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实在美丽》
作者:午时茶
简介:
尚书府的六姑娘姜荔雪实在貌美,白雪面孔,粉肌玉质,赏花宴上的惊鸿一现,不久之后便得皇后赐婚入了东宫。
只是听说太子殿下不好女色,弱冠之年,东宫里连个侍妾都没养,贵女们一边羡慕姜荔雪,一边等着看她的笑话。
*洞房花烛夜,太子谢珣拧着眉头挑开了新娘的盖头,对上一张过分美丽的脸,红唇微张,眼神清澈而迷茫。
谢珣:平平无奇的美人罢了,不喜欢。
谢珣与她分房而睡的第三个晚上,她换上一身薄如蝉翼的轻纱,红着脸磨磨蹭蹭来到他的面前,笨手笨脚地撩拨他。
谢珣沉眸看着她胡闹,而后拂袖离开。
谢珣与她分房而睡的第三个月,她迟迟没来, 谢珣阖目装睡,等得有些不耐烦:她怎么还不来撩孤?
偏殿耳房中,姜荔雪正埋头制作通草花,贴身宫女又一次提醒她:主子,太子殿下已经到寝殿好一会儿了。
满桌的纷乱中抬起一张玉琢似的小脸,姜荔雪鼓了鼓雪腮,不情愿道:好吧,我去把他恶心走了再回来…
窗外偷听的谢珣:……
撩完就跑的笨蛋美人vs被钓成翘嘴的清冷太子
精彩节选:
夏始春余,暖日当暄,绿意渐浓时,皇后在宫中设了赏花宴,往京中三品以上官员的府邸里都递了消息,邀请各府中女眷参加。
尚书府姜家也得了消息,姜老夫人与三个儿媳妇正盘算着这次带府中哪几个姑娘去。
去岁乞巧节时宫里也办过一场,大家都心照不宣,知晓这是皇后娘娘为太子择妃的寻的由头,于是各自携着家中适龄的姑娘前去给皇后相看。
上一次姜老夫人带的是大房的三姑娘和二房的五姑娘,两个姑娘的样貌品性都是极好的,尤其是三姑娘,长得玉净花明,清丽脱俗,一直是京城里为人艳羡的美人,前两年起意来尚书府说亲的人不少,只是姜家有意将她往宫里送,一直没有与旁人结亲的意思,这才将三姑娘耽搁到了十八岁。
可惜去年乞巧节宫里那场赏花宴,三姑娘没能入了皇后的眼,姜家也就歇了送三姑娘入宫的心思,岁旦前给她许了人家,如今在闺阁中待嫁,嫁衣已经绣了一半了。
五姑娘姜意纾今年也十七岁了,相貌虽比不上三姑娘,但也是个楚楚娉婷的美人,今年出落得愈发袅娜,姜家二房夫人的意思是,让姜老夫人领着她去宫里再试一试,兴许今年运气好叫皇后相中了呢?
