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南华国最尊贵的长公主。
却因爱错人,满盘皆输,沦为阶下囚。
被人毒打。
被烙奴字。
被废双手。
他说:“南宫绾,你最喜欢高高在上,我偏要你低头。”
后来,我听他的话,低下高贵的头颅,做供人取乐的妓子。
他却跪下来求我:“绾绾,我错了,你不要用这种方式惩罚我好不好?”
我疑惑地看着他:“官人,你为什么哭?”
1
我在地牢被关一百六十八天后,重见天日。
我穿着破旧的囚衣,脚上是生锈的镣铐,浑身发臭,眯眼抬头,看向来人。
“长公主。”
他眉目英俊依旧,一袭云纹黑袍,高坐骏马之上,神情慵懒,
“哦不,犯人南宫绾。
看到本将军,还不跪下?”
萧策,我曾深爱之人。
萧家落难,我把他养在公主府,当宝一样供着,没想到他竟背刺我一刀。
他将我最大的命脉拱手送给三皇子,让我和我的小九满盘皆输。
三皇子夺权上位。
萧策被封一品辅国大将军,手握二十万兵权,风光无限。
我,南华国曾经最尊贵的长公主,一朝失势,沦为阶下囚。
唯一庆幸的是,在公主府沦陷之前,我尽全力让凤羽军,护送小九,逃出了皇城。
看着萧策,我没有说话。
背脊却挺得笔直。
南宫绾,不跪背叛者。
我若跪了,对不起因萧策惨死的上万亡魂。
萧策嗤笑一声,翻身下马。
他捏着我的下颚:“南宫绾,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我最讨厌你这副,永远高高在上的样子!”
“你不喜欢低头是吧?”
“那我,偏要你低头!”
“来人!让她跪下,给本将军磕头!”
我被两个狱卒摁住肩膀,用黑色长靴狠狠踢屈膝处。
我的腿弯了又弯,就算只差一厘碰到地面,我也会努力站起来。
一次,两次,三次……九次。
我甚至听到了骨裂的声音。
“妈的,老子还不信了,老子连个女人都搞不定!”
左边的狱卒朝着我的膝盖骨,高高扬起了执法棍——
“且慢。”
萧策摆手,笑容残忍,
“我突然想到一件好玩的事。
下跪多容易啊?
南宫绾,我要一点一点摧毁你。
来人,上‘奴’印!”
2
我猛地瞪向萧策:“萧策,你敢!”
太久没说话,我的声音像年过半百的老人,又干又哑。
“我是南华长公主,你敢!”
我的反应让萧策兴奋。
他眼里浮现兴味,
“南宫绾,我当然敢!我为什么不敢?
现在谁人不知道,南华长公主,不过是一个勾结外敌祸国殃民的妖孽!
别说是区‘奴’印,就算是把你钉在耻辱柱上,那也是顺应民意而为!
‘奴印’呢?怎么还没上来?!”
我盯着萧策的眼睛,知道他不会更改决策,等人拿上奴印,我立刻闭上了眼。
我听到奴印被丢进炭火里哧哧炙烤的声音。
听到萧策逼近的呼吸声。
他近乎残忍地在我鬓边道:“南宫绾,你将我视作玩物,当笼中鸟关在公主府时,可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我笑了。
睁眼看他。
眸中情意早就随着落满公主府一地的尸骨消失无踪。
“玩物?若我早知今日,别说玩物,你就算是跪在地上要给我当狗,我也不会动容半——啊!”
最后一个字卡在喉间,变成撕心裂肺的颤抖。
滚烫的奴印,被萧策猝不及防烙印于胸口!
痛!
我本就是强弩之末,如今更是仿佛连最后的力气都被剥夺。
我全身打颤,双腿发软,只差一口气,就要趴在地上。
但我不能。
我脚下踩的不是冰凉的大理石,是无人收尸的皑皑白骨。
他们至死不悔,我又岂能向萧策低头?
