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已婚男人，突然开始做身材管理，戒糖戒油，戒烟戒酒，绝对不是正常现象。
我老公就是这样。
1
我们结婚五年，他什么德行，我太清楚了。
仅因为他上床不洗脚这件事，我们就吵了好多次。
可从上个月开始，他比我还注意个人卫生，一天恨不得洗两次澡。
而且作息规律，早睡早起，抽了十多年的烟，说戒就戒。
我怀疑他在外面有人了，跟闺蜜商量。
闺蜜建议，先找到实锤证据，再跟老公摊牌。
看他有没有怪异的举动，比如：偷偷躲起来刷手机；经常说要加班或者应酬，回家越来越晚之类的。
除去正常上班，以及晚上回家睡觉，只要他在外逗留的次数和时间变多，足以怀疑他「有事」。
等到那时，再进行下一步调查，而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查他手机。
我开始注意老公的动向，一个星期之内，他按时上下班，除了热衷洗澡，再无异样。
我掐表算过，老公的通勤时间很紧张，不可能在外逗留。
我马上就要确信，自己是疑心病发作了。
忽然有一天，老公发来微信，说今晚要赶策划案，回家很晚，让我先睡。
终于露出马脚了。
我故意装作正常的语气，反问：「策划案不能带回家做吗？」
只要老公拒绝，我就马上打车去他的公司。
如果发现他不在公司，说明加班是谎话，至于他骗我是为了去做什么、见谁，那咱们就可以好好掰扯一下了。
但是，老公居然回了一个「好」，又过了二十分钟，他带着办公电脑回家了。
那天晚上，老公真的在书房里忙了半宿，其间手机响了几声，他也顾不上看。
我说你手机响了，需要帮你看看吗？老公没拒绝，伸手给手机指纹解锁，转头继续工作。
就好像，手机里没有秘密，他完全不需要担心。
刚才响的几声，是推送的垃圾消息，我嘴上说这些推送真烦，装作逐条删除的样子，趁机翻看他的微信。
除了同事和几个老友，老公没和任何陌生人联系过。
可这并没有消除我的疑问。
老公用的是一款安卓机，有一项臭名昭著的功能——用不同手指解锁，可以显示出两个完全不同的系统。
我就在互联网公司工作，还不至于被这点小把戏骗到。
但是，我不可能举着老公的手指，用每个指纹去试，那样就暴露了我正在怀疑他，如果最后查出老公没做亏心事，我不好收场。
我说：「你这个手机太旧了，苹果刚出了新款，我送你一台吧。」
老公说了几句「不要破费，还能凑合用」的话，见我态度坚决，他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苹果不能更换系统，只要老公换了新手机，我再趁他解锁的时候检查，肯定会有发现。
我立刻下单，为了降低老公的戒心，我把收货地址定在了他的公司。
第二天中午，我接到快递员的电话，问我是不是留错地址了。
我检查了订单，收货地址没错。
快递员很困惑，又去找人确认，然后回复道：「您更新一下地址吧，公司前台刚才说，收件人章磊已经离职了。」
我感觉头顶劈下一道炸雷。
章磊是我老公的名字，他对外打造的人设永远都是厌恶跳槽，准备在一家公司干到退休的……
结果他偷偷离职，甚至都没告诉我一声？
他每天按时出门、回家，装作自己仍旧在职，其实是打扮得光鲜利索，去了公司之外的地方……
怪不得，我总觉得他不对劲，却没发现他有「作案」的时间。
如果没有送手机这档子事，我不知道还要被他骗多久！
2
电话另一边，快递员执着地问道：「需要帮您转送到其他地址吗？」
「不用，我退货。」
挂断电话，我仿佛看到自己的内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冷、变硬。
送手机这件事，已经起到了它的侦查作用，我不再需要它了，那个男人配不上我的礼物。
冷静，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冷静。
