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呢,虽然李过、高一功在李自成死后继续抗清,但这只是少数情况。李自成死后,约有一半的大顺军已经投降了清军。
根据清总督佟养和在顺治二年八月给多尔衮的报告,李自成死后的二个月内,清军共招抚大顺军将领有候四员、伯二员、总兵副将各二员、官兵共二十二万四千名。
此时还在抵抗的大顺军有两部,一部是正在攻打荆州的李过部,一部是李自成主力的残余,约十万人,统帅他们的是刘体纯、袁宗第、郝摇旗等人。
本来李自成的本部军马以为李自成死了,大顺完了,就大多投降了清军。可是投降后多尔衮即开始推行剃发易服,而此时李过又冒出来攻打荆州,所以很多已经投降清军的大顺军复叛,跑去找李过,李过军声势大振。
佟养和自七月开始,先后六次派人往当阳招抚李过。在长期的斗争中,李过的政治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面对清廷的招抚使,他既不说投降,也不拒绝,而是提条件。先是要求封爵,即效吴三桂例,封藩王;然后要求裂湖南为封地;最后要求全军不剃发易服。
李过的意思很明白,既然你们吃不掉我,有求于我,那就提条件呗,多好的狮子大开头的机会,省得过期作废。
很明显,李过的条件是清廷不可能答应的。佟养和上报洪承畴,洪承畴再跟多尔衮商量,经过讨价还价,佟养和告诉李过,答应给他常德、澄州(治所今渣县)作为封地,剃发一事可暂时搁置,从长计议,要求他尽快归顺。
李过得到佟养和的答复后,开始在两湖地区广为宣传,即清廷答应我李过裂土封地,暂不剃发。
这一招相当损。
之前投降的二十多万大顺军各部头领们听到这个消息,个个拍大腿,悔青肠子了。纷纷感叹,还是人家李少帅有脑子,咱们这个降算是白投了。于是,各部投降的大顺军纷纷要求佟养和、洪承畴发粮食、发钱、不剃发,一时间两湖各处的投诚民军怨声四起。
除了跟清军玩心眼,李过还恢复了大顺军起兵早期的严明军纪,驻守当阳期间,李国军军纪严明,严禁抢掠,绝不扰民,公买公卖。
李过的举动配上清军正在推行的剃发令,导致湖北人心迅速倒向李过军。洪承畴在给多尔衮的奏疏中言:
“(大顺军已经投降的军队)观望踟蹰,叛服未定。”
得知北边的大顺军在李过的率领下搞得有声有色,在湖南的李自成本部剩余部队也鼓起了继续抵抗的勇气。此时的刘体纯、袁宗第、郝摇旗、王进才诸部十余万人在湘阴、浏阳间,距长沙百里。他们决定,拒绝投降,与湖南的南明军队合兵抗清。
南明?弘光不是完蛋了吗?