姜老夫人思量着,只带五丫头一个去,成算总归不太大。
“不若叫六丫头也跟着一起去,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这话一出,众人便语默起来,不约而同往三夫人沈氏那边看去。
沈氏是六姑娘的母亲,却并非生母,向来做不得六姑娘的主意,便态度柔雅道:“老夫人说的是,儿媳也觉得甚好,只是夫君那边怕是……”
去年乞巧节那一场,姜老夫人原本也想带着六丫头一起去的,姜家三郎不同意,才没去成。
至于缘何不去,姜三郎倒也是个直言不讳的:“我那六丫头胆小怕生,性子又迟钝,委实不适合入宫,若真叫皇后娘娘瞧上了,凭她的性子也不见得能在宫中待长久,还是算了吧……”
这话说的委实中肯,六姑娘确实胆小如鹧鸪,很是不愿与人打交道。
说来可怜,她并非生性如此,幼时也曾是个活泼可爱、落落大方的孩子,只因五岁那年她与母亲去景州外祖家探亲,路遇匪徒遭到绑架,生母遭遇不幸身亡,她则被丢入枯井之中,待景州的亲人寻到她时已是五日之后。
小人儿躺在枯井中奄奄一息,身上被蛇虫咬得惨不忍睹,而后昏迷多日,施针灌药都不见效,险些连棺材都备上了,她才终于醒了。
醒来之后不哭也不闹,痴傻了些时日后,才渐渐好起来。
人是没什么大碍了,可自那之后就转了性子,变得畏畏缩缩起来,见了生人更是宛若惊弓之鲵。
姜家三郎在景州陪了些时日,原想带她回京城继续医治,但是那时的她怯弱得出不了门,只能待在景州外祖家疗养身心。
三年后姜家三郎在京城娶了继室沈氏,而后沈氏接连诞下一双儿女,渐渐的姜家也就淡忘了还在景州养病的六姑娘,直至去年景州来信,说是六姑娘的病已经调理得差不多了,可以差人来接了。
尚书府这才派人将她接了回来。
六姑娘入府的那一日,候在门口迎接的下人们只瞧见马车上走下来的少女,被幕篱轻纱拢着身姿,纱罗下一张朦胧秀丽的小脸,待入了正堂见了老夫人与各位长辈,才肯露出来。
大家瞧见她的容颜,呼吸俱是滞了一瞬:记忆中那个圆润娇憨的五岁稚儿如今已出落成娉婷少女,那张小脸全是承着父母的优点长的,三分像她父亲,五分像她母亲,余下的两分得了上天的恩赐,乌发如云,肤色瓷白如雪,眸中潋滟的水汽在她的脸上轻轻笼蒙了一层湿意,盈盈抬起头来时,一双小鹿似的眼睛怯生生地往众人面上扫一眼,随即颔首垂眸,懵懂着给长辈们行礼问安。
老夫人怜她离落在外十年,起身拉过她的手,将她搂进怀中疼惜。
她宛若受惊的小兔子,依在老夫人怀中,脸红如渥丹,水眸忽闪忽闪的,钝钝的也不怎么说话。
一开始大家只以为她久别归家,一时不适应,所以才会如此懵懂迟钝。
可很快大家就发现,她的性子极为单纯,与人说话总有些不知所措的慌乱,一些别有意味的话语似乎也听不出来,那双水盈盈的鹿眸时常蒙着一层茫然,安静坐着的时候,脸上总会出现无限放空的、游离的神情,脑袋瓜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脾气倒是极为乖顺,旁人说什么都听着,只是那怕人的毛病似乎没有好利索,除了每隔几日去福安堂给老夫人请安,其余的时间都窝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鲜少出门,有时候姐姐们约她出去游玩,她也总是推辞,甚少答应。
大抵是幼时遭的那场灾难,让她对外面生了恐惧,如今这般性情,也委实叫人唏嘘。
如此外人只晓得尚书府的三姑娘花颜月貌,美愈京城,却不知府中还有一位六姑娘同样的好颜色,样貌比起三姑娘有过之而无不及。
“总是这般藏着掖着,这毛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姜三郎姜为舟回府后,姜老夫人将他叫到福安堂,与他说起带六丫头进宫参加赏花宴一事。
“六丫头今年也十六了,终究是要嫁人的,咱们这般依着她的性子来是害了她,”姜老夫人语重心长劝说道,“依我看,就该多带她出去涨涨见识,见得人多了,自然就不怕了……”
姜为舟想到六丫头那张怯生生的小脸,还是狠不下心:“母亲,雪丫头这病急不得,还是慢慢来吧。”
“慢慢来?你这般纵着她,若她一辈子好不了,难不成还要养她一辈子不成?”
