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推进硫酸池的那天,正是靳子规订婚的日子。
多年后我成为一具无人认领的女尸,他成了多才多金的医院院长。
他感叹这么年轻却选择如此残忍的方式结束生命,一定是受了很多苦。
却没有发现,自己解剖的是高中时玩过他便丢弃的初恋女友。
随着尸体被开膛破肚,我尘封已久的隐秘终于浮出冰山一角。
1
“这是昨天刚从医院送来的,还没动过,最适合您今天公开课用。”
随着拉链被拉开,我的身体暴露在刺眼的白炽灯下,布满了硫酸腐蚀后扭曲的疤痕。
靳子规丝毫没有不适感,多年刻苦的学医经历已经让他忘记了什么是反感、恶心和恐惧。
他只说:“皮肤表面怎么这样?”
“这是一具无人认领的女尸,她把自己泡到硫酸里面自杀。超过十年没找到家属的尸体都直接火化安葬,反正也是保存在咱们医院的太平间,就申请做大体老师了。”
不!不是这样!我根本不是自杀!
可靳子规听不到我的话,警察也听不到,他们拿着那篇掐头去尾的日记,认定我是自杀,把我推进了停尸间。
被弄得家破人亡后的我,别说十年,就算是二十年也不会有人来认领。甚至就连我的失踪,也没有人发现。
“真是可惜。十八岁,是人生的转折点。选择这么痛苦的方式结束生命,她一定受了很多苦。”
靳子规看着我的尸体流露出惋惜的神色,但我们的最后一面,他留给我的只有满满的憎恶和厌弃。
“是啊。”助手语气轻松,“我听说您的初恋也是在十八岁。”
靳子规黑了脸:“大学每天都这么闲吗?让你们有空传闲话!”
十八岁,初恋。只要听到与我有关的字眼,你都这么难以忍受吗?
学生很快到齐,我躺上解剖台,靳子规戴着手套握住我的手,低沉着说道:“没有您就没有现代医学,感谢您的付出。”
接着他给学生展示我的身体。
“法医解剖先要看尸体的外形,大致可以做出几点判断。”
他拿来量尺:“很明显这是具女尸,但她的胸围、腰围还有胯宽都窄于正常的成年女性,所以她的年龄在十八岁左右可能性最大。”
“再看她的手脚,发现了没有,胳膊和腿特别长,还有脚骨的变形,这是……”
靳子规看着这具各项特征明显指向我的尸体,微张着嘴,愣住了。
学生提醒他:“怎么了靳院长?”
他醒过神来,缓缓道:“没什么,这通常是舞蹈从业者的身材特征,很有可能是位芭蕾舞蹈学生。”
如果我的身体没有被硫酸腐蚀,那么你一定会看到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情侣戒指留下的痕迹。
可惜,你再也看不到了。
2
下课后,跟着靳子规的身影,我第一次脱离了肉身的吸引。
到便利店买了烟和打火机,他找了个背人的地方拨出一个号码。
“喂,佐子吗?是我,靳兴。”
对面的人很兴奋:“卧槽,真是靳兴吗?你小子还记得我啊!”
如果没猜错,这人就是高中时班里有名的小混混,王佐治。
那时候靳子规还不是一表人才的靳院长,叛逆的他逃学打架不学无术。
靳兴是他当时给自己起的外号,谐音尽兴,意思就是老子必须玩得尽兴,反抗严苛的家教和在他身上强加的责任。
靳子规吸的烟一根又一根,他吞吞吐吐,王佐治意识到了他究竟想干嘛。
“你是想问杨花现在怎么样了是吧?”
“不是!”靳子规很快否认,他手猛地一紧,把烟盒抓瘪:“别提这个人,扫兴!”
