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盏暖黄色床头灯幽幽发亮,照得原本闷热的房间更显潮热。
林言躺在床上沉沉睡着,灯光洒在他脸上落下阴影,让他本就令人嫉妒的鼻梁更显挺拔。
阮林歌站在门口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放弃了计划,转身离开之前,她给自己的畏缩找了借口,算了,今天太热,两个人缠绵在一起肯定浑身难受。
没错,她想要睡了林言,准确地说,是想要个孩子。
阮林歌今年二十八岁,正是被亲戚朋友催婚的大好年纪,七大姑八大姨,磨得她耳朵都要起茧。
更可怕的是,两个月前她出了一场车祸,突如其来的灾祸,让一向强势的母亲改走怀柔路线,在她面前掉了几滴眼泪。
就是这几滴眼泪,彻底浇垮了她坦白的心,她再也没办法跟父母开口,坦白她的恐婚症。
她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母亲对恐婚症的看法,母亲大咧咧地说,那都是自己骗自己,婚姻有什么好恐惧的,从古至今大家都是这么过的,还能有错。
她没办法跟母亲明说,正是因为童年她跟父亲无休止的争吵,再加上后来婚姻破裂,导致她现在对婚姻极度恐惧。
从母亲家里出来,阮林歌望着天空叹了口气,小区里孩子的嬉闹声传进她的耳朵,忽然,一个计划在她脑海中浮现,从小区走到停车场,这个计划完全成型。
母亲想她结婚,无非是想她要个孩子,将来有个依靠,那她就生个孩子,再编个什么被渣男抛弃,自己又是不易怀孕体质,孩子必须生下来,事情不就完美解决了。
可问题又来了,她跟谁生呢?
阮林歌将身边的适龄男青年物色个遍,不是基因不行,就是有女朋友。
可能老天爷也想帮她一把,正在她愁眉不展之际,居然奇迹般在公司门口捡到了未来孩子他爸。
没错,就是捡到。
计划成型的当天下午,阮林歌刚从公司门口出来,就看到一个男人蜷着身子蹲在门口,她本来没打算理会,不曾想男人却将她叫住。
阮林歌停住脚步指向自己,“你是在叫我吗?”
蹲在门口的男人摘下帽子抬起头,露出一张白净帅气的脸,虽然阮林歌很想承认她认识这种级别的帅哥,但这张脸的确很陌生。
没等她开口,男人先一步询问,“你认识我吗?”
阮林歌被他问得发懵,皱了下眉头疑惑道:“帅哥,此话怎讲?”
男人低下头神情落寞,“我看你很眼熟,还以为你会认识我。”
阮林歌没当回事,摆了摆手不在意道:“我是个自媒体工作者,你可能在网上看过我的视频吧。”
她没打算为这个男人过多停留,向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开。
见她要走,男人有些着急,赶忙起身将她拦住,“不是那种熟悉,是觉得你很像我一个故人,不瞒你说,我不记得我是谁,也不记得我从哪来要到哪去……”
听他这么说,阮林歌来了兴趣,挑了个眉语带深意,“失忆了?”
