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成亲,二哥替他和嫂子拜堂。
拜完堂娘要大哥和嫂子洞房,可大哥昨天夜里已经死了。
没等我惊诧,娘发话了。
“打开棺材盖,送新娘入洞房。”
1
明天是大哥成亲的日子,可整个魏家上下并没有喜气洋洋的氛围。
新嫂子和之前几个嫂子一样,都是上门给大哥冲喜的。
大哥自小体弱多病,一年到头出不了几次门。他皮肤比墙上刷的腻子还要白,熟睡时要是不仔细瞧,容易叫人误会他已经咽气。
这种事发生过好几次,佣人们不知道被吓过几回,今天也不例外。
“玎珰——”
刚刚送药进去的佣人空着手,着急忙慌地从大哥房里出来。
我一把拉住她,她一脸惊恐,指着来时的方向,舌头哆嗦得都捋不直:“小少爷,大少爷他......他......”
“大哥怎么了,快说。”
“大少爷他不动了!”
我立刻跑到大哥房间,地上散着药碗碎片,大哥双目圆睁,对我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
他脸色白得发青,嘴唇呈深紫色。
我叫他,他不应,我又去碰了一下他的手,这一碰吓得我汗毛直竖。
我边跑边喊娘,娘见我这样冒失,责备我没有一点魏家少爷的样子。
我哪还管这些,焦急地让她去看看大哥。
“大哥身上很凉,而且还很硬。”
一听我这话,娘加快脚步去看大哥,我跟到门外,紧接着里头传来娘凄厉的哭喊声。
大哥这回真咽气了,只不过死不瞑目,他的双眼怎么也合不上。
想起娘给他定的亲事,我看我是等不到这位新嫂子了。
可娘从大哥房里出来后说亲事照办,而且还得大办。
结阴亲的风俗在乌水镇并不罕见,但明天就要成亲,时间紧迫,上哪去找一具符合条件的鬼大嫂。
然而我想得还是太多了,天刚黑,装着我未来大嫂的轿子从大门口抬了进来。
轿子里发出瑟瑟响动,轿帘掀开,被五花大绑的年轻女子酿跄着滚了出来。
她嘴里塞着白布,灰头土脸,眼睛又红又肿,嘴里不停发出呜呜声。
“带大少奶奶下去歇息。”
娘面无表情,下人便拖着挣扎的女子离开了。
我不解地问:“娘,她人还活着怎么和大哥成亲?”
娘冷哼道:“彩礼钱你大嫂家已经收了,契也签了,她是死是活咱魏家说了算。”
我还打算再问两句,大门口突然冒出的人影吓我一跳。
那人影朝我和娘走来,走近了我才看清,那是我离家多年的二哥。
我激动地和二哥拥抱,娘脸上没有家人久别重逢的喜悦,反而有些怨恨。
她用命令的口吻让二哥去见大哥最后一面。
听到死人婚配,二哥直说荒唐,娘当即甩了他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后,五个鲜红的指印浮在他脸颊。
我不敢作声,跟在他俩身后一起去看大哥。
娘伏在大哥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大哥那双怎么都合不上的眼竟然在她的抚摸下合上了。
2
二哥名为魏海,比我大两岁,他离家那些年都在外边打仗。
战事消停,他被分配到镇上警局当差,正好赶上大哥娶亲。
家人团聚,兄长娶亲,原本双喜临门的魏宅,因大哥昨夜病逝蒙上一层阴影。
娘找算命先生算过今天是个良辰吉日,可从早到晚天都阴阴的,还落了密密麻麻的细雨。
邀请的宾客一位没来,大哥的棺材停在大堂中央也还未合盖。
娘准备的那只鸡派不上用场,二哥要代大哥和大嫂拜堂。
大嫂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脸色惨白,和棺材旁的纸人似的。
她手脚被捆着,两个佣人按着她和二哥行礼。
礼毕,娘开口说送入洞房,二哥脸色一变,说什么也不干。
昨夜为代大哥拜堂的事,二哥和娘吵得厉害,最终以二哥妥协告终。
没曾想娘居然还有这一手,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接下来的事让我和二哥都傻了眼。
娘眼神示意,两个佣人托起她抬进棺材,不顾她拼命挣扎,将棺材盖得严丝合缝。
棺材内传来破碎的嘶喊声,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拉了拉二哥衣袖,压低声音让他救救大嫂。
二哥没应声,我刚想为大嫂求情,娘就将我和二哥往外赶。
纸钱烧了一夜,我躲在角落里熏了满鼻子香灰味,棺材里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第二天天亮,佣人打开棺盖,大嫂忙不迭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她疯了般在魏府里跑,没过多久就被人抓回来洗漱更衣,再给娘敬茶。
和冰冷的尸体过了一夜,她吓得魂不附体,敬茶时颤颤巍巍。
果然,她杯子没端稳,茶水洒了娘一身,娘顿时大发雷霆,要家法伺候大嫂。
鞭子一下一下抽在大嫂身上,我实在不忍心看,求二哥去救她。
“二哥,你忍心见死不救吗?”
