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名顶替(小小说)

樱花讲故事 2024-02-14 07:23:48

武警某部宣传股长汪大孔来到南国边陲小镇丽水寨,看望并采访缉毒队长老吴。

老吴和汪大孔是老战友,两年不见,见了面连握手寒暄的时间都没有,老吴朝汪大孔一挥手:“跟我,来!”

汪大孔跟老吴上楼来到玻璃窗前,老吴把望远镜交给汪大孔:“你瞧瞧吧。”

汪大孔接过望远镜,朝老吴指的方向看去。高倍望远镜立即把对面的国境线拉到了眼前。对面小路上,正有一队马帮朝着这里走过来。

“瞧见啥子了?”老吴问。

“一队马帮。”汪大孔答,“十三驮马匹,三个人,一男两女。”

“好眼力!”老吴又问,“能瞧出哪个是老板吗?”

汪大孔又重新端起望远镜观察了一下,说:“走在最后那个中年妇女衣着艳丽,神态高傲,看来定是老板无疑了。”

“嗨!”老吴不无遗憾地拍拍汪大孔的肩膀,“就凭你老兄这个机敏劲,耍笔杆爬格子可太瞎材料了。干脆打个报告来这儿跟我搞缉毒得了。我把这个队长让给你,我好专心当个好侦察员。”

“你这小子,咋还煽乎上老战友了呢?我自己吃几碗干饭我不晓得?”

不过,汪大孔虽这么说,心里还是美美的,觉得自己还不是只会舞文弄墨的书呆子。“你再瞧瞧,他们是来干啥子的?”老吴又问。

这回,汪大孔连望远镜都没举了,只是漫不经心地一膘,说:“那还用问吗?是过来搞边境贸易的呗。”

“只说对一半。”老吴微笑着摇摇头,“他们是借边贸为名,来搞毒品走私的。”

“啊?”汪大孔吃了一惊,眼睛都瞪圆了。他倒不是为毒品走私吃惊,这几年随着边境开放,边贸活动频繁,毒品贩子趁机搞毒品走私偷运的事例已屡见不鲜,他这次来就是采访老战友和他的缉毒队与毒品走私偷运做斗争的事迹。让他惊奇的是,老吴怎么能一眼便断定这队马帮是来搞毒品走私的呢?出于好奇同时也出于一股隐隐地不服气,汪大孔连忙又端起望远镜观望起来。那队马帮已拐过山口,上了大道,在道旁的浓荫间时隐时现。那些马驮上确确实实驮的都是货物,那三个人神态安详,看不出任何破绽。汪大孔只得放下望远镜,朝老吴瞪了一眼,说:“你这家伙,简直像条警犬!”

“你也太高抬警犬了。”老吴笑起来,“在这么远的距离内,任何聪颖的警犬都是不可能嗅出毒品气味的。况且,现在毒品贩子进行了高科技的气味处理,使得我们一些缺乏经验的毒犬上当受骗,明明毒品就在眼前,它却无动衷。”

老吴见那队马帮走近了,便拧住话头,打开对讲机说:“王老板,货到了。”又对汪大孔道,“这间办公室和里间的卧室都归你了。先休息一下,我马上就来。”说完,匆匆走了。

老吴这个“马上”时间可太长了,汪大孔洗漱了一下,又翻了会儿书,还打了个盹,楼下才响起脚步声。上楼来的是个送饭的战士。

“汪股长,”那战士客气地说道,“吴队长的事没处理完,让我先来照顾你吃饭。”说着将饭菜放到汪大孔面前。

汪大孔吃完饭,看了下表。

小战士很机敏,马上说:“吴队长马上就来,我先陪首长下盘棋吧。”

汪大孔婉言谢绝:“一会儿再下,我先上街遛遛。”

“别!”那战士忙阻拦说,“吴队长让你就在这儿等他,哪儿也别去。”

“哦,他是怕回来找不着我。”汪大孔微微一笑,“这么条小街,他一个缉毒队长还能找不着?你等他回来告诉一声就行。”

说罢,起身欲走,门却被小战士堵住了。“首长,”小战士表情严肃,“吴队长有命令,在他回来之前,不许首长出屋。”

汪大孔望着小战士那严肃认真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少顷,又对老吴产生一丝愠怒:你这个老吴呀,这兵让你带成什么样子了,机械得简直成了一个个木头疙瘩。我今儿偏煞煞你的威风想到这儿,他冷冷一笑:“哼,他命令我?我还要命令他呢。”说着朝小战士一挥手,“我命令你,让开!”