男人没有否认,睁着一双大眼睛,神情懵懂哀伤。
阮林歌从头到尾把他打量了一遍,目测一米八加的身高,有点瘦身上看起来没什么肉,但长相确实无可挑剔,她的内心燃起一团火焰,她孩子的爸爸好像有眉目了。
被她盯得有点不自在,男人低下头,右脚在地上蹭了蹭,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说道:“我实在没地方可去,你能收留我几天吗?我吃得不多。”
话刚落地,他的肚子适时“咕噜”了两声,配合他水汪汪的眼睛,像极了一条被抛弃的小兽,阮林歌顿时心生怜爱之情,拉着他的手腕,带他去了隔壁肯德基。
阮林歌还受到桌子上咕嘟冒泡的林言启发,给男人起名阮林言。
据林言说,几天前他出了车祸,肇事司机把他送进医院,交了些住院费然后就人间蒸发了,他不记得自己是谁,身上也没有钱,于是就被医院赶了出来。
“被医院赶了出来?那你身上的伤痊愈了吗?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阮林歌有些担忧,如果身体出现问题,就不能让他做孩子爸了。
林言还以为她是关心自己,垂下眼角掩饰内心的喜悦,“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阮林歌这才松了一口气。
2
第二天一早,阮林歌坐在餐桌前颇为惊喜,没想到林言居然还会做饭。
她咬了一口煎鸡蛋,鲜嫩咸香,出乎意料得好吃,她眉尾一动,这个味道怎么这么熟悉,也许是吃出了妈妈的味道,她强行解释。
吃完早饭阮林歌去公司上班,有一个品牌找她做推广,她要去公司跟同事们策划一下视频内容。
“我要去上班,你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
林言摇了摇头,“我今天就到处走走,看能不能想起什么。”
阮林歌思考了一下,从杂物间翻出一个旧手机递给林言,“这个手机是我之前用的,里面存了我现在的号码,你有事记得打电话给我。”
她又从钱包里翻出几百块钱递到他手上,“出门在外没钱不行。”
看林言不想接的样子,她又补上一句,“你先拿着,算我借给你的,等你恢复记忆之后再还给我。”
说完,她将钱塞到林言手里,然后急匆匆赶去上班。
几秒钟后听到关门的声音,林言玩味地勾起嘴角,弹了一下手中的百元大钞,用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的手机播了串号码,“龙跃小区六单元,来接我。”
晚上八点,结束了一天工作的阮林歌打算跟同事们出去吃晚饭,却在公司门口看到好像等了很久的林言。
还以为他是阮林歌的男朋友,同事们开始起哄,林言丝毫不怯场,笑呵呵地跟同事们打招呼,反倒是阮林歌被他们闹得红了脸。
跟同事们告了别,阮林歌走到林言面前,问他有没有吃饭。
林言挠挠头,肚子适时叫了两声,“我想等你回来一起吃,可等了半天也不见你回来,就来公司门口等你了。”
林言乖巧的样子,像极了备受丈夫冷落的小媳妇,阮林歌虽然没做错什么,却被他单纯的眼神看得心虚,下意识口头承诺,“我以后尽量早点回家。”
说完她才觉得不对,她为什么会对林言做这种保证,可能是因为对林言心怀不轨的愧疚吧,阮林歌想。
阮林歌带林言去了经常去的烤肉店,本来想着让林言好好吃一顿,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林言接过了烤肉夹子,一板一眼地给她烤肉,阮林歌见自己烤肉技术的确没有人家优秀,也就乖乖地坐等投喂。
不得不说,林言烤的肉火候掌握真是恰到好处,每一片肉外表都是带着火气的焦褐感,里面却又软嫩可口,阮林歌实在没忍住,拿了一片生菜叶子,抹上店家特制烧烤酱料,放上一片肉,再放上一片蒜瓣,刚要把包好的肉往嘴里送,林言的叮嘱从桌子那头传来。
“你不能吃生菜。”
“没关系的,我就吃一点不会怎么……”话到一半,阮林歌愣住,“你怎么知道我吃生菜过敏?”
幸亏林言见过些大风大浪,他翻动夹子掩饰了一下自己一闪而过的慌张,“我在茶几上看到了你的挂号单。”
阮林歌松了一口气,“怪不得,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什么?”
“我还以为我捡到个有法术的神仙,一眼就看出我对生菜过敏。”
林言被她的话逗笑,将烤好的肉放进她的盘子,一个恍惚,阮林歌居然觉得林言做的这个动作似曾相识,像是重复过好多遍一样。
她晃了晃脑袋,试图将这个不着边际的想法晃出去,可晃着晃着她开始晕眩,一个男人的背影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男人穿着衬衫背对着窗户,光是看背影都能感觉到气场,她试图叫这个男人,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没有任何预兆,空间开始扭曲,男人面前的窗户忽然变成一个无底黑洞,不断将他吸入,阮林歌上前两步想要抓住他的手,却发现自己怎么都跑不到他身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洞一点点将他吞噬。
忽然,阮林歌被惊醒,她发现自己正坐在车里,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见她清醒,正在开车的林言担忧地问,“感觉好点了吗?”
阮林歌揉了揉还在发痛的额头,“我这是怎么了?”
