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状》作者:是今
【文案】
古言悬疑(非仙侠),偏武侠风。
青天塔位于城郊一处高坡之上,相传前朝有位修仙之人,在此羽化登仙。因位置偏僻,又年久失修,平素人烟罕至。不知何时起,坊间突然流传起一个传闻,说青天塔羽化登仙的那位神仙,托梦与百姓,有冤屈不能被世间公正判决者,可上塔投仙人状,由仙人公断,伸张正义。
不信鬼神的青檀,决定帮助师父捉住这位“仙人”,揭开“仙人”的真面目,看看他到底是谁,想要搞什么鬼。
“仙人”马甲众多,青檀一层一层把他剥了个干净。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相爱相杀 轻松
主角:青檀,莲波 ┃ 配角:李虚白,沈从澜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悬疑古言
立意:谓我不愧君青鸟明丹心
【作品简评】
悬疑古言!张扬肆意和克己复礼的美妙碰撞,男女之间势均力敌的攻防拉锯战。男主表面柔弱绝美,好一朵容易害羞十分好调戏的人间白莲花,实则男主运筹帷幄之中以天下人为棋子,心眼比马蜂窝还多,算计人心无遗漏,可惜遇到女主这么个不按常规出牌肆意无忌的奇女子。
【片段】
那件事,发生在十二年前。
江进酒带着青檀去了一个人烟罕至的深山老林,让她去一座古墓里替他取回先祖的东西。
古墓依山而建,入口藏在溶洞之中。山顶雪水汇入溶洞,再从另一侧穿出,贴着山壁飞流直下,汇入一个深不可测的巨潭。
时值盛夏,溶洞边却毫无酷热之气,滔滔水浪溅起白烟,愈发显得内里幽暗叵测,彷佛怪兽张开巨口,将湍急汹涌水流吸入腹中。山风卷着水气,站在水边不过片刻功夫,衣衫已经潮了。
江进酒回过头提起袍子,慢慢蹲下来,看着青檀。小孩子的眼睛澄澈明亮而天真,眸中盛满了对他的信任和依赖,这样的目光会让人心软,生出恻隐之心。
他沉默半晌,方才出声:「你怕吗?」
青檀被江进酒买下之前,在杂耍班主邓瘸子手下练了三年的高杆船技。船在河中行、杆在船上立、人在杆上翻,日复一日的苦练,落水是家常便饭。这里的水,不过是比河水江水更湍急一些罢了。
她说不怕。
「墓里有尸骨,你怕么?」
「死人有什么可怕的,活人才可怕呢。」世人谈鬼色变,青檀没见过鬼,也没有被鬼欺负,倒是受过活人的虐待毒打。
这句话乍一听很好笑,江进酒却丝毫也笑不出来,童言无忌,她说的没错。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图,指给她看,「这墓室设计精妙,有前后两道墓门。入口原有毒箭暗器,如今机关已被炸裂,你可直接从石缝进入墓室。穿过墓室和甬道,出口这里有一道挡门石,破解机关,便能移开挡门石,离开墓室。倘若你破解不了挡门石的机关,只能用武力硬破。」
「如何硬破?」
江进酒拿出一个系着红绳的小葫芦,「这里有颗神力丹,能催生潜能,提升内力。服用之后,推开千斤巨石,不在话下。」
青檀说:「好啊,那我现在就吃。」
「不是现在。」江进酒神色一肃,将葫芦牢牢握在掌心。「我给你备了干粮。若七日后,你还是破解不了挡门石的机关,那时再服用神力丹。」
要在那个黑漆漆的墓室里待七天?青檀有些抗拒,不解道:「我为何不能马上就吃,尽快拿了东西出来?」
江进酒默了片刻,「因为这颗神力丹很贵,几乎让我倾家荡产,所以你最好带回来,让我卖掉换钱。」
青檀知道师父抠门,听话的把小葫芦绑在手腕上,系紧袖口。
江进酒将一个用油布密封好的包袱紧紧捆在青檀的背上,交代道:「包袱有一套干衣,还有火烛,吃食,伤药,你进了墓室,先换下湿衣服,以免受凉生病。」
青檀应了声好,提着铁钩下了水。两年来,江进酒不仅对她关怀备至,还教她武功,替他进古墓拿个东西当然义不容辞。
水流远比表面看起来更加湍急凶猛,一入水便彷佛有一股巨大的吸力裹挟着她。她虽水性绝佳,也几次险些溺沉。溶洞中段,水流稍缓。右侧石壁上,果然有一道被炸开的山缝,十分醒目,就在一块凸起的崖壁上。
青檀甩出铁钩勾住山崖,然后抓住绳丝,爬了上去。缝隙极小,只容得下身体消瘦之人。
青檀轻而易举的钻了进去。洞中幽暗死寂,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像是她以前在杂耍班里睡的被褥,有一股难以表述的霉气。
她解下身上的包袱,用骨笛划开了包袱的一角,先摸到火折子,然后又从中取了一根火烛点燃,插到岩缝里。
换好干衣,她取下火烛,四下张望,想找个东西摊开晾着湿衣服。朦胧之中,靠墙的地方好像有个木架,她举着火烛走近,发现那根本不是木架,而是一具尸骨!
