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3月3日，一名华裔女子李燕被美国警方射杀。此事在中国互联网上引发关注。但我看到的诸多报道与实际情况并不完全相符。由不真实的信息，引发的愤怒是没有价值的。

死者名叫李燕，47岁，耶鲁大学统计学博士，曾在多家医药公司任职。统计学对于医学研究极端重要，这一点国内的医生感同身受。目前在一家名为精鼎医药（Parexel）的公司任首席统计师（Principal Biostastistician）。这个职位听起来颇为高大上，但其实并非高管。实际税前年收入约15万刀——这个薪水，在国内一流企业都不好意思叫“高管”吧？您再看看死者在视频中的状态，像高管吗？

关于她曾在药企辉瑞任高管的传闻，纯属胡扯。大概率是她曾参加过与辉瑞有关的项目。精鼎医药本身不是药企，它不研发任何药物。它的业务，是帮助新药做临床观察实验，以确定药物是否安全、有效——这是一个新药上市前的必经之路。行业里管这种企业叫CRO（Contract Research Organization）。辉瑞这种药企会雇佣药理学家从事新药研发，而不是统计学家。

所以，死者是一个智商在线、靠勤劳致富的中产。但绝不是高管。

事发公寓位于加州圣迭戈小意大利区。圣迭戈位于美国西南角，紧邻墨西哥。这里的房价虽然不像旧金山、硅谷那么离谱儿，但在美国也属于偏高的了。小意大利区是一个高档社区，犯罪率很低——犯罪率是衡量美国社区好坏的主要硬指标。

李燕2018年花了49.5万刀买下了这套81平米、拥有2间卧室的公寓——比北京房价便宜多了。每月需要缴纳650刀的物业费，这还不包括大型公共设施的维修经费。

物业费主要用于房屋的修缮，包括剪草、铲雪、补屋顶、管理泳池和运动场。相比之下，独门独户的HOUSE反而物业费较低，因为这些事儿需要房主自己弄。但当房主上了年纪，自己干不动了，就可能会搬到公寓（Condo）里，让别人帮你弄。

李燕购买这套房子，主要目的为了投资。

征收物业费的是一个由社区业主通过选举组成的委员会，英文叫Homeowner Association。这个组织拥有很大权力。如果你觉得警察甚至FBI执法不公，你有权投诉甚至去法院起诉。但你不能起诉HOA。因为理论上HOA是包括你在内的民间组织，你不能自己起诉你自己。和这个组织发生矛盾，意味着你和社区内的多数业主有矛盾。搬家走人往往是唯一的选择。

当你拖欠了物业费，HOA有权拍卖你的房屋。拍卖价一定会低于市场价。李燕4年多一共拖欠了31,928美元的物业费。该房屋目前的市场价在70万刀以上，拍卖成交价为30万刀。

如果是美国人，自己的房产被拍卖后被强制驱逐，常规的操作是砸个乱七八糟，发泄对生活的愤怒。但他们一般不会暴力抗法，因为他们知道，警察真的会开枪——这与中国的执法者存在本质差别。

正因为拍卖房存在被砸烂和腾房困难的风险，我们也不能肯定30万的购买者就一定存在恶意。美国人管这类投资人称为秃鹫投资者（Vulture Investor）。

精神疾病分很多种。如果是精神分裂症，《美丽心灵》里的纳什那种，那的确需要特殊照顾和医疗服务。但我认为她不是。大概率是情感障碍，抑郁或者躁狂状态什么的。

这属于一个口袋病，更多被用于甩锅。做官的遇到过不去的坎儿，抑郁一下然后自杀，可以保全家人和朋友。或者买虚拟货币亏钱太多自杀了（比如张某晟），也可以甩锅给抑郁。曾有个网红医生，跟女粉色婚外情，东窗事发，姑娘自杀了，竟然也说是抑郁症害的。

李燕的母校耶鲁是东海岸常青藤八盟校之一，光美国总统就出产过5位。只有顶级做题家才有机会走进它的教室。她的儿子目前就读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知名度似乎名气略差一点。

其实，这小子的优秀程度可能不亚于他的母亲。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是全美排名第一的公立大学，综合排名在20左右。公立大学的学费要比私立大学低很多。同时，公立大学对本州学生收费又远低于外州学生。看懂了吧？未必是哈佛、耶鲁不录取这小伙子，选择家乡最好的公立大学大概率有学费方面的考量——这进一步印证了我之前的结论，李燕只是中产，而非高管。

大胆推测一下，事情的经过：李燕从一开始就没意识到HOA的强大。或许物业服务真的有瑕疵，或许她存心不缴物业费，亦或二者皆有。李燕投资买房后，从未缴过物业费。产生滞纳金后，就更不愿低头认错了。

HOA会觉得，你要是真穷，我可以同情你。你明明有闲钱做投资，却故意占其他业主的便宜。他们会把李燕当成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结果该社区HOA董事会5人中的4个，被彻底激怒了。决定使用最极端的方式——拍卖房产，惩罚这个女人。HOA董事会中自始至终都有1个人不赞成如此极端的行为。

至于出了30万的秃鹫投资者是否与HOA勾结，我不确定。总之，结果是明明赚了20万刀的房产投资，因为3万刀的物业费，反转血亏了20万刀——这感觉搁谁也受不了。

然后，就出现了持刀暴力抗法，然后被击毙的结果。显然，李燕并未打算真的鱼死网破。作为一个有产者，她没那么洒脱。在一个可以合法持枪的国度，一把菜刀只能算装装样子罢了。她的行为在我们的文化中会获得极大认同，但美国人称这种行为suicide by police。

参与执法的4位警官最年轻的也干了13年，最年长的已有29年从警经历。目前，他们都被暂停了执法，转而安排行政任务。你可以把这理解为处罚，也可以理解为保护。

美国也有“凶宅”的说法。李燕尸骨未寒，秃鹫投资者已经迫不及待地把这套房产挂牌出售了，标价是72万刀。

我相信，这种事在中国绝不会发生。中国拖欠物业费也比美国更普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