“首长!”小战士左右为难,但还是堵住门不肯让开。

听到争执, 一个少尉军官进门来了。“首长,”少尉“啪”地一磕脚跟,端端正正敬了个军礼,态度谦恭但口气严厉地说,“根据敌情变化,首长现在不能离开房间,请首长原谅。”

汪大孔不再争执了,他默默地踱到窗前,瞅着远处的国境线出神,心里则恨恨地直骂娘:“这个该死的老吴!什么敌情这么了不得,值得把我软禁起来?”

老吴终于回来了。当他满含歉意笑呵地来到汪大孔面前时,汪大孔却将双手往他身前一递,冷冷地说道:“请吧。”

“咦?”老吴一怔,“你这是啥意思?”

“啥意思?"汪大孔忿忿地说,“你不是怀疑我,把我软禁起来了吗?”

“你呀!”老吴点点他,反唇相讥,“你们耍笔杆子的就是联想丰富,其实你是在怀疑我跟毒品贩子有勾搭,怕你知情,想对你下毒手,是不是?”

汪大孔不好意思地笑了,因为他脑子里真的闪过这个近乎荒唐的念头。

“好啦,”老吴拍拍汪大孔肩膀,“老战友多日不见,还是抓紧时间叙叙家常吧。”他朝汪大孔那乱糟糟的络腮胡子瞟了瞟,“看来你老兄还是独往独来,光棍一条喽。”

“唉!”汪大孔叹了口气,“出去走走吧。”

“不行!”老吴一把按住他,口气严肃地说,“现在你还不能离开。”

“啊?”汪大孔几乎是喊了起来,“你这家伙搞的啥子名堂嘛。”

“别急,到时候我就送你走了。不过…”老吴狡黠地膘膘汪大孔,“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答应你个屁条件。”汪大孔立起身,“八辈子我也再不上你这鬼地方来了。”

“咦?”老吴倒惊奇了,“是我请你来的吗?不是你自己要来采访的吗?既然老战友来采访,我就破例安排你直接参与破案,这不比听我空口白牙摆龙门阵更生动吗?你鬼家伙不说感谢,咋还满腹牢骚呢?”听这一说,汪大孔忙坐下了,再不提走了,只疑惑地望着老战友。

老吴说:“你不是很佩服我一眼就看出那队马帮是来走私毒品的吗?其实说穿了就不值钱了。因为头一天已经有人来给我报信了。报信的人就是那个赶马帮的汉子,也姓吴,都叫他吴老板。这吴老板是咱们这边楚雄州的人,还在咱们部队当过兵,是前几年偷渡过去的。他来报告说,那边有个绰号叫大苹果的女人来找他父女俩,要雇他们的马帮夹带偷运毒品。这吴老板父女过去曾帮人少量夹带过毒品,被我们查获后处罚教育过,这次他主动提前偷偷给我们报了信。”

“唔,这太好了。”汪大孔说,"那就把那个什么大苹果扣起来。”

老吴笑了,说:“问题是方才那个大苹果也来向我们报告了。她说那个吴老板是个隐藏很深的毒枭,她跟他原来生活在一个寨子,被他霸占后跟他一起偷渡过去了,现在想立功回来。”

“他妈的!”汪大孔听到这儿忍不住骂起来,“这还来了真假猴王了!”

“是真是假,看来只有你能分辨了。”老吴说。

“嗯?”汪大孔一怔,“你开啥子国际玩笑?”