“咱们家大业大,养她一辈子也没什么,”姜为舟虽是这般反驳着,但也有更深层的考虑,“且不说雪丫头性子木讷,身无长处,万一在赏花宴上出了丑,岂不是给咱们府上惹了笑话?就算真叫她撞了大运,得以入了皇后娘娘的眼眸嫁入东宫,可听闻太子殿下不好女色,性子也冷漠,于雪丫头来说也实非良人……”
关于太子殿下不近女色的传闻,姜老夫人自然也知道一些,她也知道六丫头那性子不适合进宫,可现下尚书府遇到了一个难关,亟需稳住在朝堂的位子,与皇家结亲是最快的法子,故而姜老夫人一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六丫头虽说性子温吞,但模样却是极好的。京都的这些贵女大都进宫给皇后相看过了,蓦地出现六丫头这样新鲜的样貌,皇后娘娘说不定会多看几眼,保不齐就喜欢六丫头这般的……”
只要皇后娘娘瞧得上,至于太子殿下会不会喜欢,到时候只能看六丫头自己的造化了。
“这次且听我的,过几日我带着五丫头和六丫头进宫,能成自然最好,就算不能成,叫六丫头出去露露脸,万一叫勋贵人家看上了,做个侧室也是好的……”
姜为舟见母亲心意已决,劝说不动,也只好依她了。
“那就烦请母亲这几日差人好生教导雪丫头,总不至于真的叫她在宴会上丢了脸,儿子这两日公务繁忙,今夜还要去皇城司当值,委实顾不上雪丫头那边……”
“你初入皇城司,要好好表现,雪丫头且交给我,我亲自教导她。”
“母亲受累了。”
姜为舟匆匆用过晚膳,来不及去女儿那边支会一声,便匆匆离开府中,往皇城司那边去了。
姜荔雪在自己的小院儿里正用着晚膳,抬头瞧见她的贴身女使兰英领着福安堂的女使素心一同走了进来。
素心福了福身子,与她道:“六姑娘安好,老夫人差奴婢过来,请您去福安堂一趟。”
姜荔雪咽下口中的饭菜,一双澄澈的眸子便直愣愣地望了过来:“什么事啊?”
“您去了就知道了,”素心望着眼前这位六姑娘,精致娇媚的五官刚好生在一张圆润的鹅蛋小脸上,去了几分妩媚的俗,多了几分清纯的雅,还平添了几分亲和,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于是笑着补充一句,“是好事。”
姜荔雪不好让长辈久等,这便搁下筷子,漱口之后与素心一并去了福安堂。
没想到姜意纾也在,姜荔雪福身给老夫人请安后,又喊了一声“五姐姐”,随后便被对方热情地拉过手,与她挨着坐下。
“六妹妹,”姜意纾兴奋道,“祖母说,过两日宫里举办赏花宴,要带着咱们一起去呢。”
“啊?”姜荔雪如闻噩耗,淡粉色的唇微张,巴巴望向老夫人,好一会儿才道,“可以不去吗?”她不喜出门,不爱见生人,更遑论这种听起来人就很多的赏花宴。
姜老夫人闻言,炯目微横,不悦道:“你必须去,你五姐姐要在宴会上献舞,届时你也跟着上台,给你五姐姐作伴……”
还要上台?
单是想着那般场景,姜荔雪心底便觉一片恐慌,嗫嚅道:“我、我不行,我不去……”
姜老夫人最看不惯她这般小家子气的模样,不容置否道:“就这么定了,明日我差人去教你宫中礼仪,三日后,我带你们进宫。”
饶是姜荔雪很不情愿,甚至想收拾行李偷偷离府去景州外祖家,但三日后还是被盛装打扮一番,扶着满头的珠翠,头重脚轻地被塞进了入宫的碧油车里。
赏花宴设在御花园,中间有一座清隐台,绣幕雕轩下,置着一张黄花梨木雕梅花纹方桌,桌上摆放着一株端妍富丽的海棠花,皇后就坐在桌后,人比海棠更加雍容华贵,笑容和善地看着各府的命妇带着姑娘们前来请安问候。
待前面几位夫人领着自家的姑娘给皇后请安后,姜老夫人寻了个间隙,这才领着姜意纾和姜荔雪上前。
姜荔雪学了三天的礼仪,与姜意纾一起齐整整地给皇后行礼,不经意抬头瞥见皇后娘娘正笑盈盈望着她,目光对视一瞬后,姜荔雪 “腾”得烧红了脸,将头往低处又埋了埋,心中慌成一片。
可随即想到教习嬷嬷特意叮嘱过她,身为大家闺秀要落落大方,决不能忸怩作态叫人瞧出小家子气来,于是偷偷瞥一眼旁边的姜意纾,见她恭恭敬敬地站着,矜持却落落大方,眉眼含羞带笑望着皇后娘娘,与局促不安的自己站在一处,愈发衬得她婉婉有仪,端庄娴雅。
姜荔雪鼓起勇气抬起头来,学着姜意纾的样子尽量舒展身体,眼睛仍带着怯意,莽莽撞撞看向皇后娘娘。
可皇后娘娘怎的还在看她?