二哥回我四个字,人各有命。
大嫂遭了毒打,又挨了桶冷水,竟还能站起来去柴房面壁思过。
娘讽刺她命硬,和二哥一样。
夜里我悄悄摸去柴房,为避人耳目我没点灯笼,快到门口时二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挡住我去路。
他塞给我一个装着药膏的瓷罐,让我送给大嫂,我心道他还是那个嘴硬心软的二哥。
我放好药膏悄声知会大嫂,没有进屋,她爬过来,拿起药膏后缩回角落里一声不吭。
透过门缝,我看着她脱掉外衣,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有些伤口和布料粘连,她几乎是咬牙撕下来的。
“小雨,你在这儿做什么。”
娘不声不响地出现,我心里一咯噔,语无伦次道:“我......我就是路过......”
她显然不吃我这套,揪起我耳朵厉声警告:“路过?路过也该罚。”
“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二哥一只脚还露在转角处,娘顺着我的视线望去,尔后松开我的耳朵。
“少在我眼皮子底下耍滑头。”
丢下这句话,娘风风火火地离开,等她走远,二哥从转角处走到我跟前,揉了揉我被揪疼的耳朵。
“看来你要受苦了。”
我一头雾水,娘向来罚我都是嘴上说说,倒是二哥挨过不少打,怎么会轮到我受苦?
3
没想到娘这回动了真格,我不仅被罚跪,屁股上还挨了十棍。
我养好伤后,大哥出殡日子也到了。
爹还在世时酿酒的手艺在整个乌水镇无人能及,娘夫唱妇随,将魏记酒庄操持得有声有色。
大哥作为魏家长子,丧礼办得十分隆重。
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娘以泪洗面,大嫂站在边上噤若寒蝉。
出殡时,镇上围观的人只多不少。
大嫂面容清瘦,穿着一身素净丧服走在送葬队伍中,不时有人对她评头论足。
“瞧瞧,要想俏,一身孝。”
“这魏老大真是没福气,老婆貌美如花的,结果刚嫁过来他人就没了,保不齐以后要便宜那倆兄弟......”
“得了吧,克死一个,再来两个魏老太还活不活了。”
“不许你们说我姐!”
人群中倏地蹦出一道身影,朝那两个调侃大嫂的人扑过去。
街上顿时乱作一团。
大嫂回过头,见到来人连忙去拉架。
“小奇别打了,快放开!”
替大嫂出头的是她弟弟肖奇,年龄和我差不多大,不过他比我有血性,进了警局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二哥出面摆平这件事,大哥出殡才得以顺利进行。
葬礼结束,大嫂赶去警局领人。
娘对这个中途搞破坏的臭小子没有好脸色,连带大嫂也受了白眼。
大嫂问肖奇怎么找到这里,他没了揍人时的狠劲,哭着说舍不得她,问她能不能不嫁人。
云水镇离乌水镇大约两个山头,且进入乌水镇必须走水路。
肖奇浑身湿透,鞋磨得快见底,来见大嫂这一面应该费了很大功夫。
娘虽不待见肖奇,但顾及魏家脸面,终究没把肖奇赶出去,允许他今夜留宿府上。
乌水村已经很久没有外来者,我对肖奇和大嫂充满好奇,忍着难受和他同床挤了一晚。
我从他口中得知大嫂名为小河,两人并非亲姐弟。
他爹娘婚后几年没有孩子,在河边捡到还是婴儿的大嫂,于是取名小河抱回家养,过了一年才有的他。
为了他的学费和家里的生活费,爹娘把她嫁了过来。他本以为她嫁得一个好人家,吃穿不愁,直到他听说阿姐嫁的人是个缠绵床榻的病秧子,就再没心思读书。
第二天一大早,大嫂娘家找上门来带肖奇回去,他们对大嫂这个女儿没有丝毫关心,见面便是恶语相向。
“你个赔钱货出嫁了还不叫人省心,万一你弟弟有个好歹我唯你是问!”
娘出来时他们又换了副面孔,赔笑道:“孩子不懂事,亲家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既然如此,你们带着孩子早点回去,小河我会替你们好好管教。”
“是是是,那我们不打扰了。”
见娘下了逐客令,肖家父母立即附和,带着依依不舍的肖奇回了云水镇。
他们一家子前脚刚走,娘便朝大嫂发难,勒令她搬进大哥生前住的房间。
大哥的牌位放在房内,白天大嫂需烧香供奉,夜里则同榻而眠。
大嫂身形摇晃,眼里满是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