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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后,我直接一步到位,在邻家弟弟的学校当起了宿管阿姨。
他每天搂着不同的女生在我面前晃悠,总是半夜回寝,叫我开门。
我忍无可忍,揪着他暴揍:
「年纪轻轻不学好!不按时!回寝!难怪被分手!」
他却红了眼眶,拉着我的手控诉:
「跟你谈的时候,我天天按时回寝啊!你还不是突然把我甩了!」
1
我刚要迷迷糊糊地睡着,电话铃就响了,那得来不易的困意迅速退得干干净净。
我看了眼,来电显示——307 齐炀。
果然,又是这活爹!
我气得牙疼,却还得披上衣裳,苦哈哈地给这位少爷开门。
不开不行。上次没给这少爷开门,他脱了外套,靠着宿舍门坐了一夜,硬生生给自己作出了高烧,我还得把小少爷送去医院。
「怎么这么慢?」
小少爷顶着一脸一脖子的红痕,不耐烦地抱怨。
我本来就怨气大,当即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到他屁股上。
「给你开门就不错了!还嫌弃!你信不信我把你天天不按时回寝室的事情告诉你辅导员?!」
「你去啊!我拦着你了吗?!」
小少爷捂着屁股朝我嚷嚷。
我就是生气骂两句,说实话,这事告诉他辅导员没什么用,毕竟齐家不久前才给学校捐了一批实验器材。
见我不说话,小少爷冷笑。
「怎么?不敢?」
我懒得再搭理他。
「滚滚滚,滚回你宿舍去。」
齐炀冷哼一声,上楼去了。
看得我是真想揍他。
然后就又开始怀念他以前的样子。
2
我十三岁那年,我爸攒够了钱,在学区买了大房子,刚好就在齐炀家对面。
他比我小两岁,但是比我低四届。
因为我爸忙,所以提前一年把我送去上学。
而他,因为小时候身体不好,所以晚上学一年。
要说起我们之间的缘分,巧合可就多了。
第一,我俩都没妈。
先说我。
据我爸从高中到工作的好基友刘叔说,我是我爸未婚生的女儿。
因为我爸的职业性质,我妈一直不敢和他结婚。
结果,婚防住了,没防住我。
两人分手一个月,我妈查出来怀孕,她本来不想告诉我爸,想自己养着当个念想,但是生下来养了两个月,发现孩子实在不好养,就送我爸了。
然后刘叔被我爸揍了一顿。
不过他后来也没辩解。
再说齐炀,他的悲惨过去就俗套得多了,他妈身体不好,生他的时候难产走了。
第二,我俩爸都忙。
我爸是警察,每天都要为广大人民服务,就是不给他女儿这个人民中的一员服务,但好在即便他不为我服务,他服务过的那些爷爷奶奶、伯伯嬢嬢、叔叔婶婶会照顾我。
所以,即使他没齐叔叔那么有钱,不能花钱请月嫂、保姆,我依旧活得好好的。
而且,我也庆幸我爸不像齐叔叔那么有钱,没有给我请保姆。
因为,齐炀虽然有固定的保姆照顾,但过得一点儿都不好。
那个保姆虐待他!