下意识地又要低头逃避,可瞧见祖母递过来一个不满的眼神,只能生生止住动作,汗流浃背地迎上了皇后的视线。
好在皇后并未一直看她,转而与祖母说起话来。
“姜老夫人真是好福气,瞧这两个小丫头亭亭玉立的,比这园里的花儿还水灵呢……”
皇后态度温和,语气和风细雨,听着很是平易近人。
可姜荔雪心头的紧张却没有消解几分,她第一次在宴席上露脸,两侧案桌坐着的各府夫人们都在打量她,那些意味各不相同的视线让她如芒在背。
“皇后娘娘过奖了,”姜老夫人往园中与贵女们赏花扑蝶的昌宁公主望了一眼,谦卑道,“与昌宁公主比起来,臣妇家中这两个丫头,顶多算是样貌清秀罢了。”
昌宁公主是皇后亲出,姜老夫人这话自有几分奉承的意味。
两侧的夫人们也纷纷附和着。
皇后笑道:“姜老夫人过谦了,快入座,咱们在这儿说会儿话,叫孩子们去花园里玩儿去……”
姜老夫人留在清隐台与皇后和各位夫人喝茶聊天,姜意纾则带着姜荔雪,往昌宁公主那边走去。
姜意纾拉着她的手,感觉到她手上的凉意以及手心的濡湿,知晓她心中紧张,于是边走边宽慰道:“你莫要害怕,昌宁公主生性率真热情,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倒是她身边那个穿蜜荷色百迭裙的,你莫要招惹她……”
姜荔雪往那个姑娘的方向看了一眼:“她是谁啊?”
“她叫徐玉绫,她的祖父是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与咱们祖父在朝中向来不对付,听说马上要入内阁了,以后怕是要压祖父一头,咱们莫要理她就好……”
“哦……好。”
姜意纾嘱咐好之后,这才与她一起走到了昌宁公主身边。
“意纾来啦!”正在扑蝶的少女娇俏明媚,发髻上的步摇因为好动而微微勾乱了头发,在阳光下的照射下像是生出了柔和的光晕。
她气息微喘,朝姜意纾招手,随即目光便落在了姜荔雪身上,笑盈盈道:“咦?这位妹妹倒是头一次见,长得好生漂亮……”
她这一夸,众人的目光自然全部聚了过来。
今日她们进宫的目的大都是奔着同样的目的来的,虽然传闻中太子并不好相与,但是若能被选为太子妃,于自己和家族来说,都是一件十分荣耀且助益的事情。
原本京中适龄的贵女就那么几个,彼此都了解颇深,各自心中也都有成算,蓦的出现一个生面孔,且还是个容貌惊人的,叫她们心里如何平衡?
被围观的姜荔雪浑身不自在,正思索着要不要给公主行个礼时,姜意纾拉着她的手将她引荐给公主。
“公主,这是我的六妹妹荔雪,去年才从景州回来……”
“难怪以前没见过呢?”昌宁公主忽的凑过来,盯着面前这张白雪面孔,道,“荔雪妹妹,你用的什么面脂润面,怎的将皮肤养得这样好?”像剥了壳的荔枝似的。
姜荔雪不习惯与人靠得这般近,惊得小脸泛红道:“我用的……茉莉香膏……”
姜意纾接过她的话,与昌宁继续说道:“公主若不嫌弃,回头我们给公主送两盒。”
“那自然是好呀。”昌宁与她们聊了几句,便又张罗着扑碟,“不若咱们来比赛,今日谁没扑到蝴蝶,谁就去清隐台上表演才艺如何?”
姜荔雪心中一喜:所以只要扑到蝴蝶,就不用去台上献丑了?