其实，老公是一个出色的打工人，作为最年轻的中层领导，他不可能出现重大工作失误，被突然开除的概率很低。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主动辞职。
大几十万的年薪，说不要就不要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值得他付出这么高的代价。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对手的妖艳形象。
不，不对。
老公年纪不小了，即便他曾经算得上帅气，可他现在大腹便便，发际线后移，临时抱佛脚的健身更是收效甚微。
任何女人都不会因为外表爱上他，我确信这一点。
还能有什么原因，中年男人特有的财力？
不可能，老公收入虽高，但是他的工资卡在我手里，他根本没有开小金库的资本。
一个男人，手头没有现金，工作也丢了，靠什么在外面找女人？
等等……工资卡！
我顾不上请假，立刻打车去了银行。
有一件事急需确认。
之前每个月，我都会取出老公的薪水，用来偿还房贷。
这个月的发薪日，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因为调查老公的怪异行为，我还没来得及取钱。
找到ATM机，点击查询余额，屏幕上的数字让我目瞪口呆。
37526.45元。
如果老公被开除，银行卡里会有数倍于月薪的赔偿金。
如果老公主动辞职，今天正好是月初，他上个月辞职必然不是全勤，月薪会有相应扣除。
但是，现在卡里的余额，与上个月的工资，数目分毫不差。
我能想到的情况，就是老公通过别的途径，弄来了钱，再伪装成工资存入卡里。
为了不让我察觉，他甚至搞出了有零有整的数字，看着就像扣税之后的正常数额。
ATM机的屏幕，倒映出我的冷笑。
他在耍小聪明。
但凡有过工作经历的人一定都知道，两个月的工资是很难完全一致的。
迟到扣款、税率变动……任何一点微小的改变，都会影响实际到手的薪水，小数点之后的数字也不可能一模一样。
章磊，既然你如此煞费苦心地欺骗我，我也只能认真应对了。
我不会马上和你摊牌，我要等一切水落石出，把证据摆在桌面上，再让你灰头土脸地滚出家门。
突破口依旧存在，是的，我想到了。
我打开微信，向领导补假，然后去菜市场采购，准备最后的晚餐。
为了消除他的防备，我就算是演，也要演出一个宁静祥和的夜晚。
我倒要看看，在吃过晚餐之后，他是不是还会如往常一样，一头扎进书房加班。
他扮演了这么久的极品打工人，可是早就离职的人，哪儿有班可加？
怪不得，他从来不防备我查手机，原来突破口就在他的「工作」上。
做好晚餐后，距离无业游民章磊回家，还有半个小时。
利用这段时间，我拆下门外的可视门铃，把它藏在书房里的书柜。
可视门铃拥有视频监控功能，无需另外购买，我就这样做成了一个简易的室内摄像头。
章磊，我必须知道你在书房里做了什么。
3
我坐在餐桌前，隔着饭菜蒸腾的热气，等待家门开启。
很快，门外响起钥匙碰撞的声音。
老公回来了，一如既往地精准——我甚至可以用他最近的通勤时间对表。
他看到晚餐，笑着问：「我究竟有多大功劳，值得你这么照顾我？」
我没回答，而是反问一句：「路上不堵车？」
「不堵、不堵……」
他嘟囔着，眼神躲闪。
心里有鬼的表现，他根本就没去上班。
而好消息是，他没有发现门口的可视门铃不见了。
吃饭的时候，我有意无意地询问，他最近的工作情况。
他只是搪塞了几句，说今晚还得加班，然后就表现出对饭菜的极大兴趣，问我是不是偷偷学了厨艺课。
我没有胃口，他也无意在吃饭这件事上浪费时间，晚餐结束得很早。
我走进厨房刷碗，老公打了声招呼，一头钻进书房。
故意等上几分钟，我放下擦碗布，让水龙头继续开着。
只要水流声没停，老公就以为我还在做家务。
我掏出手机，点开可视门铃的视频画面。
老公背对着摄像头，正在全神贯注地操作电脑。
摄像头分辨率不高，电脑屏幕很模糊，我只能勉强辨认出，老公打开的是一款云文档软件。
那款软件很出名，很多公司都在用。
画面中，文档里的文字密密麻麻，老公还在输入新的内容。
