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记事·少年玩事·32·偷黄瓜·偷茄子

文石斋主聊文化 2024-06-27 08:44:42

故乡记事·少年玩事·32·偷黄瓜·偷茄子

茄子地

我上高中的时候儿,语文课本儿里有鲁迅先生的短篇小说儿《孔乙己》。小说儿写道: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穿的虽然是长衫,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之乎者也,叫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孔,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上大人孔乙己”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孔乙己。

孔乙己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已,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便排出九文大钱。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东西了!”

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偷了何家的书,吊着打。”

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君子固穷”,什么“者乎”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学完课文儿,老师叫我们总结段儿落大意、中心思想,分析人物儿形象、鲁迅先生写孔乙已这个人物儿的“立意”啥的,但我们当时哪知道这个?最后只能按老师讲的背答案,时间不长,也都忘了,倒是孔乙己这个人物儿、孔乙己教酒店的小伙计“回字有四样写法”、摇头晃脑地说“多乎哉?不多也”和争辩“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等情节,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孔乙己偷书挨打,却说“窃书不能算偷”,“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纯粹是为了面子,或为了维护己个儿心里“读书人”的一点儿自尊而强辩,我们小时候儿上公家、个人的菜园子儿、果儿园偷瓜果梨桃儿、各种能进口的东西,却是实实在在地没人看作是偷。这在我们看来自然是天经地义,有吃的,为啥不能吃?在大人看来,是“孩子们淘气”,看着了顶多骂两句把孩子们轰跑拉倒,没人较过真儿,如果真较真儿,反倒会挨庄里人笑话。

那时候儿我们家儿跟几家儿人家儿住一个“当院儿”,我们家儿住“二进”正房东屋儿,“三进”东西屋儿住着两家儿姓高的人家儿,我管西屋儿的男主人叫“大爷”,管东屋儿的男主人叫“二爷”,但他们不是亲兄弟,是“庄下辈儿”,处得也不亲。

东屋儿小一辈儿的老大比我大一岁,人很老实,低眉顺眼儿地,眼睛看人总是害怕似地往两边儿闪,说话没大声气儿。但老大“老实人不干老实事儿”,心眼儿挺多,我们俩从小儿相处得很好,总爱在一块儿玩儿。

我们八九岁儿的时候儿,老大知不道啥时候儿留心,发现界壁儿当院儿我一位本家三爷家正房西屋儿头里的菜地黄瓜秧架子上长了黄瓜,就“捅咕”(在方言里有鼓惑、唆使的含义,也叫“臭使”)着我去偷。

有一天晌豁,正是三伏天儿最热的时候儿,大人歇晌,在屋里睡觉,老大来找我。我们俩悄悄儿来到我们家儿房头里的东院墙根儿下,我身体灵活,先往高儿一蹦,抠住有大人一人多高的墙沿儿,挂在墙上一一俩当院儿中间的院墙是共用的,下宽上窄,到一人来高的地方儿,一“行”(方言读作“xing”)砖缩进去有半寸,顶上一“行”只有一块砖宽,老大抓住我的脚往上一推,我顺势骑到墙上,一翻身跳过墙,悄无声息地落在墙和黄瓜架当间儿窄窄儿的空地儿上。

偷瓜的法儿,老大早就琢磨好了:我跳过去以后,摘几根儿黄瓜,界着墙扔过来,他在这边接着,我蹲着往东走出黄瓜架,出了黄瓜架快速起身,朝南往三爷家当院儿南门走,“别害怕,就像串当院儿玩儿,从北门儿进来的似的,出了大门儿再往西快跑,到庄西儿没人的地方儿吃黄瓜!”我蹑悄儿蹑悄儿地走出三爷种黄瓜的菜地,心“怦怦”紧跳,又不得不压抑着慢慢儿走出当院儿,出了当院儿一溜烟儿似的跑到庄西儿,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但当我们俩相见,都不禁哈哈大笑这瓜偷得,忒有意思,忒好!

老大家对门儿屋儿老高家“大爷”身体不好,不大上生产队上班儿,“一意儿”在家里收拾菜园子、种果儿树,老爷子把菜园子、果儿树拾掇得忒好。他们两家儿的过道屋儿北门,就是当院儿的北大门,老爷子在房后头栽了一颗葡萄树,一开春儿就把树从地里挖出来,搭架,浇水,庄前庄后儿转着捡死猫死狗儿、死小猪子,埋在树根儿底下“苗”(方言,给植物施肥)树,一到夏天,葡萄秧爬满架,不透日头儿,一嘟噜一嘟噜的葡萄挂着,紫黑紫红,忒招人儿稀罕,我哪回从底下过,都忍不住多看几眼——但也就是多看几眼,我妈总说:“老爷子看着葡萄就像看着宝贝,可不能摩挲人家那个,招人家烦气”,从来没动过偷着摘个、要个葡萄粒儿吃的念头儿。

葡萄秧北边儿紧挨着老爷子家的猪圈,猪圈西边儿是他家的菜园子。地震以后,有一年老大我们俩看见菜园子里有两颗秧子上的茄子长得忒大,咋着也得顶己个儿家园子里的俩,像大紫葫芦似地挂在离地最近的第一层儿分杈儿上。我们俩对看一眼,老大着胳膊时子捅捅我,我心里明白,哪天得给他偷了!

过不几天儿,庄里在我曾经挨高泡儿的小人儿“冲”破脑袋的空地上演电影儿,演不到一半儿,老大猫着腰找到我,捅咕一下儿把我叫出来,悄悄儿说:“走,偷茄子去!”

我们俩左望右看地走到庄西头儿,看看没人儿,快步沿着“西边儿小河儿”东沿儿的道儿,往北来到老爷子家菜园子的西边儿。

这时候儿我们已经从电影儿里、从庄里民兵训练的动作里学了不少“战斗动作”,先是趴在围着菜园子的“寨子”外头,轻轻地把夹“寨子”的高粱秫秆从地里拔出来,扒开一个“窝儿”,跟侦察兵似地“匍匐前进”,各自爬到早已看好的茄子秧底下,翻过身,脸儿朝上,着俩手攥住茄子,慢慢儿地左右拧茄子把儿,茄子忒大,把儿忒粗,拧了好长时间,才把茄子拧了下来拧下茄子,着俩手捧着茄子,着胳膊肘子支地,又匍匐着爬出园子,出了园子,回身儿蹲着把刚扒的“寨子”栽上,起身快走,在“西边儿小河儿”沿儿上找了一个避静地方儿吃起茄子。

但当我们咬到茄子,就知道这一宿的工是白费了——大茄子皮儿硬得像胶皮,费忒大劲咬开,里头的肉又艮又酸,籽儿密密麻麻,硬得嚼不动,长大以后我们知道,这是老爷子留的种,所以才长得这么大,一直没摘。但当时我们俩知不道这个,还一个劲儿埋怨:“老爷子种的这是啥茄子啊!也吃不得!”

“嗵”、“嗵”两声,我们把刚咬了两口的茄子扔进“西边儿小河儿”,丧气地回了家。

第二天早下上学,我们俩偷偷儿打量老爷子,没看出啥变化,提心吊胆又满心欢喜地一道儿上玩儿着笑着,去了学校。

少年·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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