青檀纵使胆子大,也只是个孩童,不敢多看,转身就往里走。除了那一具完整的尸骨,沿路还有七零八落,零零碎碎的骸骨。古墓里空空荡荡,没有棺椁,也没有陪葬品,不知为何有那么多尸骨。
青檀一手提着包袱,一手举着火烛,飞快走向墓室的出口。通往出口的甬道很长,越走越窄,眼看就到尽头,又出现一具骸骨,骨骼和头骨都很小,显然是个孩子。再往前走到挡门石前,地上还躺着一个死人。
看来刚死不久,衣服和身体都未腐烂。而且他的身边还有个包袱,和青檀的包袱几乎一样。
火烛映出一张小少年的脸,面目栩栩如生,是个光头。貌似是个和尚,可身上穿的并非僧袍。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衣服,既不是粗布也不是绫罗绸缎,通体都是深褐色,紧紧贴在身上。
她胆子大,好奇之下还摸了摸,触手极为光滑。等她正要收手站起来,突然他的手动了一下,居然发出一声微弱的□□!
青檀吓的往后跳了两步。
大人们讲的诈尸都是青面獠牙,长着白毛,指甲尖锐,十分恐怖。应该不会有这么好看,又惹人怜爱的小殭尸吧?
她壮着胆子慢慢走到跟前,手指凑近放在他鼻子底下,还有气。
莫非是饿的快死了?她解开包袱,拿出一个馒头,掰开了一点塞进他的嘴里,又打开水囊给他灌了一点水。果然是饿晕了,他吃完一个馒头,声音微弱的问,「还有吗?」
「幸好师父给我准备了七天的干粮。」
青檀很大方的给他吃了三个馒头。在墓室里和尸骨呆上七天有点骇人,现在有了一个活人作伴,她挺高兴,问道:「你是个和尚吧?你叫什么名字?」
「佛狸。」
他必定与她一样,没有父母,青檀生出同病相怜之感,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佛狸反问:「那你呢?」
青檀年幼,不懂弯绕心思,直诉来意,「师父让我来替他取回先祖的东西。」
「你师父是谁?」
「他叫江进酒,是幽州府的风喉。」
「风喉是什么?」
青檀惊讶:「你竟不知道风喉?」
小和尚不好意思的笑了下。青檀一想,他是个和尚,出家人对江湖中的事肯定是不大懂的,于是好心给他讲了风喉的来历。
小和尚若有所思,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青檀。这个包袱是你的吗?」
「不是我的,是他的。」佛狸指了指那具小孩儿的尸骨。
青檀拧着眉头,想不通这个死掉的孩子为何用的是和她一样的包袱,她年纪尚小,总觉得这种巧合有点奇怪,却又说不清楚那里不对。
「你都快饿死了,为何不出去?」
「水流湍急,从入口出去不可能逆流而上,只能掉入瀑布下的深潭,必死无疑。」佛狸蹙起眉,「我见过被水泡发的尸体,死相很丑,很可怕。」
青檀不以为然:「死了还管什么美丑啊。」
「当然要。我宁愿饿死。」
臭美。青檀撇撇嘴,围着挡门石上下左右摸索了一遍。墓门就在后面,这挡门石显然只能左右移动,让它挪动的机关,究竟在哪儿呢?