“刚刚吃饭的时候,你突然晕倒,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阮林歌拦住他,“我觉得我没事,不用去医院,可能就是前两个月车祸的并发症,巧不巧,我也出过车祸……”
她本想活跃一下气氛,无奈林言的表情实在严肃,她只能识趣地闭上嘴巴,由着林言带自己去医院。
3
躺在床上,阮林歌翻来覆去睡不着,都怪林言,非折腾自己去医院,医生说她没什么大碍,人家还不信,逼着医生给她做了个核磁共振。
从医院回来已经两点多了,可这么一折腾,她无比清醒睡意全无。
数了三千多只羊还没有睡着的阮林歌叹了一口气,翻身下床倒水喝。
天已经微微擦亮,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后,她借着窗外的光,隐约看到沙发上坐着个人。
阮林歌心头一紧,怕不是家里进贼了,她立刻装作梦游的样子,抬起手臂嘴里念念有词,“朕的大清可不能亡啊!”
“是我。”
听到林言的声音,阮林歌扶着墙松了一口气,“大哥,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大晚上不睡觉你坐这儿干嘛,吸天地之灵气,采日月之精华?”
“睡不着,屋里太闷,出来坐坐。”林言低声说道。
听他这么说,阮林歌还以为他是因为失去记忆心情不好,顺手从冰箱里拿了瓶水,走到他身边坐下,“你也别太难过,失忆这种事也不是你能控制的。”
林言没有立刻回复她的话,反而沉默地看着她,借着窗外的亮光,阮林歌发现他的眼神愈发深邃,盯得她有点发毛。
阮林歌躲避着他的眼神把水递给他。
林言接过水瓶,神情悲伤而哀切,他哑着嗓子问,“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阮林歌被他问住,脑子里的神经跳了两下,现在这种情况,她觉得自己要是说不认识,就是对林言莫大的打击。
舔了舔嘴唇,她开始胡编,“我觉得我肯定是认识你,六人定律听说过吧,只要通过六个人,我连比尔·盖茨都能认识。”
林言颓下肩膀放弃了正面突破,然后他不知道从哪掏出遥控器,扭头对阮林歌说,“反正也睡不着,不如我们来看电影吧。”
阮林歌暗自窃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再看点浪漫的爱情电影,发生点什么岂不是水到渠成。
可电视中出现的画面画风逐渐诡异,阮林歌不禁皱起眉头,鬼片?
“为什么看鬼片?”她问。
林言回答得一本正经,“医生说多看这种刺激画面,对我恢复记忆有帮助。”
阮林歌将信将疑,却还是由着林言,她从零食柜里拿出爆米花和薯片,做好看电影的准备。
一旁的林言悄悄勾起嘴角,接下来他就等着阮林歌被吓得往自己怀里钻了。
可进度条过半,阮林歌丝毫没有被吓到的意思,还因为无聊打了个哈欠,被他抓个正着。
阮林歌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解释道:“不是因为你选的这部片子无聊,我才发困,是因为……”
“算了,”林言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这部确实有点无聊,时候不早了,你还是早点睡吧。”
看出他的失落,阮林歌灵机一动,“还不早呢,都六点多了,正好我家附近有家早餐店不错,我带你去吧。”
林言没拒绝,阮林歌就乐呵呵地去洗漱。
她欢快的歌声从厕所传来,林言转身进了房间,掏出他原本的手机拨通了号码,“喂,李医生,林歌这种情况,会对她原本的喜好产生什么影响吗?”
手机那头传来李医生的答复,“是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好的,我知道了。”林言拧着眉头挂断电话。
4
一眨眼半个月过去了,期间阮林歌又被催了一次婚,可她的“造人”计划依旧没有开始实施。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眼神懵懂的林言下手,再加上这段时间因为跟闻氏的合作,公司上下都忙得昏天黑地,所以这件事情就被她一拖再拖。
闻氏集团居然愿意跟她合作,阮林歌觉得自己走了天大的好运。
闻氏一直以房地产为重,当阮林歌把合作的消息发在社交平台后,一度有粉丝震惊地问她是不是要直播卖楼盘。
闻氏旗下的食品线虽说没有房地产那么有名,但在食品领域也是佼佼者,据说开设食品线,就是因为闻氏前总裁的女儿喜欢,所以从来不打广告。
他们第一次跟新媒体合作就选择了阮林歌,简直让她受宠若惊,要知道这是多少千万级别大网红都羡慕的资源,所以这次合作,她十分重视。
晚上十一点,阮林歌还在公司和同事们一起,跟甲方代表敲定第二天直播的细节。
忽然,公司前台来找阮林歌,说是安保处发现一个人一直在门口鬼鬼祟祟,问了之后说是在等她。
阮林歌知道应该是林言,于是就下楼将他带回办公室。
阮林歌私藏小男友这个八卦,在公司传了好几天,这回把人带到公司,相当于狼入虎口,同事们又是一阵骚动,甚至还惊动了里间会议室里闻氏销售部的曹经理。
曹经理被声音吸引从会议室出来,一眼就看到人群中最高的林言,他睁大双眼震惊道:“闻总,您怎么来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全都愣住,十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言,每个人心中都画了个问号,闻总?闻氏集团的闻?
