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门铃总在午夜响起，从猫眼看又没有人。
可楼道监控里，明明有个穿白裙的小女孩站在门前，每夜都来。
楼道里的灯亮了又灭，她身后，似乎还有别人。
01
我被吓得不轻，几个朋友听说后也很担心，决定到我家来陪我。
门铃再次响起的时候，我们全副武装，一起拉开了门。
果然是那个监控里的小孩。
她看起来六、七岁，但比同龄孩子更矮，肩膀有一点前倾，整个人看起来微微佝偻。
怪不得猫眼里看不到她——实在是太矮了。
还没等我把这些观察到的怪异说出来，朋友小吉已经不满地开口：
“小姑娘，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家？半夜按别人门铃是很不好的行为！”
她一向心直口快，大概把门前的小孩当成了新闻里出现过、戏弄邻居的熊孩子。
女孩微微抿唇，露出一点难堪的神色。
可她很快抬起眼，直直看着我们，似乎想说什么。
一向细心的小月猛地拉住我胳膊：“小心！她有刀！”
女孩垂在身边的手里，真的握着一把水果刀，在楼道灯下明晃晃发亮！
我们三个迅速往后跳了一步，把小桌板横在身前，我声音发抖地问：
“你是谁？为什么拿着刀？”
女孩慌张地把刀放到身后，“我、我没有伤害你们的意思......”
她的声音似乎比六岁的女孩要成熟。
带着一点和我家乡类似的口音，听起来竟然有些亲切。
可我们不敢掉以轻心，紧紧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唇——
“你没发现吗？
你被坏人盯上了。”
02
她话音刚落，楼梯间里突然传来响动，一个男人从楼上拐角处冲过来，嘴里恨恨骂道：
“老子蹲点一个月！都被你——”
我揪起女孩的领子把她扯进家里，接着“嘭”地甩上门，把男人挡在门外。
小吉已经拨通报警电话，小月则扭住女孩的胳膊，让她丢下刀。
我立刻把地上的水果刀合上收到兜里，又搬来鞋柜抵在门上。
门外的男人恼羞成怒，撞门无果后，门锁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在撬门！
我们三个一起背靠着鞋柜，在心里默默倒数。
小女孩似乎想过来帮忙，被小吉厉声喝止：“站住！你是不是和他一伙的！”
“不是！”
女孩拼命摇头，声音一下子大起来：“我一直住在隔壁！不是坏人！”
这时门外传来打斗和闷哼声，接着有人敲门，说是物业派来的保安。
今晚行动前，我们确实联系了物业。不过因为小区老旧，物业说人手不够，保安年龄又普遍偏大，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现在，他们这么快就制服了蹲点一个月的歹徒？
没记错的话，他刚刚冲过来的时候拿着匕首，可比小姑娘的水果刀难对付多了。
我们三个交换眼神：保安是假的。
蹲点的男人不傻，就算撬开了门我们也有三个成年女人，他胜算不高。
而且我们肯定还会在他闯进来之前报警，警察来了，他就彻底玩完儿。
所以，在警察来之前假扮保安骗我们开门，是目前这个作案团伙的上上策。
没想到小姑娘已经反应过来，压低声音对我们说：
“千万别开，他们是一伙的，白天的时候不止一个人来你门口做过标记！”
我和小月点头，又搬了个大立柜抵住门口，留小吉和他们一来一回地扯皮。
“哎——大哥，你直接把他扭送派出所行不？明天我给你们送锦旗！”
外面的人很有经验：“姑娘，你是报案人，无论如何得露个面儿，不然我们不好交差......”
他们刻意把说话声音放大，为的是掩盖另一个声音。
“啪嗒”。
锁芯被捅开了。
03
外面的人肯定在想，就算里面有柜子挡着，门锁失效以后也能试着撞开。
可是，房门像被焊住了一样纹丝不动。
很快传来恼羞成怒的声音：“...这特么咋回事儿！”
我笑笑，得意地看了眼防盗门闩。我在门里安了三道，都是加固款。
门闩撞开了还有防盗链，没有锯子别想进来。我一个人住了这么久，怎么能没点经验？
小姑娘跑到窗边，指着楼下小声说：
“有警灯的光，警察来了！”
可与此同时，门外的撞门声、说话声都消失了。我们爬到柜子上从猫眼向外看，楼道里灯还亮着，却空无一人。
我感觉背后炸起一层鸡皮疙瘩，手上汗毛都竖了起来。
警察给小吉回了电话：
“女士，你们楼道里没有人，他们逃跑了吗？”
“他们...肯定还在......”
这时，小女孩露出了笑容。
她微微发抖，眼睛却很亮，笃定地指了指左边——
“他们应该在隔壁。”
我想起来了，她说过，自己就住隔壁。
“我出来前给门留了一道缝，他们肯定还有人在楼下通风报信，看到警察来，很可能慌里慌张就躲我家去了。”
小吉赶紧把这个情况告诉警察，那边传来忧虑的声音：
“隔壁有没有人？这时候要考虑挟持人质的可能性......”