「你是不是在找破解挡门石的机关?」佛狸突然开口。
青檀回头看了他一眼,「对啊。」
「你不用找了。」
「为什么?」
「机关坏了。」
青檀吃惊道:「坏了?你怎么知道?」
佛狸丧气道:「因为我已经找到机关,试过了。」
「我不信。」
「那我带你去入口看。」佛狸双手撑地,想要站起来。看样子饿的太狠,行动十分吃力。
青檀年幼,没有什么男女之防,着急去看机关,索性把他给横抱了起来。
佛狸吃了一惊,臊的脖子都红了。可是他饿了几天,实在没什么力气反抗,也确实走不动路,就红着脸任由青檀把他抱到了入口处。
青檀把小和尚放下来,发现他比自己高了一个头。他扶着墙壁,吃力的推了一块石砖,里面露出一只仅剩一半的铁环,「大家都以为挡门石的机关设在出口,其实大错特错。赵犀把所有的机关,都设置在入口处。」
「赵犀是谁?」
「就是设计机关的人。挡门石的下面有个滑轮,只要找到铁环,启动滑轮,便可以挪开挡门石,打开墓门。可惜机关全被炸了。」
青檀不信,反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学过墨家的机关术。」
「墨家是什么?」
佛狸想要解释,又觉得解释起来很麻烦,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楚,而且说话很费力气,他现在虚弱不堪,没有心情好为人师,于是敷衍道:「你多读些书吧。」
青檀听出他貌似在嫌弃自己,反击道:「你凭什么瞧不起我,我比你小,自然没你知道的多。等我像你这般大,一定比你懂得还多。」
佛狸颓然道:「你永远都比我小,所以你这辈子都不会有我懂得多。」
青檀呵呵:「那可不一定。如果你不是遇见我已经饿死了,这辈子就只懂得这么多,我活到一百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定远远超过你。」
佛狸耗尽了力气,四仰八叉地往地上一躺,自暴自弃道:「可惜,你也活不到一百岁了,我们很快就要一起被困死在这里。」
「谁说我们要死在这里!就算挡门石的机关被炸毁了,我也能出去。师父给我了一颗神力丹。吃了就能功力大增,内力激发,推开挡门石。」
小和尚嗤笑,「世上要有这种东西,江湖上早就血雨腥风杀红了眼。」
青檀不屑道:「你连风喉都不知道,当然更不会知道神力丹。」
小和尚有气无力的伸开手,「我看看神力丹长什么样子。」
青檀从袖口里拿出小葫芦,倒出神力丹,原来是一颗其貌不扬的红色药丸。
佛狸捏起神力丹,就近火烛细看之后,幽幽叹了口气,「傻子,这是用相思豆作成的毒药。」
青檀呸道:「胡说。」
「真的。」佛狸悲悯的看着她,「难怪你师父给你准备了七天的干粮,七天后你如果出不去,就会活活饿死。所以,他给你一颗毒药,让你死个痛快,免得活活饿死。」
青檀心里咯登一下,她想起来一件事。当初在邓瘸子手下挨打挨饿是家常便饭,所以她曾对江进酒说过,她这辈子都不要再尝受饿挨打的滋味。难道师父真的是为了满足她的心愿,不让她再挨饿,让她服毒死的快些么?
「这叫相思血,吃了七窍流血。」
「胡说!」青檀心乱如麻,忍不住抬脚踢他让他闭嘴,脚尖碰到他胳膊肘,他的手一抖,神力丹竟掉进了他嘴里。
「快还给我!」青檀脸色一变,急忙扑过去掰他的嘴巴。
佛狸饿了几天本就体虚无力,被青檀掐脖子掰嘴,神力丹没抠出来,人先昏了过去。
青檀又急又气,正想要打他一顿,忽见他头顶冒出热气,额上肉眼可见涌出豆大的汗珠,手脚都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
青檀本来气他吃了自己的神力丹,此刻却被佛狸的样子吓到了。
他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痛苦□□道:「好痛,好痛啊。」
青檀怔怔看着他,整个人仿若掉进冰窖,刺骨的凉意从脚下慢慢升起。
师父给她的真是毒药吗?
佛狸呼吸急促,大口大口的吸气,头上那些豆大的汗珠,化成了白烟,皮肤也从苍白变成了绯红。
他手脚不断抽搐,彷佛有不知名的力道在拉扯他的四肢,身上发出诡异的卡卡声。最后他终于平静下来,一动不动的躺着。
他死了吗?