如此她自然十分卖力,虽然姜意纾偷偷告诉她不要真的扑到蝴蝶,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到皇后娘娘面前献舞,但是姜荔雪回想自己练了三日的舞还是跳得一塌糊涂,愈发坚定了扑蝶的决心。
她正扑得认真,并未发现有人刻意隔开了她和姜意纾,待她追着蝴蝶跑到一处兰花旁时,不妨有人撞了她一下,她身子不稳,往那盆兰花的方向摔去。
“小心!”守着这盆兰花的宫女大惊失色,忙伸手去扶那盆兰花,可还是受了冲撞,那四株连瓣兰花总共开了三朵淡雅的小花,这一撞,便掉了两朵。
宫女抱着兰花,脸色煞白看向姜荔雪:“姑娘,这株兰花价值逾千金,这可怎么办才好?”
语笑喧阗的花园一下子静了下来,姜荔雪回头去找方才冲撞自己的人,可周围的人只是面露惊讶地看着她。
徐玉绫也在她附近,姜荔雪下意识地怀疑是她,可对方离自己稍远,委实不像是能推到她的样子,故而姜荔雪也只能打消疑虑,任由对方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
“六妹妹!”姜意纾自不远处跑了过来,瞧见这副光景也慌了,“这……”
昌宁公主闻声也走了过来,心疼道:“这可是母后最喜欢的兰花,平日里连我都不让碰,这可如何是好?”
姜意纾虽有心护着自家妹妹,可是听昌宁公主说的这般严重,她也不敢上前了,担心这件事会连累自己。
姜荔雪成了众矢之的,找不到冲撞自己的人,自然也无法替自己辩解。
她只能选择最笨的法子,自地上捡起那两朵掉落的兰花,捧着去皇后娘娘面前请罪。
清隐台上,姜老夫人正与其她夫人聊着天,余光瞧见自家那六丫头垂着脑袋走进来,手中不知捧着何物,进来之后便径直跪在皇后娘娘面前,磕磕巴巴道:“皇后娘娘,臣女不小心撞坏了兰花……”
她将手举得高了些,姜老夫人瞧见了她手心里躺着的小花,那花瓣似莲瓣清雅,料想价值不菲。
心下当即一片惶恐,不免开始后悔那日没有听三郎的话,执意带这丫头进宫,没想到这么快就捅出娄子来了。
那守花的宫女也随之而来,跪在姜荔雪身后,诚惶诚恐的认错:“奴婢看管不利,请娘娘责罚。”
姜老夫人自然也坐不住了,虽然心中暗骂这丫头,但毕竟是自家的孙女,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罚,这便要起身求情。
没成想皇后抬手制止了她,默了片刻后,才语气和缓道:“小姑娘们玩得高兴了难免有失分寸,定然不是故意的,不过是两朵花而已,来年还会再开,莫跪了,都起身吧。”
守花的宫女欣喜地谢恩,赶忙起身离开了。
姜老夫人也暂时松了一口气,心中想着皇后娘娘虽然面儿上没有怪罪,但难保心里不高兴,回头须得托人打听打听,尽快再寻一株一模一样的兰花来给皇后娘娘赔罪。
姜荔雪却没有立即起身,反而小心翼翼道:“皇后娘娘,可不可以将这两朵小花送给我?”
姜老夫人方才吐出的一口气险些没收回来:这混丫头,还不趁着皇后娘娘大度时快些离开,怎的还在这儿得寸进尺起来了?
幸而皇后是个好脾气的,不仅没有怪罪,反而饶有耐心地问她:“你要这花作甚?”
“听公主说,这是您最喜欢的花儿,我想拿回去仿着做一株通草花送给您,保证和这兰花一模一样,希望能弥补我犯下的错……”
“哦?”皇后似乎有几分感兴趣,“你还会做这个?”
