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对弟妹掏心掏肺。
让他们一个做了侯夫人,一个做了进士。
成为高氏合族的荣耀。
可他们却恨我入骨,称我是最歹毒的女人。
妹妹说我嫉妒她,把本能选入宫为妃的她嫁给了破落户。
弟弟说我为了独占家财,阻拦他接触家中生意。
他们在得势后,合伙把我毒哑,卖给了一个屠夫做续弦。
我不堪受辱,悬梁自尽。
重生后,我撒手不管了。
1
“我是高云茵,我是高云茵……”我摸着自己的喉咙,喜极而泣。
我不哑了,能说话了。
此时此刻,我才确定自己真的死而复生。
想起前世的悲惨遭遇,我心头阴沉。
什么爱护弟妹,什么手足亲情。
我就是被这些所谓的责任,束缚得付出了所有,依然不得善终。
所有事都为他们着想,不理解我的良苦用心便罢。
还猜忌我、残害我。
父亲一如前世那样病入膏肓,过不几日就会撒手人寰。
这一次,我赶紧把族长和大夫一起请了过来。
同时,把在学堂读书的弟弟高瑜宸和妹妹高云菲也叫回来。
我豪掷千金,抹泪对大夫抹泪道:“杜大夫,家父的身子如何?请您一定要救救家父,无论需要多少名贵药材都无妨。”
杜大夫盛赞我孝顺。
接着,摇头叹道:“实不相瞒,令堂已然药石无医,能挺到现在,可见你们甚是用心照料,伺候的极好,没少用好东西给他吊命。”
前世他也是如此说的,只不过那时只有我一人在场。
事后弟妹怪我没照顾好父亲,在外抹黑我的名誉。
这次务必要让他们当面听听。
此刻我啜泣,“杜大夫,不能再想想法子吗?若能让父亲病体痊愈,哪怕要我散尽家财也在所不辞。”
弟弟妹妹在一旁听得直蹙眉。
碍于有外人在,才不好直接阻止我这样说。
我心底冷笑,这就是父亲疼入心坎的好儿子好女儿。
杜大夫满目同情,“恕老夫直言,令堂的病就是华佗再世,也束手无策。唉,多则半月,少则近几日,准备后事吧。”
我以帕拭泪,掩住眼底的冷漠。
前世的十日后,父亲便病逝了。
只是那时所有事都是我独当一面,亲理亲办的。
弟弟妹妹依旧每日去学堂混日子,一天也不曾侍疾过。
所以,他们根本不清楚父亲的真实病情。
而父亲一死,他们当即怨我吝啬,不肯给父亲用名贵药材。
此番有族长作证,他们也亲耳听到。
再想胡乱给我扣上不孝的罪名,是痴心妄想。
2
让弟弟妹妹送族长和杜大夫出府,我转身进了父亲的房间。
他满脸病气,眼窝凹陷。
瘦得皮包骨。
嘴角还残留着药汁。
我眯眼顿了顿,走上前用帕子给他擦拭。
“爹要起来坐坐吗?”
他气若游丝,“茵儿,我这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我做出悲伤神色,“爹莫说不吉利的话,明日我再去找个更好的大夫来。”
“不必徒劳,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如此也好,能早些下去陪你娘了。”
我垂眸,下去陪我娘?
他最爱的可是小顾氏。
我和弟弟妹妹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妹。
大顾氏才是我亲娘,小顾氏本是我的姨母。
我娘早逝,她妹妹小顾氏便成了我的继母。
父亲当时口口声声说是为我好,毕竟谁做我继母,都不如亲姨母能待我如己出。
实际上啊,我娘头七刚过,小顾氏就诊出了身孕。
小顾氏倒是争气,一举生下一对孪生兄妹。
两人被父亲捧在手心,疼之入骨。
“爹唯一担心的就是宸儿和菲儿,他们年岁还小……”
说着,他看向我,“茵儿,你比他们大六岁,长姐如母,此后定要对他们疼爱有加,务必扶持他们成材,护他们一世无忧。”
我的指甲陷入掌心,前世他就是这样说。
那时我蠢,将他一句长姐如母的临终遗言牢记于心。
把自己困在所谓的亲情牢笼里,呕心沥血成就他们。
父亲咳嗽几声,“咱们高氏一族世代为商,纵有家财万贯亦抬不起头。你要督促宸儿好生读书,将来金榜题名,就是合族的荣光。”
我低头抿唇。
前世我按他所说做的。
结果,他翅膀硬了后,第一件事就是拿我祭天。
“菲儿性子天真烂漫,虽然做事不稳妥,但贵在活泼率真。日后你多多呵护着她,给她寻一份好姻缘,爹给她攒了丰盛的嫁妆,想必即便高嫁,也不会被夫家轻看。”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的临终嘱托里,永远没有我。
就因为我是长姐,便不需要吗?