青檀弯腰摸了摸他的手,不禁吓了一跳,他的肌肤如烙铁一般烫手。死人会变凉变硬,看来他没死。
过了大约一刻钟,佛狸脸上可怕的绯色渐渐淡去,青檀听见他低声呓语道:「水,水。」
青檀跑去拿来水囊,里面的水被他一口气喝的精光,她小心翼翼的问:「你怎么样?」
佛狸浑身各处都不舒服,又涨又痛,他一挺身站了起来。方纔他还虚弱不堪,从地上坐起来都很困难,需要青檀帮忙拽他,可现在他却利落的自己站了起来,浑身充满了力道。
他看了看青檀,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我好像认错了。那不是相思血。」
「当然不是!师父怎么会骗我!」青檀突然反应过来,气急败坏的晃他,「这药很贵!你赔给我!」
她挥起拳头,对着小和尚一通狂捶,佛狸理亏,刚开始没还手,眼看她力气越用越大,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青檀痛的哎呦一声,喊道:「快放手,我手腕要断了。」
佛狸松开她的手,奇怪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他自小习武,有内功底子,尝试着运功,顿时感觉到了异样。体内有一股奔涌不息的气流,排山倒海一般,恨不得冲破肌肤。他一掌按到石壁上想要将这股气流释出,缓解体内的胀痛,那石壁竟然出现了一个掌印!
佛狸震惊,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可以提升内力的神药,可以让武功一日千里?
青檀除了震惊,还有气愤,如果她吃了神力丹,她也会这样厉害,谁再欺负她,她就给他一巴掌,把他的脑壳打个掌印!
佛狸疾步走了起来,也不管背后的青檀叫他,迫不及待的来到甬道尽头的挡门石前。体内真气滔滔不绝,饿了数天的身体却轻盈若飞,他凝神静息,气沉丹田,赫然一发力,重达千斤的挡门石竟然被他推的晃动起来,底部发出沉闷的卡卡声,轨道竟然动了!
一道细如银丝的光线透进墓室,佛狸再次发力,挡门石慢慢移动,墓门显露出来,正中有一陷进去的凹槽,放着一个四四方方其貌不扬的黑铁匣。
他激动不已的取出铁匣,从石门和挡门石之间的缝隙穿了出去。
外面是荒山野岭,但是隐隐还能听见隆隆的水声,这里是瀑布背面的一处山坳。山高林密,更为隐蔽。
青檀随后出来,呼吸到清新空气,她情不自禁猛吸一口。山风吹开了她的刘海,隐隐露出一朵红色,小和尚好奇的问:「你额上是什么?」
青檀一手盖住额头,一手指着佛狸手里的铁匣,「那是我师父先祖留下的东西,给我。」
佛狸朝她一笑,「这不是你师父先祖的东西,是赵犀留下来的。」
「你怎么知道?」
「墨家兼爱非攻,大周想要灭掉南越的时候,墨者赵犀去找了南越王,可南越王以为他是个骗子,墨家早已式微,世上那还有什么墨者?连一个面君的机会都没有给他,还让他坐了三年大牢,直到南越被灭才被放出来。赵犀心灰意冷,把前几任墨家巨子们留下的东西封在这个铁匣里,只有精通机关术的人才能取出铁匣。」
青檀道:「那我师父先祖肯定就是墨家巨子。」
佛狸笑了:「墨家巨子不是皇位,可以父传子,子传孙,根本没有祖传一说,你师父骗你的。」
青檀怒道:「你才是个骗子!你说我师父给我毒药,骗走了我的神力丹。」
佛狸尴尬道:「是我认错了。」
「把铁匣给我。」青檀伸手去抢,小和尚却一把抱在了怀里,「先到者先得,这是我先拿到的。」
青檀气道:「要不是我救了你,你现在是个死鬼,你什么都没有。」
「你救了我一次,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报你。这个铁匣,却不能给你。抱歉。」
眼看吵架吵不赢,青檀索性直接动手去抢。佛狸一闪身,抬手点了她的穴。
青檀被钉在原地,心里又惊又恨,怒瞪着他。如果眼睛里有刀子,已经将这个小王八蛋臭和尚扎透了几百个窟窿。
「不用担心,一刻钟就自行解开。」佛狸说完,又摇头,「这样不行,万山里一有狼,会吃了你。」
