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将被遗忘。
这一来二去的，半个小时就消耗在了学校里，等三个少年出来时，成绩公示栏前已没有几个人了。
名单很短，学生只有八十多个，一眼就能望到头，排在榜首的人李光沫不太熟悉，想来应该是张宇的同班同学；第二个便是李光沫，接着是王月；王顺排在中下游，张宇则是垫底的存在。
公示栏上还标注了分配的学校和班级，李光沫和王月同在怀安二中的一班，是最好的班级；王顺在九班，水平不好不差；唯独张宇被分配到了六中。
看完成绩，几家欢喜几家愁。李光沫既高兴又遗憾，高兴的是自己进了二中最好的班级，这段时间的付出没白费，也没辜负爷爷和爹娘的期望；遗憾的是张宇以后只能去六中读书，俩人以后见面的次数会大大减少，甚至一年也见不了几次。
张宇的脸色不太好看，被分配到六中，意味着他将远离家乡、亲人和小伙伴，独自一人去六中上学，独自面对陌生的环境。他有些懊悔，恨自己以前没有认真学习，只顾着玩儿了。尽管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张宇还是觉得特别失落，就像被人抢走了心爱的玩具。
“没事，放假回家我们还可以一起去河里捉鱼摸螃蟹。”李光沫察觉到张宇的失落，便安慰道。
张宇摆出一副苦涩的笑容，什么话也没说。
已是中午，太阳悬在空中，很晒人，但三个少年还是踏上了归途，因为再过两个小时会更热，除非等到傍晚再回南庄，但那不现实，先不说大人们不放心，再者天黑前也不一定能到达。
途径镇上，三个钻进了超市。张羡鱼给的钱还在手中，自然不能独占，李光沫打算买些吃的，再把剩下的钱分作三份，另外两份给两个小伙伴。
三个少年在超市里逛了几圈，最后买了一瓶可乐、一包辣条、三包薯片和三根雪糕。这些东西一共花了十四块钱，还剩下六块钱，正好一人两块。
走出镇上不久，李光沫才想起爷爷的嘱托，于是三人又折返回来，在镇上兽医开的小店中买了一包喂鸡的药。这药味道很大，比狗屎还臭，李光沫特意多要了一个塑料袋，将它完全裹住。
三个少年吃着食物走在路上，每听见有摩托车路过就回头看一下，渴望遇到熟人，把自己捎回南庄。可惜的是，直到三个少年走到村头的大槐树下，也没遇到一个骑车的熟人。
在三岔路口跟两个小伙伴告别后，李光沫加快步伐往家赶，一是不想再被烈日暴晒，二是想早点跟爷爷分享好消息。李光沫到家时，大门是开着的，但叫了几声，也不见爷爷应。走到门边听到一阵鼾声，才知晓爷爷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蹑手蹑脚地将电视关上，随即上二楼拿了一套干净的衣裳，进卫生间洗了个凉水澡，然后又上了二楼，回房间睡午觉。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李光沫下了楼，跟正在灶房做饭的爷爷打个招呼，便出了门。
没多久，李光沫就到了杨家开的小卖部。他买了一把面条，顺便借座机分别给刚下班的爹和在城郊的娘打电话，告知成绩的消息。
……
这是个阴天，家里的食材用完了，王燕背上背篓，准备去城东的农贸市场采购一些。月灵正坐在沙发上写作业，瞧见这一幕，立马扔下笔跑过来，摇晃王燕的胳膊，央求王燕带她去城里玩儿。
柳长山板着脸，斥道：“胡闹，回来写作业！”
王燕笑了笑，摸着月灵的小脑袋，看向柳长山，说：“叔，让她跟着去吧，天天待在家里面会闷坏的。放心吧，我会看着她的。”
“是呀是呀，快闷坏了。”月灵笑嘻嘻地附和。
见柳长山点头，月灵开心地惊呼一声，迫不及待地拉着王燕的手，将她往院子里拽；王燕颇感无奈，又怕她摔倒，连忙劝道：“慢点，慢点。”
母女俩走了二十分钟，到了大路旁，不远处有一个公交车站台。王燕坐在长凳上，将背篓搁在身前，看着月灵在人行道上蹦蹦跳跳。
公交车缓缓驶来，王燕一手拎着背篓、一手拉着月灵，上了公交车。因为是周末，所以车上人不多，一半的座位都空着，王燕便让月灵坐在自己身边。
车向前驶去，王燕不禁想起儿子和远在昌隆的丈夫，就在她愣神的时候，突然发现月灵在扯自己的胳膊，她立即回过神来，轻声问：“咋了？”
月灵凑在王燕耳边，说：“嬢嬢，地上有钱。”
王燕顺着月灵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只见左上方的座位旁边躺着一张红色的钞票，大抵是座位上的那位老爷爷掉的。
“老人家，老人家。”王燕喊了几声，老爷爷却没回应，估计是年纪太大，耳朵不好使了。
