质疑,意气风发又口气张狂地说:以后我要做一个人民警察!她觉得这人怪无聊的,不像自己,只想搞钱。十五年过去,该成长的都成长了。
久别重逢,他坐在车里,隔着玻璃窗,一身西装革履,嘴里咬着根没点燃的烟,像是咬牙切齿,视线却微微瞥向外面,嚣张地挑衅道:“哟,何队。”
所谓命运弄人大概就是,哪怕我初心未改,依旧走上了和梦想截然不同的道路。
片段:其实周拓行对后面的那段回忆印象要更深刻一些。跟用最锋锐的刀斧凿过似的,每一幕都带着无比深的轮廓,无比浓的色墨,留在他脑海里。
只是他觉得那段经历对何川舟而言,应当是乏善可陈,就跟她哪天出门吃了什
么饭一样,并不值得过多留意。他没想到何川舟真还记得。
当天下午,两人拜祭完从山上下来,周拓行隔着半米远的距离跟在何川舟身后,全程没再说一句话。
路过山下的小超市时,何川舟又停下脚步,回身看了周拓行一眼。
“我身上没钱了!”周拓行当时的表情可以称得上是惊恐了,“你不会还要我倒贴吧
何川舟慢悠悠地道:“紧张什么。要不要吃冰棍?我请你。”周拓行对她的信用暂时存疑,何川舟也没再说什么,兀自走进去买了两根绿豆味的棒冰,神色淡然气场霸道地往前一递:
“喏。”
周拓行被酷暑的热气蒸得头眩目晕,整个人都有些飘飘忽忽的,浑身发软像踩不到实地。从何川舟手里接过东西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他拆开包装咬了一口,清爽的甜味与强烈的冰凉,骤然将他从快要融化的虚幻感中拉了出来。
他抬起头,望了眼辽远旷谧的天,所有纷杂的思绪跟琐碎的心情,都如同那几抹不可捉摸的云,渐渐消散开来。
何川舟将他拉到一排树荫下。
两人的头发被汗水打得湿透,衣服也被浸染成深色,站在绿意投下的阴影中,安静注视着这个夏天描绘出的风光。远处的蝉鸣如同大地沸腾时的呼吸,一阵高过一阵。
席卷而起的热风穿过林叶树梢,声势浩大地在寰宇间奔走。
“好甜啊。”他听见何川舟问,“你要喝水吗?”
周拓行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点头了,好像一直在盯着那根飘着白色冷气的冰棍在发愣。
何川舟走开,没多久又给他拿了一瓶冰冻的矿泉水。两人休息够了,沿着蜿蜒马路的边缘往城市走去。
周拓行还是慢一步地跟在后面,在一辆大卡车驶过,车轮扬起灰尘,又带着巨大的轰鸣远去之后,他小跑了两步,追上去问:“你自己有钱啊,为什么要拿我的5块钱?”
何川舟目不斜视,说得理所当然:“我们不是朋友吗?你陪朋友出来扫墓为什么要收钱?”
周拓行恍惚了下,脚步顿住,不安与希冀的意味袒露无遗。
“我们是朋友吗?
何川舟没回头,只是抬起手,很潇洒地比了个大拇指。周拓行定定站了两秒,加速冲到何川舟前面,背过身,从正面观察她的表情。何川舟擦了把额头,将被汗糊湿的刘海拂开,朝他灿烂笑了起来。
她很少这样笑,于是周拓行也笑了。他抬起头,视线最上方处,是一片浅淡的流云和四散的天光。
明明空气里响彻着数不尽的来自生命的喧嚣,当时的周拓行却觉得,那一幕充满了安定与平和。
所有的嘈杂都是辽阔世界的画外音,唯有云跟风荡过时的温柔能留下一点微末的声响。
夏日的蓬勃,太阳的耀眼,以及所有不可名状的因素,从此都被这一幕的场景所代表。是一段每年夏天都会限定重播的剧目。
过于明艳的色调,让周拓行总以为事情就发生在昨天。还是新鲜的、炙热的。许多人都以为何川舟性格冷淡,不擅长交朋友,但周拓行知道其实不是。
她似乎有种特别的天赋,知道该怎么让人高兴。总是会在最关键的得分点表现出温柔和体贴,轻而易举地成为你最亲近的人。
这可能是来自血脉的遗传,她十分擅长洞察人心。
同时,她的刻意从来不加掩饰,残忍就是直白的残忍。
当你觉得她不好的时候,要么是她不把你放在心上,要么是她真的想伤你的心。所以当初何川舟希望他走,甚至没有说一句脏话,没有想什么违心的谎言,只是用一句淡漠冷酷的表述,就截断了他所有的借口。
在后面漫长的时间里,没跟他道过歉,也没说过让他回来。现在却好像从来无事发生一样。
周拓行闭了下眼睛,似有似无地叹出口气,轻声说道:“你总是这样敷衍我。”
何川舟没能理解他在说什么,用筷子搅拌着面条,无辜地道:“我?面也在时光的加持下涨价了啊,以前是4块5,现在是18块5,跟我的年龄是保持同步的。你以前也没觉得敷衍啊。”
周拓行忽然就觉得还是算了,跟何川舟生气是一件极度耗费心神的事情。
反正在跟何川舟的拉锯里,他从来没有赢过。何川舟仿佛是在关心他,开始迟到地询问他的现况。
“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不是在游手好闲。”周拓行很在意黄哥的污蔑,咬着重音强调了一句,“我去年拿到学位,从B大辞职了。现在来A大。”
何川舟奇怪道:“你不是跟陈蔚然一起创业了吗?”