通草花确实可以做到与真花一般无二,只是制作技艺繁杂,鲜少有闺阁中的姑娘会做这个,姜老夫人也不知道自家孙女竟有这门手艺,就见这胆小的孙女一点也不谦虚道:“嗯,我会的。”
皇后唇角微扬:“既如此,那本宫就等着你的通草花了。”
姜荔雪这才捧着花退下,胸腔里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的,险些要蹦出嗓子眼儿了。
姜意纾看到她化险为夷,甚至因祸得福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睐,心中也很是为她高兴。
“六妹妹,这御花园里的一花一草都珍贵的很,你可千万要注意,莫要再莽撞行事了。”
姜荔雪这才小声与她说出真相:“是有人撞我,我才不小心撞了兰花……”
姜意纾低呼一声:“可瞧见是谁撞的?”
姜荔雪摇摇头。
姜意纾抬头扫视园子里的人,每个人都是事不关己的表情,亦或是根本不看她们,三三两两地并在一起赏花说笑。
姜意纾嘘叹了口气,如今这件事也只能自认倒霉:“你初来宫中,又长得这般惹眼,难保不是有人故意使坏害你出丑。不若你去祖母身边待着吧,免得再有人捉弄你……”
姜荔雪才从清隐台上心惊胆战地出来,自然是不愿意回去的。
“五姐姐,你不用管我,我自个儿寻个安静的地方待着便是,等宴会结束了,你记得喊我……”
“也好。”
如此姐妹二人便分开,姜荔雪在园子里转了转,最后去了假山旁,瞧着那紫葳翠蔓爬满了大半座假山,只零星冒出几个花骨朵,想来不会有人来此赏花。
她便在此处安心坐下,一边晒太阳一边专心研究起手里的那两朵小花来。
虽是兰花,但花型却像缩小的荷花,花色素雅,纹路清晰,看起来并不难仿制。
她正聚精会神看着,蓦地瞧见一寸薄墨灰的袍裾出现在眼皮子底下,随即拢下一层阴影,将她从头到脚罩住。
姜荔雪欲抬头去望,还未看到那人样貌,便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冷厉的斥责:“走开!”
胆小如她,被凶得脖子一缩,连一句“为什么”也没敢问,将手中的花拢好,低头跑开了。
熟料没跑多远,便见到徐玉绫与几位姑娘说说笑笑往这边走来。
她记得五姐姐和她说过不要招惹对方,便不想与她们正面遇上,只得折返回来。
幸而方才凶她的那个人已经不在这里了,环顾四周,假山上的紫葳藤蔓随风而动,她意外发现那藤蔓下面有一处山洞。
听着愈发靠近的说笑声,姜荔雪一扭头,钻进了那山洞里。
光线蓦地暗下来,眼睛一时不能适应黑暗,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她扶着墙壁,一边摸索,一边小心翼翼往前走。
粗粝冰凉的墙壁磨得她手心疼,却在一个转角后忽然变得平整温润,细细感受一下,似乎还有几分柔韧回弹……
好奇怪的手感。
但是摸起来莫名觉得很舒服,不晓得是用什么砌的墙?
再摸一会儿……
直到幽暗的山洞中,倏忽响起一个声音,冷得如切冰碎玉。
“摸够了么?”
清隐台上,皇后与诸位夫人已经聊了许久,人有些倦了,便叫过贴身宫女水芝,低声问道:“这会儿要晌午了,太子怎的还没过来?”
水芝躬身道:“奴婢这就下去瞧瞧……”
今日太子在文轩阁听大儒讲学,皇后知晓他下课的时辰,特意让侍卫在文轩阁门口候着,吩咐他们务必要将太子带过来。
可这会儿离下课时间已经过去两刻钟了,却仍未见太子的身影,莫不是又出了什么岔子?
水芝匆匆离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赶回来了,掩唇在皇后耳边道:“娘娘,侍卫们说太子殿下不见了,这会儿正找着呢……”
皇后倒也不觉得意外,太子对姻缘一事向来排斥,年近弱冠,不肯娶妻便罢了,这些年身边连个侍妾也不肯养,朝野内外对此事众说纷纭,外面更是不知道传成什么样了?
