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风暴以可怕的效率横扫亚洲。然而，当 13 世纪的欧洲为蒙古入侵的前景而惶恐不安时，有一个帝国却学会了在自己的游戏中击败入侵者。

14 世纪手稿中蒙古骑兵与马穆鲁克骑兵的冲突- 尼古拉斯-莫顿

1、

1247年，教皇特使普拉诺-卡尔皮尼的约翰（Giovanni de planoCarpini）忧心忡忡地回到了家乡。在过去的两年里，他走遍了庞大的蒙古帝国的大部分地区，他的经历证实了他的担忧：蒙古人异常危险，他们正在为第二次进攻欧洲做准备。

（介绍一下普兰诺·卡尔平尼（Giovanni de planoCarpini，1180-1252）著有《蒙古史》（Historia Mongalorum）。他出生于意大利中部佩鲁贾附近之Plano Carpini。他是方济各会创始人圣方济（Saint Francisda Assisi）的弟子，先后在德意志、西班牙担任大主教，学识渊博，忠勤教务，为建立北欧、西欧的方济各会作出很大贡献。

《蒙古史》是他1245—1247年作为教皇使节出使蒙古汗廷归来所写的报告，分九章，前八章分别记述蒙古帝国的地理、人民、宗教、习俗、国家、战争、被征服国家、对付蒙古人的方法，第九章叙述其往返路程和在蒙古宫廷的情况。这是欧洲人根据亲身见闻所写的关于蒙古的第一部详细报告，同时人文森特（Vincent deBauvais）的百科全书式名著《大鉴》（Speculi Majoris）第四部《史鉴》（SpeculumHistoriale）中收录了其部分内容。）

卡尔平尼宣称："如果可以的话，鞑靼人（蒙古人）打算让整个世界臣服"，过去十年的证据似乎也支持这一观点。早在 1236 年，蒙古人就已经建立了一个从日本海到里海沿岸的庞大帝国，这是人类历史上最非凡的征服壮举之一。一座又一座城市在他们的军队面前陷落，包括 1240 年的基辅。

成吉思汗-15 世纪波斯细密画中的宝座形象

成吉思汗精明地利用了他的军队所征服地区的军事专长。(照片：DeAgostini/盖蒂图片社）

1241 年，蒙古人发动了对匈牙利和波兰王国的入侵，造成了大范围的破坏，并击败了所有欧洲派出的军队。随着军队向维也纳郊外挺进，西欧似乎任由蒙古巨兽摆布。但突然间，他们消失了。蒙古皇帝窝阔台死了，他的军队回到家乡，选出了新的领导人。

基督教最可怕的噩梦暂时得以避免。

但好景不长，现在，1247 年，新的进攻似乎迫在眉睫，卡尔平尼充分认识到西欧的统治者们无法提供太多的防御措施。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他拒绝了蒙古人让他带着使节团返回欧洲的请求--他不想让蒙古使者看到基督教已经变得如此分裂。

2、

蒙古人异常危险--现在他们正准备对欧洲发动第二波进攻

卡尔平尼完全有理由担心欧洲的命运。毕竟，蒙古人很少遭遇失败。他们偶尔也会遇到挫折，但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的军队都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在与众多将领和各种文明种族的交锋中都取得了惊人的胜利。

尽管如此，卡尔平尼并非完全没有希望。他在旅途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与欧亚大陆各地的人协商交谈，呼吁抵抗蒙古人。在他的许多询问和交谈中，他有一个潜在的问题：如何才能阻止蒙古人？

大规模狩猎

蒙古人成功的根源在于他们的生活方式。作为一个主要生活在中亚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他们的孩子从小就学会了骑马、射击、狩猎和放牧。这些技能对他们的生存至关重要，同时也为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奠定了良好的基础，而蒙古人的大规模狩猎则教会了他们的骑手如何在广阔的地域内协调他们的努力。

这些战术特质是中亚游牧民族的长期优势，但蒙古人的领袖成吉思汗（1227 年去世）确实是最强的战略家和战术专家，善于加强这些优势。他从被征服的社会中吸收军事专家（如来自汉族地区的攻城工兵），或将战败的战士编入蒙古军队，从而实现了这一目标。

