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叶是一名高三文科班女生,成绩优异,家庭经济状况中等,非常热爱家庭。在父亲去世后,阿叶的期中成绩下滑明显,上课注意力不集中。阿叶的母亲很担心女儿受父亲去世影响,一蹶不振。同时,阿叶自身也处于很大的内心压力下,思念父亲,担忧母亲。特别是担心母亲身体状况,以至于每节课间都要打电话确认母亲安好,才会放心。她自述入睡困难,食量减少,体重未有明显变化,但近来胃部明显疼痛,恶心呕吐。阿叶的母亲在官网预约了面诊的时间,带着她来到了咨询室。
阿叶除哀伤情绪外,焦虑情绪明显,尤其是与母亲相依存在的现实,让她非常害怕母亲出事,高频率地给母亲打电话,确认母亲的安全。同时,自身也承受着来自对父亲尚未报答的愧疚与悔恨、对自身成绩下滑的担忧,以及对未来茫然无措的焦虑。
一般情况下,家长都希望孩子能尽快从悲伤中走出,减少丧亲对学业成绩的影响。然而,研究显示,青少年哀伤过程要经历四个阶段,即面对生活的巨变、体验丧亲的痛苦失落、在哀伤中继续生活、重新诠释去世。从阿叶的现状来看,正是处于面对生活巨变,经历丧亲痛苦的失落阶段,与其安慰,暗示不要悲伤,不如给予理解、允许悲伤。
在阿叶到来之前,我了解到阿叶母亲的需求是减少女儿的担心。但是,阿叶自身的需求我并不确定,是尽快提高成绩?还是走出低谷?或是需要一个发泄渠道,释放情绪?
我:坐在这里感觉怎么样?
阿叶:还好。
我:你可以让自己慢慢放松下来,在椅子上稍微调整一下,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近来发生的事情,母亲知道你非常不容易,她非常关心你,所以联系我,看看能否帮助到你,能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生:我爸爸去世了,语气从控制下的平静,到逐渐颤抖,在谈及自己尚未尽孝父亲已经不在时,失声痛哭。这一过程中,我始终没有打断,并用眼光鼓励她多讲一些,充分释放哀伤。
我:说完这些,现在感觉怎样?
阿叶:好多了,在家里我不敢跟我妈妈说,她看我哭比我还伤心,我担心她的身体,因此一直忍着,我一直不敢这么放肆地哭,我现在感觉好一些了。
我:你很体谅你的母亲,想照顾好妈妈。不过,在我们想要照顾别人之前,是不是需要先照顾好我们自己?只有自己有力量了才能照顾别人。
阿叶:是。
我:所以,你想通过咨询先梳理好自己的情绪,让自己更有力量,然后去帮助母亲?
阿叶:是。
考虑到阿叶正处于高三,客观环境确实需要她更快地从悲伤中走出,恢复正常的学业状态,因此在取得阿叶信任,建立良好咨询关系的前提下,我通过记忆重组干预,阿叶的情绪有了很大的缓解,并发现其实有很多人在支持自己,来自母亲的,姥姥的,朋友的,老师的。自己并不孤独,也并不懦弱。为了爸爸和家人,愿意努力调整心态。
阿叶说白天在学校已经可以正常地学业,上课注意力也集中了很多,但是害怕晚上的到来,因为晚上一个人的时候,特别容易想念父亲。
我:你已经在努力调整了,白天努力地学业,晚上的时间留给自己思念父亲,现在你已经不再完全地陷入悲伤、无法自拔,你已经在努力地调整,白天让学业和生活继续,只是晚上的时间还是想和爸爸待在一起,是这样吗?
阿叶:是的。
我:当你发现自己只是不舍得,不是不能走出来的时候,你感觉怎么样?
阿叶:我不是没有能力,只是我很舍不得。
我:是的,其实你已经在调整,在改变了。
阿叶:感觉自己好多了。
我:爸爸去世,伤心是可以的吗?
阿叶:伤心是可以的,但老伤心、影响学业就是不可以的。
我:所以,白天你专心学业,集中到晚上悲伤。
阿叶:是的。
阿叶:好像妈妈和老师都希望我能尽快恢复,我不想让他们担心,所以白天我就好好学业,晚上没人的时候,我坚持不住了。
我:哭出来感觉怎么样?
阿叶:舒服很多。
家长常常会期望孩子不要太悲伤,集中注意在学业上,孩子从家长、老师的期待中习得了这些,也要求自己不要太悲伤,不要影响学业。因此,当悲伤情绪突然来袭时,孩子就批评自己,认为不应该悲伤,不应该哭泣。然而,丧亲的悲伤情绪是控制不住的,要求不要悲伤和忍不住悲伤之间的落差,会使得孩子感到挫败,感到无力,结果在悲伤的情绪中又加入了自责、愧疚和着急。
事实上,亲人离世,一段时间的哀伤是必要的。这是完成哀伤任务,实现内心达到平衡的必经阶段。生活中的睹物思人,突然的悲伤来袭也是会发生的,这些都是正常的。承认自己处于悲伤的情绪中,接纳自己的悲伤状态,允许自己体验悲伤,才能走出痛苦。通过记忆重组干预,阿叶意识到可以悲伤的,并且每个人走出悲伤的时间不一样,没有对错之分。接纳悲伤的存在,反而在情绪上舒服很多,躯体上的压力也会减少。
对于家长,建议营造一种宽松的家庭氛围。因为传统的文化观念中,许多中国家庭是回避谈论去世的,如果母亲不知道怎么做合适,那就尊重孩子有独自哀伤的需要,这是青春期孩子自主的一种表现,如果家长能够理解并给孩子一个相对宽松的家庭氛围,孩子也能尽快恢复起来。
记忆重组干预两个多月后,阿叶伤心的情绪减少了很多,而且不再担心上课时走神儿,更加放松,学业效率已经恢复得和以前差不多。她意识到,无论何人,无论是否做好准备,在生命的某一阶段都有可能面对亲人离世。在离开咨询室的时候,阿叶说,她可以重新投入学业,虽然偶尔仍会感到悲伤,但允许自己去体验悲伤,不自责,不纠结,没有了焦虑轻松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