老吴不答,只是继续说道:“他们都提到,这批货准备驮到山茶镇脱手,可一路上还得路过我们两个缉毒哨卡,这样,他们肯定要去找大胡子给他们带路好绕过去。我们现在有两个谜团解不开:一、我们偷偷查了他们的货物,发现所夹带的毒品数量很小,看来是藏在更隐蔽之处;二、我们屡禁难止,毒品又流入了内地,难道是我们哪个控制环节出了毛病?所以我们想派人化装成大胡子,一路跟上他们。”说完,老吴直盯着汪大孔。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汪大孔说着不自觉地抚了下自己乱糟糟的络腮胡子。

“不单是这,”老吴说,“吴老板他们都熟悉我们缉私队这几个人。时间太急,我们已来不及再上别处找侦察员。”老吴见汪大孔有些犹豫,便又说,“实在不行就算了,我们还有下策…”

“不!”汪大孔打断他说,“我干!”少顷,又喃喃一句,“就怕干不了。”

“没问题。”老吴鼓励道,“我看过你的侦破小说,你塑造的侦察员比我们可机智勇敢多了,你就照你写的侦察员那样干,保管错不了。”说着把一堆东西丢过来,这是他们接头暗号和秘密路线图。大胡子的材料,你只有在车上熟悉了。”说到这儿,他朝门外的少尉一挥手,备车,马上去逮捕大胡子。”

车没拐过山口便停下了。汪大孔随老吴和侦察员们徒步爬上山顶。

“看到没有?”老吴指了指半山腰紧靠国境线的那栋小房,“那就是大胡子家。”

“下去抓他,他跑出国境线咋办?”汪大孔担心地问。

老吴没吱声,只朝化装成傣家少女的女侦察员挥了下手,那女侦察员便下去了。女侦察员进屋后不一会儿,便出门来向他们招手示意了。他们下山进屋一看,大胡子已经被女侦察员铐在卧室了。

临要分手了,老吴却又犹豫起来,他不无担心地瞥瞥汪大孔;“老战友,我这个国际玩笑是不是跟你开得太过分了?”

“恰到好处。”汪大孔轻松地笑笑,“我好歹也穿这身制服,军衔还比你高一阶呐。快走吧。”他把他们推出了屋。

可是,老吴他们一走,汪大孔立即觉得心里空落落地没了底。尽管他知道,临阵畏怯是十分危险的,但毕竟头一次执行这种任务,一时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管他娘的!”他自言自语说,“先弄点吃的再说。”他来到厨房,简单地手了两个菜,自斟自饮地连灌了三杯老白干,才觉得心里踏实下来。

傍晚时分,那队马帮来了。

当汪大孔的目光越过黑矮的吴老板和瘦小的吴姑娘,落在那丰腴红润像只红苹果的女人身上时,不禁脑袋“嗡”的一声,浑身上下像灌了铅一般僵硬了。

这个绰号大苹果的女人,岂止见过,岂止认识。“咋个可能,咋个可能嘛!”他忿忿地在心里喊着,“咋个可能是这个冤家,这个世界也太小了!”

汪大孔跟这女人有不解之缘。早年汪大孔随当铁道兵的父亲来云南后,就读于楚雄彝族自治州高中。

他入学后就迷上了这个女人。当时她是个清纯可爱的少女,名叫爱华。汪大孔与她的爱情是从同情开始的。从爱华那时常缀着补丁的衣着上,汪大孔猜到这姑娘的家庭收入一定十分微薄。的确,这姑娘家里没有一点经济收入,一个瞎眼妈全靠政府和山寨的乡亲们接济;她的学杂、住宿费虽然一概减免,但每月6元6角钱的伙食费她还是交不起,不得不每个周六下午跋山涉水数十里回山寨背米背咸菜。

得知这情况,怜香惜玉的汪大孔热血沸腾了,决定从自己每月40元生活费里拿出10元来接济这个可怜的姑娘。可是,一想到男女生之间不容逾越的界线,一看到周围一双双高度敏锐的眼睛,汪大孔像被当头淋一桶凉水。但是,每当看到姑娘为一周口粮而风尘仆仆,累得疲惫不堪的可怜样,他那股热情又会猛地升腾起来。

一个周六的下午,汪大孔来到远离学的后山坡上,这里是姑娘回山的必经之路。果然,不多一会儿,姑娘便急匆匆赶来了。姑娘怕走夜路,所以走得很急,小脸蛋已被汗水渍得通红,显得愈发俊秀可爱。她看到大孔,先是一怔,少女的本能使她顿生疑窦,忙停住步,戒备地瞅着他。

“又回寨子背口粮?”汪大孔听出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姑娘没吱声,只点点头。

“路太远,以后就别再往回跑了。”汪大孔说着掏出10元钱,“给你。”

“呀!不要,我不要。”姑娘像见着了蛇,吓得直往后退。

汪大孔慌了,同时也感到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他知道,姑娘是理解错了,一定以为他不怀好意。想到这儿,汪大孔将那钱往姑娘身边狠狠地一扔,转身跑了。他跑出好远,见姑娘还站在那里,两手捂着眼,浑身颤抖地抽泣起来。

整整一周,爱华姑娘对他冷若冰霜。有时明明和别人有说有笑,一看到他,立即就将眼帘垂下来了。弄得汪大孔又恨又气。他实在弄不明白,自已是干了一件好事,怎么突然成了鼠摸狗偷?他更不敢想像,万一这事传到同学、老师乃至父母耳朵里,自己还怎么做人?