月灵突然从座位上起身走向那位老爷爷，王燕吓了一大跳，连忙将她拽回来，埋怨道：“哎哟，我的小祖宗，车还在动，你不怕摔倒啊！”
“嬢嬢，我想把钱捡起来买薯片、买炸鸡、买车车还有芭比娃娃。”月灵眼里闪烁着小星星。
王燕不由一愣，看着月灵的眼睛，语重心长地告诫道：“那是别人的钱，咱们不能要，捡到要还给人家，这样才是好孩子。”
“可是……”月灵顿时摆出一副垂头丧气的表情。
王燕板着脸，说：“没啥可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坚决不能拿。如果你不乖的话，下次嬢嬢就不带你出来玩儿了。”
话毕，王燕把头扭到一边，不看月灵，佯装生气；月灵的小脸上挂着紧张的表情，赶忙晃着王燕的手臂说：“嬢嬢，我错了，你嫑气了。”
“嬢嬢，我唱歌给你听，你嫑生气了。”月灵唱出了声——“我是一只小鸭子，咿呀咿呀哟。我是一只小鸭子，咿呀咿呀哟……”
噗呲！王燕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她面色一正，指着钞票对月灵说：“好了，我拉着你，你把钱捡起来还给那个老爷爷，等会儿我就给你买薯片。”
月灵乖巧地点点头，上前如把钞票拾起来往老爷爷的身上扔；老爷爷转过来，看着月灵和王燕，露出了和善而感激的笑容。
“嬢嬢，老爷爷对我笑呢！”月灵看着王燕说。
“嗯，月灵真乖。”王燕笑着摸了摸月灵的脑袋。
五分钟后，公交车在站台停下，王燕领着月灵下了车，径直往两百米开外的农贸市场走。
“老人家，白菜怎么卖？”王燕拾起一棵白菜，看向小摊后正在整理蔬菜的老人。
“八角钱一斤。”老人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给我称这两棵。”王燕扯下一个塑料袋，往里装了两棵白菜递给老人，让他称重算账。
老人将塑料袋挂在铁钩上，缓缓移动吊着秤砣的细绳，直至秤杆成一条直线。老人将塑料袋取下递向王燕，“五斤六两，给你两根葱，收你四块五哈。”
“可以的。”王燕点头，从兜里掏出五块钱。
付罢钱，王燕看到隔壁小摊上有西红柿卖，便打算买几个，回去煮个西红柿鸡蛋汤。
“月灵，你想吃什么？”王燕问了一声，却不见月灵回应，环顾四周，也没看到月灵，顿时就急了。
“老人家，刚才站我旁边那个小姑娘走哪去了？”王燕站着小摊前，紧张兮兮地问。
“哦，走那边去了。”老人指了指出口的方向。
顾不上道谢，王燕撒开腿就往出口跑，路上还把白菜弄掉了。她的心很乱很慌，揪成了一团，那么小的孩子，万一被车撞到可咋整啊！万一碰上人贩子……
王燕从农贸市场出来，挨家挨户地问过去，找了几分钟，也不见月灵的身影。就当她忐忑不安地掏出手机准备给柳长山打电话时，月灵突然出现在马路对面的红绿灯下，手里还攥着一只鸡腿。
“月灵，站在那点不要动，嬢嬢马上过来。”王燕站在人行道上，朝对面的月灵大喊，生怕她突然跑过来，被车撞到。
月灵听见王燕的声音，想也没想，笑着冲了过来。
此时，斑马线上亮起了红灯，一个骑摩托车的男人许是在发呆，听见后面的鸣笛催促后，立马蹿了过去，男人看到路中央的月灵，吓个半死，赶忙松油门、踩刹车。摩托车在距月灵不到半米的位置上停了下来，男人没稳住，摩托车侧翻了。月灵被突然蹿出来的摩托车吓到，跌在地上大哭不止。
王燕尖叫一声，立马向路中间跑，中途逼停了几辆车，还差点被一辆银白色面包车撞到。在司机的谩骂声中，王燕到了对向车道的中间，一把将月灵抱起搂在怀里往人行道上走。
王燕将月灵放在地上查看时，发现她的身体在不断抽搐，这不像是被吓到的，倒像是发病的症状。王燕连忙拦下一辆出租车，把月灵送去县医院。
走到一半时，月灵突然晕了过去。王燕急得团团转，一边催促出租车师傅开快点，一边拿手机出来给柳长山打电话。师傅见情况不对，直接将车开到县医院门诊大楼前，还陪着王燕进了大厅。
在一阵哭喊声中，两个医生上来查看情况，最后开启绿色通道，将月灵送进了急救室。
手术室门关上后，王燕双腿一软，瘫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她头发凌乱，衣服上沾着鞋印，脑门上爬满汗水，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看着十分狼狈。
王燕悔恨交加，抬起手掌狠狠地扇了自己两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