王佐治又说:“对,不提她,一个傍大款的骚货,不值得你惦记。”
骚货两个字让我久违地感到了生气,也让靳子规脸色一变。
但他默认了王佐治的话,认为我是个骚货,因为我被他甩了以后立马傍上了一个有钱人,被劳斯莱斯接送上学,是所有人都目睹过的。
那是他最落魄的一段时间,靳父突然病逝,董事会夺权,靳母进了ICU。
他红着眼眶对我说:“你知道我姐要嫁给什么人吗?一个大她二十岁的老男人!我该怎么办啊?”
就在这个时候,我傍大款的消息不胫而走。
他起初不相信,对那些人非打即骂,直到我从车上下来与他对视。
他说:“杨花,你真让我恶心!”
那个憎恶的眼神,就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面。
之后他迅速收心,一边敲定联姻拉来资金,一边日夜不分地苦读,终于考进了医学院,继承了家族事业,从靳兴正式成为靳子规。
可你又怎么知道拉来资金的根本不是自己的联姻,而是我。
3
下午一切如序,讲完了尸体表面特征,他拿刀将我的尸体剖开。
亲眼见到自己被开膛破肚,不止我,课上的学生有些已经开始干呕。
靳子规冷着一张脸,一点、一点区分里面的器官。
肝、心脏、胃、气管,还有一个被不明黏液包裹起来的圆环。
“怎么回事?!”
助手也慌了:“的确是自杀的女尸啊,警局没有做深入的尸检,我也不知道啊。”
靳子规厉声喝道:“赶快报警!”
我看着他不断冒出的冷汗,眼中充斥着的恐惧不安,不由自主地流下了一串无形的眼泪。
你在害怕吗?害怕这具尸体是分隔多年的爱人?
下一刻,他肯定了我的猜想。
“喂,我是靳兴,你有杨花的消息吗?要最近的!”
电话对面的人给他带来了两个不想听到的答案。
“没有,当初她傍上耿娇娇的爸爸就不怎么来学校了。”
靳子规的身躯变得摇摇晃晃:“你说她傍上了谁?”
“你老婆的爸爸啊,呃,她没给你说过吗?”
当然没有,耿娇娇把这件事宣扬得人尽皆知,唯独对你瞒得死死的。如果让你知道,怎么可能和她订婚、结婚。
一路猛踩油门回到家,靳子规抓住耿娇娇的肩膀:“你也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杨花跟你爸爸的事为什么不说!”
面对暴怒的靳子规,耿娇娇只慌了一瞬:“我怎么说?你那么爱她,那个人又是我爸爸,我怎么说得出口?我好不容易才劝动爸爸注资,万一你生气搅和了,那你家怎么办?”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我拼命摇晃靳子规,可他纹丝未动。
难怪她一定要我死,原来我做的一切都变成了她的功劳。
这个装得楚楚可怜的女人,是她把我被迫做情妇的事情宣扬出去,让我被所有人指点、唾弃,气得我爸妈脑溢血双双离世。
是她把我骗到化工厂推进硫酸池,让我成了无名尸体,孤零零躺在停尸间十年。
恍惚间,我那布满伤疤的身体开始重新发热、发烫,痒得我拼命想抓,灼热得让我的身体快要燃烧起来。
墙壁上挂着两个巨幅相框,一张是他们的结婚照,一张是耿娇娇的演出照。
这个女人不但害死了我的命,还抢走了我的人生。
4
高中时,耿娇娇是我在芭蕾舞团的替补。
她厌烦了做B角,找了几个混混把我绑到郊区错过演出。
就在那些人想要趁势把我奸污的时候,是靳子规救了我,我们也因此相爱。
可是好景不长,靳家水深火热时耿娇娇主动提出可以靠联姻来求她爸爸注资,被靳子规拒绝了。
随后她状似无意地在我面前提起,如果能有个人帮忙劝劝爸爸就好了。帮靳子规心切的我,就这么傻乎乎相信了她。
就在那间公馆的VIP包房,她爸爸说,我对你说的都不感兴趣,那小子有什么潜力我看不出来,但你有多漂亮我看得见。
老天没有给我的莽撞后悔的机会,被凌辱后,靳子规得到了一笔资金,而我被迫成了耿娇娇父亲的情妇,又很快被玩腻了抛弃。
耿娇娇如愿和靳子规订婚,仪式开始前,她将我骗到了一座废弃的化工厂,推进了硫酸池,把我的身体烧了个烂。
警察看到了耿娇娇留下的,那张从我日记本上撕下来的纸,判定我是自杀。
那篇被靳子规抛弃后写满伤心和绝望的日记,竟成了耿娇娇脱罪的最好工具。
从回忆中醒过来,耿娇娇已经哄好了靳子规。
他们二人相拥坐在沙发上,靳子规抚摸着耿娇娇的额发:“怪我,居然为了这个贪慕虚荣的女人对你发火。娇娇你放心,自从看清她的真面目以后,我的心里就只有你一个。”
耿娇娇想说什么,一通电话打断了她。
“院长,警局的人来了,他们现在怀疑这是一起伪装成自杀的凶杀案,你接触了尸体,得过来做个笔录。”
闻言,耿娇娇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怎么了子规?什么自杀、凶杀的?”
