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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顾相惜成婚六年。
她本是天之骄女,却意外跌落尘埃。
我不离不弃守在她身边。
终于,她的新作「缪斯」一举成名,天才画家重回巅峰。
记者问她:「画中的男人是谁?」
她笑得很温柔:「他是我此生挚爱。」
那天,我收到了她的离婚协议书。
1
天才画家顾相惜携新作「缪斯」归来,多年后重回巅峰。
画展上,她所有作品均高价出售,除了最引人注目的「缪斯」。
那是一幅惟妙惟肖的油画。溶溶月色下,湖面泛着碎光,白衣少年迎风而立,手捧鲜花笑得颠倒众生。
她说:「这是非卖品,千金不换。」
记者问她:「画中的男人是谁?」
她笑得很温柔:「他是我此生挚爱。」
那天,我收到了顾相惜寄给我的离婚协议书,钱和房子都归我,她净身出户。
我看到网上的视频直播,拨了电话过去:「恭喜啊,画展很成功。」
她语气淡漠:「与你无关。」
「怎么无关?」我拉高声调,质疑道,「不是要净身出户吗?画展的收入也是婚内资产,我们也该算算。」
对面冷哼一声:「孟淮,你可真是见钱眼开。」
我哂笑道:「钱比人可靠。」
她沉默半晌:「明天让律师给你寄新的协议。」
我爽快答应:「好,从此恩断义绝。」
「两不相……」
她话还未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仿佛多听一秒都是浪费。
很难想象,四个月前的今天,我还在祈祷,与她一生一世,携手到老。
2
那天是我们结婚六周年纪念日,情人节。
我悄悄从法国飞回来,想给顾相惜一个惊喜。到公寓楼下时,看见一个少年提着行李,独自站在雪里。
他双手冻得通红,讲电话的声音却十分欢喜:
「猜猜我在哪儿?」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少年的眉眼舒展开,温声说道:「我想你,就来见你了。」
我回想起大学时期,和顾相惜异地恋。相思难抵时,我们也会这样,买张票义无反顾奔向对方。
被这一幕触动,我掏出手机想给顾相惜打个电话。下一瞬,却看见她从楼道里出来。
她径直跑向少年,用力扑进他怀里。他将她紧紧搂住,像接住了稀世珍宝。
他们在寂静的雪夜,热烈地、长久地拥吻。
我僵在原地,看他们汹涌的爱意。
顾相惜抬眼时,终于发现不远处呆立的我。
我提着行李艰难向前,几步之遥,像隔了千山万水。
她第一反应是挺身护在那人身前。
少年有些疑惑,俯身在她耳边,小声问:「他是谁?」
我一时间不知道要做出何种表情,在他们面前站定,淡淡道:「我是她老公。」
男孩闻言,大步跨到顾相惜身前,做出保护的姿态:「这事是我的错,你别怪到她头上。」
我哑然失笑,望向后方面色纠结的女人:「不说点什么吗?」
顾相惜抿了抿唇,目光沉下来,像是做好了某种决定。
她走上前与男孩并肩站在一起,牵住对方的手,十指紧扣,对我说:「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大约是风雪太大,我被冻得脑子都麻木了。没有质问,没有争吵,我安静地转身回了家。
顾相惜没有跟上来。
3
家里阳台的窗户大开着,冷风呼呼往里窜。
我甚至能想象到顾相惜接到电话,打开窗,看到少年翩翩立于楼下时,又惊又喜的样子。
旁边支着的画架还来不及收拾,画纸上未完成的作品跃入眼帘,主人公俨然是方才的少年。
他手捧玫瑰,衣袂随风而舞,脸上带着见到恋人时的羞涩。
曾经,顾相惜也这样用心地画过我。
我和她十六岁相识在高中校园。
那时她很出名,富家小姐,学霸校花,各种光环集于一身。
我是农村出来的,云泥之别,本不会有交集,却偏偏和她成了同桌。
我英语学得不好,普通话也带着点乡音,经常被同学笑话。