弘光确实完蛋了,但是湖南的南明军队没有完蛋,一个人将他们整合起来继续抗清,这个人就是何腾蛟。
清军下剃发令的节点各方势力分布图
何腾蛟,字云从,贵州黎平卫人。何腾蛟读书一般,只是个举人,没有考上进士,这种情况在明朝当官的概率就很小了。可是崇祯朝时,他竟然得到了南阳知县这种肥缺。举人当知县,概率那是很小的,同是举人出身的海瑞同志当年就仅仅是个教育而已。
但是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南阳之所以会有实缺,是因为史载:“地四达,贼出没其间。”也就是交通便利,盗贼横行。
而何腾蛟上任后,干了这些了事儿。
“从巡抚陈必谦破贼安皋山,斩首四百余级,又讨平土寇,益知名。”
然后,他就因为在军事方面的才能,升任淮徐兵备佥事。这也不是个多大的官,袁崇焕早年就干过,只是个从四品而已。
后来左良玉起兵“清君侧”,即借着讨伐马士英的名义打南京。左良玉听说过何腾蛟,就拉着他一起造反,还威胁他,如果你不从,我就尽杀宁州(何腾蛟当时在宁州)城中居民。
何腾蛟拒绝了左良玉,让城中居民各自逃命,然后坐在县衙中,敞开大门,就等着左良玉来给他一刀。
左良玉率军攻城,城破,左军在城中放火,死难者无数。何腾蛟将自己的官印交付家人,让他们出城逃难,然后准备拔剑自刎。没死成,被左军拦住,带去见左良玉。
左良玉对他毕恭毕敬,请他同乘一船,何腾蛟不同意。左良玉又将他安置在别的船上,并派了四个副将看守。船经过汉阳时,何腾蛟跳水逃跑,四个副将害怕担责,也跳水。何腾蛟在江上漂了十余里,被一艘渔船救起,将他放到了关帝庙前。就在这时,何腾蛟的家人也带着官印前来见他,而那艘救起他的渔舟却瞬间消失了。
这段传奇的经历迅速在湖南传播,远近皆知,大家都说何腾蛟因为忠于明朝,感动了上天,降下神明护佑,一时间何腾蛟名声大噪。
之后,何腾蛟到了长沙,听闻清军南下,弘光覆灭。何腾蛟集诸属吏堵胤锡、傅上瑞、严起恒、章旷、周大启、吴晋锡等,痛哭盟誓,立誓忠于大明,恢复江山。他自立为总督,令堵胤锡湖北巡抚,傅上瑞摄湖南巡抚,章旷为总督监军,周大启提督学政,严起恒督二郡军食。随后,他又派章旷调原南明副将黄朝宣、张先璧、刘承胤等部来长沙汇合。
就这样,在弘光覆灭、人心惶惶的情况下,何腾蛟通过自己的努力,保住了湖南,以长沙为中心建立了根据地。
虽说根据地建好了,但是何腾蛟手中的军队还是少得可怜。左良玉的军队已经在左梦庚的带领下投降清军了,南明江北四镇的军队大部分也投降了,在湖南的军队不仅人数少,战斗力还差。这时,何腾蛟将目光转向了李自成留下的军队。
在何腾蛟收拾湖南的这个节点,原大顺军将领刘体纯、郝摇旗等部约五万人进入湘阴,距长沙百余里,这个地方已经是何腾蛟的势力范围了。
当时的大部分南明官员、将领都视顺军为土贼,认为他们来湖南是要攻打长沙,城内谣言纷纷,很多人出城避难,之前领兵来投的南明副将黄朝宣更是吓得直接领兵跑了。
何腾蛟也不喜欢大顺军,但是当时的形势是清军已经是绝对的优势方,如果南明与大顺再开战,无疑会让清军坐享其成。而现在,他有旗号,即南明正统,可以号召百姓支持,大顺有军队,两者如果联合,无疑是对双方最好的选择。
所以,何腾蛟派出万人鹏去招抚刘体纯、郝摇旗。
万人鹏仅带着一名副将,直入顺军大营,刘体纯、郝摇旗在演武场设宴迎接万人鹏。万人鹏上来就开门见山地表示,你们军马多,但占据的地方小,我们有地方,但军马少,请刘体纯、郝摇旗率领本部军马移军长沙驻守,两家联合抗清。
随后,万人鹏拿出何腾蛟的手书,即:“公等归朝,誓永保富贵。”