“本宫知道他在哪里……”皇后抬起手,由着水芝将自己搀起,借着更衣的名义暂时离席,打算亲自去把太子带过来。
紫葳藤蔓苍翠繁复,几乎将假山洞口遮得密不透风。
姜荔雪在听到山洞里响起声音的那一瞬,几乎吓得肝胆俱裂,发出了魂魄离体的尖叫。
“啊……唔!”
才叫出口,便被人捂住了嘴巴,摁在了粗粝不平的墙上。
隔着薄薄的春衫,她的后背被撞得生疼。
“不许叫!”
对方冷声威胁她。
姜荔雪此时腿脚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全身的支撑仅靠着对方摁住自己的那只手。
这山洞里怎么会有人?
躲在这种幽暗的地方,莫不是……刺客?
这个念头方一冒出来,姜荔雪便觉全身的血液都冰凉了起来。
又因对方的大手捂着她的口鼻,她很快呼吸不上来,窒息地感觉让她难受得蠕动着……
就在她以为自己小命不保之际,对方却忽然松开了她,并退后些许,那股子迫人的气息也随即隐去了几分。
姜荔雪努力支撑着不让自己滑落到地上,大口呼吸着山洞中幽凉的空气,瑟瑟发抖道:“我没有看到你的脸,也保证绝对不会告诉别人,你能不能放过我,刺客大人?”
对方在听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后,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嗤”声。
他这是……不打算放过她吗?
呜呜呜,早知会这般倒霉,就不该来参加这赏花宴,合该早些收拾行李回景州找外祖父才是。
姜荔雪兀自伤悲了好一会儿,“死”到临头,胆子也终于大了一些,啜泣着与对方商量:“刺客大人,你一定有很多杀人的法子吧,待会儿灭口的时候,能不能让我死得痛快些,然后把我的尸体扔到外面就好,我不想在这里被虫子咬……”
对方语默片刻,言语依旧冰冷:“谁说要杀你了?”
不杀她?
姜荔雪的眸中顷刻升腾起希望来,搜罗着腹中的墨水奉承道:“您真的不杀我?刺客大人,您真是一位恩怨分明、不滥杀无辜的好人……”
好人?
对方喉间溢出一声轻蔑的笑来。
若他真的是刺客,怎么可能是好人?即便姜荔雪只能约莫分辨出对方颀长的身量和双臂环胸的动作,并不能看清楚对方的面容和神态,却依然能感受到对方在发出那声轻笑时投过来的鄙夷的眼神。
“趁我还没后悔,滚吧,莫说在这里见过我。”
“好的刺客大人,我这就滚!”
“捡回”一条小命的姜荔雪恨不能立即从对方面前消失,奈何山洞狭窄,光线灰暗,她只能循着轮廓,战战兢兢地往外挪。
终于绕过对方的肩膀,转身朝向洞口,洞口将外面的光圈成了模糊的光晕,那是她逃离的希望。
提起裙角,她迫不及待地往外跑,可才跑出两步,头上骤然传来一阵锐痛,扯得她本能地往后一仰……
“啊!”
她顺着疼痛的地方摸去,是发髻上的步摇勾到了对方的头发,那人也被她勾的身子倾斜,两人便撞到了一起。
“对、对不起,我马上弄好……”
她惊慌失措地去拆被步摇纠缠在一起的头发,可她慌手慌脚的,那步摇上的头发越缠越多,越扯越乱。
她能感觉到对方愈来愈不耐烦,逃跑的希望也一寸一寸灭了下来,她很担心对方一旦失去耐心后会把她的头扭下来。
她不想死,更不想死无全尸。
手中的花不知何时已经掉落,如今她也顾不上了,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缠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上。
手臂已经举得酸疼,她带着哭腔道: “怎么办,我解不开……”
她听闻对方狠狠吐了一口气:“别动了,我来。”
唔?竟然没有杀她?