她维护我,也很耐心教我。
女孩说话总是带笑,微微展颜,便灿若千树花开。
我暗恋了她整整三年,从不敢肖想,她也喜欢我。
高考结束,她没有像大家预想中那样填报清北,反倒选了美院。
她说画画是她毕生梦想,家人也很支持。
她有资本任性,可我没有。
以我当时的成绩,最好的选择是去南方的一所学校,与她相隔千里。
那年暑假,她来我家的小山村采风,请我做向导。
我们一起看山坡的花,林间的鸟,天上的云……
最后一天,我妈拿出自家酿的梅子酒请她品尝。
我没拦住,她喝了一杯,就醉得分不清南北。
她倒在我怀里,红着脸说着醉话。
她说:「孟淮,我喜欢你。」
我帮她收拾东西,发现,她的画里全都是我。
离开时,我送她去车站,一路走得很慢,很想问她:「昨晚的话算不算数?」
终于我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顾相惜,如果我现在表白,会不会太晚?」
她望向我,喜极而泣:「不晚,只要是你,任何时候都不会晚。」
我们在一起了。
大学四年异地恋,我给足了她爱和安全感,让她清清楚楚知道,自己是被偏爱的那一个。
她常肆无忌惮笑我:「孟淮,你好爱我呀。」
我由着她闹,等她闹够了,低头轻轻吻她。
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我们相爱十年。
无数个昨日在脑中呼啸而过。
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我崩溃地将画撕得粉碎。
4
我一个人在沙发上独坐到天明。
顾相惜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陌生的香气,像酒店沐浴露的味道。
她见到我,眼中有几分愧疚:
「对不起。」
我双目赤红,一开口声音也是哑的:「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很坦率说了他们的过往。
那个男孩叫苏洛,是美院的大四学生,也是学画画的。
去年她回母校参加校庆认识的。
他欣赏顾相惜的才华,是她忠实且炙热的仰慕者。
他们灵魂契合,经常在星空下一起缅怀梵高,在湖畔边畅聊莫奈的睡莲。
她说他们俩是难得的知己,也是真心的爱人。
我们相守十年,抵不过他们相识十个月。
顾相惜说起那人的时候,目光缱绻,神情温柔。
她强调了许多遍:「我是真的爱他。」
我嫉妒得发疯:「他一个大学生,插足别人的婚姻,能是什么好人?不就是图钱吗?」
顾相惜看着我,眼神一点点冷下来:「孟淮,他不像你,眼里只有钱。」
她的话深深刺痛了我。
顾相惜是个天生的浪漫主义者,向来视金钱为粪土。
她大学时,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画家。曾有不少人花重金买她的画,她都拒绝了。
她的画,向来只赠有缘人。
可天有不测风云,她毕业那年,家里破产了,父母被人追债,出车祸双双身亡。
她被债主堵在家里。
我偷偷翻墙进去找她,抱着她说:「顾相惜,嫁给我吧。」
我没有身份地位,没有家财万贯,但我有一颗矢志不渝的真心。
我咨询了律师,父母的债务子女没有责任偿还。
但对方人多势众,无休止的骚扰足以毁了顾相惜的生活。
经过母亲的同意,我取出了家中所有积蓄,筹了一笔钱出面谈判,以最小的代价帮顾相惜还清了债务。
婚后我们的日子过得很苦。
出租屋漏风又漏雨,台风天家里变成小池塘。冬天大风穿堂过,冻得人睡不着。
我们紧紧抱在一起,说一宿的话。
顾相惜尝试去找曾经想买她画的人,却只得到一顿羞辱。
从前太清高,得罪了人。如今缺钱了,却四处碰壁。
我很心疼,再不许她出去卖画。
为了让她过得更舒适些,我每天打三份工。赚一百块,会给她花九十九块。