如果不是我们搬过去了,我注意到这小孩不对劲,都不知道他现在会怎么样。
这就得从我们刚搬过去那时说起。
开学日,我适应良好,从新家去学校,正好碰到也去上学的齐炀。
那个时候的我,用我爸的话说,就是刚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狗熊精,又皮又熊,下水道的老鼠见了都得摇头绕道。
那时的齐炀又白又奶,又瘦又小,我就压制不住心里的小恶魔,想逗逗他。
当时,我都不记得自己从哪儿摸出来一个皱皱巴巴的塑料袋,一下子套到了小孩头上。
「谁家的漂亮小孩子敢一个人出门!现在归我了!」
我不记得塑料袋是从哪儿摸出来的,但当时齐炀的反应,我记得清清楚楚。
他站着一动不动。
因为太出乎意料了,所以我就把塑料袋取了下来,歪着脑袋看他。
他当时紧紧闭着两只眼,哆哆嗦嗦地缩着脑袋,明明手里的书包带都捏变形了,但还是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我轻轻推了他两下,他明显想往后躲,但还是站在那儿不动。
后来我把这事告诉我爸,我爸揍了我一顿。
我一边躲一边嗷嗷叫。
「这样才对吧!这样才对吧!被欺负了,就算打不过,也要拼命躲开啊!」
我爸当即愣在原地。
想了一会儿后,拎着我去了隔壁。
开门的就是保姆,把门挡得严严实实的,笑着问我们什么事。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我爸一眼就看出来这保姆有问题,但是没声张,他让我先和小孩搞好关系,然后再循序渐进地问。
小孩很好接近。
第二天,我让他等着,他就等着,我让他跟我一起走,他就慢吞吞地跟在我后面。
就是不爱说话。
刚开始,我都怀疑他是哑巴了,直到有一次,我心血来潮去接他,发现他被其他小孩欺负,然后救了他,他才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当时给我激动得哦,差点把旁边经过的小孩吓跑。
「以后我罩着你,谁要是再欺负你,你自己报复不过来,就告诉我,我帮你。」
我正义凛然地对他说,他却不说话了,又变成了一个小闷葫芦。
不过,后来不用我说,小闷葫芦也开始一言不发地默默跟着我了。
3
小闷葫芦第一次主动向我告状是一个月之后。
他同学抢了他妈妈留给他的长命锁,当时他第一次主动反抗,却输得一塌糊涂,衣服还被扯烂了。
但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笑。
他拿着被我抢回来的金色小锁,又笑又哭,可怜坏了。
但是他没拿走小锁,而是郑重地给了我。
「姐姐,你能帮我保管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
我故意在他面前停顿了一下,他倒没紧张,只是失落地垂下了脑袋。
这小孩每次的反应都和我预料的截然不同,我就没了再逗他的心思,扶着他的脸,又把他的脑袋抬了起来。
「我不是说了『可以』吗?但是你要告诉我,都是谁欺负过你,包括大人。」
小孩眼睛闪烁了一下。
「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而且,你不明确说让我帮忙的话,我也不会随便插手的,可以吗?」
小孩又犹豫了会儿,才趴在我的耳边小声说了几个人。
其中果然有保姆。
我问他为什么不告诉他爸爸。
「告诉他也没用,他不喜欢我,和他说了,他也只会觉得是我说谎。」
我没见过这样的爸爸,因为我爸爸虽然总爱对我大吼大叫,时不时还追着揍我,但是他不会让别人欺负我。
我把这事告诉了我爸,他叹了口气。
「这就没办法了,毕竟很多人会把这种事划分到家事里面。」
虽然我爸当时那样说,但我还是想帮小孩,我用自己攒下的全部零花钱,买了一支录音笔。
第一天晚上放到了小孩家厨房的角落,因为小孩说这是保姆最常打骂他的地方。
第二天我拿回录音笔,充一天电,第三天再放到小孩家。
如此往复。小孩家的保姆都嫌我天天来找小孩玩,很烦人。
我收集了一个多月,然后便找各种理由把小孩拉到我家,减少他和保姆的相处的机会。
终于,到快过年的时候,小孩的爸爸回来了。
在他生气地指责小孩没礼貌,说他自己有家还总是往别人家跑的时候,我把录音笔甩到了他身上。
我觉得我当时简直酷毙了。
特别是小孩的爸爸听到保姆打骂小孩的声音,脸上露出震惊、自责和生气的表情,把保姆送到了警局,然后抱着小孩道歉的时候。
我觉得自己就是新时代爽文女主角。
只可惜,爽文女主角当晚就被她爸教育了。
「许年珠,我知道你想帮忙,但是你这是侵犯他人隐私,犯法的。」
我梗着脖子和他对视。
「那你们警察管不了,我有什么办法?难道要看着齐小炀被欺负一辈子吗?!」
我爸叹了口气,他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是最终什么都没说。
而我,应该听他的话的。
4
「红豆红——」
「……」
我服了!
那活爹又半夜回来了!
现在天气转凉,我好不容易暖好的被窝啊啊啊啊!