我闭着眼,指甲刺入掌心,许久睁开,一动不动看向萧策。
“你也不过如此。”
萧策气极反笑,
“南宫绾,但愿你的骨头,永远和你的嘴巴一样硬。”
他让人拿来一根铁链,绑住我的手腕,翻身上马,拽着另一头,双腿一夹。
战马仰起有力的前腿,嘶鸣一声,载着萧策,快步朝前。
南华国曾经最尊贵的长公主,被他当成一只落魄的狗,用链子拴着,当街示众。
主街两侧,比肩继踵。
我走得踉跄,却仍旧双目冷然,背脊笔直。
两侧辱骂声不绝于耳——
“投敌叛国,以色侍人的贱人!我呸!亏你还是我们南华的长公主!”
“活该!这种妖孽就应该成为低贱的奴!”
“要不是三皇子和萧大将军,我们全都成了亡国奴!”
……
还有人往我身上丢东西。
丢烂菜叶,烂水果。
丢臭鸡蛋。
还有丢石头的。
有几颗石子砸在我的额头上,我走着走着,便觉得视线朦胧,像是罩上了一层血雾……
突然,侧方一阵骚动,一个黑影挣脱最外层的禁军桎梏,朝我扑来。
他将我压在地上,双目猩红,掐住我的脖子。
“南宫绾!你平时在我面前装得倒是挺像!现在你成为人人喊打的阶下囚,还有何话可说?”
我终于看清来人。
傅明廷,太傅之子,痴恋我多年未果,我将萧策养在公主府后,他一气之下外出游历。
怎么,他如今一回来,便要我死?
我静静地看着他,
“傅明廷,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
3
傅明廷力气真大。
他被拽走后,我躺在地上蜷缩着身子,久久未能爬起。
胸腔一阵乱涌,喉咙里似溢上了腥甜。
一名侍卫上前,在萧策身边低声道:“大将军,要不要叫名郎中?长……罪犯南宫绾要是死了,陛下那里,不好交代。”
萧策高坐马上,凉凉扫了我一眼,
“死?放心吧,南宫绾此人心思歹毒,诡计多端,她不会让自己死的。
她要是想死,就不会活到现在!”
他撇开头,甚至不等我站起:“走!”
背擦着地面被拖拽。
后背没有长好的伤口被摩擦蹂躏,和擦破的布料融合在一起。
我疼到不能呼吸,轻轻偏头,看到地上的血痕无比清晰。
刹那间,天旋地转。
我仿佛又看到了那日,公主府化作尸山火海,我让人护着小九先走,手持长剑,决然转身,冲入大火,寻找萧策!
我找到了他。
他一箭刺穿我的肩头。
“罪人南宫绾,勾结外敌,令山海关一役我军大败!给我拿下,押入死牢!”
我压下喉中腥甜,轻阖双眼,喃喃自语:“母后,我错了。”
母后教我权谋,如何拿捏人心,还让人教我习武。
她说,南华国最尊贵的长公主,绝不能只是说说而已。
要将力量掌握在自己手里,无论何人,即便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我的父皇都不敢欺,那才叫真正的尊贵。
我一一照做。
母后教给我上的最后一堂课,是用她的命告诉我:“绾绾,你可以爱人。但,永远不要相信他。”
唯独这话,我不信。
我爱萧策,给予他全部的信任,最柔弱的后背也毫不保留拿给他看。
我南宫绾的爱,纯粹炽热,绝对拿得出手。
就这一次,我就害得自己一生经营,满盘皆输。
但有一句话萧策说得对。
我不会让自己死在这里。
4
我被带到了曾经的公主府。
现在,它已更名为辅国将军府。
府邸门口,柳雪枝目光柔和站在那里,看到萧策回来,她直奔他的怀中。
在他怀里腻歪一阵后,她似才看到我,哆嗦着捂住嘴:“这……这是……长公主?”
柳雪枝真挺担心我的。
都快哭了。
“阿策,长公主流了好多血,我们给她叫个郎中吧,她……她看上去太可怜了。”
萧策扫我一眼,上一秒看着柳雪枝还情意绵长的目光,下一瞬已淬上剧毒。
“雪枝,你糊涂了,现如今南华哪里还有什么长公主?