周六下最后一节课,正当他懒懒地独自散步时,耳边传来轻微却清晰的声音:“去老地方。”

汪大孔一回头,见爱华姑娘扭动着纤细的腰肢跑了。待汪大孔醒悟过来,避过众多耳目,绕道来到后山坡时,爱姑娘已等待他多时了。

“你为啥要给我钱?”姑娘问。

“你,你太困难。”汪大孔回答。

“困难的同学有的是,你为啥子单给我?”姑娘见汪大孔一时脸红语塞,不禁莞尔一笑,“我以后会还你。”

“嗯?”汪大孔一怔,“你还,我就把它撕了。”

姑娘被汪大孔这副憨样逗得忍俊不禁,“咯咯”地笑起来。“走,”姑娘朝山顶指了指,“你没吃过酸浆果吧?”

姑娘给汪大孔采了好多酸甜爽口的野果,可汪大孔却得陇望蜀,又要求姑娘说:“给我唱段云南花灯吧,晚会上你唱得真好听。”

“才不好听睐。”姑娘说,“我给你唱段好听的。”

于是,伴着小溪“叮叮咚咚”琴一般的声响,姑娘清脆婉转的歌声响起来;

月光明亮亮

溪水叮咚响

阿妹是那溪水

阿哥就是那月亮

问阿哥

是月亮来照溪水

还是溪水去攀月亮

可是,当毕业簪火燃旺,同学们都围着篝火载歌载舞时,两人又悄悄来到这里,但再没了歌声,没了欢笑。汪大孔知道爱华姑娘是为即将分别而难过,便一咬牙果断地做出块择:“放心,这辈子我死也不离开你,父亲部队的农场我不去了,我要求下乡到你们那寨子,跟你一起去。”

“呀!不行,不行。”姑娘慌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哽咽道,“我,我就要结婚了。”

不亚于当头响了个霹雳,汪大孔被震得晕头转向,半响才清醒,说:“你是在逗我吧?”

“真的,是真的。”姑娘说,“他姓吴,是我们寨的,正在当兵,说是国庆节回来结婚。”

汪大孔想起来了,那是他刚转学来不久,是见过一个又矮又黑的小兵来找爱华,同学们这还起过哄,但他却从未放在心上。可万没想到,这事竟会是真的。

“他不配,他太不配了呀!”汪大孔几乎是在喊。

“他心好,刚当兵每月津贴才6元,他就给我们家寄5元。这几年多亏了他,要不我那瞎眼阿妈恐怕早就……他真的是好心人。”

“什么好心人!他是乘人之危没啥了不起的。”汪大孔说,“你欠他多少钱,我都替你还,跟他一刀两断!”

“那样咱俩都得身败名裂。”姑娘说,“那是破坏军婚呐。我这一辈子就是这个苦命了,唉。”

随着爱华姑娘一声长叹,两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爱华姑娘先打破沉闷:“大孔哥,”姑娘突然这样称呼汪大孔,你永远是我最亲最爱的人!”她猛地扑进汪大孔怀。里,声音抖颤着,你的情我只能用身子报答你了,我现在就把身子给你。”

可是,汪大孔却将爱华姑娘推开了。他恨恨地瞪了姑娘一眼,转身走了。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汪大孔万万没想到,与这个爱恨交织的冤家会在这里相遇。

马帮走近了,当汪大孔再细打量那个吴老板时,不觉又一怔,浑身上下顿时变得更加僵硬了。他认出来了,这个矮黑的中年汉子不是别人,正是那年去学校找爱华的那个小兵。所幸的是,他们都没有认出汪大孔。对完暗号,他们连屋都没进,便叫汪大孔给他们带路,趁天还亮,匆匆上路了。