“嗯,不过公司业务主要是他在管,我还在学习研究。我大学本科学的是自动化,后来研究人工智能方向。”他说着顿了顿,怕何川舟听不懂,跳过了这个问题,用尽量直白的语言说,“陈蔚然开了个研究机器人的公司,他的一部分员工是我的同学跟学生。”
何川舟怀疑自己是受了黄哥的影响,听到这前后句,大脑里的逻辑分析系统,跳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怎么那么像拉皮条的?
一家新兴企业想要招到技术过硬目认真负责的名校毕业生是不容易的,尤其现在这种硬科技公司是时代的热点,无数人费尽心机想要挖掘相关的人才,你不能光给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画大饼。大概是太久不见,把握不好彼此的距离。周拓行说话时候显得很小心。
他犹豫补充了句:“但是开始没赚到钱。”
何川舟莫名想笑,单手托着下巴掩饰。周拓行的语气说不清是无奈还是无语:“陈蔚然就去做自媒体,开账号,还进驻短视频,火了。然后还让我们发挥专业优势,去帮别的公司做系统优化。赚到钱了。”
周拓行不得不承认,陈蔚然在赚钱这一点上极具天分。不仅有卓越的社交能力,还能在社会复杂的规则中游刃有余,真正做到了“脚踏实地,仰望星空”。
如果不是他,一帮理想主义者可能已经梦碎在这个高歌猛进的新时代。
何川舟问:“然后呢?”
周拓行斟酌着用词,认真给她讲述:
“赚到钱就继续研究。我们后来去融资,还有另外一家公司也在申请。陈蔚然说他们的机器人功能没那么全,技术也没我们好。我们的主创团队更年轻一点,不过平均水平更高。”
何川舟觉得陈蔚然的话多半是有一定水分在的,她点了点头,问:“融到了吗?
周拓行低下头,将碗里快糊了的面团搅散,不是非常高兴地说:“他们融到了。”意思是周拓行他们没有。
何川舟觉得脸上的肌肉有点酸,她说:“为什么?”
“陈蔚然说对方老板的爸爸很有背景。”
周拓行表现得十分正直,坚持地将陈蔚然搬出来,以证明在背后说人坏话的那个不是他。
何川舟低下头闷声失笑。一碗面到现在还没吃上两口。
“不过后来我们融到了。”周拓行神情古怪地看着她,问,“你很喜欢听吗?”
何川舟摇头:“没有。”
她对这种专业之外的东西并不怎么感兴趣,只是觉得周拓行说话的样子很有趣。
他的表情里写着他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他很真诚、很投入地想跟何川舟进行交谈,在多年不见后、在彼此完全不重合的生活里寻找着能让她明白的话题。她今天的友善特别慷慨:“我只是喜欢听你说话。
周拓行愣了一下,眨眨眼睛,有点反应不过来。片刻后才说:“他们不怎么喜欢听我说话,尤其是陈蔚然。”
何川舟说:“我能理解。”小陈司机多半快被气死了。他还任劳任怨的已经是很大度量了。
何川舟观察着对面的人,觉得周拓行有了很大变化。褪去了少年时的莽撞,像一汪静置过的水。戾气、焦躁、惶恐,都随着学习跟时间沉淀了,表面看见的只是澄澈、平静。
何川舟问:“为什么决定回A市?”
周拓行身形僵了下,状似漫不经心地道:“陈蔚然想把公司搬这里来,说A市的政策更利于公司发展。A大的相关研究也挺好的。
他说的都是客观上的条件,包括了陈蔚然的想法,却没有说他自己的想法。如果他能那么听陈蔚然话的话,估计陈蔚然能感动得哭出来。何川舟点点头,没再细问:“先吃吧。”
这顿饭的后续走向无比潦草,很快就有食客因为没有座位跑来跟他们拼桌。
一对小情侣旁若无人地在边上亲密对聊,导致周拓行本就匮乏的话题库被临时清空。何川舟也安静下来,专心吃剩下的面。
这不是一个适合谈心的地方,周拓行觉得吵闹又浮躁。他很多想问的话都失去了开口的机会。
结账时,何川舟给黄哥打包了一份炒年糕,周拓行站在她身后,加了她的微信,并给她发了自己的家庭地址跟手机号码,说:“我微信一般静音,你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他上次来分局的时候留过记录,何川舟想知道的话其实很容易。不过周拓行还是亲眼看着她给自己回拨过来,确认她有存储,才满意离开。
周拓行站在街边,准备打个出租,还在输入地址,尽职尽责小陈司机的短信恰如其分地跳了出来,问他饭局结束没有。
陈蔚然也刚在附近吃完饭,盘算着如果周拓行的大龄叛逆得到有效治疗的话,就顺带把他给捎回去。毕竟这年头技术人员不好找。
两人成功碰上头。陈蔚然开着30码的车速,余光隐晦地朝他脸上窥视,试图凭自己肉眼的感觉判断周拓行此刻的心情。然而周拓行面露沉思的时候,着实很难猜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陈蔚然试探地问:“你们今天晚上聊得怎么样啊?”
