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漂10年,农民工二代改变命运了吗?

柚子的农舍 2023-08-17 09:28:36

今年是女儿在老家留守的第三年。老公说笑道:我们好歹也是正规统招本科毕业,在深圳奋斗这么多年,依然还是个农民工。农民工的典型特点:孩子在老家留守,租住在城中村。这两条我们全占了。

他的话让我陷入沉思,也勾起了第一次来深圳的回忆。

2009年秋季,大四开学不久。我们认领了各自的论文指导老师后,开始陆陆续续走出校门实习。学校坐落在北方的一个小煤城,秋季伊始,天气并不凉快,反而觉得异常炎热、聒噪、烦闷。寝室的六个人,仅有一个同学立志考研继续留校看书备考。其余五个同学都在商量自己的去向,来自河北的圈圈准备回老家县城当高中语文老师,三个省内的同学计划着去省会追寻年轻的梦想。而我唯一能想到的是南下深圳投奔自己的母亲。

母亲在深圳做家政,由于她的坚持和勤劳能干。大学这几年,我每个月的生活费并不比其他同学低。其他同学有的数码相机、笔记本,我也有。每次在电话里,她总是兴奋地说这个月的业绩干得好,有额外的奖金。不到一年,她就离开了家政公司,靠老雇主和介绍,自己单干。

简单收拾了行李箱,轻松告别室友们。这次离别,大家没有表示太大的伤感,因为想着明年毕业答辩,我们还是要见面的。马上要离开校园了,憧憬、迷茫、焦虑……被各种情绪笼罩着,不仅是对未来不可知的迷茫,还有对各大媒体大肆宣传的“就业难”的恐慌。

学校所在的城市没有直达深圳的火车,于是,选择在家乡株洲转车。如果是一般人可能会先回个家,休息一阵子再出发,但我的家人都在外地打工。母亲在深圳站稳了脚跟后,父亲在深圳也寻了个某小区环卫工的工作。弟弟初中毕业后就随表哥在江浙地区做模具。

联系好了在株洲工作的高中同学小琴,她读的大专会计专业,在株洲某个会计事务所上班,还在试用期。在火车上历时18个小时,大部分时间是在晚上,经过黄河、长江,穿过各种隧道,整晚就没合过眼。到达株洲火车站,已经快中午了。秋老虎的威力可不容小觑,在烈日下晒得我两眼目眩,站在株洲火车站天桥上,望着南来北往的车辆辨不清方向,看不到未来。

小琴安排了他的弟弟来接我,年轻小伙子接过我那早已掉了轮子的行李箱,轻松举过头顶,将我带到了小琴的公司,公司规模不大,很中规中矩的小公司,几个卡座加一个会议室,墙上挂着几幅附庸风雅的字画。小琴告诉我,今天是老板的娘过大寿,员工们都去贺寿了。留她一个人在公司打扫卫生,才刚毕业也没钱去随份子。下

班后,我们走路去她的住处。从大马路的一条小径通往郊区,有一栋栋零星的民宅,一侧是大片的农田,小琴租住在其中一间阁楼里。跟毛坯房没什么大异,连墙面都是粗糙的水泥,没有粉刷,几乎没有一件像样的家电,除了一张床和几张凳子,洗手间的窗户上还贴着报纸。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具体内容忘记了,大致是怀念高中单纯无烦恼的日子,互相打气,希望将来的日子可以过得更好一点。

晚饭,小琴从外面买了饺子,用电磁炉煮了愉快地吃着。我们都是老农民二代,她了解我父母的职业,我也清楚她父亲一直在县城收破烂,开废品店,她的母亲身体不好常年需要吃药。

第二天早上,小琴的弟弟买了早餐来,我们三人吃过早餐后,就各自出门了。再次见到这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自觉尴尬。不是因为我对他有了好感,而是昨天我穿着一条白色的裤子,晚上脱下来一看,屁股位置留有好几块暗红的血印。坐了将近20个钟头的火车,再加上在烈日下暴晒,多年的痔疮破了。

心里念叨着“一叶孤舟南下 ”,告别小琴姐弟继续南下。历时9个多小时的火车,终于来到了目的地——深圳。正是夕阳西下的傍晚时分,临海的亚热带地区反而没有中部地区炎热,风吹在脸上有点微凉。坐着干净宽敞的公交车,透过窗外欣赏这个城市的风景,天上的云彩轻飘飘,路边的勒杜鹃开得格外惹眼,两旁的芭蕉树和低矮的不知名的树木错落有致,对于我来说充满着异域风情。尽管隔着公交车窗的玻璃,我也喜欢上了这座城市,与北方的小城不一样,这里随处可见花丛和树木,空气也更加湿润。

下了公交,母亲领着我穿过一所市重点中学——红岭中学,再绕过好几个高档小区,一路上鸟语花香。来到了后面紧紧挨在一起的破旧农民房,俗称城中村。整条街道热闹非凡,充斥着浓烈的生活气息。各种喇叭吆喝声不绝于耳,门口摆放着西瓜、芒果、香蕉等各色水果的摊贩、烫发染发永远有优惠折扣、招呼你去办卡的美发店,锅碗瓢盆等生活日用品应有尽有的杂货店……绕过各种店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我们上了楼。

打开房门一看,哇,原来是一个三居室。我的惊喜只保持了一秒,原来母亲租住的是位于客厅中的一个床位,床位之间用帘子隔开,帘子里面摆放着一张约一米二的床。这个床位像极了农村家里摆放灵柩的地方,棺材大的地方,外面拉着帘子,不同的是里面住着鲜活的人。帘子外摆着一个折叠的小方桌,用来吃饭,旁边还有一台二手的18寸彩色电视,母亲干完活累了就看看电视,这是她唯一的消遣。看到这般景象,给我的是震惊、难过、感动和想哭,所谓的百感交集也不过如此。再来说说母亲的家当,一床被子是捡来的。

我说:“你不怕脏吗?”

“这有什么好怕的,我亲眼看到是两个女孩子刚仍下的,捡回来洗了,下午就干了。”她理直气壮地回答。

席子是父亲在小区打扫卫生的时候捡回来的。枕头下面,还藏着一个用报纸包好的青芒果。说是特意留给我吃的。后来才知道这种芒果根本不能吃。种在路边起绿化作用的芒果树,吸收了灰尘和尾气,带有很多毒素。

共用的洗手间,又脏又乱。墙上挂着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的燃气热水器,锈迹斑斑,淋浴头上裹着一层又一层的黄色污垢,每次用它洗澡我都离得远远的,生怕被它砸死。母亲从不让我去共用的厨房,我既不会用煤气灶也不会炒菜。她曾在电视上看到过因煤气灶爆炸伤亡的新闻,不让我碰。

身处这样的环境,无形中加剧了我的压力。一夜之间,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透明的痘就是证明。暗自发誓要早日工作挣钱改变这种局面,让父母结束这蜗居的生活。但是,没有任何社会工作经验的小白,面对这样的雄心壮志,终究还是败给了生活深不可测的无力感。

十年了,当初和母亲租住的那个床位,至今历历在目,连帘子的颜色和花纹都记忆犹新。每次忆起都会泪流满面,那是父母尽自己的最大努力让我在这个城市有了个落脚点,不至于流落街头。让我在迷茫困顿的日子,始终有口热饭吃,不至于误入传销组织。感谢勤劳的父母在这个城市给了我一个起点,一路走来历尽艰辛,没能出人头地,衣锦还乡,也无车无房,依旧租住在城中村,但始终相信:我们会越来越好。(记于201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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