汪大孔见昔日的情人竟然认不出自己了,禁不住摸摸满脸的络腮胡子苦笑起来。他太重感情,自与爱华分手后,他在爱情道路上从此一蹶不振,已年近三十才勉强从了父母之命,与一个西子湖畔的佳丽结为夫妻。可惜结婚不久,那女人便熬不得孤寂另有他爱了。自此,他信心丧失殆尽,甚至连边幅都懒得修整。

想不到,这一脸乱糟糟的大胡子还派上了用场。汪大孔想着,但心中没有丝毫的轻松。因为情况比预料的严重多了。原来设想,吴老板和大苹果至少有一方是可以依赖的人,现在看,他们显然都是在撒谎,况且自己还随时可能被大苹果认出来。

汪大孔像身后没有人似地闷头在前面领路。到了独家寨,他停了下来。

“不进寨,继续往前走。”吴老板说完,瘦小娇弱的小吴姑娘已掏出两块饼子和几条牛肉干巴递给了汪大孔。“边走边吃先垫垫。”吴老板说,“趁黑绕过卡子,明儿到山茶镇再好好歇歇。”

这条秘密路线原来只有那大胡子一人知道。后来吴队长他们发现后,也没有封锁,故意闪出这么个破绽。这一带汪大孔当年当边防巡逻兵时很熟,但这条小路却是才从吴队长的地图上看到的。汪大孔怕天黑带错了路,同时也怕他们趁天黑做手脚,说什么也不肯往前走。

“有钱能使鬼推磨。”吴老板调侃地说着,将厚厚一叠钱甩了过来。

汪大孔忙将钱塞进怀里,说:“吴老板出手这么大方,我就更不能走了。这黑灯瞎火的万一带错了路撞到卡子上可怎么办?你们没听说吗?我最近得了雀蒙眼,天一黑,就啥子也瞧不清了。”听汪大孔这么一说,吴老板只好作罢,让马帮歇进独家寨了。

这独家寨就住着一对中年夫妇。这里地处深山老林,几乎与世隔。现在夫妻俩男男女女来了这么多人,高兴得又端米酒又烤肉干巴,还按最高礼节下汤圆给他们吃。

火塘上的水烧开之后,这家的那个婆娘便半跪在水锅边,撩开衣裙,将大腿当面板,搓着汤圆往锅里下。眼瞅那婆娘刚撩出大腿时,那大腿黑糊糊的,可一锅汤圆搓完,那大腿便变得白净净的了。这使得吴老板又惊又喜又感动,因为叫婆娘用大腿为你搓汤圆,那是把你当最尊贵的客人了。

酒足饭饱之后,已是小半夜了。这家的婆娘领小吴姑娘和大苹果去里间睡了。吴老板说不困,去照看马匹、货物。汪大孔便与这家汉子和衣在火塘边躺下了。

天刚放亮,吴老板便上楼来轰大家起身赶路。清晨露水大,汪大孔膝盖以下的裤腿全湿了,但他却很高兴,因为清晨的雾霭也大,这样隐隐绰绰的爱华就更不容易认出自己了。只要顺顺当当地将他们带到山茶镇,余下什么事都好办了。可是,刚绕过第一个卡子,吴老板却指着一大片平缓些的草坡说:“就在这儿歇下。”最糟糕的是,他叫小吴姑娘看物,却叫汪大孔和爱华一友去放牧性口,然后将头一蒙,便打起了呼噜。

汪大孔要自己去放牲口,可爱华说牲口多,又跟他不熟,怕他个人照看不过来,便牵起马先走了。本来附近的草坡就很好,可爱华仍一个劲儿往前走。一直走出很远,才在一条小溪旁停了下来。爱华将马匹一撒,便在小溪边坐下了。“你也坐。”她说。

“不累。”汪大孔答。但还是远远地坐下了,只不过仍侧着头,不望爱华一下。

“你爱听歌吗?”爱华问。

汪大孔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

“你爱听云南花灯吗?”

汪大孔心一动,立时涌上一股酸楚。云南花灯调,他能不爱听吗?可他喜欢过去那个纯情少女爱华唱,而讨厌眼前的这个风流少妇。

正在他百感交集时,那熟悉的歌声已经轻轻响起来了:

月光明亮亮

溪水叮咚响

阿妹是那溪水

阿哥就是那月亮

问阿哥

猛地,歌声止住了,变成了凄怆的哽咽。汪大孔惊异地猛一转身,爱华已一头扑过来:“大孔哥。”

“你……大孔猝不及防,不知该怎么好,只是机械地反复喃喃:“认错人了,你认错人了呀!”