靳子规站起身,对耿娇娇说了声抱歉:“学校出了点事,问题不大,我去去就回。”
警局里助手在等他。
靳子规问:“现在查出什么了?”
助手回他:“十年前的案子了,调卷宗都得费点时间,目前法医只是把那个圆环清洗了一下,是枚戒指。”
5
那是我和靳子规的情侣对戒,是他特意去金店在师傅手把手地教导下亲手做的。
两枚戒指的内环上都刻下了J&Y的字母,这是我们名字的首字母,代表着我们的恋人关系。
在被耿娇娇的人按住之前,我抢先把戒指吞进了肚子里。
我知道,她把我泡进硫酸池就是想让我成为无名尸体,没有身份无法辨识,好最大可能地逃脱罪责。
幸好靳子规选择的是在浓硫酸里也无法被腐蚀的黄金。
是以,现在出现在靳子规眼前的这枚女士大小的戒指,经过法医的清洗崭新如初,内环里刻着的J&Y狠狠扎进了靳子规的眼睛。
“小……小花?小花!不是你对不对?不该是你啊!”
隐匿多年的泪水滴在地板上,汇成足以淹死靳子规的,他内心永远逃不出来的一片汪洋。
我死了,即便他到现在仍旧认为我是个践踏了他真心的罪人,即便他永远不打算原谅我,可他都没有想过让我去死。
人死以后,那些生前的罪孽也都一笔勾销,他还怎么去谴责、唾骂?
“你说话,你告诉我这不是你!你不能死,你不是去找有钱人了吗?你不是只爱钱不爱我吗!”
回应他的,只有电话里冰冷的电子音。
他趴伏在我躺着的铁床前,一寸寸抚摸过我的身体。
就在不久前,他还亲手解剖了我的身体,将我的心、肺、肝、肾统统拿出来进行展示,亲手把我开膛破肚,变得支离破碎。
现在看着几乎支离破碎的我,他的内心堡垒,终于与我一样变得破碎。
靳子规,我无声地呼唤他。你埋藏在心底不敢示人的爱人,早已死在了你最爱她的时候。
“我不相信小花会自杀,她绝不可能自杀!一定是有人害了她!!”
警察把歇斯底里的靳子规搀扶起来,拿出一张通话记录。
“她的确不是自杀,我们查了她的通话记录,发现在她死前接听过一通电话。电话时间与目击证人看到她慌忙离开的时间吻合,这通电话是关键。”
靳子规拼命掐着自己的掌心,留下道道红印。
“是谁,那个人是谁?!”
警察顿了顿,眼神复杂的看了靳子规一眼,将手指向通话记录的最后一行:
“那个人就是你,靳子规先生。”
“打出这通电话后不久,你就把这个号码注销了。”
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