「哈哈……嘿……」
他竟然在笑。
他太久没这样笑过了，尤其是在面对我的时候。
无需多言，文档中的内容，绝对可以扫清我的疑问。
我故意保持着声响，扮演忙碌的妻子，直到夜里十点。
差不多了。
我走到书房门口，里面的键盘声停了。
「我困了，先睡了。」
「晚安。」
回答得很快，语气中营造出加班产生的疲惫。
真是好演员。
我回卧室躺下，继续用手机监视。
老公不知疲倦地敲键盘，隔一段时间，他还会转过头，望向左边，似乎在缓解眼睛疲劳。
在他转头时，我能看清他的侧脸，带着油腻可憎的笑容。
直到临近午夜，老公伸了个懒腰，关闭电脑。
赶在他进卧室之前，我迅速放下手机。
他蹑手蹑脚地上床，床垫晃动，发出轻微的声响。
如果装成毫无察觉，那就太假了。
用梦呓般的语调，我问道：「忙完了？」
「吵醒你了？抱歉。」
他翻过身，从背后抱住我：「我刚想起来，明天是去医院复查的日子吧？」
他的提醒，像尖刀一样刺中我的软肋。
婚变危机搅乱了心绪，我几乎要忘了，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孩子尚未出世，父亲却已经背叛了婚姻，母亲正在寻找背叛的证据。
「是。」
「复查结束后，记得打电话告诉我结果。」
「好。」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陪我去复查。
他松开胳膊，转向另一边，男人的怀抱总是敷衍了事。
没过一会儿，鼾声渐起。
我躺在床上，像一条死鱼，苦苦等到凌晨两点。
老公已经睡熟，我轻轻起床，走进书房。
打开云文档软件，老公的账号自动登录。
进入「最近打开」的在线协同文档，那些文字出现在我眼前，毫不避讳。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真的到了这一刻，头脑仍旧一片空白。
通篇暧昧的文字，充斥着欲擒故纵的挑逗，有关男女之事的下流描述……你来我往，就像两个人的私密情话。
文档信息显示，拥有查看和编辑权限的账户，只有两个。
我颤抖着打开账户列表，第一个是章磊的账户，另一个账户名称是乱码，名称旁边是头像——
那是一张女人的自拍照，没露脸，照片上到胸口，下到脚踝。
上半身衣着清凉，胸口饱满，呼之欲出。
下半身两条长腿，穿着彩色丝袜，火辣惹眼。
这篇文档，是章磊和陌生女人的调情对话，为了避免混乱，他们还用不同的颜色，区分开两个人的说话内容。
这边输入一句话，另一边实时显示——这就是办公云文档。
章磊，你真够可以的。
你和别的女人胡搞，为了瞒住我，居然想出这么一招。
我苦心经营的婚姻，在你眼里算什么，居然活活把你逼成了发明家？
叮。
一声提示音突如其来，在寂静的深夜，不次于一声惊雷。
糟糕，我忘了关掉电脑音箱！
顾不上后怕，我的眼睛扫到了电脑屏幕。
那个女人的账户头像，原本是灰色，忽然变亮了。
她上线了！
4
共享文档的最后一句留言，停留在老公发出的——「晚安，宝贝。」
我一阵恶寒。
老公对我，从来都是直呼其名。
他总说，叫昵称太肉麻，直接喊名字才像老夫老妻。
我差点相信他的歪理邪说。
女人的头像闪烁着，文档刷新出一条新留言。
「还在看电脑？别忘了明天要去老地方见面，早点睡吧。」
老地方？
老公的婚外情进展神速，他们已经有了固定的幽会地点，这让我始料未及。
我强忍愤怒，假借章磊的身份输入：
「什么老地方？」
对方回复道：「门锁密码都是你设定的，装什么傻呀？」
「我真的忘了。」
「太晚了，我没心情跟你闹，明天早点来哦，有惊喜。」
对方输入最后一句话，账号立刻下线。
失败了，我没能抓住机会，从对方口中套出「老地方」的所在地。
除非……
除非从一开始，他们就在用共享文档来沟通，那么他们第一次在「老地方」私会的消息，一定还留存在这个文档里！
整篇文档有九万字，如果逐条查看，可能要查到天亮。
我打开文档的检索功能，将「密码」两个字设定为关键词，随后点击搜索……
果然，第一句含有「密码」的留言，正是老公发出的私会邀请。