有一次我贫血短暂性失明了几分钟,她手忙脚乱照顾我,连喊我名字的声音都是抖的。
她在我面前哭到不能自已:「不嫁你会后悔终生,但嫁你却拖累了你,这更让我感到绝望。」
我骂她:「傻瓜,我从没觉得你是累赘。」
那时候,我觉得很幸福。
5
「我们离婚吧。」
顾相惜一句话将我拉回现实,她态度很坚决,说:「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
我的心揪成一团:「我要什么你还不清楚吗?」
她没有听懂,只说:「条件你定。」
我笑出声来:「当真为了他可以放弃一切啊。」
顾相惜垂下眼眸,抛下一记炸弹:「孟淮,我怀了他的孩子。」
我的心碎裂成渣。
我想起,我们也曾有过一个孩子。
结婚第二年,顾相惜怀孕了。
我高兴坏了。
可她瞒着我偷偷打了胎。
她泪眼婆娑地和我说:「孟淮,我们的条件根本养不起孩子,别让他来这个世界受罪了。」
顾相惜跟我说了许多许多遍「对不起」。
我抱着她,努力扯出笑容,安慰道:「没关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那天她将我搂得很紧,在我耳边不停重复着:「我爱你。」
这句话像一道咒语,在一无所有的日子里,将我们的心紧紧连在一起。
从那以后,我工作更加拼命了。
我很懂察言观色,逐渐在职场混得风生水起。老板是做进出口贸易的,经常需要应酬客户。我酒量很不错,他喜欢带上我,还会额外给我发奖金。
我每天回到家都吐得天昏地暗,顾相惜会整晚陪在我身边,细心照料。
她总说:「别为了点小钱,喝坏了身体。」
我不以为意:「目光要放长远。」
时间久了,我积累了不少人脉,后来自己开始做红酒生意。我每天出差、应酬,忙得焦头烂额。
顾相惜又说:「钱够用就好,不要这么拼命。」
可我啊,有两个非实现不可的愿望。
我一直相信着顾相惜的未来会有星辰大海,我希望她能随心所欲地画画,不必因为生活琐事放弃热爱终生的梦想。
我还希望,那个被放弃的孩子,能够快一点再回到我们身边。
皇天不负苦心人,我们的生活真的在一点点变好。
结婚第五年,我们有了房子和存款。
我终于鼓起勇气提出:「老婆,我们要个孩子吧。」
没想到,她的兴致并不高,只说:「孟淮,现在不是时候。」
她告诉我,她进入了瓶颈期,已经很久没有画出让自己满意的作品了。
我试图安慰她:「你的画很棒,我的朋友都很喜欢,张老板下个月乔迁新居还说要买你的画做装饰呢。」
顾相惜嗤之以鼻:「他们那群俗人哪懂什么艺术?」
我愣住了。
自觉失言,她立刻道了歉,并解释说,自己并不是看不起生意人,只是希望得到更专业人士的认可。
她将头深埋在我的肩颈,低声道:「我只是越来越没有信心了。」
或许这个时候,我们的感情已然出现裂痕。可我太忙了,并没有太过在意她的变化。
不久后,顾相惜的状态渐渐开始变好,脸上时常带笑。
我以为,她是突破了瓶颈,没想到,是灵魂找到了新的归宿。
她爱的少年年华正好,不染岁月纤尘。
他会评价她的画像春天的花,夏季的雨,秋日的风,冬季的雪,是世间最美好的存在。
而我商人重利,满身铜臭,无法与她产生共鸣。
「孟淮,是我对不起你。」顾相惜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我沉默了许久,像我们共同度过的时光那么长。
最后还是心有不甘。
「我不会跟你离婚的!」我听见自己说。
顾相惜冷冷回:「这由不得你。」
那一刻,我听见了爱情死亡的声音。
6
在我和顾相惜闹得最僵的时候,我妈生病住院了。
医生说,癌症晚期。
我爸死得早,我妈吃了一辈子苦。
我结婚的时候,自顾不暇,她执意一个人住在乡下,不给我们添麻烦。
后来经济条件稍有好转,又没有时间陪伴左右。
我很自责,这辈子从没让她享过一天福。
她躺在病床上,形如枯槁,问我:「小惜呢?」
我强迫自己挤出笑,高高兴兴回答:「她最近很忙,要开画展。」