还是阮林歌先反应过来,她拽了拽林言的衣摆,跟他使了个眼色,“他好像认识你。”
林言眯了下眼,上前抓住曹经理的手装作惊喜,然后暗中发力,使劲捏了一下他的手掌,“你认识我?”
能做到销售部经理,这点眼力见曹经理还是有的,他立刻反应过来否认道:“是我眼花看错了,这小伙子长得真像我们总裁。”
林言装作失落,灰溜溜地回到阮林歌身边,阮林歌怕他太难过,拍着他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没关系,总会知道你是谁的。”
弄清楚这只是个乌龙,大家又开始忙碌地工作,没人看到,在曹经理回办公室之前,躲开所有人的视线恭敬地跟林言点了个头,林言也稍稍抬起下巴跟他示意。
5
第二天的直播异常火爆,观看人数将近百万,结束直播后,有同事提议庆功,老板大手一挥特批今晚一切消费由他买单。
不知不觉已经凌晨两点,阮林歌却还没回来,打电话过去也不接,林言不免有些担心。
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他终于耐不住性子,派人找到阮林歌他们庆祝的酒吧,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阮林歌靠着同事的肩膀被搀扶出来。
他原本阴郁的脸色更加难看,超短裤外加露脐小短衫,还喝得醉醺醺的,阮林歌究竟想要做什么!?
一股邪火冲上他的脑门,他从同事手中接过阮林歌,脱下衣服盖在她腿上,跟同事们轻飘飘打了个招呼,打横把阮林歌抱到最近的酒店。
阮林歌的确喝了很多,脸色潮红,嘴唇娇艳欲滴,修长雪白的双腿暴露在外,因为发热她把自己的衣领拉扯得很低,露出好看的锁骨。
阮林歌只是因为醉酒做的无意识动作,但对林言来说,却是赤裸裸地勾引,再加上跟阮林歌置气,所以他毫不犹豫欺身吻了上去,反正他俩又不是第一次,这段时间跟阮林歌同居,他真的忍得很辛苦。
被他吻得有些情迷的阮林歌嘤咛一声,撒娇似的喊了声,“林言。”
他忽然停住,看着阮林歌的视线充满怜兮,还是没舍得在她无意识的时候欺负她,只惩戒般在她嘴上咬了一口。
然后就听阮林歌继续说道:“老娘要喝冰林言!”
看着床上睡到昏天黑地的阮林歌,林言用舌头抵住右边脸颊微微一笑,一个想法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第二天接近中午,阮林歌迷迷糊糊醒来,她晃了晃脑袋看向周围陌生的陈设,又低头看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换了睡衣,登时脑子里警铃大作,她不会是酒后遭遇了什么不测吧!?
就在她不知所措,甚至考虑要不要报警的时候,开门的声音传来,阮林歌立刻进入戒备状态,甚至还摆了一个咏春的架势。
看到林言之后,她才放松下来,庆幸自己没跟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等等!林言!?伸手摸了摸隐隐发痛的嘴唇,阮林歌心底刚放下的石头又提到了嗓子眼,不会是她“造人”愿望强烈,喝醉之后对林言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吧。
越想越害怕,阮林歌甚至开始脑补林言弱小可怜又无助乞求她的样子。
她悄悄挪动到正在摆早餐的林言身边,扭捏发问,“那个……林言啊。”
“马上就能吃了。”
林言连眼都没抬,难道是已经不愿意看见她了吗?
这更让阮林歌坚定了自己做出过畜生行为,这么一个可怜的纯情人儿居然被自己伤害,阮林歌的内疚瞬间爆表,她以罪人姿态九十度鞠躬,“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会了!我做什么才能够弥补你受伤的心?”
