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窗苦读十余载，我黯然落榜。
投宿的店家把我赶了出去，隔壁的粥铺也不肯赊账给我。
我在一处屋檐下躲雨，绵绵细雨，道不尽胸中苦闷。
忽然，我的头顶罩上了一把油纸伞。
“秋日风凉，公子为何在这里？”
我抬眸，只一眼，便是万年。
1.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科考了，此次秋闱若是再不中.....
我摸了摸袖袋中的零星几个铜板。
若是不中，连回家的路费都没了。
我挤在人群中，努力朝前看，只盼望榜上有我的名字。
没有，从解元到亚元，都没有我的名字。
眼前一黑，我努力撑住身体，浑浑噩噩的回到客栈。
“这位秀才，可是高中啊？”
老板笑眯眯的问我，可我却连摇头都做不到。
我的样子被他尽收眼底，那眼中的嘲讽我无法看不到。
“秋闱结束，客官可是还要住店？”
老板没了往日的客气，斜着眼睛问我。
“老板，可否容我再住一日，我.....”
“自然是可以，一钱银子。”
我窘迫极了，拿不出银子自然是住不得的。
被店家赶了出来，此时以是黄昏时分，下起了雨。
顶着雨跑了一阵，秋雨淋的我浑身颤抖，只能蹲在一处屋檐下避雨。
再次落榜，家中绝不会允许我科考了。
也许，我娘会为我寻一门亲事，我爹会让我跟他学着打铁。
此后碌碌无为，了此余生。
心中烦闷，可我却无处诉说。
忽然，我的头顶罩上了一把油纸伞。
“秋日风凉，公子为何在这里？”
我抬眸，呼吸一窒。
此女子道不尽的风华绝代，说不出的美艳动人。
她的眼睛看向我的手臂，我低头，才发现已经湿透了的衣服有水滴落下。
“我，雨太大，我在这避雨。”
她扣响了大门“来我家躲躲雨吧。”
我急忙回头看，原来这是她家。
“不，不了，多谢姑娘，我这就走。”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我此刻只想逃离。
不顾她在后面叫我，我仓惶的离开。
雨越下越大，我漫无目的的在长街奔跑，不远处有一个粥棚。
无处可去，我便去了粥棚躲雨。
“老板娘，可否给我一碗粥两个包子？”
我掏出了仅剩的几枚铜板。
“若是不够，我能否先赊账？等我回到家立刻给你送来，绝不赖账！”
老板娘没好气的收起铜板，递给我一碗粥。
“包子就免了，客官的铜板只够这碗粥的。”
我低头看，稀汤寡水，不见几粒米。
腹中饥饿难耐，我一口喝完，也不好意思继续在这里躲雨，便起身离开。
我的家离省城几十里地，回是回不去的。
好冷，我蜷缩在一处桥洞下，饥寒交迫，我沉沉睡去。
2.
“公子，醒醒。”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叫我，睁开眼才发现天已大亮。
是昨天那个姑娘。
“公子，昨日找不到你，你怎的睡在这里？”
我起身，却一阵头晕。
“昨日落榜，无处可去。”
虽然很难为情，但我还是道出了实情。
不知怎的，我竟想把一腔孤苦向这个只见过两面的女子诉说。
“若公子不嫌弃，可暂住我家里。”
我惊愕的看她。
她是很明显的大家闺秀的装扮，为何愿意将我这个陌生男子带回家去？
她看出了我的疑惑，掩唇轻笑“无妨，公子随我来便是。”
我挪动脚步跟在她身后去了她家里。
昨日没有仔细看，今日一看，果然是高门大户，光是这三进院我就不曾见过。
头疼的厉害，撑了一路，眼前顿感白茫茫一片，我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再醒来，我躺在一个很豪华的房间里。
身上盖着软软的棉被，舒服的像睡在云彩里。
“公子醒了？”
一个小厮端来药走到我床边“公子着了风寒，还需再调养几日。”
“这是？”
我心里想着那个姑娘，想知道她去了哪里。
“这里是恭勇侯府，是我家小姐把您带回来的，给您找的郎中。”
恭勇侯？原来那女子不光是个大家闺秀，还出身名门。
一时间不知怎的，我心中涌出无尽失落。
如此高门大户，我一介布衣如何攀附得起。
“我已经无碍，还请小哥带我去向侯爷和小姐道谢。”
恭勇侯姓吕，虽不是皇亲国戚，但却是当今圣上的肱骨之臣，对他甚是倚重。
走出门，绕过后院，我听到了一阵绝美的琴声。
犹如天籁，能弹出这样音律的定也是人间角色。
果然，一抹浅绿色映入眼帘。
今日的她比那日更美。
我不禁走上前去行礼“多谢小姐搭救。”
她抬头，只看着她的眼睛我就有些恍惚。
“在下苏青，敢问姑娘芳名？”
“吕清婉。”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恭勇侯文武双全，为人很是亲和。
得知我的遭遇后留我在他家住下。
“你若是还想考取功名，可等来年秋闱再战，就留在我府中即可。”
“若是不想考试了，我便赠你盘缠回家，你意下如何？”
我感恩戴德，思前想后，我决定再考一次。
男儿志在功名，为国效力，若是碌碌无为了此余生我也是不甘心。
于是，我住在了恭勇侯府，下人打扫出一间厢房给我。
每日我都刻苦读书，基本不出房门，但我每次走过后院都能看到吕清婉在那弹琴。
每每我都要驻足良久，期盼她能看到我，又怕让她看到我。
我总有一种窥探他人的羞耻感，可她的绝世容颜让我不禁想一看再看。
每当我想离开的时候，吕清婉都会抬眸看我一眼，和我眼神交汇。
一阵风起，她的发丝随风飘起，衣袂飘飘，仿若仙子。
她抬眸看向我，四目相对，我心跳如雷。
3.