有的,只是罪奴南宫绾。”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她鬓角落下一个吻,
“你太善良了,就算是看一只咬人的疯狗也会觉得它可怜。
你别忘了,当初是谁害得我们被迫分离,又是谁害得我们家破人亡。”
我抬眼瞥向柳雪枝,她浑身一颤,躲开目光。
萧策手一抬,
“南宫绾不配走正门,去,把她从侧门带去那里!”
到了才知,‘那里’指的是与萧院。
我将萧策接来公主府后,为他打造的院落。
当年一把大火,府里其他地方已经重建,唯独这里,破败萧条,到处都能看到被火灼烧过的痕迹。
我就被关在主卧,用链子锁在榻上。
床榻摇摇欲坠,铺的是一层发霉的稻草,我躺在上面,起初是觉得疼,后背的伤口,腿里的裂骨,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越发灼骨挠心。
接着就是滚烫,血液沸腾……我发烧了。
我瞪着眼睛看着房梁,我不敢睡。
地牢里一百多个日夜,只要生病,我就不会睡觉。
我怕我一闭眼,就再也醒不过来。
我睁着眼睛等到天黑,又等到了下一个天亮。
柳雪枝来了,换了身淡紫色长裙,走动间带起一阵清香。
她凑到我眼前,撩起一缕长发,露出细嫩雪白的脖子,上面布满了吻痕。
她幽幽一叹,
“长公主……哦不,南华罪奴。
阿策真的好爱我,怎么索取都不够,你说,人家身子骨这般孱弱,可怎么吃得消?”
我看着柳雪枝那张柔弱的脸,哑着声音,
“柳雪枝,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你和萧策,倒是绝配。”
她的名字,我早便听过。
柳家庶女,温婉柔弱,和萧策青梅竹马,自幼便有婚约。
后来被迫嫁人,萧策忘不了她,也在情理之中。
却没想到,这人竟名不副实。
柳雪枝表情一冷,渐渐露出一抹狰狞的笑,
“南宫绾,你现在不过区区一个贱奴,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
她很快又镇定下来,
“南宫绾,瞧不上我,是会付出代价的。”
她俯身,压低声音,
“否则,你以为柳家为何被抄家?萧家又为何遭罪?你恨不得将心挖出来给萧策,他又为什么会恨你入骨?”
我还是那副事不关心的表情,
“哦,为何?”
柳雪枝显然很讨厌我这样看她,表情又皲裂了些许。
“南宫绾,我曾捡到你一块摔成两半的羊脂玉配……我把它塞进了污蔑柳家和萧家的罪证里。
萧策一直以为,你是为了得到他,不择手段。”
我轻垂眼:“哦……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你就不担心,我告诉萧策?”
柳雪枝笑了:“你不会的。你就算告诉他,他也不会信你:”
我也笑了:“柳雪枝,你挺了解我的。既然你这么了解我,你就不该只身前来告诉我真相。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活到现在?”
柳雪枝一怔,后知后觉仓皇后退,却已经晚了。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像一头濒临绝望的豹子,猛地从榻上弹起,抬手,用腕间的锁链,狠狠扣在了柳雪枝脖子上。
柳雪枝不是我的对手,我低头,面无表情看着她的脸色从红变青,感受到她的呼吸渐渐孱弱,就快死了。
‘砰’的一声,大门被人狠狠撞开,萧策暴怒冲了进来。
他折断我的手腕,将柳雪枝抱在怀里,一脚踩上我的胸口。
“大胆贱奴!来人,废了她的双手!”
十指连心。
我的十根手指被夹断,手腕经脉被挑断。
整个过程,我疼得脸色惨白,却没吭一声。
我吭什么呢?
我有资格吭声吗?
就因为眼前的狗男女,我让上万军人冤魂不散,我有资格喊痛吗?
我只定定地看着萧策,
“打个赌吧萧策。有朝一日,你一定会后悔。”
萧策笑容狰狞,
“后悔?不,南宫绾,这件事轮不到我。
因为,很快我就会让你后悔,为什么没有死在地牢里。
你知道吗?有时候活着,才是最痛苦的事。”
看着他漆黑的眼,我没来由地一阵心烦意乱……
“你……什么意思?”
“你说,你若被挂在城门口,你的小九,能忍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