林言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他托着阮林歌的手臂将她扶起,“你只要别再喝得这么烂醉,让我把你抱回来就行了,你还是有点分量的,直到现在我的胳膊还在隐隐发痛。”
阮林歌抬起头,“啊?那我的衣服?”
“我怕你睡觉不舒服,就拜托酒店工作人员帮你换了。”
工作人员纯属子虚乌有,是林言害怕阮林歌暴打他的托辞。
阮林歌张了张嘴,“那我没有对你……”
“对我什么?”林言装作懵懂。
阮林歌抿了一下嘴唇,意识到这一切都是自己脑补过度,她尴尬一笑,“没什么,很感谢你把我抱回来,肥我在减了,放心。”
6
林言很嫌弃自己身上昨晚抱阮林歌沾上的酒味,但他不喜欢在酒店洗澡,所以一回到家,他就一头扎进浴室。
阮林歌泡了一杯柠檬茶,坐在沙发上一直回想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怎么都想不起来,事实证明喝酒误事,她不止想不起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甚至把下午的直播给忘了。
她拿起手机,正好看到经纪人给她打来电话,刚接起来,那头就是一通指责,“距离跟粉丝们约好的直播时间还有十分钟,你是疯了吗?大家不停地给你打电话你都不接,小夏去你家你还不在,你的小男友是把你拐去外太空了吗!?”
阮林歌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静音的手机,上面密密麻麻上百个未接来电和微信,她心虚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改天有时间再跟你解释,我直接在家里开直播吧。”
本来今天的直播就是跟粉丝们复盘一下昨天的带货直播,再加上抽抽小奖聊聊天什么的,所以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经纪人也知道这是现在唯一的补救办法,所以也就由着阮林歌,自己跟其他同事们连麦帮她打辅助。
刚开始氛围不错,粉丝们也都很喜欢这种随意唠嗑的感觉,所以就算是没有脚本,互动也做得很好。
大约过了十分钟,整个直播间的氛围走向诡异,评论的画风开始跑偏。
“啊啊啊啊啊啊!”
“小歌子居然也有男朋友了,爷的青春结束了。”
“血脉偾张,这腹肌这身材!”
“欣慰,我一手奶大的博主居然拥有这么帅的男朋友!”
阮林歌一头雾水,直到耳机那头传来经纪人的声音,“你洗完澡只遮住下半身的男朋友,现在正在镜头里……”
阮林歌回头和林言两两相望,林言护住胸口解释道:“我不知道你在客厅,洗得太渴出来找口水喝。”
这时候的阮林歌还没有失控,她冷静说地道:“你入我镜头了。”
林言只愣了一秒,然后从容地放下捂住胸口的手,微笑着跟阮林歌的粉丝们打了个招呼,然后慢悠悠从镜头里走了出去。
就这么一笑,直播间的评论开始爆炸式增长,粉丝们纷纷要求让林言返场,在无数“嘶吼”中,阮林歌敏锐地捕捉到一条评论,“小歌子的男朋友长得好像闻氏集团的总裁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条评论之后有不少热心网友纷纷附和,表示真的很像,并且有理由怀疑,他就是闻氏总裁本裁。
阮林歌眉头微蹙,又是闻氏总裁,上次是曹经理,这次是热心网友,饶是她心再大,三番两次,也察觉出事情不对,她匆匆结束直播,然后打开手机搜索闻氏。
奇怪的是,她搜了半天,只搜索到闻氏总裁的名字叫闻亦宸,其他半点信息,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搜到。
阮林歌还是觉得哪里不对,所以她决定试探林言一下。
晚上,他们两个像往常一样面对面坐在餐桌上吃饭,忽然阮林歌抬头喊出那个名字,“闻亦宸。”
林言毫无防备,下意识抬起眉毛……
四目相对的一刻,场面有些尴尬。
没等阮林歌质问,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电话那头,经纪人的声音火急火燎,“林歌,你上热搜了!”
这个时候,阮林歌却异乎寻常的冷静,她挂断电话翻出热搜,果然第一条就是“闻亦宸阮林歌”。
她把手机扔到林言面前,脸上没有半点情绪波动的冷酷模样,“解释一下吧。”
林言,准确地说应该是闻亦宸。
闻亦宸半点不慌,他接过手机满脸惊讶,试图蒙混过关,“哇,林歌你的名字怎么跟闻亦宸连在一起,他是谁啊?”