我告诉我妈,顾相惜得到了画坛泰斗周遗老先生的赏识,马上就要熬出头了。
她笑得很欣慰:「小惜终于达成心愿了啊,以后你们的生活肯定会越来越好的,妈放心了。」
我胡乱编了个理由跑出病房,眼泪止不住往外流。
上天的确很喜欢跟我开玩笑。
在我们吵完架不久,顾相惜得到法国那边的消息,隐居已久的周老先生突然表示对她的画很感兴趣,要见她一面。
千里马终遇伯乐,两人相谈甚欢,相见恨晚。
顾相惜将那个男孩视作幸运星。她说,是他帮她找回了画画的初心,才能有此机遇。
她不会知道,那是我费尽心思,帮她争取来的机会。
而如今,不过是替他人做嫁衣罢了。
我洗了把脸又回病房,我妈突然说想见一见顾相惜。
我没办法拒绝,终于还是主动联系了他。
大概是自尊作祟吧,我不想在她面前示弱,一开口就是谈判的口气:「顾相惜,我们做个交易吧。我同意离婚,你陪我演一场戏。」
「好。」
她答应得干脆利落。
明明是自己想要的答案,我的心又开始扭曲。
失望、愤怒、悲伤,负面情绪像千万只毒虫,一口口将我吞噬。
我想我大概快要疯了。
7
顾相惜按时来了。
半个月不见,她愈发风姿绰约,明艳动人,想必过得不错。
我们各自收敛表情,装作亲密的样微信搜 - 胡#巴%士 -子,推门进入病房。
我妈气若游丝地躺在病床上,见到我们,浑浊的双眼一瞬亮了,硬撑着坐起来同我们讲话。
她告诫我,要疼爱妻子,不能对不起她。
又嘱咐顾相惜,好好跟我过日子。
我妈以前并不多话。
可这次见了面,她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要交代。我知道,她就是放心不下。
顾相惜对她的嘱咐一一回答:「好。」
最后,我妈将我们的手交叠在一起,交代:「这辈子要好好的。」
我忍不住红了眼眶。
其实我很想告诉她,如果她走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的亲人了。
可现在,话堵在喉咙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顾相惜很自然地拍拍我的背,温柔的眼神像极了当年那个十八岁的少女。
我有些许恍惚,出了病房,我们的手仍然牵在一起。
我很没出息地发现,自己还是贪恋手掌间的这一点点温度。
「我们不要离婚行不行?」荒唐的想法在我脑中盘旋。
手机铃声乍然响起,顾相惜松开我的手。
我迷茫地抬眼看她,少女的影子一晃已消失不见。
她走到一旁接电话,零星的谈话飘进我的耳朵,都是些很日常的对话。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红着脸骂一句:「没羞没臊。」
然后娇声道:「等会马上就回家。」
我看着这个女人,突然觉得分外陌生。
她打完电话,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皱着眉问:「你脸色很差,是不是病了?」
说着,手伸过来想要触碰我的额头,我条件反射般躲开了。
两人均是一愣。
她的手停在半空,有些尴尬道:「离婚的事,可以等你妈身体好些再办。」
我沉沦的意识终于清醒过来,点头说好。
8
我妈的病情并没有好转,她的记忆也出现问题。
每隔一段时间,就说要见一见顾相惜。
她与我逢场作戏了三个月,陪我听那些重复了许多遍的嘱咐。
每次顾相惜来医院,苏洛都会频繁打电话,后来,索性自己跟着一起过来。
他们手牵手出现那天,我发了很大脾气,拦在他们面前:「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顾相惜跟我解释,说他会去旁边等,不会让我妈看见。
我不肯妥协,嘲讽道:「少秀一下恩爱不会死。」