“哼,认错人了?”爱华冷冷一笑,泪眼里又滚出两行泪,忍不住举手就狠狠给了汪大孔一个耳光,却又心疼得抚着他的脸放声哭作一团。汪大孔知道再隐瞒不过去了,同时生怕被吴老板听见,忙轻声抚慰道:“爱华,别哭了。听话,快别哭啦。”爱华果然止住哭,但一双小手仍将汪大孔紧紧搂着,好像生怕他会再飞走。

“爱华!”汪大孔被她哭得心酸酸的,眼圈也红了。他恍惚觉得,当年那个爱华又回来了。“爱华,”他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如实告诉我吗?”

“能!咋个不能?”爱华揩揩泪,诉说起来。

原来爱华与汪大孔分手后,回寨子便与这个当年还在部队的吴老板结了婚。老板复员后没多久,便在国外一个亲戚的引荐下带着爱华偷渡过去了。刚过去时,吴老板对爱华还不错,可自打做毒品生意发了财,就对爱华冷淡腻烦了。这次随行的小吴姑娘,是一个大毒枭的女儿,她和吴老板表面上以父女相称,实际上是吴老板的姘头。自从和她勾搭上以后,吴老板更是变本加厉地虐待爱华。爱华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她想山寨,想阿妈,便乘吴老板要她一起贩毒品的机会,决心立功回国。

对爱华的这番话,汪大孔主观上是很希望都是真的。他分析那吴老板恶人先告状,大致有两个目的:一,可以借我们的手甩掉爱华这个累赘;二,可以借此骗取我们的信任,为他带毒品打开方便之门。

“关键是,他的毒品藏在哪儿呢?”汪大孔像是问爱华,也像是自言自语,“马驮上只夹带了少量一点点,还是粗制品。挖空心思,花很大代价,只贩运这么一点点粗制品,这可能吗?”

爱华点点头,又将头摇了摇。两人都沉默了。

猛地,一阵马的惨叫声传了过来。两人一怔,忙翻身而起,才跑几步,立时惊得呆在那里。呀!只见一群似狼非狼、似狗非狗的棕红色的东西朝马群扑了过去。

这些棕红色的东西十分凶猛,它们虽然体型比狼小,但凶猛程度决不亚于狼。有几只围住了一匹马,任大马又,依旧紧缠。其中一只瞅准一个空子将身一纵,竟然倒骑在马背上,还没等马弄清是怎么回事,它已伸出利爪朝马屁股里抓进去,随着大马一声惨叫,大马那白花花的肠子被掏了出来。与此同时,“砰”的一声枪响,那只东西一头从马背上栽下来,白肚皮一挺,再不动了。又一声枪响,一只野兽的眼珠被打飞了,它惨叫一声夹起尾巴逃跑了。其它野兽见状,忙随它狼狈逃窜。

这两枪都是爱华打的。她那支银柄小手枪只有掌心长短,威力却不小。

“枪法不错。”汪大孔说。

“在那边没啥事,尽玩艺儿解闷。”爱华说,“快去瞧瞧那匹马吧。”

受了重伤的马倒卧在那儿,两人都清楚地看到,除了肚肠外,还有一大包什么东西掉了出来。其实两人都估计到是什么了。捡起一看,果然正是海洛因。

听到枪响,吴老板和小吴姑娘都跑了来。

“藏得够隐蔽的。”爱华拿着那包海洛因,朝吴老板晃了晃,“连我都瞒着。”

“嘿嘿!”吴老板龇着黄黑的牙笑了笑,“这也是万不得已,哪里是为瞒你嘛。好啦,上路吧。”

重新上路来到一个岔路口时,后面的吴老板却指挥上了:“往右拐。”

“那不对了。”汪大孔四下观察了一下,胸有成竹地说,“去山茶镇,只能往左拐。”

“去山茶镇干啥子?”吴老板说,“缉毒队正在那儿候着咱们呢。”

“那也不能往右拐。”汪大孔说,“走不多远就是丽水河,根本没有路。”