我在被窝里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认命地出去给活爹开门,我从自己的屋里出来的时候,活爹正在脱自己的棉袄,明显是打算赌上自己的小命故技重施。
我咬牙切齿地打开宿舍门,一把把他薅了进来,凉气扑面而来。我顾不上关门,一脚踹到齐炀背上,这次我真恼了,用了全力,他被我踹得往前踉跄了两步。
「你有病是吧!我不给你开门,你就准备把自己冻死在宿舍门口是吧!」
「我冻死了,关你什么事?!」
说着,他朝我走近两步,「你是我什么人啊?!」
看着他微红的眼眶,我愣怔了一瞬。
以前这小少爷受委屈的时候,总会露出这个神情。
「怎么不说话了?你是我什么人啊,你说啊。」
我回过神,一边转身离开,一边嘟囔道:「我是你宿管,你死我门前,我麻烦就大了。」
我刚说完,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就只是宿管吗?」
「……」
小少爷眼眶更红了,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以前他这样子,我十之八九要心软,剩下的十之一二是气得狠了,得让他哭出来。
我冷冷甩开他的手。
「不然呢?你还当我是你妈啊。」
然后小少爷哭了。
虽然小时候经常遭受各种欺凌,但小少爷其实并不怎么掉眼泪。
他说,这样挨打会挨得更狠。
仔细算来,认识他近十年来,这是我第三次见他掉眼泪。
第一次是齐叔叔看清保姆真面目后,哭着和他道歉。
第二次是我要去远方上大学,我们分别的时候。
一滴清泪从他眼角滑落,我还来不及心软,他却咬牙切齿先骂了我一句:
「去你大爷的许年珠!最好你从没认识过我!」
「……」
说完,小少爷转身快步走了。
啧,脾气真大。
5
我再钻回被窝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些凉了,我好不容易暖起来的脚又变得冰凉。
以前明明不这样的,以前我爸都说我天天像个小火炉一样。
被小少爷又吵醒了一次之后,我就睡不着了,第二天和九号楼宿管何大姐一块儿织毛衣的时候哈欠连天。
「你昨晚又失眠了?」
我点点头。
「又是被 307 那混小子惊得?」
我又打了个哈欠。
何大姐摇摇头。
「你啊,就是年轻心软,惯着他,要我说,你就让他冻着,现在这天气,我不信他还敢在外面蹲一晚上了。这么大的人了,还拿自己的健康去威胁别人,等他出了学校,进了社会,你看看谁还惯着他?早晚有一天会吃大苦头。」
我摇摇头。
这小少爷是个犟种,别说现在的天气了,就是再冷一些,冷到真能冻死人的天气,他也敢在外面蹲守。
而且,说句没出息的,我还真舍不得小少爷冻坏了。
我叹了口气,正捉摸着中午吃什么,一旁的何大姐又用手肘戳了戳我。
「这姑娘跟那混小子谈了半个月了吧。」
何大姐挺八卦的。
而我们这边最大的八卦源头就是小少爷。
因为,他不光家里有钱。入学第一年,他家里就给学校捐了一栋教学楼;开学一个月,他就被选为新的校草,然后就是几乎一天一个女朋友的浪荡劲儿。
最近关于他的八卦是,小少爷疑似浪子回头。
我抬头看了眼和小少爷并肩走着的女孩,柔顺的长发,鹅黄色的毛呢大衣,白色的毛绒围巾,温柔的浅笑,在这寒冷的冬天,只是看着女孩,就会觉得有一股温柔又温暖的力量。
确实和小少爷很搭。
我垂下眼,继续织自己的毛衣。
「挺好的。」
何大姐在一旁絮絮叨叨,又说起了自己儿子和儿媳,又问起我对象的事情。
「对了,小许,你也老大不小了,我给你介绍一个人,你要不要?」
我正要拒绝,旁边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宿管,我忘带钥匙了。」
「又忘带钥匙!又忘带钥匙!一天天的,都在干什么?连钥匙都记不住!下次再忘带,干脆别回去了!」
何大姐愤愤地帮我抱怨。
齐炀张嘴就回怼:「关你……」
我急忙打岔。
「对!下次再忘带!干脆别回去了!」
我说完就推搡着小少爷去屋里拿钥匙。
回到屋里,小少爷冷着脸斜靠在旁边。
「怎么,怕我坏了你的姻缘?」
我没理他,取下 307 的钥匙递过去。
「开完了,赶紧把钥匙给我送下来。」
他接过钥匙,起身就要走,我还没松口气,他又扭头朝我冷冷道:
「想要自己上来拿。」
「……」
我急忙去薅他领子,结果那人蹿得跟兔子一样快,一溜烟没影儿了,我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半天气缓不过来。
我他奶奶的就不该心疼这混小子!