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孩突然站出来,怒道:「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你们要离婚了,别总想着法子折腾人。」
他越说越激动,差点跟我动起手来:「她最近筹备画展忙得连饭都吃不上,我不放心才跟来的。」
顾相惜牵住他的手,柔声安抚:「别动气,吓到我们的孩子了。」
苏洛瞪我一眼,垂眸看她:「可我心疼你。」
他们恩爱有加的模样让我胃里一阵翻腾。
我嗤笑一声:「我和她还没离婚,你们在一起算偷情知道吗?要不算你租的,付费使用?」
顾相惜愣住,眼中泛起水汽:「孟淮,你是不是疯了?」
苏洛咬牙怒视着我:「一个大男人说话这么刻薄,难怪你老婆看不上你。我不想忍了,今天和我离开还是陪你留下,她只能选一个。」
随后,他扭头看向身边的女人,目光恳切。
没什么悬念。
顾相惜与她的爱人携手一起离开了。
那天,我妈的状态其实不错,我撒谎说,顾相惜临时有事,她也没有深究。
可到了傍晚,她却突然昏迷,医生直接下了病危通知书。
清醒过来时,她又说要见顾相惜。
我慌慌张张打电话过去,她好久才接。
我抱着头蹲在地上,问:「你……能来一趟吗?」
她直接答:「太晚了。」
我急了:「我妈快不行了。」
她语气不耐:「我劝你少开这种玩笑。」
我又惊又怒:「你觉得我会拿我妈的命开玩笑?」
她沉默一阵,说:「今晚下雨,我怀着孕,他不会让我出门的。」
我顾不得颜面,几近哀求道:「你让他送你过来,或者我找朋友开车过去接你,保证你的安全,好吗?」
「我们十年感情,求你帮我最后一次。」
她叹口气:「我和他商量看看。」
我像抓住了一丝希望,语无伦次道:「今天吵架算我错了行吗?只要今晚你过来,你们要什么我都答应,好不好?」
天空电闪雷鸣,将我自尊心碎裂的声音掩埋在黑夜里。
电话那头传来低哑的声音,隐隐带着点情欲。
顾相惜极不自然地闷哼一声,轻斥:「别闹。」
电话随即挂断,我再拨过去,无人接听。
那天,一直到深夜,她都没有出现。
我妈瞧出端倪,问得很小心:「你和小惜是不是闹矛盾啦?」
我努力装作轻松的样子:「没有,她在赶来的路上了。」
她的眉头越锁越紧,叫我拨通电话,她要跟顾相惜讲几句。
可对方已经关机。
后来我妈的意识逐渐涣散,嘴里絮絮叨叨:「儿子,你要是过得不好,妈怎么放心得下啊……」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断了气,死时紧紧拽着我的手,不肯合上双眼。
我的世界塌成了废墟。
9
我将我妈的骨灰带回乡下安葬,顾相惜跟来了。
她垂着头,满脸愧色:「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晚妈真的……」
我把她请了出去,无力道:「别叫她妈,你不配。」
「孟淮,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顾相惜声音软下来,「我只是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我冷着脸:「不用。」
她不肯走,一直跟在我身边。
葬礼没有大肆操办,只请了村里几个街坊帮忙。
等一切结束人都散了,我终于冷静下来,跟顾相惜说:「我们谈谈吧。」
她点头说好。
我语气冷淡:「离婚手续赶紧办了吧。」
她皱了皱眉,岔开话题:「我想跟你解释一下那晚的事。」
「我不想听。」我打断她,继续说,「你是过错方,我要你净身出户,家里的资产我一清二楚,别耍花招,也别跟我谈条件,否则我把你们的丑事宣扬得人尽皆知。」
顾相惜目光哀切:「孟淮,家里的资产本来就是你赚来的。你觉得我会跟你争这些吗?」
我冷笑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露出失望的表情:「你以前不这样。」