「宝贝，我找到一个好地方，诚基公寓32层B房间，密码是199126。我付了很长时间的租金，以后就去那里见面，咱们想怎么玩都……」
后面的文字，过于露骨下流，我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
诚基公寓，大概率就是「老地方」。
抓奸抓双，等到老公明早离开家门，我就直奔诚基公寓，去抓他们现行！
就算结局不可避免地走向离婚，我也不能让他们好过，章磊是过错方，让他净身出户、身败名裂，已经是我最仁慈的决定了。
为了避免章磊倒打一耙，我明天会用手机全程录像，作为实锤依据。
但凡他有半点抗议的意味，我就把视频发给他的父母，发给他的前同事，发给我所有能找到的他的亲友！
既然你不要脸，那咱们都别假扮文明人了。
关闭电脑，我回到卧室躺下，枕边传来的鼾声与体味，恶臭到让我难以呼吸。
我闭上眼睛，却整夜没睡。
苦苦熬到清晨，老公起床洗漱，最后在我额头轻吻，走出了家门。
好戏开场。
根据妇产医院开出的复查证明，我早就请好了假，公司领导也知道我的特殊情况，不会再来打搅。
在导航App上搜索诚基公寓，迅速显示出该地点，到我家只有一公里的直线距离。
灯下黑是吧？
老公精确控制的虚假通勤时间，只有在短距离内才有可能实现——我早该想到的。
打车赶到诚基公寓，伫立在我眼前的，是一幢富丽堂皇的高层公寓楼，前台大厅堪比三星级酒店。
在这种地方，只住一晚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更别说长期租住了。
按照共享文档中的口吻，这处地点是老公选定的，但是他哪儿来的钱？
难道说，他其实在外面拥有大笔收入，每月乖乖上交的薪水只是用来骗我的九牛一毛？
我直奔电梯间，答案正在32层B房间等着我。
前台接待员原本想要拦我，可能受益于这份工作带来的特殊阅历，接待员见我脸色铁青，立刻鞠躬让路。
原配夫人冲进高级公寓抓龌龊老公——我肯定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来到32层，电梯门开了，走廊里铺着柔软的地毯，天花板投下暧昧的暖光。
我深吸一口气，开启手机的摄像模式，放在胸前的口袋里，镜头正对前方。
199126。
输入六位密码，房门应声开启。
为了不给屋里的人反应时间，我几乎是用奔跑的速度，在完全陌生的套房里，快速找到了卧室。
没有出现预想中的香艳画面，屋里空无一人。
床下、窗帘、浴室……我找遍了所有能藏人的地方，一无所获。
最后，我打开衣柜，里面挂满薄透的服装，抽屉里摆放着使用过的道具。
这些东西，无一不在揭露这个房间的用途，可是两位主角却不在现场。
我脑中乱成一团。
是我暴露了，还是他们临时更换了地点？
客厅里洒满阳光，作为附近街区最高的建筑，站在落地窗前，四周的街道房屋一览无遗。
这时，落地窗前的一样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
这里为什么会有一架天文望远镜？
而且，望远镜没有仰头朝向天空，而是向下俯瞰。
鬼使神差的，我凑近望远镜，透过后方的目镜观察。
望远镜中的画面，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
电脑、书桌、书柜，那是我几个小时前发现共享文档秘密的地方。
这架望远镜，正对着我家的书房！
回想昨晚，老公在书房里的种种，在共享文档上畅聊情话，同时几次三番地望向窗外……
那不是在缓解眼睛疲劳，他在与某个女人隔空对望！
我没吃早饭，但仍旧不妨碍我吐了一地。
5
呕吐物浸入了羊绒地毯，我没有清理的打算，即便这会暴露我的行踪。
事已至此，没必要藏着掖着，不过就是离婚。
我刚要离开，手机响了，妇产医院打来的。
医生说：「今天是你复查的日子，怎么还没来？」
哦对，我还怀着那个烂人的孩子。
我真蠢。
「有事，不去了。」
医生苦苦劝说：「受精卵已经着床，现在正是关键时期，你最好配合检查。」