“这不用你管。”吴老板说着,已牵着牲口先往右边岔道拐下去了。果然,大家才走出不远,已能听见似猛兽低吼般的流水声了。

这丽水河水深浪急暗礁多还是次要的,这水是从雪山冰峰上融化下来的,冰凉刺骨,人畜一下去就会抽筋,更莫想泅渡了。

“咋个样?”汪大孔膘瞟湍急的河水,幸灾乐祸地冲吴老板道,“没得路走了吧。”

“你才没得路走了呢!”吴老板却反朝汪大孔冷冷一笑,"大胡子,你的路今儿走到头了。”

汪大孔一怔:“你这是啥子意思?”不等他话落音,脑后已响起一阵风。汪大孔急低头躲过,上面拳是走空了,但下面却被人一脚踹倒了。汪大孔忙一个侧倒,刚想就势翻起反击,不料那人不容他有片刻喘息之机,又一个饿虎扑食猛扑上来,先以张飞骗马将汪大孔骑住,同时坚强有力的拳头已击在汪大孔的、

太阳穴上。汪大孔辨出这个武功高强的人原来是那个娇小瘦弱的小吴姑娘,未来得及还手便被击昏在地。

等汪大孔醒来,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牢牢绑住,而吴老板他们三人都正在紧张忙碌着。他们从马的肛门里掏出一袋袋海洛,便将马都赶散了。待将所有货物都推入河里后,才过来处理汪大孔。

“大胡子,对不起你啦。”吴老脸上仍浮着,眼里却透着杀气,“不管你以后会不会出卖老子,不管你是不是已被缉毒大队收买了,老子现在只能这样办喽,”说罢,朝小吴姑娘使了个眼色。

小吴姑娘会意,将手枪一端,刚要过来,却被大苹果拦住了。

“干女儿,”她对小吴姑娘说,“这只死狗就交给干妈吧。干妈这辈子还没尝过往大活人身上开枪是啥子滋味。”说罢,她过来拽起汪大孔,刚走到一蓬树丛边,突然将他往前猛一推,在他身后连开两枪,汪大孔应声扑倒了。

“快!”吴老板用海洛因卷了一支烟递给大苹果,指着一个黑埂黢黢的洞口,“快上去引出来!”

大苹果胆怯地朝那洞口膘了瞟,便将那烟又递给了小吴姑娘。小吴姑娘打汪大孔时勇猛无比,此时朝洞口走了几步,吓得忙又退了回来,怯怯地喊了一声:“干爸!”

“骒马上不了阵!”吴老板朝两个女人狠狠地瞪了一眼,抢过那支毒品烟,亲自朝那洞口走去。

吴老板来到洞口边,将毒烟点着,猛吸一口,然后往洞里一喷,连忙闪到一边。须臾之间,随着一阵冷风刮过,一个斗大的蛇头在洞口出现了。

这是一条罕见的巨蟒。大概是嗅到了毒烟,显得十分兴奋。它高仰着脖,张着血盆大口,“哈哧哈哧”喘着,小水桶般粗细的身子“嗖嗖”地一个劲儿往洞外窜。

“没事!没事!”吴老板像是安慰那两个魂不附体的女人,更像是在为自己壮胆,“这蟒不伤人,过去是一条家蟒,后来被林老板他们驯得上了瘾,闻到白面味就出来帮着渡河,老实着呢。”吴老板虽这么说,但见这家伙实在太庞大,又这样兴奋不已,也忍不住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哈哧!哈哧!”那条巨蟒头一甩,咧着血盆大口朝吴老板伸了过来。吴老板忙又猛吸了一口毒烟,直朝巨蟒喷了过去。巨蟒这下才算过足了瘾,乖乖地调头朝河边去了。巨蟒来到河边,猛地将身子高高扬起,就像消防队的云梯似地直朝河对岸射去。它的头先搁在河中心的一块礁石上,又一射,头便搁在对岸的树丛里了。

这条巨蟒好长好粗哟!它横几十米宽的大河,两头还余出不少它两头搭着岸,中间搁在礁石上,俨如一座结实的独木桥

“快,快过!”吴老板挥着手枪,将两个胆怯的女人赶上“蛇桥”,自己也踏了上去。

转眼之间,三人已经过了这恶浪滚滚的大河,消失在对岸的树丛里了。而那条巨蟒则像只马戏团里的驯兽,送走人后,便转身回来了。望着发生在眼前的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汪大孔觉得好像是在做梦。其实,令他难以置信的还不仅仅是这条巨蟒。