「人是会变的。」我说。
以前的顾相惜,也不会这样对我。
长时间的沉默被电话铃声打断,是苏洛打来的。
她走出门外接听。
我直接关上了大门,她也没再回来。
那晚,我躺在老房子的床上,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我梦到二十二岁的自己,不顾一切将顾相惜带回家,跟母亲说要同她结婚。
债主追到我家,日日吵闹叫嚣。
我妈将她藏在房间里,嘱咐:「小惜千万不要出去,一切交给阿淮处理。」
我一个人与他们周旋数月,终于在过年前将事情办妥。
除夕夜那天下了雪,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外地赶回来。
雪花落在我身上,积了一层又一层。
但我并不觉得冷。
回家的瞬间,她第一个打开门冲出来,直接扑进我怀里。
我微微踉跄几步,但还是牢牢接住了她。
「我以后都不要和你分开了。」顾相惜又哭又笑的样子,十分可爱。
我刚想开口回应,画面就天旋地转。
我呆呆站在一旁,看她在雪地里扑进了别人的怀抱,然后深情地吻他的唇。
「顾相惜!顾相惜!」我不停地呼唤她的名字,她却怎么都听不到。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我开始有强烈的失重感,像在深渊里不停坠落。
第二天醒来我就发了高烧,意识变得混混沌沌,就这样在家里躺了两天,有一种濒死的感觉。
某天收到生意伙伴的消息,红酒的货源出了问题,亏了一大笔钱。
我惊坐起来,迅速穿衣出门。
然后一个人看病,吃药,痊愈。
10
这四个月消耗了我太多精力,生意上出了不少纰漏,我忙得甚至没有时间难过。
再次听到顾相惜的名字,是她在画展名声大噪的消息。
一向要求苛刻的画坛泰斗周遗老先生对她大加赞赏,称她这些年属实是明珠蒙尘,已经隐居状态的老人甚至公开出现在画展上,并当众表示,顾相惜是他这一生见过的最有天赋的青年女画家。
一时间,业界震动。
媒体闻讯而来,网络上的报道铺天盖地。她本就长相出挑,颜值加成下,她的关注度一度超越流量明星。
#女神画家顾相惜#的词条冲上热搜榜首。
她所有的作品一售而空,甚至有人愿意出一千万购买当天画展最瞩目的作品「缪斯」。
顾相惜拒绝了。
记者闻到八卦的味道,问她画中的男人是谁。
她大方示爱。
大学室友林放给我转发了这段视频,问:【顾相惜怎么会这么说?】
我拽着刚收到的离婚协议书,回复:【没什么,她爱上别人了,我们打算离婚。】
林放直接拨了电话过来,愤愤道:「四个月前不是还好好的吗?她难道不知道你为了她,在法国遭了多少罪?」
我淡淡答:「知道了也不会改变什么。」
结婚六周年的时候,我想给顾相惜准备一份特殊的礼物。
我知道她最崇拜的人,是一位叫作「周遗」的画家,这位老先生年轻时就鲜少在大众面前露面,现在更是避世隐居,寻不到踪迹了。
我用尽方法和人脉才得到一个真假难辨的消息:有人曾见过他在巴黎玛黑区逛街头画摊。
于是,我以出差为借口,一个人去了法国。
那是我第一次出国,人生地不熟,第一天就被抢了行李。我着急去追,却被引进了偏僻的小巷。
那里聚集了一帮街头混混,我寡不敌众,被他们按在地上打。
失去意识前,我听到有人用法语喊了句什么,所有人便急急逃走了。
我在医院醒来,只受了些皮外伤,是林放救了我。
我们是大学室友,我婚后一年他出国了,渐渐断了联系,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他帮了我很多,受伤期间一直是他在照料我,他问我:「不告诉顾相惜吗?」
我摇了摇头。
那段时间,顾相惜常把自己关在画室里,似乎处在很关键的时期。
我不想让她担心。
伤势稍好一些,我就急着出门,天天去玛黑区守着。
其实我并没有找到周老先生的把握,只是不想放弃任何可能性。