「我知道。」
医生对我的态度感到不满，他说：「请您重视一点好吗？试管婴儿手术不是儿戏！」
不用医生提醒，毕竟我才是那个受尽折磨的人。
为了怀上孩子，我们找了无数家医院，做了无数次检查，历经四次受精卵着床失败，像病床上的僵尸，一动不敢动，后背生满褥疮……
尤其是每次躺上冰冷的手术台，岔开腿，迎接陌生人的审视和动作——我的自尊心早已碎成齑粉，只为了拼那一点点的希望。
现在，老公让我认识到，自尊心虽然残破，但它依旧存在。
令人发指的婚内背叛，把我最后的自尊捶进了泥淖。
「随便吧。」
我简短地回复医生，然后挂断电话。
至于孩子能否顺利降生，那就听天由命好了，我不会再为了讨好他和他的父母，去做任何主动的尝试。
他不配，他不值。
我竟然现在才意识到，我真蠢。
之前为了办理业务，我把证件存放在了公司，它们马上就要派上用场了。
我立刻打车去公司，先取回证件，然后再去找那个男人。
速战速决，谁也别再恶心谁。
等我走进公司大楼，正好撞见领导。
「你不是去医院了吗？」他的表情有些奇怪。
「我来取点东西。」
我说完话就要进办公室，领导抬手拦住我。
「别着急取东西，听我的，你最近几天都别来了，我给你批假。」
我问为什么，他支支吾吾半天，脸色铁青。
领导从来都是直来直去，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躲开领导，闪身进了大门，原本嘈杂喧嚣的办公室，瞬间变得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在盯着我。
这是……
我被盯得发毛，然后，我看到了身旁的工位上，一台电脑屏幕的画面。
那是公司聊天大群的页面，一组照片被放在了公告栏，照片中的人物似曾相识，有关照片的讨论正在疯涨。
工位上的同事躲到一边，我冲过去打开，放大那些照片。
香艳、私密……无耻。
每张照片，都能看到老公泛着红晕的脸，露出下流的笑容。
照片的另一位主角，脸部都打着马赛克，但是裸露的身体、诱惑的穿着，都显示出那是一个女人。
那些衣服，与我在诚基公寓衣柜里发现的，一模一样。
场景是某个酒店的圆床房，我老公和那个不知名的女人，进行着所有人都能猜到的亲密行为。
照片在同事之间流转，最早发出的人，已不可查。
我懂了。
为什么领导会劝我离开公司。
我懂了。
我的对手已经在棋盘上落子。
她怕我会试图挽回婚姻，所以抢先曝光证据，把我们架在火上烤，让我们没有退路。
真是离谱，为了争夺这么一个龌龊的男人，居然不惜恶心大家。
我清楚地记得，我是笑着离开公司的。
我有什么好羞愧的，丢人的是他们。
打开手机，拨通那个该死的电话，手机号备注是老公，我今晚就把备注删了。
电话无人接听，我正要再打，一条短信发了过来。
是老公发来的：「知道芯茉咖啡厅吗？我们谈谈，现在过来。」
看来他也知道东窗事发了，这倒省事。
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说他没听过这家咖啡厅，用导航软件搜索，显示咖啡厅位于城郊。
经过五十分钟的车程，我已经打好了腹稿，用上了我所知道的全部脏话。
开门下车，四周荒凉冷清，只有前方的一处商业中心。
不知是哪个弱/智投资人搞错了商业选址，几栋楼蒙着一层灰尘。出租车离开后，我就成了唯一的造访者。
数不清的商铺，还停留在完工时的状态，远远看到的芯茉咖啡厅，是仅有的营业底商。
这咖啡厅居然还是新开的，一样也是弱/智。
我暗骂着，快步走过去。
咖啡厅门口趴着一个流浪汉，衣服露着线头，脸上凝了几层油泥，歪七扭八的大黄牙向外龇着。
眼看我走近，流浪汉伸出双臂，口齿不清地喊道：「亲爱的、亲爱的……」
我赶紧躲开，推门走进咖啡厅。
当时的我，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走进了陷阱。
以及，那个流浪汉对我意味着什么。
6