阮林歌眼神犀利抢下手机,点进词条第一个视频,把他赤裸着上半身的画面高举到他眼前。
闻亦宸还是坚持做自己,“怎么是我,我是闻亦宸?”
见他迷途不返,阮林歌叹了口气,“曹经理认出了你,你没有追问也就算了,反而暗地里做小动作给他使眼色,还有刚刚,听到自己名字,你下意识抬头跟我对视……装作失忆接近我,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知道自己彻底暴露,闻亦宸也不打算装了,他认认真真看着阮林歌说道:“我的确没有失忆,因为失忆的不是我,是你。”
闻言阮林歌震惊不已,她双手交叉在胸前冷笑道:“你在开什么玩笑,从小到大的记忆都清清楚楚刻在我的脑子里,我怎么可能会失忆,你编也要找点像样的理由吧。”
闻亦宸垂下眼角,眼里覆上一层薄薄的雾,看起来失落极了。
李医生曾经说过,可能由于他俩的关系让阮林歌感到压力,所以才会选择性将他遗忘,他颓下肩膀像是自言自语,“我也很费解,你怎么就单单把我忘了。”
7
他们俩的初遇,是因为一个闻亦宸不愿参加的酒会,他不愿意,爷爷非要让他去,说是拓宽人脉,实际上就是在酒会上给他安排了一个相亲的姑娘。
可闻亦宸本人是坚定的不婚主义,对这种相亲他向来嗤之以鼻。
这个姑娘暗恋闻亦宸很久,眼看他对自己没有任何想法,就起了歹念,她往闻亦宸的酒杯里下药,并亲眼看着他将那杯酒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
喝完酒闻亦宸就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他意识到自己被下了药,赶忙联系助理赶来会场,看着那个下药的姑娘,以防她得逞,然后他强压着升起的欲念,让酒店工作人员开了个房间。
不知道姑娘从哪弄的药,药劲这么大,冲了凉水澡,闻亦宸浑身的血液却还在翻腾,他强行逼自己闭上眼。
忽然,他摸到一截柔软的手臂,好不容易压下的火瞬间被点燃,闻亦宸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做个春梦发泄一下,总不算出格吧。
第二天他迷迷糊糊醒来,却发现昨晚根本不是梦,自己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女人!
女人也慢慢睁眼,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双眼放大高声叫喊,“啊啊啊啊啊!”然后顺手给了他一巴掌。
这个女人正是阮林歌,她被酒店邀请做测评,本来欢欢喜喜入住,还顺带着做了一个果酒测评,没想到居然把自己喝醉,还做起了春梦,可怕的是,一觉醒来,春梦成真。
最开始两个人还都以为对方是变态,直到酒店负责人赶来,解释说,给阮林歌开来测评的这间房间,并没有标注在他们记录开出房间的电脑里,正好给闻亦宸开房的是个新来的前台,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还以为这间房间就是没人住的,所以就发生了这样的乌龙。
误会解开,算是你情我愿的一场误会,两个人也就都没计较,都将这段意外的回忆深埋心底。
可不曾想,一个月之后,两个人居然又见面了。
这次见面还是托了阮林歌表哥的福,阮林歌的表哥是闻亦宸的大学室友,毕业之后,闻亦宸回到国内发展,阮林歌的表哥留在了国外。
这次回国出差,只有中午一顿饭的闲工夫,于是他当机立断,决定把兄弟和表妹凑一局一块见了。
表哥还在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孰不知四目相对的闻亦宸和阮林歌尴尬得脚趾蜷缩。
闻亦宸面露微笑,“她是你表妹?”
表哥满脸骄傲,“是啊,好看吧。”
阮林歌不愿面对,“他是你室友?”