我默然不语。
父亲:“高家的生意已全部交到你手里,你要守住家业。咱们本就身低位卑,不如士族世勋清贵,只有手握钱财,才能保障你弟妹衣食无忧,在外不受欺辱,才能助益他们步步高升。”
看似给了我最多,实则就是把我当作弟弟妹妹的踏板。
3
高氏世代经商,攒下不少财富。
然而,再是富甲一方,也是低贱的商贾。
被世族不耻,被官吏欺压。
所以,我按照父亲的遗愿,费尽心力,花大价钱把一对弟妹送进了洛阳城最好的学堂。
以盼他们能出人头地。
或踏入仕途为官,或嫁入世家做官夫人。
最后,他们的确达成我所愿。
都有了好归宿,光耀高氏门楣。
弟弟考中进士,入朝为官。
妹妹嫁给永安候,成了侯夫人。
而我,却被功成名就后的他们害死。
这时,弟弟妹妹走进来。
高云菲甜甜的声音响起,“爹,明日天儿好,我带你去泡温泉如何?”
父亲毫无生气的脸上露出疼爱的笑意,“好好好,我们菲儿最是孝顺。”
我面无表情看着这幅父慈女孝的画面,心底悲凉又愤怒。
妹妹刚才明明已经听到大夫的话,父亲已经时日不多。
莫说外出泡温泉,便是坐起来都难。
可她丝毫不关心父亲病体,只会一味撒娇卖痴。
偏偏父亲就吃她这一套。
他岂知这个最爱的小女儿是弦外有音。
果然。
只见高云菲拉住父亲的手摇晃,“那些官家小姐都有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汤池,我也想要,爹你也给我买一处好不好?”
爹咳嗽一阵,笑着答应,“一处汤池而已,买给你便是。”
妹妹撅起嘴瞄我一眼,“可是姐姐说近来商号和家里用钱多,账上没有那么多钱,而且让我不能太纸醉金迷。”
呵,这就告上状了。
真是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蠢人。
我明白她心里那点隐秘心思。
上月,李家商号的女儿在泡汤时,被微服私访的陛下看中。
从而纳入宫。
妹妹自认容貌不输李姑娘,自然嫉妒又不甘。
也想飞上枝头成为宫中贵人。
可是她却不知,那李家女与她一样无才无德,又没有家世。
不久后,就会被陛下所厌弃,扔在冷宫不管不问。
当今陛下已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行将就木。
陛下生性喜色,后宫嫔妃无数。
他会招惹商户女,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
连位份都不曾给。
可想而知,一个身份低微,无家世背景,又失宠的女子。
在高高的宫墙内,该受到怎样的磋磨。
再过不久,李姑娘就会在后宫悄无声息地香消玉殒。
家人连去给收尸都不能。
前世妹妹就是想东施效颦,在温泉邂逅陛下,然后进宫当贵人。
我百般阻拦劝说,才免得她遭那一劫。
并把她许给永安侯做正室夫人。
她又哭又闹,嫌弃永安侯府不过是个落魄世家,哪里有做宫妃好。
她怎么就不想想,若永安侯府不是家道中落。
岂会看得上她这个无父无母的商户之女?
明明是高攀,却总埋怨我挡她的好姻缘,坑害她。
这被辈子就让她如愿以偿好了。
父亲沉下脸色看向我,“茵儿,区区一处汤池而已,我高家那么多财富,何至于买不起一处汤池?你这个做长姐的,实在不该如此苛待弟妹!”
我平静解释,“爹,今年战事不断,朝廷为充盈国库,不再允许贩卖私盐和铁器。而瓷器和茶叶等也都有不同的涨价。加之南方水灾,棉花和粮食也十分紧俏,商号和铺子这才周转不开。”
这些道理弟妹不懂,父亲能不懂?