玻璃门开启，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熏得我睁不开眼睛。
是甲醛的味道。
咖啡厅还没有正式营业，偌大的空间，沉浸在不安的寂静中。
除了我，咖啡厅里还有一个人，是一个女人。
她坐在窗边，穿着厚重的风衣，硕大的墨镜和口罩遮住整个面庞。
可能是咖啡厅老板吧？
我心情烦躁，视线没有在那个女人身上过多停留。
老公约我在这里见面，我横跨半个城区赶过来，却不见他的人影——他在挑战我的底线。
我正要打电话骂人，忽然发现，那个女人正在对我招手。
「刘女士，幸会。」
她说出了我的名字，她的嗓音似曾相识。
「你认识我？」
「当然，」女人晃了晃手里的安卓手机，「约你来这里的人，是我。」
那是我老公的手机。
就是因为怀疑老公在手机里安装了两个系统，我才一步一步追查到现在，没想到老公竟然就这样把手机交给了一个陌生女人。
哦，不对，只有对我来说，这个女人才是「陌生」的。
她就是我的对手，她勾引我老公、破坏我的婚姻，显而易见。
我走到女人面前，门外的流浪汉也跟了过来，直勾勾地盯着我，中间仅隔着一面脆弱的玻璃。
我觉得恶心，对女人说：「换个地方吧。」
她笑着说：「哪条街上没有疯子？又不是没见过，怕什么？他进不来的。」
我坐在远离窗边的位置，直入主题：「你们……多久了？」
「你不要先入为主，我们确实有过那么一段关系……」
「别兜圈子！」我拍着桌子说，「把你们的照片发到我的公司大群——这么不要脸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是你，还是我老公？」
「你说照片啊，」女人拿起手包，掏出一叠照片，平铺在桌面，「是这些吗？」
我低头扫了一眼，一样的环境，一样的动作，没错。
我被气笑了：「现在什么年代了，你还要特意把照片洗出来？就为了当面恶心我？」
女人噘着嘴点头，似乎对我的话颇为认同。
「的确，现在想找一家能洗照片的店面还真挺难的，所以说……这些是我珍藏了好多年的老照片。」
老照片？
什么意思？
女人看出了我的疑问，她把照片推到我面前。
我低头重新查看，这才发现……血液中好像带着冰碴儿，泄洪一般冲向我的大脑。
只有电子版的照片，才有可能打上马赛克。
那些在公司大群疯传的照片，老公的脸清晰可见，旁边女人的脸只是一团色块。
而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实体照片，经受过时间的侵蚀，照片边缘已经泛黄，老公身边的女人露出了本来面目……
她的长相和我一模一样。
照片中的女人就是我，多年前的我。
拍照时，我还很年轻，老公的脸上也没有属于中年人的油腻。
「这些照片怎么会在你手里？我早就把它们烧……」
我抬起头，眼前的景象让我硬生生咽下了后半句话。
独自在咖啡厅等待我的女人，此时摘下了墨镜和口罩，露出幽灵般的脸——一个永远徘徊在我头顶的幽灵。
她应该……早就死了啊？
7
老公是我的初恋，我是老公的二婚配偶。
面前的女人，正是老公的前妻，这家咖啡厅和她的名字一样——芯茉。
我早该意识到的。
「你现在的表情，我能记一辈子。」芯茉笑着说，那张烂脸上的疤痕随之扭动，比哭还难看。
我转过头，尽量不去看那张脸，却正好对上窗外的流浪汉。
他正在盯着我，伸出舌头去舔面前的玻璃，浑浊的黄色口水顺着窗户流下去……
芯茉缓缓开口：「我刚才说，我们有『过』一段关系，因为我们是原配夫妻，你才是那个第三者！」
我吼了回去：「别说了！」
「这可是我们的共同经历，为了这些话，我准备了好多年。」芯茉我行我素地继续说，「最初，他是你的直属领导，你明知道他有家室，还是恬不知耻地勾引他。」
「别说了。」
「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说一切都是你的错，一个巴掌拍不响。男人嘛，再怎么标榜自己『以家庭为重』，只要面对一具朝气蓬勃的年轻肉体，瞬间就会把所有承诺都扔到脑后。」
别说了……我的抗议发不出任何声音。