林放得知我此行的目的,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一副看傻子的表情。随后一脸夸张地嘲笑我:「你就宠着你家那位吧,哪天给你宠坏了。」
我白他一眼:「我愿意。」
两人打作一团,像回到了大学时期。
我在玛黑区和一个街头摊贩做了交易,租用了他的画摊,选了几幅顾相惜不同时期的作品,摆在最醒目的地方,日日祈祷幸运女神降临。
那时恰好冬季,每天除了睡觉,其他时间都在街头吹冷风,冻得耳朵生了疮。
林放总是一边给我买药,一边吐槽:「自讨苦吃。」
在法国待了三周后,情人节临近,我打算回国了。
这趟异国之行确实太冲动,找不到人也是情理之中,我想着等下次有了更确切的消息再行动,意外就这样悄然发生。
最后一天我正准备收摊的时候,周老先生出现了,并且一眼看中了顾相惜十八岁时的作品。
他笑着问我这幅画的创作者是谁,我颇为自豪地说出顾相惜的名字。
他指了指画边上贴着的「非卖品」标签,又问:「不卖?」
我点点头:「这是我个人的珍藏。」
「那又为什么要摆出来?」
我说:「我希望更多人能看见这个了不起的画家。」
他若有所思,看了这幅画良久,最后笑着离开了。
我了解过这位先生的脾气,出了名惜才,从前挖掘过不少籍籍无名的小画家,如今都成了业界大佬,我知道,顾相惜的机会来了。
事情比我料想得顺利许多。我想,有才华的人注定是要拨云见日的。
我真心为顾相惜感到高兴。她离梦想又近了一步。
结婚纪念日那天,我骗顾相惜自己在法国回不来,想给她一个惊喜。
可她反应很淡,只说了句:「知道了。」
起初,我心里有些难过,可上飞机的时候,看见她在朋友圈发了一句:「思念隔着山海。」
我心里的郁结立刻消散,回程路上,还在幻想着我们的美好未来。
多讽刺,其实她的思念早给了别人。
11
「不会觉得不甘心吗?」林放问我。
我很平静答:「当然会,但现在更重要的,是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他松了口气,道:「孟淮,有时候你真是理智得可怕。」
我笑说:「谢谢夸奖。」
挂断电话,四周安静下来,我又点开那段视频。顾相惜在镜头前笑得温柔又深情,她说,那个男孩是她此生挚爱。
果然心里还是不舒服。
我拨通电话,跟顾相惜说,画展收入也算婚前财产,如果离婚的话,也要归我。
她嘲讽了我一句便答应了。
看来是真心急着要嫁给心上人。
我试着把那趟法国之行当作一场投资,现在收获了大额财富,也不算血本无归。
这么想着,我渐渐与自己和解,钱果然是个好东西。
那天,我给自己开了最好的红酒,喝到深夜。
第二天早上,我被一个电话叫醒,林放的声音听起来时远时近:「开门。」
我踉跄着冲出去,打开门,看见他提着行李,挎着个脸:「发生这么大事一点不跟我提,不够朋友。」
我愣在当场。
他张开双臂冲我笑:「哥们我来陪你了。」
我拥抱他,感动道:「果然是好兄弟。」
但事实证明,我感动早了。
对一个要离婚的男人来说,热恋中的男人简直就是一剂毒药。
晚上我等着他组团开黑,他磨蹭良久才依依不舍地挂断与女友的视频通话。
我勒住他的脖子,恨恨道:「在我面前秀恩爱是不是过分了点?」
他笑得恬不知耻:「我这叫以毒攻毒。」
我其实很佩服他,曾经被伤得那么深,依然能活得如此洒脱。
「你有后悔爱过周韵吗?」话刚问出口,我就开始后悔。
听到这个名字,林放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只说:「一段感情,不是结局不尽如人意,就要觉得那是一场悲剧。」
我很认真思考了这句话。
我想,不必因为二十八岁的顾相惜而去怨恨十八岁的她。那个惊艳了岁月的女孩,只是不在了而已。
我会接受,并慢慢释怀。
12
一个月后,我和顾相惜领了离婚证。
我买下了巴黎蒙马特的一座葡萄庄园,打算去法国自己学酿酒。
林放早已在那边定居,也很欢迎我过去。