6
「没什么好说的,不想谈了,就这么简单。」
我刚到三楼,听到里面齐炀的分手电话。
我等他挂了电话才推开门,「钥匙。」
我朝他伸手,他靠着桌子懒懒地看着我,手指套在钥匙环里绕圈。
「过来自己拿。」
我刚走到门里,突然被他一把拉住手腕往前拽了一下,然后是「咚」的关门声。我还没从被人拽到怀里的境况里回过神,又被他推了一把,后背重重地磕在了后面的墙上,随即被人捧住脸,唇上一热,就被人夺了气息。
我当即就要推开压在前面的人,结果被攥住了手腕,压在了头顶,我又试着左右躲避,却被捏住了下巴。
我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用力撕咬,试图通过这种方式阻止入侵,但是只得到了满嘴的血腥味。
这感觉像是被沉进了海里,令人窒息,害怕,又无助。
「许年珠!许年珠!……」
「……」
……
我再醒来,是在校医院的病床上,白花花的天花板、刺鼻的消毒水让我恍惚有种自己又回到了一年前的错觉。
「许年珠!你醒了?!」
突然闯进视野的齐炀又把我拉回了现实。
「你怎么样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虽然是第一次见小少爷这么担忧的神色,但我并不想搭理他,我冷着脸推开他。
「……对不起。」
我起身时,身后传来齐炀低声道歉的声音。
啧,我这就是自己作的。
我叹了口气,没应他,直接出去了。小少爷在后面跟着我,走到了校医院门口,还好今天冷,外面没什么人,不然江大校草双唇红肿地把双唇红肿的宿管送校医院的事估计得上论坛热搜。
「别跟着我。」
小少爷没说话,垂着脑袋停在了门口处。
我走出去老远,见他依旧一动不动地在那儿干吹冷风,我气得想捶他,但是又懒得走回去,于是给他打了个电话,恶狠狠地说,要是这次他再把自己作病了,我绝对不会管他,然后这傻嘚儿才慢悠悠地往我这边晃。
我估计自己回去,何大姐肯定会问东问西的,我索性去食堂待了会儿,因为这里暖和。
小少爷也来了食堂,不过没过来打扰我。我就在食堂躲着,看了一下午的小说,等晚上临近关门了,我才晃悠回去。
结果还是没躲过。
「小许,中午的时候咋回事啊?」
「那混小子把我推墙上,磕到脑袋了。」
我晃晃头。
何大姐看着我的嘴。
「咋磕的呀?把嘴也磕破了。」
「……那墙上有个凸起,刚好就磕嘴上了。」
就在这时,小少爷晃悠着进来了。
何大姐眼尖,一下子就瞅见了他嘴上的伤口。
「他、他嘴上咋也……」
我急忙挡到何大姐面前,「我扇的,那小子差点给我弄破相了,气不过。」
一听这话,何大姐脸上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
「该!这混小子要是九号楼的,我一天骂他八百遍!
「我跟你说,你就把这事告诉他辅导员,让他老师再训他一顿。
「没天理了,现在的孩子连宿管都打,难道不知道平时宿管在生活上能给他们帮多少忙吗?
「特别是那混小子,这个月第几次让你半夜起来给他开门了?居然还对你动手。」
「……」
何大姐絮絮叨叨骂了好一会儿,听到旁边有人窃喜说今天宿舍关门晚了几分钟,才着急忙慌地回到九号楼关了宿舍门。
7
和何大姐分开后,我也锁上了十号楼的门,学生已经都回自己的宿舍了,我打了个哈欠也回了自己屋,一开门,就瞧见小少爷坐在我的床上翻我的抽屉。
「这是什么?」
见我进来,他举起手里的药盒问我,我一把夺过盒子。
「关你什么事?!」
但我手收到一半,又被他抓住了手腕。
「许年珠……」
我知道他要问什么,一巴掌扇到了他脸上。
齐炀被我打蒙了,我急忙抽回手,拿起一旁的枕头就开始往他身上砸。
「能耐了是吧!打了校职工就算了,还敢堂而皇之地翻别人东西是吧!年纪轻轻不学好,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在学校作威作福,天天不按时回寝!天天吵得人睡不好!
「赶紧给我滚回宿舍去!再给我这样,我就告诉你辅导员,让他扣你学分!