蒙古人还因其军事谋略而闻名于世。在围攻要塞时，蒙古人最喜欢使用的战术是在第一波进攻中将一群俘虏赶到敌人的防御工事前，这些炮灰被称为“签军”。在蒙古人发起主要进攻之前，这些俘虏会吸收守军的弹药和能量。蒙古人的另一个优势是，他们的骑兵自带三匹马，可以快速不停顿地穿越遥远的距离，而且由于他们自带牲畜，不需要繁琐的补给线。

那么，既然蒙古人拥有这些显而易见的优势，需要怎么样才能打败蒙古人呢？

卡尔平尼在回欧洲的路上收集了许多理论，希望能解开这个谜，其中有些理论比较可行，但大部分传言都不靠谱。有一种说法认为，在遥远的北方有一个地方，那里的人生来就是狗的模样。当受到蒙古人的威胁时，这些狗人会在地上打滚，直到身上的毛被尘土覆盖。接着，他们跳进冰冷的溪水中，把沾满灰尘的皮毛冻成坚硬的外壳。然后，他们向蒙古人发起冲锋，而蒙古人的箭却无法穿透这层冰甲。

3、

马穆鲁克人无处可去，也无处可退。他们要么打败蒙古敌人，要么被消灭

教皇特使认真地记录了所有这些故事，但这些对策几乎无法复制。他自己提出的建议更为实际。"他建议说："无论谁想与鞑靼人作战，都应该配备以下武器：上好的强弓、弩（鞑靼人非常惧怕强弓）、充足的箭矢、一把实用的强铁斧头或一把长柄战斧。

同样重要的是，他建议派往战场的任何军队都应按照蒙古人自己军队的方式进行组织。蒙古军队是按照十进制编组的，即以 10 名士兵为一个单位。10 个这样的单位由一个 100 人的指挥官领导；10 个 100 人的小组由一个 1000 人的指挥官领导，以此类推。这种结构非常有效，卡尔平尼认为基督教的军队指挥官应该效仿。

卡尔平尼无疑是对的：打败蒙古人需要一支具有类似战争实力和部队编制的军队。但基督教军队此时无法按照他的观点来编组。

但是，从 1260 年开始，一个以埃及为基地的强国与蒙古人进行了长达 60 年的战争。这个国家就是马穆鲁克帝国。

马穆鲁克人是近东地缘政治中一支相对较新的力量。他们最初是奴隶兵，曾为埃及苏丹作战，打击国内对手和十字军。到 1250 年，马穆鲁克军团已成为一支强大的军事力量，当在位苏丹疏远他们时，他们奋起反抗，杀死了苏丹，夺取了政权，建立了自己的苏丹国。

十年后，苏丹国遭遇了蒙古人的大举入侵。蒙古人开始进攻叙利亚，先是推翻了阿勒颇，然后南下夺取了另一个地区的首都大马士革。蒙古人派使节前往开罗，要求马穆鲁克苏丹赛义夫-迪恩-屈突兹（al-Muẓaffar Sayf al-Dīn Quṭuz）臣服，要求埃及正式臣，但遭到了马穆鲁克人的拒绝。他们处决了蒙古使节，并准备好了军队。

这标志着一场颠覆近代历史的冲突的开始。因为，马木路克和蒙古军队几乎每次在战场上相遇（1260 年、1277 年、1281 年和 1303 年），都是马木路克人取得胜利。数十年来，蒙古人推翻了中国的大部分地区，推进了整个西亚，并占领了东欧，横扫了他们面前的一切。但现在，他们终于遇到了对手。那么，马穆鲁克人成功的秘诀是什么呢？

一个明显的问题是：马穆鲁克人的作战方式与他们的对手基本相同--卡尔平尼早在1240年代就怀疑这一因素可能会被证明能在抵抗蒙古军是发挥出效能。在黑海地区，许多马穆鲁克士兵都是从被蒙古人征服或流离失所的突厥人那里奴役来的。这些突厥人的生活方式与蒙古人相似，他们的战士也拥有同样的游牧/军事技能。因此，在叙利亚对阵的马穆鲁克军队和蒙古军队都是全骑兵，都依赖射箭，都按照十进制排列。