小姑娘摇摇头。
外面又一次传来撞门声，不过这回撞的是隔壁。
听动静门很快开了，可与此同时，小吉的手机里传来惊讶的吸气声。
接着是无法克制的喃喃自语：
“这是...怎么回事...”
“太惨了......”
04
隔壁的玄关处躺着三个男人，楼道里持刀的那个也在其中。
他们的脖颈都在流血，大腿上则扎着飞镖、剪刀等锐器。
看这出血量，救过来以后八成会是残废。
警察拉起警戒线处理现场，提醒我们小心注意：
“玄关的两个柜子中间有胶带，碰了胶带会有东西从客厅砸过来。”
我们这才发现，有一整条透明的宽胶带拦在玄关，胶带从中间对折，固定着碎玻璃片，齐刷刷朝着走进来的人。
如果不开灯就往里走，玻璃碎片刚好会扎到大约成年人脖子的高度。
胶带又和客厅里的什么机关连在一起，开灯以后才能远远看见锋利的光芒。
那几个歹徒身上扎着的东西，就是从客厅飞来的。
我们同时看向身边的小女孩。
她似乎也被这场面吓到了，声音结结巴巴：“这、这些是我为了防身做的，没...没想到他们闯进来会变成这样......”
警察皱着眉问：
“小姑娘，你家长呢？这么晚了，你家只有你一个？”
她垂下头，支吾着说：“他们...带着弟弟，回老家了。”
“就留你一个人在家？！”
小吉不可置信地喊了出来，小月也神色凝重，显然对她家长的做法很不认同。
我顾不上纠结她的家事，直接问出了最关心的几个问题：
“今晚你为什么帮我？
之前为什么要半夜站我门口按门铃？
你怎么知道我被他们盯上了？
谁教你做这些陷阱？”
还有——我盯着她的眼睛，却没能问出口。
你究竟...多大了？
这样的语言表达能力和行动力，明显不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再加上她那格外矮小的身材，以及微微佝偻的躯干，都让我感到警惕。
女孩顾不上回答我的问题，急切地对警察说：“他们还有同伙在楼下，如果不捉住，之后肯定会报复我们的！”
05
对讲机里不断传来声音，楼下留守的警察动作很快，警戒线被拉起后嫌疑范围内的人一一遭到排查。
房子里的三个人被送往医院，醒来后就会接到审讯，为了减刑，他们十有八九会供出同伙。
现在，可以解决小女孩的身上的问题了。
“我、我家里人出远门，走之前给我留了不少吃的，所以我平常基本不出门......”她向我解释起来：
“那些踩点的人大概是想闯空门，所以最先被盯上的，其实是我家。
不过我早就注意到他们了，我家墙上有个和我差不多高的小洞，挖通以后可以看到外面。”
我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墙上果真有个洞，平时用和墙体颜色相近的东西堵着。
“有次我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就把小洞打开朝外看，当时是半夜，那个人发现了我的眼睛，吓得摔了一跤就跑掉了。
后来我家门口清静了不少，你家门口却热闹起来......”
小吉和小月听到后紧张地握住我的手：“换房子吧，这个小区安保太差，估计早就被盯上了！平时咱们工作又都早出晚归的，根本防不胜防。”
合计一番后，我们决定退掉现在各自租的房子，尽快找个适宜合租的大房子，搬到一起住。
警察听了小女孩说的话，当即问她要了家长的号码，一定让监护人尽快回来。
可惜的是，电话没有接通。
他们很快就要收队，无奈之下，联系家长的任务被转交给了社区，他们会在所有嫌疑人落网后再来回访。
“今天谢谢你。”我走到小女孩面前，蹲下身子看着她的眼睛。
“你一个人站在我门口按门铃，不害怕吗？”
她低下头：“怕的。
所以我带了刀。
每次那些人来我都能看到，所以会趁他们去楼梯口埋伏的时候按你的门铃。我听说他们要等屋里人睡熟以后才好下手，就想着，每次在他们下手前按门铃把你叫醒，这样你就会提前防备......”
突然遇到这么重的善意，我被震惊地不知说些什么。
她咬着嘴唇：“而且，他们如果要先解决我的话，肯定会弄出响动。你又已经被门铃叫醒了，肯定能听到......