心存侥幸的她立即乖乖站着不动,由着他来解开。
他身量高出她许多,解起来自然比她方便一些,只是动作委实算不上温柔,扯得她头皮生疼不说,还会连根拔起几根头发,疼得她小声呜咽:“啊好疼,好疼……”
“忍着!”对方声音有些喑哑干燥,但手的力道并没有减轻,终于在解到零星还有几根头发的时候,他的耐心也到达了极限,连着步摇与青丝一起用力扯掉。
“啊!”这一声惨叫来得比之前几声都要大,痛得眼泪涌出,捂着头上受伤的地方,哭道,“我好像流血了……”
“回去上点药便是!”对方冷酷无情道,“你可以出去了。”
姜荔雪也不敢久留,捂着脑袋哼唧着便要往外去,后知后觉才发现两手空空……
兰花呢?那两朵兰花呢?
她那会儿可是在皇后娘娘面前作了保证的,要制作一株通草花来偿罪,眼下还未出宫,她就将兰花弄丢了,要怎么和皇后娘娘解释?
她是绝对没有那个勇气再去皇后娘娘现眼了。
“怎的还不走?”身后阴恻恻的声音像是阎王的催命符,姜荔雪身子一颤,打算赌一把。
方才那种情况下他都没有杀她,眼下只是逗留片刻找两朵花,他应该还能再忍耐一次吧?
“我、我的花丢了,我可不可以……找一下?”
“不准!”对方毫不客气地拒绝。
“可是、可是……”她苍白地解释道,“那是皇后娘娘赏给我的花,我若是弄丢了……会有大麻烦……”
对方再次沉默,空气一时凝固了起来。
他没有再说拒绝的话,应该就是准许了吧?
姜荔雪怯怯地想。
她不敢耽搁太久,蹲下身子在地上摸索起来。
很快便找到了一朵,但是另一朵却怎么也找不到。
罢了,只一朵也是可以的,回头仿着做成不一样的形态便是了。
将兰花小心收拢在手心,正欲起身之际,不料对方忽然迈着长腿往外走去,她忙将身子有缩了缩,给对方让出多几分的空间。
对方动作没有丝毫停留,继续往外走去。
她心中暗喜:太好了,他终于要走了。
为了避免与他一起出去,她一边假装在地上继续找花,一边偷偷瞥着对方的背影,知道对方挑开那遮蔽阳光的藤蔓,消失在洞口后,她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她默默在心里数了二十个数,估摸着对方应该已经走出去六七丈远了,自己也不再久留,这便站起身,撑着余惊未消的绵软身躯,往外走去。
她此时还不晓得,那位先他一步离开的男人并未离开,正站在山洞外面,与不知何时来到这里的皇后,面面相觑。
太子谢珣,幼观诗礼,少则老成,孤傲凉薄,不近女色,生平最厌恶两件事,一恶女子的故意接近,二恶笨蛋的自作聪明,近两年又添了第三恶,便是被人催婚。
前几日他得知母后会在今日设赏花宴,宴会的意图自然不言而喻,猜想母后会和上次一般,命侍卫将他“邀”去宴会,于是便提前与大儒告假,自后门离开了文轩阁。
奈何侍卫们发现的早,他被追得紧,蓦地想起少时躲过的一个假山山洞……
于是轻车熟路地寻到此处,斥走了碍眼的女人,拨开蔽日的藤蔓,走到山洞深处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幼稚的事情。
堂堂太子竟委身此处,若被人发现,实在有损威望。
最好别有不长眼的东西进来,否则……
还真有个不长眼的东西进来了。
是个女人。
是个笨蛋。
在他忍耐的边缘疯狂试探,分明已经让她走了,她却以找花的借口留下来,可见是个别有用心的笨蛋。
他委实不想与她多待一刻,于是干脆先离开了此处。
却没想到,母后不知何时来到了此处,站在山洞外面,面显惊讶,又好似包含着几分欣喜……
周边万物都静默了起来,春风轻拂紫葳藤蔓上翠绿的新叶,发出细微的窸窣声,他沐在春日阳光下,暖日的光落在他结了霜的眉头,他默默拧紧了,在想该如何解释他为何会从山洞中走出来?以及山洞里那个女人……
因着神思格外专注,并未留意到身后的脚步声,等到藤蔓被人“哗啦”掀起时,他也蓦地被人撞了后腰。
回眸望去,那个不长眼的女人头发凌乱地从山洞中钻出来,被他反弹的力道撞得退后两步,随即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你、你怎么还没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