周拓行先是点头,又文不对题地说道:“她请我吃了18块5的一碗面。”
陈蔚然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天才,找了个堪称绝妙的安慰角度:“挺贵的了,肯定有肉。
岂料周拓行缓缓转过脸,递给他一个凉飕飕的眼神。
陈蔚然头皮发麻,又觉得莫名其妙:
“刑警啊!那挣的不都是信念跟卖命的钱吗?而且工资也不高,很大方了!”
周拓行盯着他的侧脸,说:“还聊了你。”
“我?”陈蔚然在红灯前谨慎地刹住车,眼珠子转了两圈,没去看他,问,“你们聊了我什么?”
周拓行仔细回忆了遍,惊然发现整个过程中都有陈蔚然的存在,于是看陈蔚然的眼神也不对了起来。
这人怎么那么烦?
陈蔚然冤屈得慌。他跟何川舟只见过两次面而已,为什么要拿他做聊天的润滑剂?是他的脊背太宽阔看起来像适合背锅的样子吗?
陈蔚然嘀咕了句:“……要不你们以后还是别见面了。”
傍晚时分,徐钰跟邵知新也顺利抵达A大。两人在西校门附近找到了那家二手书店。
此时天色还未全黑,大学城周边已经是灯火通明。小吃街与商场附近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街边搭了个大红的台子,音响里的广告跟背景乐如同在嘶吼,响声震耳欲聋。
徐钰掀开门帘率先进去。百来平米的店铺用不规则的墙形间隔成不同的区域,店内有不少学生正在门口的书籍区闲逛,看起来生意不错。
徐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出来招待,主动找到一个穿着红色围裙的店员,抬手道:“你好。”
“你好。”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女生,礼貌笑道,“有什么事吗?”
徐钰环顾一圈,可惜视线被隔间的墙壁挡住了,只能看见摆满墙面的书籍:“你们店里就你一个人吗?”
女生笑着又问了一遍:“请问有什么事吗?”徐钰从兜里抽出自己的证件,迅速给她看了一眼。女生神情跟着一变,有种严阵以待的肃穆感。
徐钰笑道:“别紧张。你们店里一共几个员工?”
“加上店长也就四个。其中一个是男生,主要负责搬运重物。”店员拿出了答辩时的严谨,“我们这边基本上是自助的。客人都是A大的学生嘛,大家比较自觉,所以不需要很多店员。请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邵知新正要回答,徐钰先一步和颜悦色地开口道:“没什么。有人报案说,最近看见一个男人在你们店附近鬼鬼崇崇地活动,怀疑是有问题,所以我们过来看看。是你报的案吗?”
“不是我。”女生飞速摇头,想了想又说,“没听人说过误。”徐钰说:“能不能把其他店员叫过来,我问一问。我们需要报案人签字的。”
女生掏出手机,配合地道:“您稍等一下。我们是学生兼职的,有一个人现在还在社团活动那里。我问一问。”
徐钰从信封袋里找出刘光昱的照片,女生凑上前辨认了下,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才态度肯定地说:“没见过。起码是不常出现。如果是经常来店里的人,我基本上都有印象。”
紧跟着过来的店员看过照片,也摇头表示不知道。徐钰一直在暗中观察两人的细微表情,没觉出他们在说谎。
先前那名女生问:“不会是有人报假警吧?”徐钰说:“我们正在核实。主要是这个人最近确实失踪了,有点可疑。如果你们见到他的话,尽量不要惊动他,直接给我们打电话。”
边上的男店员闻言生出些警觉来,他担忧地问:“听说前段时间广源小区出命案了,那个凶手是不是还没抓到啊?所以你们全城戒严?”
徐钰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你们还挺关心本地新闻哈。”
男店员犹豫了下,压低嗓子朝她打听:“据说死的人是光逸的老板,没错吧?”
徐钰笑着问:“光逸的老板怎么了?你们认识啊?”
男店员遗憾叹了声:“跟老板肯定不怎么认识,不过社团外联部经常能从他们公司拉到赞助的,算是合作比较稳定的对象吧。我们店里的球拍啊、背包什么的,好像也是他们帮忙搭的进货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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