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庙宇间,我借着一声响雷,早有预谋地钻进了清冷圣僧的怀里。
想不到那佛珠缠绕下的身子,竟也藏着凡人的滚烫秘密。
“世间种种,皆如过眼云烟。”
琴允语气清冽如山间寒泉,手却带着灼热的温度拨开了我的外袍。
那只转着佛珠的大手盖在一片莹白之上,指尖轻挑,把玩起雪色上两朵红梅。
“施主,夜深露重,莫着凉了。”
1
我是只修为不精的花妖,只能靠万物情欲才能提升修为。
自我有灵以来,便注意到了身边破庙里那个清隽身影。
身旁的姐妹都说那是个和尚,他诵的经文句句都能化作金光,落到身上便炸起一片伤痕。
跟他呆的近些,不仅对修为无益,反而还会伤到自己。
于是能化形的第一天她们就搬离这里,逃离每日的折磨。
可我只看到那如松似柏的背影。
天山寒玉,温润难攀。
声声念诵间,白皙的指尖转动着漆黑的佛珠,素青色的袈裟松松拢在他身上,周身像是浮了一层雾气,虔诚清雅。
奇怪,这无趣古板的和尚,竟让我第一次感受到脸红心跳,修为也不断攀升。
只是那经文晦涩难懂,于我一个未开智的小妖来说实在是太过折磨。
我修为不精,久久不能化形,只能数年如一日地和他一起相伴在这破庙门口。
一人一花虽很少说话,但我的心却在朝夕相处间疯狂向他靠近。
又是一个春光旖旎的午后,琴允起身拿起颂钵出门化缘。
也只有这时,我才能看到他俊朗的面庞。
琴允生得极好,眼角眉梢都是清润禅意,眉心却多了一颗红色小痣,衬的他禅心不减,却又平白添了几丝邪气。
“你还未修炼成形吗?”
这一次,琴允破天荒止住了脚步,停在了我身边。
他蹲下身子,带着温柔的笑意,指尖拂过我娇嫩的花瓣,无意蹭到了我敏感的花蕊,激得我羞红了粉色花瓣,花茎也一阵战栗。
这手法,才不是什么古板和尚,是个变态!
“我......天资平平,估计还有好一段日子。”
化形之后,我该怎么再找借口赖在这庙门口不走呢?
我藏着自己的小心思,却在下一刻被琴允点破。
“你修行之心不诚,郁结于心,才久久未能精益。”
他收回手站起身,带着温柔笑意凝望着我,“凡尘过往,皆为虚妄,莫困于眼前。”
莫困于眼前?
我只知道不论是人是妖,在这人世间不过追求感觉二字,不专注眼前,不就是浪费这大好时光?
“多谢圣僧,只是我目光浅薄,无牵无挂,所求所愿不过是活得恣意洒脱些。”
我舒展了花茎,“如今有比化形更令我快乐的事,我又何苦去受修炼之苦呢。”
琴允轻笑,低头含笑看我,“姑娘所求的又是何事呢?”
“有很多啊。”
我不自然地将花瓣转到另一边,试图遮住自己再度羞红的花心。
“这山间清风,林中明月。天地之大,草木万物,哪样都值得我停下,更何况还有......还有......”
我偷瞄一眼琴允的温柔笑颜,张张口还是咽下了那个“你”。
“还有许多貌美的男狐,你去化缘的时候,他们就会来陪我聊天。”
这倒是真的,我开智最早,化形却最晚,眼看着姐妹一个个搬家,我虽不会难过伤感,却仍避免不了有几分寂寞。
但那一群年轻的小狐狸却会时不时来我跟前解忧逗趣,其中不乏几个天资聪颖的,玩到兴起,便突地化作人形,未着寸缕的年轻肉体就这样明晃晃出现在我面前,让我纵使身为花妖也不知所措。
听了我不知羞耻的话语,琴允无奈地摇头笑道,“若姑娘所愿,便是值得,莫要留下遗憾便好。”
话音落下,他朝我轻轻颔首作为告别,轻声念道“阿弥陀佛”,踏上了小径。
2
一连数日,琴允都杳无音讯。
乌云压境,破旧的蒲团被这几日的大风刮得在庙里乱窜,好几次险些落在了我头上。
那蒲团上上下下,连带着我的心也起起落落。
这场雨定是不小,可琴允还是没有消息。
看着那四处漏风的破庙,我心跳如鼓。
说不清是怕那蒲团压在我头上,还是怕它的主人再也回不来了。
雨势渐猛,正当我绝望之际,空气中突然传来一股熟悉的气味,还隐隐夹杂着一丝血腥气。
我激动万分,却在循着气味看去的一瞬间如遭雷击。
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瘫倒在不远处的草丛间。
瓢泼大雨下,几颗漆黑的佛珠拖着一串血痕从他手中朝我滚落过来。
琴允!是琴允!