「欸——你还赖着不走是吧!」
我正要强行把他拉起来推走,却见小少爷又哭了。
「姐姐,我求你了,一年前你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我僵在了原地。
小少爷过来哭着抱住了我的腰。
看着他头顶的发旋,我恍惚又回到了背着家里的大人刚和他在一起那会儿。
我大二,十八的时候。
齐炀高一,十六。
我跟他感慨周围人都有男朋友了就我没有时,他难得一脸严肃地告诉我外面的男人都不可信。
我听他那话,乐了。
「那咋办,难道要我打一辈子光棍?」
齐炀没说话,只是低头又开始继续刷自己的题。
我就开始躺在床上继续刷我的手机。
过了好一会儿,旁边闷闷地传来一句:
「外面的男人不可信,没说家里的不可信。」
我惊得手机「啪」一下砸到了脸上,他急忙起身过来查看。
我骂他。
「你有病啊!」
齐炀恍然想到他话里的歧义,急忙解释:
「不是,不是,我说的不是许叔,我说的是……我说的是……」
我也回过神,是自己理解岔了,又无语又想笑,气得踹了他一脚。
「你有话不会直说啊!非要学什么委婉暗示!」
小少爷脸色通红,咬着下唇,眼巴巴看着我。
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向来没脸没皮的我自然也不会害羞,干脆盘腿坐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抬起他的下巴,笑着问他:
「你能耐啊齐小炀,什么时候生的心思?」
他垂着眼帘,目光左右忽闪,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我说你怎么突然开始叫我名字了?
「原来是心思野了啊。
「脸红什么?你不就等着这一天呢吗?」
我说着笑着,齐炀耳垂红得跟要滴血似的,拨开我的手,抱着我的腰把脸藏了起来。
「哎哎哎,我可没说答应你啊,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是要坏我名声啊。」
他依旧不说话,死死抱着我,直抱得我腿都麻了。我让他放开,他说:「你,答应我。」
一开始还能再笑话他两句:「哎哟,学会强制爱了是吧。」
再后来实在麻得受不了了,我也没了逗他玩儿的心思,一连应下了。
然后这小子笑得像二比一样,我连着踹了他许久,他也不躲。
捅破窗户纸之后,齐炀就开始变得腻腻歪歪的,刷几道题就嗷嗷喊累,要抱着我的腰休息一会儿。我那时看他高中了,学习确实辛苦,而且也就寒暑假和几个大节日能聚一块儿,就随他了。
8
「姐姐,我很想你……」
就在我马上要心软的时候,没被关紧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我急忙推开齐炀,开始揍他。
「年纪轻轻不学好!不按时!回寝!难怪被分手!我告诉你!求情也没用!这次我肯定要告到你辅导员那里!你就等着被扣学分吧!」
假装气势汹汹地骂了齐炀一顿后,我才装作坦然地扭头看向来人。
是住十号楼的四个学生。
他们似乎被吓到了,局促地站在门口。
我没好气地问他。
「什么事?!」
朝他们吼了一顿之后,我又扭头赶再次被我打蒙了的齐炀。
「你还赖着干啥?!我告诉你!叫姐姐求情也没用!赶紧给我滚回自己的宿舍去!」
齐炀捂着被我连扇了几巴掌的肩膀,红着眼眶看着我。
我不停地用眼神示意他赶紧走。
他就算再不清醒,也该知道,和自己的宿管搞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听的言论。
可是没想到,这家伙是一点名声都不要了。
突然跳起来大声嚷嚷道:「跟你谈的时候我天天按时回寝啊!你还不是突然把我甩了!」
!!!
我以为他跳起来是要走,没防备,等他嚎完了才赶过去捂住他的嘴。
门口的四个学生一个个目瞪口呆。
我急忙找补。
捂着心脏往后退。
「你、你、你!这就是江大的学生!这就是江大的学生!求情说不过,就开始诬陷人了是吧!」
齐炀继续发疯,上前一步抓住我指着他的手。
「许年珠!你还不承认!当初你拿走我初吻的时候和我说的什么?你说你会一辈子对我负责,现在呢?!你连认都不敢认了?!」
我差点真被他气厥过去。
「齐小炀!你特么说什么浑话?!」
说完我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
对面的齐炀眼睛一亮,扭头朝几个已经完全石化了的男生说:「看,她都对我有专属称呼了。」
我急忙否认。
「专属称呼个屁!你个小毛孩,少胡说八道了!我对年纪小的小孩都这么称呼!」
这话我没说错。
我以前觉得名字里有个「小」的大多都挺可爱的,为了彰显自己是姐姐,在叫比自己年纪小的朋友时,名字是单字的,就在姓名中间加一个「小」;双字的,就把名字的第一个字改成「小」。
齐炀没反驳,只是露出失望的神色。
「所以你当初跟我说的话,都是哄我的,是吗?」
我看向门口的几个男生,还想再挣扎一下,但是无论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第二天,学校里就传出了风流校草和年轻宿管的二三事。
第三天,最八卦的何大姐也知道了,急匆匆过来问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知道齐炀就是故意的。
之前是和别的女生厮混在一起想逼我吃醋。
现在是想用舆论压力逼我承认。
我生无可恋地靠在椅子上,不知道怎么回答。
何大姐瞬间懂了。
义愤填膺地重重拍了下桌子。
「这混小子为了不让你跟他辅导员告状,居然造谣!」
「……」
溜。
何大姐是真信任我啊。
「现在孩子怎么这样?!什么歪点子都敢想?!