这些相似之处有效地削弱了蒙古人的优势。但马穆鲁克人是如何更进一步，将这种公平竞争的环境转化为一连串的战场胜利呢？

有一种理论认为，马穆鲁克人在武器装备方面拥有至关重要的优势。那么，我们想象一下：一支装备精良的武器和坐骑的马穆鲁克军队--所有这些都由埃及可观的商业和农业财富提供--能够战胜骑着较小的草原小马、主要使用木制武器作战的蒙古战士呢？可能不会。毕竟，在长达数十年的征服战争中，蒙古人有很多机会掠夺或购买最好的武器和坐骑。

对于马穆鲁克人的胜利，一个更合理的解释是 "没有退路、背水一战"。他们没有退路。他们必须取胜，否则就会被消灭。他们的军队主要由逃到埃及寻求避难的战士组成，而他们现在面对的正是这些把他们驱赶到埃及的敌人。他们已经做好了激烈抵抗的准备，除了战死别无出路。

4、

向死而生

这场冲突的关键时刻发生在 1260 年，马穆鲁克人在加沙附近一个叫艾因贾鲁特（Ayn Jalut）的地方首次战胜了蒙古军队。这场战役并不是敌对帝国之间史诗般的战略对抗，对蒙古军而言只是局部战术冲突。

在得知大汗去世的消息后，大部分蒙古军队都向东撤退了，只留下一支小部队守卫叙利亚。由于两支军队在人数上大致相当，马穆鲁克人得以击退蒙古人的原因之一：是马穆鲁克人的首领显然想用这样的话来号召他的军队：

1260 年 9 月 3 日埃及马木留克人在艾因贾鲁特（Ayn Jalut）战胜入侵的蒙古人，这场战役拯救了埃及和伊斯兰教，并阻止了蒙古帝国的西扩。

由库图兹率领的马穆鲁克军队向北进军，在加沙击败了一支蒙古小部队，然后在艾因贾鲁特（歌利亚泉）迎战一支约两万人的蒙古军队。蒙古军队中有相当数量的叙利亚战士，还有格鲁吉亚和亚美尼亚的基督徒部队，纯粹的蒙古骑兵估计在万人左右。两支军队在人数上大体相当，但马穆鲁克人有一个很大的优势：他们的一位将军巴伊巴尔斯（Baybars）熟悉地形，因为他早年曾在这一地区逃亡。据说拜巴尔斯制定了作战战略，其中使用了蒙古人最成功的战术之一：假装撤退。

在ʿAyn Jālūt艾因贾鲁特，马穆鲁克人将大部分军队隐藏在山上的树丛中，并派出了一支由拜巴尔斯率领的小部队；他的队伍骑着马反复往返，以激怒蒙古人并骚扰袭击蒙古人数小时，然后开始假装撤退。蒙古主将怯的不花中计，下令前进；他的军队奋起直追，却在山上遭到了马穆鲁克主力部队的伏击。随后，马穆鲁克人从四面八方发起进攻，他们的骑兵和箭矢发起了猛烈的风暴，但蒙古人以典型的凶猛作战，成功地扭转战局并击溃了马穆鲁克军队的左翼。

在这场近身肉搏战中，马穆鲁克人使用了手炮--阿拉伯语称为马达法 "midfa"--主要是为了惊吓蒙古战士的战马并造成混乱。

据阿拉伯史料记载，马穆鲁克苏丹库图兹（Qutuz）在部队出现溃败迹象时，扔下头盔，敦促他的部下以伊斯兰教的名义向前战斗，在这次鼓舞人心的演讲之后，马穆鲁克人开始占据上风。随后，蒙古主将怯的不花（Ked-Buqa）战死，或者，根据一种说法，他被马穆鲁克人俘虏，在蔑视地宣称大汗将对这次失败进行野蛮报复后，被斩首于战场。最后，蒙古人转身开始撤退，向 8 英里（13 公里）外的贝山进发。马穆鲁克人一路追击。在贝山，蒙古人再次转战，但遭到惨败。这样，蒙古帝国被控制在伊朗和美索不达米亚，埃及则牢牢掌握在穆斯林马穆鲁克人的手中。