我在狂风暴雨中拼命呼喊着他的名字,摇摆着瘦弱的花茎,企图朝他近一些,可身下的泥土纹丝不动。
直至此刻,我才第一次肯虔诚祈求上苍,愿以三世修为,保佑琴允没有性命之虞。
可漫天神佛无一人回应,只有我小小的花枝不断摇摆,纵横交错的脉络浮出金光。
这样危机四伏的雨夜,我化形了。
3
琴允再次醒来,是在雨后初晴的破庙中。
几缕阳光从墙角裂缝处钻进来,温和平静,仿佛昨天那场劫难是个大梦。
化缘归来的路上,为了将一个悬崖边的顽劣孩童推送上岸,他自己跌落山崖,九死一生。
一路上,他拖着残躯默默向佛祖诵经祝祷,本该无牵无挂的脚步,却在一步一步向那朵小花靠拢。
琴允痛得钻心,却只想着,大抵是她佛缘颇深,若能渡她化形,该多好......
后来......后来......
混乱的记忆冲进脑海,琴允侧躺在草席上,头痛欲裂。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花香,琴允皱了皱眉,习惯性将手探向颈间静心的佛珠。
却未能碰到那光滑圆润的珠子,指尖轻触到的,是一只纤长玉手,柔弱无骨地从他背后搭在胸前。
琴允一惊,短暂的怔楞后,他强压下心头震撼。
睫毛轻颤,闭上双眼,隔着破碎的僧袍托着我的手轻轻放在地上,随后起身走出破庙,在墙根诵经打坐,不断念着“阿弥陀佛”,未回头看过我一眼。
妖精化形,可是没有衣服的。
我躺在草席上睁开装睡的眸子,对着地上的小水洼借着倒影瞧了半天。
玉肌雪肤,红唇如朱,看着甚至比那些小男狐来得更加勾人心弦。
我瘪了瘪嘴,在草席上翻来覆去滚了几圈,还是想不透琴允怎么会如此冷淡。
好歹我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这样一想,我底气果然足了些,气势汹汹地起身跟了出来。
初从一株小野花长出双脚,我实在有些不太习惯。
东倒西歪地想着一心去找琴允要个说法,却左脚绊右脚,径直一扑,狠狠摔进琴允的怀里。
“啊——”
琴允反应极快,即将落地的一刻我便被收到了一个瘦削温暖的怀抱,血腥气夹杂着几丝淡淡炉香萦绕在我鼻尖,我有些脸红,却也不知道堂堂花妖为什么会因为一个和尚而紧张慌乱。
琴允仍是紧闭双眼,无视了怀里未着寸缕的我,双手合十不断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只是他双手颤抖,连紧闭的睫毛也在不断抖动。
“琴允,你为何不敢看我?”
我有些气恼,抓住他的手,在他怀里坐直了身子。
琴允轻叹一声,沉默片刻,侧头看向别处。
“出家人,四大皆空。”
说罢,想试图坐起身,却被我强硬抱住了腰。
“施主,这于理不合。”
“哪里不合?是你说的,若我所愿,别留下遗憾便是!”
我有些委屈,抬头看着琴允坚毅淡薄的脸,他哪里都看了,就是不愿看我。
“为什么在我还是小野花的时候对我那么温柔,我只是变了个样子就要对我这么冷漠?更何况我刚刚才救了你,你却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越说越哽咽,一腔热情被无视,明明救了他还要对我视而不见,再想到琴允昨天奄奄一息血肉模糊的模样,我终于忍不住抱住琴允的腰嚎啕大哭起来。
秃和尚!坏和尚!还出家人呢,一点也不知道感谢,被救了就翻脸不认人,明明在背后抱紧他给他取暖的时候,他还会自己寻了我的手来紧紧抓住。
琴允蹙起眉头,还是放开了拉开我手腕的那只手,认命地由我将鼻涕泪水一把接一把糊在他素青僧袍上。
花妖救人,对妖最为凶险,料他是个木头和尚,也不难猜出我不仅救了他,还耗费了自己的无尽修为,这份恩情,怎么也不该是这个态度对待。
“施主本心至纯至善,因缘聚合,定会......”