「很快，你们确定了关系，他无数次以加班、应酬为由，偷偷出去和你鬼混。可我呢？我那时还是一个傻女人，我没起疑心，因为我选择相信他求婚时的承诺。」
别说了……
「如果一直维持那种状态，我们或许还能相安无事，可惜啊，『平静』是他们的大敌。你为了寻求刺激，租了一处公寓，就在我家对面。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只需要借助最普通的望远镜，就能看到我在家里做家务，为负心人做晚饭。」
我不由自主地去抓头发，芯茉看在眼里，笑得更加开心。
「听着耳熟吗？我做了和你一样的事，勾引、在眼皮子底下租公寓、置办望远镜，可你直到走进这家咖啡厅和我面对面，都还没感觉到这可怕的相似吗？还是说……」芯茉用拳托着下巴，玩味地看着我，「你是因为自己做过一些丧心病狂的事，所以选择性丢掉了这段记忆？」
我犹豫了片刻，终于问出了自己心中所想：「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恭喜你迈出勇敢的一步！」芯茉开心地鼓掌，「当我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追查到你的公寓，并且把你堵在屋里的时候。我发誓，我心里想的只有离婚，可是你——你心里想的是杀人！」
我急忙辩解：「我慌了，可是我没想杀人，杀人是要偿命的！」
「或许吧，你把沸水泼到我脸上，让我有了这副尊容，」芯茉指了指自己僵尸一样的脸皮，「等我的惨叫声变小，你才开始害怕，不知是害怕坐牢，还是害怕我的老公抛弃你，总之你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让我人间蒸发。」
我不敢闭眼，当时的画面疯狂地往我脑子里钻。
「傻子也知道，毁容不等于杀人，所以你找了一把锤子，狠狠地给我脑袋来了几下，然后架着我的胳膊，像搀扶醉酒的朋友一样，把我扶到车上，一直开到城外的运河，趁着夜色把我扔了下去。」
我抓着头皮，歇斯底里地喊：「你不可能活下来！你死了，你是鬼，你别缠着我！」
「不用质疑自己，你只是犯了常见的新手错误。」芯茉的声音不急不慢，「人命很轻，轻到有的人只是走路摔跤，就会一命呜呼；人命又很硬，硬到有的人出车祸，被十几吨重的卡车追尾，可还是能捡回一条命——你错就错在，杀人不够彻底。」
8
正如芯茉的讲述，我以为自己失手杀掉了情敌，还处理得很干净。
等老公问起，我只说自己和芯茉当面摊牌了，她受不了打击，当晚去了其他城市，还斩断了所有能找到的联系方式。
「你是专程来报仇的？」我问道。
芯茉点头。
「为什么要等这么多年？」
「一方面是为了养伤，另一方面是为了赚钱。我的复仇计划，离不开钱。」芯茉做了一个点钞的手势，「毕竟，以我现在的姿色，是不可能夺回那个男人的。」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钱？我老公突然离职，是因为你？」
「做法很简单，我找机会与他见面，表明自己的来意，不仅无意破坏你们的关系，而且还给了他一个赚外快的机会。他是高级会计师，帮公司做假账易如反掌，工期短，还有丰厚的回报。」
「假账？你有什么资本让他做假账？」
「我有公司。」
「别唬人了！你不过就是一个家庭主妇！」
「不要小看一个意志坚定的女人，当我彻底对家庭和男人丧失信心，赚钱、开公司，只是水到渠成的事。」
芯茉弯曲食指，做成钩子的形状，她说：「他想赚钱，给你更好的生活——我用这把钩子，让他赚越来越多的钱，让他野心越来越膨胀。后来，他发现常规工作耽误自己赚钱的速度，所以辞职了。」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可是，你们在共享文档上的那些情话，还有诚基公寓的顶层套房，衣柜里的那些服装……」
「共享文档可以单方面修改，我在望远镜里看到你打开电脑，把早就准备好的文字复制进去，你就上钩了——你真应该看看历史记录的。公寓只是我观察你的据点，衣柜里的衣服，都是你曾经扔掉的。」