他懂不代表他会惹小女儿不高兴。
于是他苛责道:“把家中或你手上的私银拿出来,给菲儿买下汤池。菲儿正是活泼爱玩儿的年纪,你不要忘记我刚才嘱咐你那些话。”
我从容点头,“是,爹。”
妹妹得意地斜我一眼。
弟弟不甘示弱,也趁机向父亲埋怨我一番。
并索要好些东西。
比如骏马、华车、珠宝等。
恨不得把家里搜刮干净。
父亲依然倾数答应。
我默默冷笑,慈父多败儿。
每日操持家业忙到废寝忘食的是我。
奔波于各个商号的人也是我。
费尽心思上下打点的人亦是我。
得到的只有父亲一句,要爱护弟妹,要对他们有求必应。
他不知买下一处汤池要三万两银子。
那三万两银子,我得付出多少辛劳才能挣回来。
他心知肚明的,只是认为那些都是我该做的而已。
4
走出里间,妹妹拉着我的手。
用哄骗父亲那套对付我。
她无辜地眨着眼,“姐姐生我的气了吗?我不是故意向爹告状的。”
从小到大一直如此,她觉得用上这一套就会得到所有想要的。
这一次,我可不会再苦口婆心劝她。
我会做个她眼里的“好姐姐”。
我抽回手,摸上她的头,“我是姐姐,怎么会生妹妹的气?”
就让她去走李姑娘的老路吧。
妹妹见我不再像以往那样语重心长,笑眯眯抱住我,“姐姐真好!不愧是我的亲姐姐!”
前世我就是因这份血脉亲情,以及从小被父亲教导要爱护弟妹,才落得那样的下场。
那个一心为他们的高云茵早就死了。
生前恶名远扬,死后草席裹尸。
这一世,我必不会再被那些枷锁桎梏。
次日,方元钱庄的少东家方临启携媒人上门向我提亲。
不出所料,被病得已经快说不出话的父亲一口回绝。
他的理由是自己大限将至,家中近期不适宜婚嫁。
实则他是为了把我留在高家继续做牛做马。
而且他怕我出嫁后会卷走钱财,为别人做嫁衣。
这件事的结果与前世无异。
我歉然送走方临启。
实话告诉他,不是他不够好,也不是我看不上他。
他还在诚心诚意地说着可以等我。
我垂目轻叹,“方少主,父命难违,而且我也不算是良配。父亲只会为弟弟妹妹筹谋,对我向来锱铢必较,怕我婚后一心向着夫家,把钱财卷走呢。”
他惋叹一番,黯然离开。
九日后,父亲离世。
我隆重地操办了他的丧事。
舅母寄来的吊唁书信如期而至。
依旧像前世那样关切我的状况。
她劝我不要伤心,若遇到难事可以去书信给她。
其实,莫看我爹娶的两任妻子都是胤州顾氏的女儿。
但两家早已断了来往。
因为他们不满庶出的小顾氏不忌廉耻,嫁给姐夫。
更恼怒父亲负心原配。
而父亲也瞧不上只在胤州做个清廉小官的顾家。
总猜忌顾家觊觎他的财富。
舅母的信中还一笔带过了表兄顾玠前几年就从了军。
此番做了主将,正领军在苗南御敌。
想起表兄顾玠,我心情复杂。
因为他前世在年后便战死了。
5
八日后,我将弟妹二人叫进账房。
高瑜宸一进来就瘫坐在灯挂椅上。
他今早才回府,身上尚带着酒气和脂粉味。
昨夜显然又是和那些狐朋狗友去烟花巷鬼混了。
亲爹头七刚过就忍不住打着结交权贵的名义,出去与人厮混。
他满脸倦色地揉着头。
不耐烦道:“长姐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能下晌再说吗?我困得很。”
前世,我花大把银子,还搭上好大的人情才把他送去学堂。
并禁止他出入烟花之地,不准结交狐朋狗友。
后来托人请来知名大儒到府中给他授课。
我要忙着生意,还日夜督促他用心学。
好不容易才把他培养成进士。
又把成箱成箱的银子抬进户部尚书府,让户部尚书多多提拔他。
可他一做官,就要置我于死地。
不多时,族长和几位族亲到来。
我深呼吸,平静开口,“今日族长和各位宗亲在场做个见证,我把所有家财都呈到明面上,分给弟弟妹妹。”
“所有的现银、古董字画、土地田产、房契、铺子、钱庄等,都在这里。宸儿和菲儿一人一半,我只留一处码头和一间粮铺。”
所有人都贪婪地盯着令人咋舌的财富。
弟弟妹妹对视一眼,然后匪夷所思地看着我。
他们虽然出身富贵,但除了现银,其余的都不曾经手过。
自然也是一时看花了眼,不住吞咽唾液。
高云菲激动开口,“姐姐为何突然要这样,是要与我们分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