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媛媛谈谈 2024-06-15 03:33:35

从前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文/刘枫

他和她都出生在民国时代。1948年,他在市内的师范专科学校读书,20岁,正在受高等教育。她是书香之家尚未出阁的大小姐,22岁,幼时读过私熟,喜欢诗词歌赋。

正在课堂上读书的他,忽然接到了“母病速归”的紧急电报,身为孝子的他匆匆回乡,等待他的却是一场婚礼。旧时的婚姻遵循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和她在结婚之前甚至没有见过一面,婚姻不过是为了传宗接代,从来没有考虑过感情的事情,两个人在一起合不合得来,全凭命运安排了。

婚礼当天,他对她说:“你比我大两岁,今后家里凡事均由你做主,我权当你是大姐吧”。此后几十年间,他一直称呼她为:“大姐”,而她也淡然地应着。受过高等教育的他对旧式包办的婚姻很是不屑,但母命难违,何况考虑寡母一人在家,也需要有人伺奉在侧,他只能对这桩不情愿的婚姻低头认同。几天后,他便借口“不能荒废学业”,启程返校,一走又是两年。

1950年,他师专毕业,踌躇满志,被分配到县城一所高中教书。除了教书之外,对于家里的家务俗事,他一概不理。偶尔回乡探母,却发现家里被她的一双巧手打理得井井有条。母亲身体不好,他决定把家搬到城里。但他一个教书先生能有几个钱置房呢?她安慰他说:“不要紧,你就只管教好书,其他什么也不用管,我来想办法”。一个多月时间,她瞒着他,卖了她陪嫁的金银首饰,借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难以置信地凑够了买房钱。

搬了新房,他除了教书写字,业余研习书法,还是继续做他的甩手掌柜,对家里的事仍旧不闻不问。日子平淡地过着,孩子也接二连三的出生。她烧饭、缝补、洗衣、伺奉婆母,仍旧不让他做一丁点儿家务。

平淡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1957年,因为他的教师身份,他被错划为“右派分子”。教书是教不成了,他被下放到农村进行劳动教养。他和她带着婆母、几个孩子又一起回到了乡下。当时,她还怀着身孕,拖着沉重的身子。在随后农村下放的二十年间,是他和她一段最难忘的时光,他们在一起历经了太多的风雨。离开了他热爱的教师岗位,他一颗火热的心就这样被现实拦截。他变得焦虑,脾气暴躁。在孩子们追逐打闹时,他也会大发雷霆。她从未责怪什么,因为只有她,明白他心里的苦闷,明白他的无奈。农活之余,他依旧读书写字,她依旧什么家务也不让他操心。

1978年,中央给他平了反,他又恢复了他热爱的教师工作。孩子们也都参加了工作,成了家。她又开始忙着一边照顾高龄婆母,一边抚育几个孙辈,整天忙得焦头烂额。在工作之外,他开始主动学着做家事,学着买菜、买米、买油,懂得为她分担一些家事了。再随后,婆母去世,几个孙辈都上了大学,他也退了休,他们也终于可以安度晚年了。

但在2004年的一天,她在外出时摔断了一条腿。他第一次感觉他的整个世界坍塌了,他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像这样无助过。他着急地一天三次地问大夫,她的身体多长时间可以恢复。在她卧床期间,他学会了做饭、做菜、洗衣,给她端水喂药,这些他以前从来没过做过的,也是他不屑一顾的家务。他忽然明白,几十年以来,从前对于他不屑一顾的家事,在紧急关头,从来都是她在“想办法”,家里的顶梁柱一直是她呀。这一辈子,她跟他吃了太多的苦,为这个家操劳了一生啊。他下定决心,今后的时光一定要照顾好她。在他的悉心照顾下,她奇迹般地又站了起来。他不允许她再做家务,告诉她,以后的时光换作他来照顾她。在上午,他们常常并肩在沙发上一起读报,中午一起午睡,下午一起看会电视剧,有时候也会像小孩子一样,吵吵闹闹,一会儿就和好如初……他也不再叫她“大姐”,而改作叫“大宝她奶”。

他是我的爷爷,她是我的奶奶,“大宝”是我幼时的乳名。爷爷已于2018年初离开了,爷爷和奶奶在一起共同生活了整整七十年。爷爷身为教师,一生清贫,没有留下遗产,只留给了我一个柜子的古书;没有留下遗言,却在去世前几天,工整地写下了奶奶每日都需要吃药的种类、及用法用量,把药单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奶奶的床边。

爷爷去世后,奶奶的世界小到了一个屋子。在她的世界里,爷爷先走了,她就什么都没有了。她糊涂时会说:“你爷爷该下课了,我该去做饭了……”,我的心头猛然一紧,原来在奶奶的心里,爷爷从未离开啊。她清醒时的周末下午,奶奶总是喜欢拿出保存几十年的老照片,在我陪伴聊天时,她都会把每张老照片背后的故事不厌其烦地为我一一讲述,那些泛黄老照片背后的故事,她重复了许多遍,我却不忍心打断她。在她的缓缓讲述中,总是能把我带入当时老照片中的情景,一张张的老照片叠加起来,一组组鲜活的场景就在我的脑海中同时浮现了出来。把生活的剪影就这样在记忆的回放器中再现吧,走进那些旧时光,我想这也许就是一个从前慢的爱情故事,这样的情感是双脚踩在地上的踏实状态,爱情也需要这样一点一点的沉淀吧。爷爷和奶奶从来没有谈论过爱情,也从未说过一些很华丽、不切实际的承诺。奶奶只知道无论去哪里生活,无论平淡与富贵,她要的只是和爷爷不分开。那一份执着、那一份坚守不需要太多的表白,七十年的岁月岂是“爱情”两个字可以承载?我总是忘不了在奶奶摔断腿时,爷爷那无比焦急的状态和照顾病中奶奶那样无微不至的关怀。没有结婚证,没有戒指,没有承诺,没有情书,我想爷爷给奶奶留下的那一张药单,也许就是世间最美丽的情书吧。

我曾经写作过很多爱情故事,看过很多爱情电影,如今这个爱情浮躁的时代,大多数人早已被生活磨没了激情。我们很难履行婚礼时那坚定无比的誓言,也很难从爱情中再找到互相取悦的体验。有些人的爱情,像炽烈的风,来得直接,来得傲慢。也有些人,像冰山一样把爱情藏在生活的海平面下,等待被爱的人有一天会掂量出它的重量。现在的爱情,掺杂了太多的东西,已经大大超越了爱情的本身。两位并肩走过七十年的老人,却用行动向我们完美诠释了爱情的真谛。这样的爱情,远比我们在微信朋友圈中晒出来的图片,更加沉稳踏实。

诗人木心的诗中说:“从前车马很远,书信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爱情,不一定是浪漫得惊天动地,也不一定是舍身赴死的坚定,但一定是平淡地追随、相依相携的陪伴、细水长流的牵挂,这些才是爱到深处最简单且又最深情的告白。活着,写在生命里;死后,刻在坟墓中。我想这就是爱情最伟大的墓志铭。无法用时间丈量,深情总是在言语之外,爱到最后便是深情。一辈子,就这样慢慢地爱一个人,生活就会被延伸得很长、很长……

作者简介:刘枫,女,笔名江宁。生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辽宁锦州人。硕士研究生学历,中国乡土诗人协会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锦州市音乐文学学会理事,在各级报纸杂志及学术期刊发表诗歌、散文、学术论文数百篇,诗歌、散文作品多次在各级征文中获奖。著有诗集《浪花集》(春风文艺出版社)、散文集《夜雨寄北》(待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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