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将被遗忘。
李大狗一边走,一边打量面前的房子。这是一栋花园洋房,有三层,屋前的小院中种着蔬菜和花草,院门旁各有几棵桂花树。
李大狗身后,王燕同样在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走嘛。”李大狗前面,一位双鬓斑白、衣着朴素的妇人见夫妇俩没跟上步伐,就转过来催促道。
“哦,好,大娘。”闻言,李大狗立即收回目光,加快步伐,朝大门处走。
夫妇俩在老妇人的带领下,进了一楼的客厅。李大狗抬头一看,电视背景墙对面的沙发上正躺着一位熟悉的老人——柳长山老爷子。
柳长山瞧见俩人,缓缓坐正,脸上露出了笑容。
落座后,李大狗看向柳长山,不解地问道:“大叔,您怎么搬到这儿来了?”
柳长山笑了笑,解释道:“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爬楼梯费力很,住这里好,也安静,晚上不吵,可以睡个安稳觉,哈哈。”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李大狗点头。之前他们在西城花园的房子中没见到柳长山,打电话询问后,才找到了这里。
“你们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这下好了,扑空了吧!”柳长山嘿嘿笑着,幸灾乐祸地说。
李大狗有些尴尬,挠挠头,讪笑着,一言不发。
“大叔,月灵呢?”王燕左顾右盼,没看到那个古灵精怪的可爱的小女孩。月灵,正是柳长山起的乳名。
柳长山放下茶杯,答道:“去上学了,还没回来。”他看了一下手表,接着又说,“十一点了,还有半个小时她就放学了。”
“这么快诶。”柳长山身边的老妇人嘀咕一声,从沙发上起身,看向李大狗夫妇,笑着说:“你们坐到起哈,我去接她回来。”
李大狗看向王燕,努努嘴;王燕立刻会意,也跟着站起来,说:“大娘,我跟您一起去吧!”
老妇人略显惊讶,但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俩人走后,柳长山面色一正,咳嗽两声,对李大狗说:“你不是外人,有些话我就不瞒你了。我刚检查过,医生说我的病太严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倒了,正巧你们两口子也没出门,就抽空把月灵的领养手续弄一下吧。”
听完,李大狗顿时大吃一惊,柳长山此刻的精神状态看起来还是很不错的,没想到却已病入膏肓。
柳长山见李大狗没有回答,以为他想反悔,就叹息道:“唉,这也正常,毕竟你们的负担太重了。”
要是自己有后代,他绝不肯将小女孩送给别人养。
李大狗回过神来,想了想,说:“这样吧,我跟王燕商量一下,出门之前给您个准信儿。”
“嗯,这样也好,是得慎重些。”柳长山眼底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但他也能理解,毕竟照顾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须得认真对待。
话说到这里,气氛一下子沉闷起来,两个男人皆低头不语,各自捧着茶杯、望着脚下的地板。
……
“卧槽!”李光沫刚抱起一摞柴,抬头不经意间一瞥,看到偏房檩子上缠着一条黄绿色的蛇,吓得连忙往后退,撞在门上,手里的柴也掉了下来。
他顾不上捡柴,飞奔出了偏房,来到灶房中,紧张兮兮地对正在烧火的李大狗喊道:“爹,蛇,有蛇,我看到蛇了!”
“蛇?哪里有蛇?在哪里看到的?”李大狗大吃一惊,从板凳上弹起,瞪着李光沫。
“在……在偏房里头,那个棒棒上。”李光沫捂着胸口,身体略微颤抖,气喘吁吁地回答道。
“等着,我去看看。”李大狗拎着火钳,直奔偏房;王燕也跟着来到院坝中,隔着老远垫着脚张望。
李大狗站在门边,目光扫射房梁上,那儿果然有一条蛇,花纹呈黄绿色,约两米长,还在爬,想钻进椽子跟水泥瓦中间的缝隙中藏起来。
“给我找棵长棒棒来。”李大狗朝门外喊了一声,走到檩子底下,握着火钳,夹向蛇的腹部,用力一扯,想将它拉下来,奈何它缠得太紧,没有任何效果。
门外忽然扔进来一根细长木棍,李大狗又放声喊道:“手套,给我找对手套来,这狗日的蛇趴得太紧喽,整不下来!搞快点,它要钻走里头去了。”
王燕赶紧跑到屋檐下,拾起一对还沾着硬邦邦的砂浆的胶手套匆匆往偏房赶,哆哆嗦嗦把手套递给李大狗后,她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退到了院坝中。
李大狗将火钳扔在地上,戴上手套,直接伸手去捉蛇,费了好一番工夫,总算把蛇扯下来,摔在了爬满尘埃和木屑的泥地上。
蛇很机灵,甫一落地就要开溜,李大狗赶紧踩住蛇身,捡起木棍狠狠地压在它的脑袋上,并顺势蹲下,试探着用手去捉它的脑袋。
李大狗攥着蛇脑袋,将它提起来悬在空中,再次朝外面喊:“给我拿只口袋来!搞快点哈!慢点它跑求喽(跑掉),逮不到起!”