郝摇旗大喜,当即表示同意,还表示愿意拉着其他几部大顺军一起去找何腾蛟。随后,在郝摇旗的劝说下,袁宗第、王进才、蔺养成、牛有勇等都表示愿意同南明合作,纷纷聚兵长沙。
这时,在北边已经占据荆州的李过、高一功部也在收拢大顺残军和反清民军,军力号称三十万之众,何腾蛟听闻令刘承胤北上招抚。
刘承胤向李过说明了现在两湖的形势,并表示了南明与大顺军合兵的诚心,以何腾蛟的名义将荆州、常德封给李过,作为其屯军的根据地。不久之后,何腾蛟亲身前往李过军中,以拜见藩王之母的礼仪拜见了李自成的遗孀高氏。
李过感其诚,表示愿意合兵。
至此,大顺军的残余军队绝大多数聚集到了何腾蛟的麾下。李过、高一功所部军力庞大,单独整编为忠贞营;袁宗第、刘体纯为一军;牛万才、张光翠为一军,王进才、郝摇旗各为一军。总兵力接近四十万人。
南明、大顺合兵后,何腾蛟上疏隆武朝廷,汇报招抚情况。疏言元凶已死,即李自成已经身死九宫山,稍泄神人愤,即崇祯的仇已经报了,没必要再跟剩下的大顺军队为敌了。现在应该同仇敌忾,双方联合,一起抗击清军。
接到何腾蛟的奏疏后,隆武帝大喜,立即拜何腾蛟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封定兴伯,将他自封的总督提升为督师,督师两湖,便宜行事。
在诏书中,隆武帝还嘉奖了李过和高一功,将李过名字中的“过”字改为“赤心”,即李过之号的由来,将高一功名字中的“一功”改为“必正”,赐李过部“忠贞营”番号。
这个隆武帝还是很有意思的,他经常给这些有用的将领改一些牛气的名字,当然,上述两个并不是最出名的。被他改名最出名的一位叫郑森,改完名后叫郑成功。
何腾蛟上疏推辞,表示不敢接受爵位和封赏。隆武帝不允,并令何腾蛟伺机攻取江西及南京。
很多朋友可能会问,这个隆武帝是谁呢?下面我们就来介绍一下南明政权的第二阶段,即隆武朝。
弘光政权覆灭后,顺治二年六月初七,南明福建巡抚张肯堂、巡按御史吴泰枝、礼部尚书黄 道周、南安伯郑芝龙等奉唐王朱聿键称监国于福州。
朱聿键,明太祖朱元璋九世孙,唐定王朱桱八世孙,唐端王朱硕熿之孙,唐裕王朱器墭之子。
在明朝,当藩王这种职业那是相当滋润的,除了不能四处旅游,其他想干嘛就干嘛,有花不完的钱、喝不完的酒、泡不完的妞。
可是,以上这些好事儿通通跟朱聿键无关,他的前半辈子相当凄惨。
要说这个事儿呢,还得怪朱聿键的爷爷朱硕熿。这个老头有点小爱好,那就是泡妞。他活着的时候,特别喜欢自己的一个小妾。这个小妾给他生了一个小儿子,老头就想让这个小儿子接自己的班。这种行为在当时是不被允许的,因为朱硕熿的嫡长子朱器墭还活着。
于是,老头就把自己的嫡长子朱器墭和自己的十二岁的长孙朱聿键囚禁在承奉司内,想活活饿死他们。
好在老天有眼,承奉司内的一个小官张书堂可怜这对倒霉父子,隔三差五给他们送点糙米饭、菜叶子汤,勉强让这对倒霉父子在囚笼生活中活了十六年。
在被囚禁的这段时间里,朱器墭闲得无聊,就教朱聿键念书。儒家经典、唐诗宋词、乱七八糟的笔记杂谈,一本一本的教。小朱聿键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一本一本的学,积攒了大量的知识。
十六年后,即崇祯二年,老唐王朱硕熿终于不行了,眼看嫡长子朱器墭就要熬出头了,又出岔子了。朱器墭的弟弟朱器塽害怕老爹咽气、朱器墭接班,就下毒毒杀了自己的哥哥,想逼老爹立自己为世子。
藩王世子死了,事情就闹大了,负责这个案子的官员也是我们的老熟人,即那个近似猛人的陈奇瑜,他借吊唁的机会告诉朱硕熿,你家这点破事我已经听说了,你最好老老实实地立嫡长孙为世子,不然我就查案,崇祯啥脾气你肯定清楚。