「早点回寝就能解决的事儿,非要闹这么难听?!」
何大姐絮絮叨叨地帮我骂着,让我心情好了很多。
9
其实我也不能怪齐炀,毕竟我来这儿本来就没安好心。
是时候坦白了。
我想。
于是在何大姐的骂声中,我给齐炀发了消息。
【晚上聊聊?】
对面回得很快。
【好。】
白天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心里还蛮坦然的,可是时间接近晚上,我反而又开始紧张了起来。
我早就把最差的、差到几乎根本不可能出现的齐炀骂我一顿的场景都预想过了,但还是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对着浴室的镜子打量身上的疤痕。
真丑啊。
丑到连本人都看不下去了。
齐炀会被直接吓跑吗?
我正想着,听到了敲门声。
我裹着浴袍问来人,听到是齐炀的声音,我打开门。
看到我的穿着,齐炀一怔,随即从脖子开始红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
我叹了口气,说:「进来吧。」
他喉结上下滚动,强装镇定地顺拐进了屋里,然后坐在那个铁架床上,看着我反锁了房门。
我走到他面前,他脸红得要滴血,但依旧假装淡定,直到我解开浴袍的带子,将身上的疤痕展示出来。
他瞳孔皱缩,脸上的血色迅速消失,连嘴唇都在颤抖。
吓到了吧。
虽然一早就猜到了,但心里还是难受。
我苦笑着把浴袍合上。
「很丑吧。」
他骤然抓住我的手,眼眶通红地看着。
「……谁干的?」
他声音喑哑,盛满了压抑。
我叹了口气,拉过一旁的椅子坐到了他对面,然后把我消失的原因告诉了他。
「一……哦不,算起来,快两年了。」
10
我大四下半学期的时候,因为实习的缘故认识了一个很聪明的老板,他叫徐承安。
这人对我一直挺不错的,所以我就在和我爸聊天的过程中提了一嘴,没想到这人正好是让我爸他们头疼了好几年的一个黑恶势力背后的老大。
但是,这人太狡猾了,每次做完坏事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所以饶是盯了几年,我爸他们依旧找不到突破口。
我能察觉徐承安对我的喜欢。
我那个时候还是年轻气盛,做什么事随心所欲,不考虑后果。
所以在我爸再三叮嘱我要离这人远点儿后,我接受了徐承安的示好,然后以天真的模样潜伏在他身边,试图帮我爸他们找到有用的证据。
我从小就喜欢看各种卧底警察的影片,所以还是有一点儿本事在身上的。
我在徐承安身边掩饰得很好。
徐承安向我袒露的也越来越多。
我把所有的证据收集在一起,想着找合适的机会退出来,然后把证据交给警察。
但是我小看他了。
在我将证据交到警察手里,安稳地藏在学校的时候,他居然能躲过警察的追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从学校掳走。
我至今都不敢再回忆被徐承安带走的那段时光。
虽然只有短短两天,但是我却觉得自己挨了几十年那么长。
在得知我被徐承安带走后,我爸疯了一样找我,然后为了救我,脑袋上挨了一枪,走了。
这些是后来刘叔告诉我的。
因为我刚被救出来那会儿,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等清醒些的时候,我爸的遗体已经火化了。
不过好在我脑热的举动并不是白费工夫,确实帮了警方很大的忙。
徐承安手下的黑恶势力被一锅端了,很多家庭得以报仇雪恨。
当时我爸的上司周局说要把我事迹公之于众,进行表扬。
但是刘叔知道,这事会刺激到我,所以拦了下来,告诉周局把功劳全放我爸身上就好。
确实是这样。
我没资格受到表扬。
为了逞英雄,害了自己爸爸的人,没资格。
11
「小炀,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再来打扰你的。」
齐炀找我的事情我也知道。
刘叔告诉我的时候,我情绪正不受控制,特别是听人提到我爸和齐炀的时候,这件事中,我最对不起的是我爸,其次就是齐炀。