“我不要听这些!”
我气得将琴允一把推倒在地,恶狠狠地压在他身上盯着他紧闭的双眼。
“你说四大皆空,却又不敢睁眼看我,是因为什么?”
他睫毛颤动几下,眉心那点红色小痣越发妖冶,乍一看,竟比我还多了几分花妖的意味。
我呼吸停了一瞬,低头凑近琴允滚动的喉结,毫无征兆地一口含了进去。
听着他一瞬间压抑的闷哼,我学着那群狐狸的模样,笨拙地用舌尖细细描摹着他脖颈的轮廓。
“琴允,你......你睁开眼看看我,我不相信,你两眼空空。”
他不说话,我便胡乱啃咬下去,留下了一个个鲜红的齿痕,在白皙的脖颈间像是雪地上绽放的红梅。
那双朦胧勾人的桃花眼猛地睁开,耳垂鲜红逐渐蔓延至脸颊,原本虔诚的目光此时朝向天空,是无尽的茫然。
琴允皱着眉头喃喃自语。
“施主,贫僧......无以为报......”
我躲过他的目光,自暴自弃似的趴在他胸膛上嘟囔着。
“不论变成什么样,我都只是那朵为你守候的小花。”
4
修为散尽,我又短暂变成了那朵小野花。
不过这一次,我被琴允随身带在了身上一起化缘。
他沉默不语地想将我放在颂钵,以免我如今虚弱的身子被山间野兽所食,但我强烈抗议。
我才不要被藏起来,我就是要正大光明在琴允肩头招摇过市。
但琴允沉默半晌,还未开口我就忍不住打断,“又是于理不合吗?我早知道你会拒绝,其实我没有真的要在你身上的,我才没有想......”
琴允看着我轻笑,温柔将我斜插进衣襟,又捡来一片梧桐叶虚虚盖在我头上。
“烈日炙烤,你在外头会难受。”
真可怕,就一句话,我却又不受控制脸红起来,为了救他而损耗的修为仿佛在这一瞬间又重新填满了我的身体。
借着微风,我趁机摇晃到琴允脸颊处,借机一亲芳泽,又在他耳畔低语。
“我可不怕太阳,只有你能照进我心里。”
琴允瞳孔一紧,呼吸急促了几分,不自然地转过头去。
“上路了......”
5
我从未知道琴允化缘需要走过那么多山路,淌过那么多条河流。
纵使他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原本坚毅的步伐也变得有些虚浮,却还是不会放下为我遮阳的梧桐叶。
我心疼极了,扯着嗓子让他将我放下,让我休息一下化形自己走。
琴允听完后却如遭雷击,脸上红霞遍布,接连摇了好几下头,目光转来转去就是不敢看我。
犹豫许久,他才斟酌着缓缓开口。
“在外面......万万不可化为人形......”
“一个出家人,说着四大皆空,你管的倒也太宽了些。”
琴允反应太过奇怪,但烈日当空,我被炙烤得晕头转向,早已无心探究。
只能懒懒地趴在他肩上,在他耳垂边轻轻吹气。
“若是我想,何时化形都是应该的,况且我本就生于自然,又为何要被拘束?”
琴允突然停住脚步,眼底隐隐有几分止不住的慌乱。
霎时间,他身上的沉静稳重仿佛倏地消失不见,为我举着梧桐叶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蒙昧鸟兽亦有满身皮毛,它们尚有廉耻之心,你又为何……不顾自己。”
他声音沙哑,压抑的不解与藏着的担忧溢于言表。
第一次见到琴允这番模样,我有些不明所以,但看到他眼角摇摇欲坠的泪花,我震惊中还是忍不住安慰起他来。
“我只是个花妖,瞧你,怎么快要掉泪珠子了。”
眼看着琴允沉默不语,偏过头去藏住那幻觉似的眼泪,我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随即又没心没肺笑道,“琴允,你吃醋了?”
6
琴允好像生气了。
他步伐飞快,一路上只定定看着眼前的路,不管我怎么撒泼打滚,再也没有回应过我的话。
“琴允,我好渴,可不可以带我去刚刚的小溪边喝喝溪水。”
“琴允你看,那朵花没有我好看,但是这个白色是我喜欢的。”
“琴允,我好想要一条衣裙,可我们是不是只能化缘吃食呀?”