懊悔如同一块巨石，粗暴地压上我的胸口。
我一直猜忌的男人，他没有选择和前妻复合，没日没夜地在书房里加班，其实是为了赚钱养家。
如果没有我的猜忌，事态根本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更或者说，正因为我曾经对芯茉做过一样的事，所以才会下意识地猜忌他。
防盗意识最强的人，其实是小偷——芯茉抓住了我的心理，她确定我会上钩。
但是，那又如何？
「你说爽了吗？」我问。
芯茉回道：「还行。」
「你爽完了，我现在该走了，只需要几句道歉，生活一切照旧，你伤不到我。」
我快步走到门口，连推了几次，大门纹丝不动。
流浪汉凑到了门外，口齿不清地喊着「亲爱的」。
「我刚才说过了，他进不来的，同样你也出不去。」芯茉踱着步，缓缓向我靠近。
「把门打开，否则我告你非法拘禁！」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告你故意杀人呢？」
我一时语塞。
「你把我害得这么惨，该不会以为，我只说一段话就觉得自己大仇得报了吧？」
「你想怎么着，要钱、要房，还是要我跪下给你磕头？」
芯茉连连摇头：「太轻了，不好。」
「总之先让我离开，条件以后再说，」我说话时止不住地咳嗽，「这里全是甲醛的味道，我还怀着孩子呢！」
「确认老公没问题之后，立刻就有了做母亲的觉悟吗？」芯茉瞟了一眼流浪汉，「看看，你老公也很开心呢。」
「你胡说什么！」
「这可不算胡说，我除了拥有这家咖啡厅之外，还有其他产业，你也我的客户之一。」
芯茉抽出一张名片，举到我面前。
芯予妇产综合保健中心——董事——芯茉。
那是我做试管婴儿手术的地方。
我大脑缺氧，两腿发软,跪坐在地上，冰冷彻骨。
芯茉将她的操作娓娓道来：
「在你们眼中，原本的我已经人间蒸发了，但是我没有办离婚手续,你们虽然生活在一起,但从来不是合法夫妻。没有结婚证明，别想在公立医院做试管婴儿。
「我和那个男人建立合作关系之后，给他提了一个建议，去找高级的私立医院,多花一点钱疏通,就能略过这道手续——医院的名字，是我给他的。
「进了我的医院，想让你怀上哪个男人的孩子,是我说了算。」
芯茉抓住我的头,强迫我去看流浪汉。
「我找了半年,才为你物色到了这个肮脏、龌龊的极品，等以后有时间,我会慢慢告诉你,你的新老公都做过什么事,相信你会和我当初一样，感到恶心，想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恶心！」
芯茉提着我的头发，将我一步一步拖进咖啡厅的库房。
我没有力量反抗,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寄托整个家庭希望的孩子,居然是我与那种人的……我呕吐着,耳边充斥着内脏拧成一团的回响。
我被推进库房，摔在地面上，触感柔软,甲醛味道更加浓烈。
芯茉打开灯,库房里没有窗户，四面墙壁都包裹着厚厚的海绵。
地面中心沉降下去几米，形成了一处室内水池，一具全裸男尸泡在里面。
是我老公。
浓重的甲醛味道，其实是福尔马林。
芯茉说：「为了迎接你们的入住,我特意把这里打造成了软壁牢房,你别想自杀,我要你好好地活到预产期，让我好好看看，呼吸着这样的空气,终日与尸体为伴，你最后会生出什么样子的怪物。」
我匍匐着、挣扎着，抓住她的脚踝，又被她一脚踢开。
「你这是谋杀！」
「错，我这是还礼。」
砰的一声，芯茉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老公辞职了，没有会主动报警的同事。
我的照片传遍公司，就算再也不去公司,同事们也会觉得这是「人之常情」。
如果真的有人在乎我们的存在，等他们意识到问题，不知是何年何月。
一切陷入黑暗。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