我们约好要一直在一起,但是我却为了我那该死的英雄主义,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还把自己搞得一塌糊涂。
因为有刘叔他们帮忙隐瞒,齐炀才会一点儿我的消息都没有得到。
后来,我接受了现实。情绪稳定之后,我知道自己该远离齐炀,但是还是怀着私心过来了。
我想,我让刘叔他们帮我改了名字和户籍,我再打扮得老土些,到时候即便被认出来也死不承认,说不定,慢慢地,一切就都回到正轨了。
我说不定还能看着齐炀重新找一个喜欢的人,然后甜蜜地恋爱、结婚、生子。
因为我确实不知道自己该干吗了。
我以前和我爸说,我想当心理医生,研究犯罪心理,这样未来就可以和他一起,父女齐上阵,扫除世间一切黑恶势力。
但是,一个连自己都管不好的人,又怎么能帮助别人、保护别人呢?
不拖后腿已经是万幸了。
我诚恳地向齐炀道歉,他却像没听到一样,问我: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正要解释,他却突然低头捂住了脸。
「不……你告诉我也没用……我没用……」
「小……」
我诧异地扶住他的手背,摸到了一丝湿意。
随即听到压抑的、闷闷的哭声。
我想说点什么,但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齐炀的哭声又压抑又沉重,我一时分不清他到底为什么哭,只觉得心里难受得要命。
「小炀……」
「我答应过你要保护你的……我明明答应过你的……」
断断续续的自责伴随着压抑的哭声从齐炀的手心传来,我急忙解释。
「不是的,不是你没有保护我,是、是我自己逞强,是我自己自作自受,你不需要自责,小炀……」
我用力掰开齐炀的手,对上他满是泪痕的脸。
「徐承安有错,我自己也有错,但是你和我爸,没有任何错。路是我自己选的,你不要、不要自责好不好?」
我也止不住开始掉眼泪了。
我被徐承安捉走的时候,我爸一定也在自责,自责没有保护好我,自责自己把我教成了一个犟种,自责当初没有直接把我捆在家里。
可是他们越自责,我就觉得越是罪孽深重。
明明是我自己咎由自取啊……
12
我和齐炀大哭了一场,发泄了情绪后又冷静了下来。
不算冷静,只是在到底谁该自责这件事上互相都争不过。
「对不起,我以后会努力让自己变强大,保护你的。」
哭过之后的齐炀嗓子沙哑,说是要保护我,但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我没心思调笑,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打算再说明白一些。
「齐炀,我被徐承安绑走之后……」
话到嘴边,又难以开口,最后还是拐了个弯,委婉地跟了句:
「已经坏掉了。」
齐炀一怔。
「什么意思?」
「……很多人。」
齐炀又开始发起抖,我能感觉到抱着我的手臂在不停地收紧。
「我……很脏。」
「不!」
齐炀又哭了起来,「你不脏!你明明知道的,你自己也是受害者,你不脏,你一点都不脏,你不脏。」
「是真的坏掉了,我也、生不了孩子了。」
「那就不要啊!」
说完,齐炀又发觉自己刚刚声音太大了,急忙解释。
「不是的,姐姐,我不是凶你,我只是、只是……我只是想说,没有孩子,什么都没有都无所谓,只要有你,你……你不知道,在你突然和我说分手,然后再也联系不到之后,我觉得我要疯了,我拼命地找你,我去找刘叔,我去警局,我来江大,我去所有你去过的地方,可是、可是我找不到你,我一点你的消息都找不到,我当时怕得要死……我真的怕死了……」
齐炀语无伦次道:「我梦到你消失,我梦到我被那个女人打死了,你都没有出现,梦到你当初没有出现,我、我……我真的……别离开我……求你了……」
我只好安慰他。
「小炀,我不离开,你看我正常了,不是还巴巴儿地回来了吗?我的意思是,我会在背后陪着你,你还可以过正常的生活,这样……」
「不好!」
我没说完,被齐炀打断。
「为什么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保护我,为什么你要为我牺牲这么多,为什么明明受伤的人是你,你还要对我自责,为什么你都这么难过了,还要让我好好的……许年珠,我求你了,别对我这么好又完全不图回报,求你了,别让我占尽好处。」