因着男女大妨，我不敢和她走的过于亲近。
只是今日，心里有个声音仿佛在说，去吧，去告诉她你的心意。
我挪动步子向她走去，此时她也已经起身。
“苏公子。”
我定定看着她，心中有着千言万语。
她朝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离开，院中仅我二人。
“吕姑娘琴声婉转动听，可否让在下也奏一曲？”
她眼睛亮了“你会弹琴？”
我坐在琴边，手抚于琴上“略懂。”
当我开始弹奏，几个音刚刚开始，吕清婉的脸红了。
她慢慢的随着琴声翩翩起舞。
世人都说杨贵妃的霓裳羽衣舞惊为天人，我没见过杨贵妃的舞，但吕清婉的舞让我心醉。
手上拨弄着琴弦，吕清婉拨弄着我的心。
一曲终了，我起身走向她。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吕清婉双手搅着手帕，低头不敢看我。
她双颊绯红，睫毛一颤一颤的，让我有想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在嘴边的话说到一半，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感。
她是侯门贵女，我还只是个白丁。
出身的差距无法弥补，唯有我勤奋刻苦，考取功名，才能向她表露我的心意。
只是，没有宣之于口的情谊清婉并非不懂，因为我从她的眸中看到了涟漪。
此后的每一天，我在厢房读书，只要听到她的琴声我都会走到后院。
有时只是遥遥相望，有时会与她合奏一曲。
今日没听到琴声，我有些不安。
走到后院，看到清婉拿着一副棋盘。
“苏青，可会下棋？”
我点点头坐在她对面，执起白子。
“请。”
棋下到一半，我惊喜的发现清婉的棋艺比她的琴技还要高超。
“苏青，来年秋闱你一定要高中。”
清婉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我抬头看她，看到她眼中有一丝散不去的忧愁。
我的心咯噔一声，才想起，她也早已及笄了。
“清婉，若是我.....”
话没有说完，但是她明白了。
“你一定要高中，中举人，进殿试，中三甲，苏青，你必须要中！”
“去年我就已经及笄了，按照我爹的意思，也就这两年肯定会为我说亲。”
“苏青。”
清婉眼中有泪光流转“若是没有遇见你便也罢了，但是遇见你，我不想嫁给别人。”
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一直以来我们两人都是矜持的，从未挑明彼此的心意。
没想到这话竟是从她一个女子口中说出来的。
让我有些羞愧，我竟没有她这般的勇气。
正当我要向她保证定要高中时，侯爷突然出现。
“清婉。”
她的身体一震，立刻起身“爹。”
侯爷看了我一眼，面色不善，随后对清婉说“到我书房来。”
4.
清婉跟在他身后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看我的眼神甚是可怜。
虽然我不知道侯爷找她做什么，但直觉告诉我，与我有关。
我们最近几乎每天都见面，我只不过是借住在这里的人，侯府上下肯定多有闲话。
虽然偷听别人说话不是君子所为，但我担心清婉，也想知道侯爷究竟跟她说什么。
于是，我悄悄来到书房外。
正直正午，没什么下人，我躲在外面听着。
“你和那个苏青可是有事？”
“爹，没有。”
“男女相悦本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是苏青不行。”
听到这，我的心狠狠一痛。
“爹，为何？苏青一表人才，也有学识才华，为何他不行？”
“我不否认他的确是个才子，时运不济才会落榜，但那又如何呢？”
“你是侯府小姐，正妻嫡女，你未来的夫婿就算不是皇亲国戚，也会是个王孙公子。”
“就算不是王孙公子，也会是个名门之后。”
“那个苏青我打听过了，他娘不过是个绣娘，她爹是个铁匠。”
“家中虽不是一贫如洗，但也只在温饱徘徊。”
“这样的人家，与我侯府谈何门当户对？你又如何受得了这种苦？”
侯爷的一番话说的都是事实，句句在理。
这也是我在尽力隐藏对清婉情感的原因。
门户上，何止是门不当户不对，简直是天差地别。
听着这些，我的心里泛起了苦涩。
难道我和清婉真的就有缘无分了吗？
“爹，苏青是有才华的人，来年秋闱他定可以高中的！”
侯爷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那也是来年的事，那也要等他真的高中再说！”
“即使会试中了也不过是个举人，官至七八品，甚至无品。”
“能不能中三甲还是未知，将来能否成气候还不知道，我决不允许！”
侯爷的话我听明白了。
除非此时我已高中三甲，不然我和清婉定是不能成的。
他虽然没有贬低我，但他句句都在说着我们不配，我配不上他女儿。
现在的我，内心除了苦涩外，还有悲愤。
世人皆是嫌贫爱富，我出身贫寒，没有功名，就如草芥一般。
我恨透了这个世道，厌恶那些以貌取人的人。
我在心里默默发誓，此后我要更加用功。
为了去清婉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一方面，我要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好好看看。
我苏青也有出头之日！
没听他们说完我就离开了，回到了厢房。
自此我把房门关起，出如厕外再不出门，开始拼命的读书。
夜深人静时，虽说对清婉的思念日益加剧，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但我心里憋着一口气。
现在无论跟清婉承诺什么都是苍白无力。
他日我状元及第，定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