王燕硬着头皮,双手撑开袋子,让李大狗把蛇放进去。蛇被束缚在编织袋中,依然不肯就范,在剧烈地摇晃着,王燕将编织袋塞给李大狗,连忙后退。
距俩人约三米的地方,李光沫在那儿站着,伸长脖子朝这边看,一副很好奇的样子,但又不敢过来。
李大狗瞧瞧王燕、又看看儿子,一脸不以为然地说:“怕个干求!这条是菜花蛇,没得毒,咬不死人!”
王燕剜了他一眼,轻哼道:“你说得轻巧,咋个不让它咬一嘴诶?拿丢远点,黑人(吓人)很。”
“丢?这个可是好东西嘞,晚上可以加菜了!”李大狗大笑几声,把编织袋捆好,挂在了梨树上。
怀安有吃蛇肉的传统,南庄自然也不例外,吃蛇的人很多,还有专门的捕蛇人。这里不是野生动物保护区,出现珍惜动物的频率很少,基本上大部分的野生动物都不禁止捕捉和食用。
不过,每年因捕蛇被毒蛇咬死的人,也有不少。
下午,李老汉遛弯回来,看到梨树上挂着个编织袋,竟然在没风的情况不时晃动,就走近查看。
“爷爷,别摸,里头有条蛇!”他刚想伸手去摸,就听到二楼阳台上传来李光沫那急促而紧张的声音。
李老汉不由一愣,下意识地发问:“蛇?啥子蛇?那个逮到嘞?咋个挂这点啦?”
李光沫边往楼下走边回答道:“我爹在偏房底下抓嘞,长得很,他讲是菜花蛇,想晚上整来吃!那东西看到就骇人,啷个敢吃哦!”
“吃不得,屋头捉到的蛇吃不得呀!”李老汉盯着编织袋,呢喃道。在老一辈心中,屋里的蛇是祖先,既不能打死也不能吃,必须放走。
“你爹嘞,在屋头看电视安?”李老汉听见客厅中传来的声音,就转过来,向李光沫询问。
李光沫想了想,说:“没在,去王大叔家玩了。”
“哦,那就好。走,我们找地方把蛇放了。”李老汉松了一口气,要是儿子在家,这事儿恐怕没那么容易,因为李大狗很固执,又特别喜欢吃蛇。
爷孙俩拎着编织袋,走了近十分钟,来到庄稼地旁边的杉树林前,轻轻将编织袋放在地上,解开绳子后,连忙后退。
注视着蛇缓缓消失在杉树林中后,爷孙俩皆松了一口气,李老汉走上前去捡起编织袋,转身往家走。
路上,李老汉突然问道:“小沫,你考试成绩哪个时候出来呢?有把握不?”
“放假前老师说了,7月14号出成绩,让我们15号去学校看。”李光沫想了想,自动将第二个问题忽略掉。
“去哪个学校?向阳小学安?”李老汉在心里计算着,今天是7月1号,还有将近两个星期才出成绩。
“嗯,张老师说过了,那天会贴在学校大门边的成绩公告栏上。”李光沫点头,心底不免开始忐忑。
李老汉啥也没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他对孙子很有信心,以孙子平时的成绩,上二中肯定没问题,关键是能不能分配到最好的班级。
……
爷孙俩到家时,听到从客厅里传来一阵争吵声。夫妇俩不知为啥吵起来了,李老汉猜想,很有可能是由那条被他俩放走的蛇引起的。
李大狗夫妇看到老爷子和儿子进屋,争吵声顿时戛然而止,脸上摆出一副很不自然的表情,一个走向屋外,一个杵在原地。
李老汉咳嗽两声,面色严肃,说:“你嫑冲燕儿发火,蛇是我放的,家里的蛇吃不得,要遭雷打!”
李大狗怔了一会儿,埋怨道:“你们那一套早过时了,咋个吃不得?又没得毒,封建迷信。”
蛇已放走,再捉回来也不现实,李大狗摇摇头,叹息道:“蛇是好东西呀,吃了对身体好哇。”
李老汉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一言不发;李光沫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犹豫了一下,转身上楼。
“娘,你别怪爹了,蛇是我放的,他不知道!”李光沫进了卧室,对正在织毛衣的王燕安慰道。
王燕微微一愣,摸摸儿子的脑袋,笑着说:“娘没有怪他,有件事,我想是时候跟你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