艾因贾鲁特战役示意图

马穆鲁克人充分利用了他们战胜看似不可战胜的蒙古人的辉煌战绩的宣传价值，向开罗派遣了一名信使，信使的手杖上挂着的不花的头颅。

从某种意义上说，艾恩贾鲁特并不特别重要，并不具有据定性--马穆鲁克人击败了一支由两万人组成的守军，而蒙古军队的绝大部分仍然安然无恙，驻扎在西亚的蒙古军依然强大。

但是，在其他方面，这场胜利却改变了游戏规则：它使马穆鲁克人能够夺取蒙古人在叙利亚征服的所有领土，极大地扩张了他们的帝国。更重要的是，这场胜利建立了击败蒙古侵略者样板-马穆鲁克是击败蒙古入侵的人。

5、

蒙古人要等很久才能有机会向马穆鲁克人复仇--导致大蒙古帝国解体的一系列内战推迟了他们返回叙利亚的时间。

当他们在 1280-81 年再次发动进攻时，距离艾因-贾鲁特战役的失败已经过去了 20 年，而马穆鲁克人已经准备就绪，蓄势待发。在这二十年间，苏丹国加紧训练军队，吸引逃离蒙古的战士，修建堡垒，建立交通线。结果，他们在 1281 年 10 月 29 日的霍姆斯战役中又一次战胜了蒙古人。

伊尔汗国可汗阿八哈结了5万军队由弟弟蒙哥帖木儿领，马穆鲁克集结3万军队应战，蒙古军左翼大胜，中军和马穆鲁克不相上下，战事正焦灼时，马穆鲁克一员将领前来投降说要面见蒙哥帖木儿，见到后其掏出匕首对着蒙哥帖木儿连刺数刀，蒙古军得知主帅遇袭顿时阵脚大乱，中军被马穆鲁克突破开始败退，获胜的左翼蒙古军看到中军败了，也就撤退了，最终以伊尔汗国战败告终。这一次，马穆鲁克人击败了兵马人数超过自己的蒙古军队。

蒙古人与马穆鲁克人的冲突并非全无胜绩。1299年，伊儿汗国合赞汗统领9万大军全面入侵叙利亚，战事正盛时合赞甚至亲自持长矛上阵。蒙古军在大马士革附近的瓦迪卡兹纳达尔（Wadi al-Khaznadar）战场上取得了一次胜利，最终此战伊尔汗国获胜，蒙古军占领叙利亚。但是因为马穆鲁克人坚壁清野，蒙古军缺乏给养，只好大部撤退，留守的蒙古军被卷土重来的马穆鲁克击败，最终此战伊尔汗国的胜利只维持了99天。

之后就是马尔吉萨法尔战役，1303年合赞再次集结3万军队由姐夫忽都鲁沙统领，蒙古军接连几次都没能突破马穆鲁克的防御，于是驻扎到一座小山上静待战机，结果马穆鲁克切断了蒙古军的补给和水源还包围了小山，蒙古军突围时马穆鲁克伺机围歼蒙古军，蒙古军大败，合赞得知战事后，当场鼻血喷出。

之后合赞的继承人完者都于1312年围攻过大马士革，不过没多久就回军了。

最终到了完者都的继承人阿布赛义德时期，1322年伊尔汗国和马穆鲁克签订了和平协议，双方停止了交战。

马穆鲁克人最终战胜蒙古军的原因是：了解敌人，以敌人的方式去战斗。

现代埃及将马穆鲁克人在艾恩贾鲁特战役中的胜利，以及对抗蒙古帝国的战争视作本国历史上值得骄傲的大事，认为是埃及拯救了整个阿拉伯和伊斯兰世界。

参考：

Thomas Barfield 著，袁劍 譯：《危險的邊疆：游牧帝國與中國》

《伊尔汗国史研究》

《蒙古人远征记》[法]德阿・托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