说着将她抱起来,一起身跃到树上,把青檀放到了一颗树杈上坐好,然后想了想,又从衣襟里扯出来一个金灿灿的小球,挂在她的脖子上,「这个可以避毒虫毒蛇。」
青檀瞪大眼睛,咬牙切齿的盯着他,「你这个王八蛋,佛祖会劈死你。」
佛狸做了个鬼脸,「我是佛门弟子,佛祖才不舍得呢。」
吵架吵不过,打架也打不过,青檀气的眼圈都红了。
佛狸见她气鼓鼓的像只小河豚,笑嘻嘻的捏了捏她的脸蛋,「不要生气了,你看我对你多好。怕你被狼吃掉,把你抱到树上藏起来,又怕有毒蛇咬你,还把我最宝贝的玲珑球送给你,这玲珑球可是金子做的,里面这颗宝珠是稀世珍品,买都买不到。」
青檀恶声恶气道:「你等着,以后让我找到你,我要把你的屎都打出来。」
「嘿嘿,你找不到我。」
佛狸呲溜一下跳下树,拿起那个铁匣,转眼就没影了。
他还真是说到做到,一晃十二年,硬是没让江进酒找到他的一根毫毛。
如果江进酒是寻常百姓也就算了,他是三省风喉的统领,而且多年来以风云镖局主人的身份,和江湖上各大门派都有交情,消息灵通。
这些年来,青檀也一直明里暗里各处寻找,花了不少私房钱,却没有得到一丝讯息,直到一年前,大周北境的朔州榷场,出现了一个叫夷微的人。
北戎骑兵时常骚扰大周北境,抢夺边城百姓。朔州榷场的商户,更是时常被北戎骑兵烧杀抢掠。骑兵剽悍善射,来去如风,令人防不胜防,朝廷也颇为头疼,没有应对的良策。
去年冬天,骑兵再次抢袭榷场。夷微带领榷场商户和百姓,竟然击退了骁勇善战的北戎骑兵。他自称是墨者赵犀的弟子,善于机关,且膂力过人,在塔楼上一箭射死了骑兵的头目。北戎骑兵大败而逃。
青檀和江进酒得知这个消息,不约而同想到了当年的佛狸,不论「夷微」是不是佛狸,显然他就是得到赵犀铁匣的人。
青檀立刻赶往朔州榷场,四下寻访守城将领,还有榷场的商户,想打听出夷微的来历和去向,然而竟然没有一个人见过夷微的样貌。他自始至终都带着一张树皮做的面具,穿着一身破衣。北戎骑兵一退,他便不见了踪影。
整整一年,青檀恨不得将整个朔州掘地三尺,也没有探出一丝夷微的消息。
人还没找到,江进酒突然来信让她速来幽城,她心里自然不乐意。
江进酒又给她斟了一杯茶,细声细气的劝道:「十几年都没找到,不急于这几天。」
青檀心道:谁让你抠门不舍得花钱,空口白牙的叫人帮忙打听,谁能尽心?害的她自己掏私房钱。
她故意气他,「幸好这事就我知道,不然,师父这三省风喉首领的脸上都没光彩。」
江进酒弹了弹腿上的猫毛,慢悠悠道:「那也不能全怨我。记得当年我曾问过你,佛狸脸上身上可有什么特征,你说什么来着?」
青檀垂眸不答,捏了捏白猫的胖爪,假装是那个小和尚的狗头,不小心力气有点大,白猫懊恼的抽出胖爪,想要挠她。
江进酒瞟了她一眼:「你说他长的很好看,好看的人多了去了,这算是什么特征?」
青檀不服气的垂着眼皮,那个小和尚脸上白白嫩嫩,干干净净,连个小痣都没有,硬说什么特征,也就是好看了。
江进酒叹道:「大海捞针的事,尽人力听天命吧。」
青檀眉梢一挑,「我咽不下这口气。」
江进酒知道她有反骨听不进去,「我叫你来幽城,不光是为了仙人状。卫通说邓瘸子来了京城。」
当年江进酒买走青檀时,并未向邓瘸子打听她的身世来历。青檀长大一些懂了事,想要寻找自己家人。可邓瘸子四处卖艺,行踪不定,不容易找到。不过好在邓瘸子特征明显,是个瘸腿的高杆船戏班主。前些日子终于让卫通打听到了下落。
青檀眼睛一亮,「早知道我今天在京城多逛逛。」
「先查仙人状的事吧。我交代了手下人,一有邓瘸子的消息立刻告知。」
青檀看看窗外天色,「我去一趟青天塔。」
「和张夼一起去吧。他明日到。」
青檀站起来,「早点给你办完事,我早点回朔州去找人。」
江进酒:「……」
青天塔最近在城里名声大噪,白日里不时有百姓来塔下拜神仙。到了晚上,此处便如以往一般荒凉孤寂。冬日天色黑的早,年久失修的古塔立在空旷野地里,只能看见一个隐隐约约的黑影。
青檀踏入青天塔,点亮火烛。
她胆子大,不觉得深夜登塔有何不妥,心里倒是好奇,此处当真有神仙?他如何来取仙人状,又如何判断投仙人状的人,是投机取巧不肯出血,还是踩着铁钉板上塔顶?