那晚我听到齐炀说得最多的是「对不起」,其次就是「求你了」。
我没法再拒绝他。
人人都说爱情是有期限的,我想,说不定齐炀很快就腻了呢?毕竟我现在对亲吻都是生理排斥的。
这样的感情坚持不了多久。
但是我没想到齐炀真的照诺言围着我转了一辈子。
起初,我拿「我连接吻都应激」想劝退他,他却说:「没关系,柏拉图式的爱情也足够浪漫。」
后来,我告诉他,就算他想和我在一起,齐叔叔也不会同意。
毕竟现在齐叔叔的生意已经做大了,他是齐叔叔的独子,他们这么大的家业,总不能二代而亡吧。
他说:「以前我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现在我不需要他了,他有什么资格指指点点?」
然后,听到这话的齐叔叔老泪模糊地抓着我的手对我说:「年珠啊,当初要不是你,说不定我这唯一的儿子早就没了,所以我早就不奢望孙子了,你们好好在一起,就是我最大的天伦之乐。」
「……」
13
因为我一句「我连接吻都应激」,齐炀真的一直忍着。
除了牵手和拥抱,他从来不做任何越矩的事情。
我总觉得这不现实,根本长久不了,所以他提出想和我结婚的时候,我找各种理由搪塞,他虽然失落,但是也没多说什么。
自从知道了当年的事情,他对我就像对待瓷器一样,生怕我一不小心就碎了。
他唯一一次和我发脾气,是因为我在婚前故意让想勾引他的女人接近了他,他那天发脾气,非要去医院把自己那玩意儿给切了,省得我想东想西的。
齐叔叔虽然脸色诡异,却不阻止,反而火上浇油说:「切了也好。」
要不是我拼命拦着,然后哄了又哄,说不定他现在真成「九千岁」了。
这事还被刘叔他们知道了,他们纷纷劝我相信一次齐炀。
我还能怎么样?
只能同意结婚。
其实我不是怀疑齐炀,我只是觉得对他有些许愧疚。
因为他是人,正常成年人,总会有需求,我偶尔会在深夜苏醒的时候听到他在卫生间喊着我的名字解决问题。
可我却什么都帮不到他。
齐炀很快察觉到了我的心思,然后我就再也没有在深夜听到他的动静了。
我怕他趁我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去医院从根源解决问题,于是趁着他熟睡的时候,想悄悄试探一下,但是又实在不敢,只能在纠结了几天之后咬牙直接问他了。
他立刻否认。
「我没有!你不让我切,我不敢的,我怕我切了,你会自责,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那你这些天都是自己憋着吗?」
齐炀咬着下唇红着脸摇头。
「不、不憋的,没事的。」
说完他又突然抱住我,「姐姐,你相信我,你给我的爱很多,多到这些生理问题根本不值一提。如果因为这种事情让你跟我之间产生嫌隙了,我真的会恨死自己的。」
「……」
我没说话。
齐炀继续保证:
「姐姐,真的,这些都不是问题的,你之前不是也说过『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吗?
「姐姐!
「姐姐?」
在齐炀第五次喊「姐姐」撒娇的时候,我终于下定决心,抬头看向他。
「齐炀,你要不要……亲我一下。」
齐炀一怔,我看见他眼睛一亮, 随即又很快暗淡了下去。
「不, 姐姐,我不想你不舒服, 只要抱着姐姐,我就很开心了,所以姐姐你不用也不需要……」
我起身打断他的话, 然后捧着他的脸吻了下去。
我还是觉得紧张, 感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是一想到亲吻的对象是齐炀,就又觉得莫名兴奋,两种情绪撕扯着, 我在齐炀震惊的目光中撬开他的牙关。
「齐炀, 我想, 我想和你更亲密一点, 我不想让徐承安的阴影继续笼罩着我了。」
齐炀又哭了,自从在一起后,他像是被打开了某种开关,总时不时掉眼泪,但我不会嘲笑他,因为他的眼泪是为我而流, 是在替我悲伤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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