“琴允,你是不是在很久以前就注意到我了,不然我有那么多姐妹,你却只会在出门前看我一眼。”
“琴允,承认吧,你也早就喜欢上我了对不对!”
前面几句的时候,琴允只会默默用水壶里所剩无几的水轻轻淋在我身上,或是顺着我的话,朝那朵花凝望一眼。
直到问到最后,琴允才终于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他语气间隐隐有几分无奈。
“是因为你每次都离庙门最近,诵经声与妖气难容,我担心你有性命之虞,想劝你离得远些。”
我恍然大悟,兴奋大喊“怪不得,你果然早就喜欢我了!”
7
到了市集以后,琴允步履稳健,可街上行人却纷纷侧目。
琴允不以为意,可那些投向我的目光却让我明白过来。
出家人衣襟簪花,属实风流。
我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可那些打量的目光,却让我为琴允不平起来。
“琴允,我要自己走。”
我扒住他的衣襟,跃跃欲试准备化形,却被他一把握住,藏在手心袖口。
“不行。”琴允声音淡漠,却听起来有几分慌张。
“为什么?那你给我找身衣裳。”
我有些气不过。
凭什么满大街的妖都能走,就我不行?
“真是搞不懂你,我本就是花妖,这副皮囊有什么看不得的。”
琴允没再回话,只是走的越发快了些。
没过一会儿,他的脚步停了下来,似乎与身边的人交谈了几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琴允像是走了很远,终于摊开了手。
我在他手心懒懒张开眼,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件清素淡雅的洁白衣裙。
“这是给我的吗?”
我不可思议地坐起身,兴奋的朝琴允大喊:“我就知道你记得,还说你不喜欢我。”
琴允避开我的眼神,双手合十,转身走了数十步,才犹豫着开口。
“换上吧,方便些。”
我扬起得逞的笑容,在地上悄无声息化了形。
拎起那件衣裙,我低头看了看自己雪白诱惑的身体,自信满满地扭着腰踩着落叶,一步一步向琴允靠近。
终于到了背后,我伸手轻轻环抱住他的腰,将头搭在琴允肩上嘟囔着,“我还不会穿衣服呢。”
琴允如临大敌,准备伸手扯开我的怀抱,却在指尖轻触到我双手的那一刻停留许久,最后颓然放下手臂。
他深深呼吸了几下,绯红着脸沙哑开口:“先穿上亵衣,再穿上外袍,系上系带。”
我在他背后笑意更甚,破天荒主动放弃戏弄他,松开手后退了几步。
琴允僵硬的身子突然松懈下来,背影落寞,似乎……有几分不舍。
我胡乱套了几件上去,松松垮垮的衣服顺着白皙瘦削的肩膀落下,挂在臂弯处,露出胸前一大片雪白莹润。
腰间系带我也不知该如何系好,胡乱绕了几圈,连大腿都遮不住。
“琴允,你看看这样对不对。”
琴允转身,却在看见我的一瞬间瞳孔骤缩,呼吸急促呆愣在原地,脸红到了耳根。
我向他靠近,直到被我步步逼近扑倒在满地的落叶上,琴允还是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状态。
“说句话呀,是不好看吗?”
我压在琴允身上,凑近他耳边磨咬着他的耳垂,坏心思地朝他耳朵轻轻呵气。
琴允挣扎无果,被我紧紧压住。
那眸子里晦暗不明,似乎还藏着隐隐笑意。
“好……好看。”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我得意地站起身。
“那我就这样出去了。”
“不行!”
这次琴允的拒绝无比快速,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他就撑起身子,一只手胡乱为我理好散乱的衣裳。
“将衣服穿好,莫要露出脖子以下的肌肤,外头险恶,当心有修为更高的妖怪吃了你这朵小花。”
我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他,琴允这是在吓唬我?
但是我才懒得管,有他帮我穿衣服,也不用我操这个心。
8
这次出门,不单单是为了化缘,还是为了给镇上居民传道授业解惑。
琴允带我走过无数条街头小巷,身后总传来一阵阿弥陀佛的虔诚跪拜声。
“琴允圣僧真是一视同仁啊,不去香火鼎盛的京城寺院,每次都来我们这街头巷尾讲经解惑。”
“听说朝中宰相和王公贵族都求着他去呢!”
“是啊,圣僧真是不慕名利,听说他每日都宿在城西的破庙里,一点都不在乎香火油钱。”
虽然...,但是...。反正我觉得好看耶,有点点心动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