巨蟒横在河上当独木桥让人行走,这种奇闻过去在报纸杂志上都登载过,已不足奇了。令他不解的是,那个枪法极准的大苹果,近在咫尺朝自己连开两枪,除了打断了捆绑自己双手的绳子,连自已一根毫毛都未伤着。

汪大孔又伏在那里休息了片刻,觉得脑子清醒多了:只是头和身体被心狠手毒的小吴姑娘击打的地方开始疼痛起来。一会儿,汪大孔立起身朝河边走去,他下决心就是被打死也得跟踪上他们。来到河边他望着那恶浪翻滚的大河犯愁了。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一个小包上。他知道,这是毒品贩子们匆忙中掉下的一袋毒品。他摸出一张废纸,倒了些毒品卷好,掏出打火机点着,壮着胆子朝那令人恐怖的洞口走去。

汪大孔也学吴老板那样,吸一口毒烟后猛往洞里喷,随着一阵冲鼻的恶腥,巨蟒那硕大的头又在洞口出现了。汪大孔刚往后退两步,那巨蟒的血盆大口已到眼前了,慌得汪大孔猛吸猛喷,慌乱中竟“咕咚”咽下一口,呛得“吭吭”直咳嗽。

汪大孔突然觉得脑袋一阵发昏,可转瞬间又变得出奇地清醒。令他惊奇的是,方才他还被这条可怕的巨蟒弄得直打冷战,但现在觉得这条巨蟒是那般善良可爱,就像一头忠厚的老牛。他几乎是亲昵地一直搂着它的脖子与它一起来到河边的。

巨蟒架的这座“桥”,很平稳。

过了河,他突然觉得巨蟒挺可怜,只为几口烟就这么卖命。想着,他大方地将手中那袋毒品都扔进了巨蟒嘴里,还像对一个贪吃顽皮的孩子样拍拍它的头。

巨蟒吞了毒品,便疯狂起来。它猛地跃入河中逆流而上,却被激流冲得翻倒回来。它愤怒了,索性顺流而下,转眼消失在激流之中。汪大孔征征地望着,竟一时忘了自己是在哪里,要做什么。又过了好一会儿,汪大孔才从一种幻觉中清醒,浑身上下的伤重又疼痛起来。他使劲搓了一下脸,朝罪犯逃去的方向追去。

猛地,汪大孔听到身后响起了马蹄声,一队武警打马疾驰而来,打头的警官正是自己的老战友老吴。这时,汪大孔浑身一瘫,什么也不知道了。

几个月后;汪大孔的脑外伤痊愈了,经组织批准,他携着自己的心上人回到西子湖畔举行了婚礼。这心上人不是别人,就是一直恨爱交织、真假难辨的爱华。

爱华打断捆绑汪大孔的绳子,丢下一包毒品,又在武警追来时持枪逼住了毒枭吴老板和他的姘头兼保镖小吴姑娘,立了大功。

有情人终成眷属,两人都感慨万分。当闹洞房的人散尽,只剩下他们时,两人都觉得时光仿佛倒退了十几年,又回到了那甜蜜的初恋。爱华坐在床沿上,脸儿红红的。这少女般的羞怯使她显得分外娇美可爱。“爱华!”汪大孔深情地喊了声,猛地朝她伸开了双臂。“大孔哥!”爱华也激动地立起身

“砰!”

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爱华手一松,一头倒在汪大孔怀里。汪大孔一怔,忙将爱华往床上一放,飞身扑到窗前。窗外,一条黑影一晃不见了。汪大孔回头看爱华时,血已从她身上流出来了。“爱华!爱华!”汪大孔搂着爱华狂喊着。

爱华睁眼看见汪大孔,眼里瞬时涌出了泪水。“大孔哥,”她嗫嚅着,"我内裤里藏有那东西,你设法把它卖了,足够你一辈子。还能,还能……我娶个好嫂子。”说完,眼睛慢慢合上了。

她那睫毛上还沾着泪,但嘴角却带着笑,像是在做着一个梦。

这是一个不醒的白色恶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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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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