已经快咽气的朱硕熿被陈奇瑜这么一吓,啥念头也不敢想了,立刻将还在囚禁中的朱聿键放出,将王位传给了他。
崇祯五年,朱聿键继为唐王,封地南阳。当上唐王后,朱聿键并没有忘记杀父之仇。崇祯九年七月初一,朱聿键将当年涉嫌毒杀自己父亲的两位叔父福山王朱器塽和安阳王朱器埈骗到南阳,施以杖刑。这次打屁股是相当惨烈,因为朱聿键没说打多少是个头。后来地方官听闻了这件事儿,上门阻拦,这才停止,福山王朱器塽被活活打死,安阳王朱器埈则捡回条命。
杖杀藩王,这在明朝可是重罪,可是没人管,因为这一年的八月,阿济格率军自密云入关,横扫河北,大家都在忙活着抵御清军,谁还有心思管个把藩王的死活。
按说朱聿键是捡了个大便宜,可是他偏偏不消停。他一听说清军入关,就上疏崇祯请求带兵勤王。
你要知道,朱棣之后的明代,藩王们在地方爱怎么胡闹就怎么胡闹,朝廷一般不管,可是唯独带兵不行,这是朱棣定下的祖制,原因是什么相信大家都懂。所以,崇祯拒绝了朱聿键的请求。
可朱聿键的勤王之心实在是太坚决了,即便是崇祯否决了,他还是坚决要去。他在南阳招兵买马,加上自己原来的护军千人,凑了一支五千人的军队,从南阳北上勤王。
行至裕州,被巡抚杨绳武发现,当即上奏崇祯藩王掌兵过境的情况。崇祯帝听闻大怒,勒令其返回。朱聿键还是不听,继续北上,途中遭遇民军,打了几仗,互有胜负。后听闻清军撤军,才班师返回南阳。
崇祯帝处理完清军的事儿后,开始处理朱聿键,崇祯九年十一月,崇祯下令,废朱聿键为庶人,改封其弟朱聿鏼为唐王,将朱聿键关进凤阳的皇室监狱。
凤阳的皇室监狱是专门关押宗室的地方。宗室嘛,都不缺钱,所以进来的时候通常会给监狱的牢头、守陵太监们一些钱,保证自己在监狱里过得舒服点。可是朱聿键偏偏不买账,守陵太监向他索贿,他臭骂了太监一顿。
太监嘛,身体残疾,自然心理也有点残疾。看到朱聿键如此不识抬举,决定恶整他一下。太监们找了几块木头,拼凑成一个跟箱子差不多的形状。然后把朱聿键塞进去锁住,在箱子的一侧会留有两个小洞,用来固定他的胳膊。最后还有一个洞,刚好可以容纳人的头。朱聿键在箱子里始终保持蹲着的姿势,动也动不了。
就这样,朱聿键也没给钱。
在凤阳监狱里,朱聿键熬了七年,直到崇祯十六年,凤阳巡抚路振飞到监狱巡视,发现了监狱里的惨状,立刻上报崇祯守陵太监凌虐宗室状况。崇祯这才下令释放朱聿键,整顿凤阳宗室监狱,并下旨杀欺凌朱聿键的陵监石应诏。
崇祯十七年,崇祯帝在北京自缢,南明弘光政权建立。南京礼部尚书黄道周请恢复朱聿键的爵位,弘光帝不允,并令朱聿键迁至广西平乐府。
顺治二年五月,朱聿键在赴平乐途中,听闻清军攻破南京,弘光政权覆灭。朱聿键立刻停止南下,跑到了杭州,找到潞王朱常淓,请求其监国。潞王懦弱,不敢监国。朱聿键再请朝陈方略,潞王不允。后清军杀到,潞王献城投降。
朱聿键在清军入城前南逃福建,途中碰到了郑芝龙的弟弟郑鸿逵,就在郑鸿逵的护送下南下福建。后朱聿键听闻弘光被擒,痛哭不已。
然后,就是郑芝龙和黄道周拥立他为监国了。
相信看完以上这份简历,朱聿键的形象就能浮现在大家眼前了。直性子、硬骨头、说干就干,老朱家终于有个后代身上有点朱元璋的秉性了。
此系列为了科普一下清朝的历史,讲一讲清朝前期的故事,尽力给大家还原一个真实的朝代,特开《前清那些事儿》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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