你会出来帮我，我就不怕。”
我感觉喉咙有些发紧。
“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我？”
我绞着手指，“我以前，帮过你吗？”
她重重地点头。
“有次你下班的时候在楼道遇见我，给了我一个桃。
那个桃又大又甜，
我从没吃过那么好的桃。”
06
我很快开始搬家了。
小吉四处托人打听消息，最先找到房源，我白天上班，晚上搬家，一刻都不想多待。
我一个大人都不敢多留，更何况那个小姑娘？
可迟迟联系不到她的家长，大家也只能干着急。
小月后来问我，记不记得给小姑娘一个桃子的事，我说有点印象。
我刚搬来的时候买了一堆东西，结果袋子破了，在楼道掉了一地。
恰好隔壁的夫妻带两个孩子出门，就让大一点的孩子帮我捡东西，没记错的话，就是那个女孩。
她的父母吩咐她给我帮忙以后就抱着另一个更小的孩子走了，完全没有等她。我有些过意不去，便掏出袋子里最大、最红的一个桃，擦净了送给她。
她点头，有些害羞地接了。
这其实只是很小的一件小事。
没想到她还记得。
不过，我也没有完全忘记，实在是因为她爸妈的行为很怪异——
哪有让孩子助人为乐之后，把孩子扔在原地的？
抱着小一点的孩子走了，不怕大的心里难受？
我原本想在这事之后留心一下隔壁，可后来工作实在太忙，就渐渐抛开了。
现在我要搬走了，不如就在离开前多照顾她，算是答谢吧。
我问社区要了她爸妈的号码，一有空就打，希望他们尽快回来；下班以后也打算去她家，看她缺什么东西，给她买一些。
小女孩开门看到是我，一下子有了笑脸，我问她缺不缺吃的，她指指厨房，说还有好多呢。
我进去看，里面是一箱一箱的袋装方便面。
她爸妈就给她吃这些？
我皱着眉在房子里绕了一圈，意外地发现，竟然到处都很整洁：地上没有灰尘，桌子也都干干净净。
“我能干吧！”小姑娘很得意。
我点点头，接着回到隔壁，继续搬家。
晚上，我给她提了一兜子青菜、鸡蛋，她说家里还有面粉，可以自己蒸馒头。于是我炒菜，她在旁边蒸馍，做得有模有样。
等我们忙完坐下吃饭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
刚打开饭厅的灯，就听“啪嗒”一声，屋里立刻陷入了黑暗，我很快判断：
“跳闸了。”
接着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家里总闸在哪儿？”
小女孩带我走到卫生间外面，又搬来凳子，向上一指：“应该在那里。”
她扶着凳子，我上去重开电闸，灯果然亮了。
重新回到饭桌后，我的心一下子揪起来：坐在对面的小女孩在哭，眼泪流个不住，满脸都是伤心。
“无论摞多少凳子，我都够不到电闸......”
“...姐姐，你搬走以后，我该怎么办啊......”
07
上班的时候，我有些心烦意乱。
今天搬家彻底结束，如果再联系不到女孩的父母，就真的要把她一个人留在那了。
会议间隙，我犹豫着又给她爸妈打了电话，铃声响了三十多秒，依旧无人接听。
那串号码被我翻来覆去拨打，早就烂熟于心。鬼使神差的，我把它输进了微信搜索框，点击【添加好友】。
申请理由是：
你家女儿见义勇为，警察奖励10000元现金，因监护人不在身边，是否把钱全权交给你女儿处理？
虽然这看起来很像诈骗，但也算确有其事：警方打算给小女孩一些奖励，不过考虑到她父母这么失职，显然不能当典型案例做正面宣传，只能低调进行。
最后社区和警方一起奖励了小姑娘几百块，我又添了一些，带着她交了水电费，买了生活储备物资。
因此，在这条申请里，我只是夸大了金额。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条申请被飞速通过了，那个打了几百次也不通的电话，竟然给我回了过来，一接起就是急吼吼的声音：
“不能把钱给她，我们是监护人！”
“她那么小，哪知道用钱做什么正事？你们也是糊涂！”
我笑了笑，“可是社区和警方根本联系不到你们。”
那边声音顿了一下：
“哎呀，误会误会，我以为最近电话这么多都是诈骗，所以把陌生号码都屏蔽掉了嘛！”
我的声音慢慢冷下来：“你们真的是她爸妈？”
“是啊是啊，那可不呢？”
“既然是父母，就要负起监护责任。你们把这么小的孩子放在家，就不怕她出事？”
那边开始支支吾吾：“哎呀，能出什么事呢......”
“我最后提醒你们一次，父母故意遗弃、虐待儿童，是犯罪的。
这个电话的所有通话内容，我都已经录音。
希望你们好好考虑。”
那边一下子炸了：“哎你这个人会不会说话！你威胁我们？”
“你谁呀？你想干什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等他们骂累了，我也没了脾气，只能叹气：
“再怎么说那也是你们的孩子啊，就算有两个，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狠得下心剩她一个人呢？”
那边第一次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和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同事来提醒我要开会了，那边才爆发出声音：
“她不是我们亲生的，是从老家抱养的！”
“而且她得了病，二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只有六岁，心理早都变态了，是个杀人狂！”
“我们是被迫逃走的！”
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