我出国那天,顾相惜和苏洛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新娘穿着高级定制的婚纱,一身珠光宝气。
我想起当年我们结婚的时候,真的很穷。
婚纱只买了件两百块的小白裙,捧花是路边折的一株木棉,简单朴素得像我们那时的爱情。
过去随风渐远,行云散尽,物是人非。
我登上飞机,奔向崭新的人生。
13
我的生活渐趋平静,本以为与顾相惜再不会有交集。
没想到,一年后我回乡扫墓,又与她重逢。
顾相惜捧着一束白菊站在我妈坟前,见我到时有一瞬的惊喜,哑着嗓子喊了声:「孟淮。」
我沉声问:「你来这做什么?」
她向我靠近几步,急急回答:「我是想,可能会遇见你。你把房子卖了,手机号也换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我跟她拉开距离,冷淡问:「你有事?」
山风卷起些细沙,她大概是被迷了眼睛,眼睛竟开始微微泛红:「就想找你说说话。」
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顾相惜,你现在有老公。」
「走吧,别在我爸妈坟前碍眼。」
她充耳不闻,纹丝不动,我赶不走她,索性直接无视。
「我想跟你解释妈去世那晚的事。」顾相惜顾自说着话,也不管我要不要听。
她说:「我本来是打算出门的,他来拦我,我不小心动了胎气。」
我敷衍一句:「哦。」
她垂着头,语气沉痛:「孟淮,那晚我流产了。」
我摆放祭品的手微微顿了顿,还是没有同她讲任何话。
半晌后,她突然又开口:「如果那天晚上我来了,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恨我?」
我抬起头正对上她的眼睛,那里面的伤感清晰可见。
不明白现如今她摆出这样的表情还有什么意义。
我迅速收回目光,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给爸妈烧了三炷香,跟他们汇报了我的近况,告诉他们我现在过得非常好。
祭拜完下山,顾相惜一直跟着我,话变得特别多。
她说,我们以前一起在村子里看过山坡的花,林间的鸟,天上的云……
她什么都记得。
可是顾相惜啊,山坡的花不开了,林间的鸟飞走了,连天上的云都不是原来的形状。
一切都变了样。
14
老家的房子没人收拾,不能住人,我在镇上的旅馆住了一晚后直接飞回了法国。
与顾相惜的重遇没在我心中掀起太大波澜。
恰好林放创立了自己的服装设计品牌,变得忙碌起来。我的庄园雇了人,平常十分清闲,就整天泡在工作室给他帮忙。
我开玩笑说:「我们两个学贸易的,现在一个做裁缝,一个酿酒,还真是不务正业。」
他摇摇手指:「NONONO,人生就是一个逐渐看清自己的过程。」
闲聊时,我问他:「你什么时候对服装设计产生兴趣的?」
他迟疑片刻,低声答:「你和顾相惜结婚的时候。」
他说,有一件事我一直不知道。
「你还记得婚礼上你们穿的礼服吗?花纹精美,价格却便宜得离谱,你一直以为是我找朋友帮忙搞定的对吧?」
我点点头。
他继续说:「其实是顾相惜舍不得花钱,只买了最简单的白裙和西服。但又不想让你觉得亏待了她,就亲自绘图,然后请教我的设计师朋友,一点点把花纹绣上去的。还有头纱,也是她自己做的。」
「我都不知道她还会做针线活。」
「起初是不会的,不过我那个朋友特别厉害,她人也聪明,没几天就学会了。她怕你自责,还不让我告诉你。」
他说,那会儿他只负责打下手,但看我们穿上身的那一刻,心里还是有满满的成就感。
我们的思绪一起飘回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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