最后一层的铁钉板,根本难不倒她,她轻功过人,飞身一跃径直到了塔顶。
塔顶比较局促,大约能站得下三四个人,投放仙人状的木匣用一根铁链悬在最后一张铁钉板的上方。若想投仙人状进去,得站在最后一块铁钉板上。
她一个倒挂金钟,脚悬在横梁上,伸手扯过铁链,木匣里面,竟然有一封信。
这是有人来投了仙人状?
青檀好奇的拿起来一看,是一个叫温知礼的人写的鸣冤信。
满纸冤屈,字字泣血,状告的竟然是青天塔的仙人!
这可太新鲜了。青檀正在细看,突然觉出风中有一丝异动。
处于习武之人的敏觉,她立刻警觉的抬头,目光疾扫四周,并无任何异样。
难道是「仙人」来取仙人状?
她略一沉吟,把这份仙人状折好塞到腰间,然后一个翻身,推开了塔顶的窗户。
深冬的风,寒气如刀。她登上窗户轻轻一跃。
双足还未点地,突然之间,一道黑影迎面而来。这人偷袭的十分巧妙,青檀正处于落势,脚下虚空没有支撑,对方一招直扑她面门,掌风刚劲到青檀脸上的蒙面巾都被卷起来,几乎差点把她一掌打翻在地。不等她落地,一脚踢向她的胫骨。
青檀单掌撑地,飞身而起,瞬息之间和他过了十几招。
这明显是个男人,身形高挑,劲瘦,双肩宽阔。他招数并未有多花哨精妙,但内力强到可怕,赤手空拳,可以将平平无奇的一招化做呼啸而来的雷霆风暴,开山劈石的鬼斧。
青檀第一次遇见如此强悍的敌手,反而激起磅礡的好胜之心。江进酒一直说她是个练武奇才,他亲自教的武功,她十四岁的时候,江进酒已经不是她的对手。
近三年来,她和人交手没有落败过,今夜是个例外,竟然被人偷袭的如此狼狈。
对方的掌风如同一种无形的铜墙铁壁,将她困住,笼子越来越小,眼看就要被捆缚其中。青檀从腰间抽出了伏己刀,银光一闪,如同一道闪电,横空劈开无形罡气,伏己如蛟龙出海,寂静的暗夜,刀锋卷起了阵阵狂风。
江进酒说她是他最得力的弟子。最难的差使,一定会交给她。
她没有输过,今夜也不会。
她天生就是个斗志昂扬的人,越是遇见强敌,越会激发出潜力,越战越勇。
对方赤手空拳,被她的刀风卷在里面,从绝对的压制变成了与她平手。
青檀越杀越狠,渐有有反败为胜的迹象,伺机一刀断流径直劈向他的右手,本意是想逼退他,然而没想到他居然用手来接刀。伏己刀削铁如泥,是江进酒送给她的及笄礼物。
青檀倒是有点遗憾,这样的话,他的手掌必定不保,但诡异的是,就在伏己刀砍到他手上时,银光一闪,他不知用的什么兵器,竟然挡住了伏己刀,铛的一声轻响。
高手过招,最忌讳分神,细若毫发的破绽便会变成杀机。
青檀诧然的那一剎那,他身形一闪,左手探向她腰间,从她腰间抽走了那张仙人状。
电光火石之间,青檀来不及撤回伏己,就势刀锋往下一压。黑衣人动作更快,一个飞身后撤,但凡晚一剎,凌厉刀锋之下,他右臂不断也残。
青檀挥刀追到,他居然腾身而起,在伏己刀的刀背上,借力一跃,只见一道快如闪电的黑影已经凌空而起,转眼间消失无踪。
若不是亲眼所见,青檀绝不可能相信,这世间会有如此轻功卓绝之人。
四下寂静无声,只剩下风,夜色如墨,天上连一丝月色都无,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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