表哥依旧满脸骄傲,“是啊,好看吧。”
两人相顾无言,只能装作初次见面的样子伸出代表友谊的手,表哥甚至有意撮合他们两个,主动让他们俩加上微信,害怕表哥看出问题,两人只能硬着头皮成为彼此的网友。
聚会结束,闻亦宸翻看着阮林歌的朋友圈,虽然仅半年可见,但足以看出这是个有趣的灵魂,他甚至生出想看看她其他朋友圈的想法,就这样鬼使神差地约了阮林歌吃饭,阮林歌也答应下来。
也许是因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一来二去,两人再一次睡到一起,闻亦宸是不婚族,阮林歌有恐婚症,所以两人都默契得没有让这段关系更进一步,他们甚至连男女朋友都不是。
8
这段关系维持了两年,本来可以更久,但阮林歌突然发生的车祸,让一直以逃避心态面对这段感情的闻亦宸产生一丝动摇。
他真的只想跟阮林歌保持肉体关系吗?
可为什么知道她发生车祸后他会这么紧张,甚至一度心悸。
一种强烈的从未有过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他想要跟阮林歌有更进一步的发展,更深层次的羁绊,他想跟她结婚。
此时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爱上阮林歌,他想结婚的理由很简单,就是在阮林歌出事的时候,他可以第一时间知道,而不是像这次一样,因为一个多月没联系到她,找了私家侦探才知道她出了车祸。
当时他并不知道阮林歌失忆,单方面把自己忘了,于是在心里生闷气,出车祸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他,
她把自己当什么!所以他决定晾阮林歌几天。
一晃两个月过去,阮林歌还是没联系他,他终于等不下去了,开车去了阮林歌公司楼下,打电话叫她下来把两人的关系说清楚。
失忆的阮林歌还以为自己接到了骚扰电话,说了句,“你神经病啊!”然后毫不留情地挂断。
这可惹恼了闻亦宸,好你个阮林歌,敢无视他,他撸起袖子打算冲到阮林歌公司跟她当面对质。
没等他上去,下班回家的阮林歌迎面向他走来,但她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像是没看见一样从他身边走过,他冲着她的背影大喊,“喂!阮……”
没等叫出全名,阮林歌就加快了脚步,像是急着躲开什么脏东西一样。
直到这时候闻亦宸才察觉不对,他以男朋友的身份去找了阮林歌的主治医生,才知道她的确伤到了脑子,并且好像忘掉了一些事情。
闻亦宸暗地里跟踪阮林歌,看她每天上下班的样子,不像是失忆,她好像只把自己忘了。
那一刻,他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失落,阮林歌怎么就单单把他忘了。
医生说经常出现在病人面前,可能会对她恢复记忆有所帮助,而闻亦宸又不肯承认自己已经爱上阮林歌,所以一个计划在他脑海中成型,他决定装作失忆,这样既能待在阮林歌身边,又不至于丢了面子。
闻亦宸想了无数个自己只能赖在阮林歌身边,不会被送去警察局的理由,没想到一个都没用上,就被阮林歌带回了家,他一方面暗自高兴自己的魅力再一次吸引了阮林歌,另一方面又生气她警惕性低。
万幸他们俩的关系比较隐秘,周围没有人知道,给他演好这出戏铺垫了客观条件。
但这个故事,闻亦宸只给阮林歌讲了一半,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终于承认自己已经无法自拔地爱上阮林歌,所以他稍稍改动了两个人的关系。
9
“什么!?”阮林歌震惊不已,“你说你是我的男朋友,装作失忆潜伏在我身边是为了帮我找回记忆?”
闻亦宸模样委屈地点了个头。
“不对,我有男朋友的话,我妈为什么要逼我相亲,害得我被迫在街上捡了你回来帮我生娃?”
这回换闻亦宸震惊,“什么!?”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阮林歌蒙混过关,“这都不重要,日后再说,你先给我解释我的问题。”
“你一直有恐婚症,害怕大家知道我们的关系之后被逼婚,所以我们干脆谈起了地下恋爱。”
阮林歌喝了口水压压惊,连父母都不知道她有恐婚症,难道闻亦宸说的都是真的?天降总裁男友?这是什么操作?
生怕她不相信,闻亦宸赶忙补充了更多细节,“你左屁股上有个蝴蝶形状的胎记,右胸上有一颗痣,大腿内侧有小时候烫出的疤痕,敏感点在……”
“打住!不用这么具体!”
阮林歌终于相信闻亦宸是自己的男朋友,不然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将自己的隐私特征说得一清二楚。
闻亦宸却并不打算放过她,他一鼓作气地说:“你什么时候跟我去领证?”
面对接二连三的打击,阮林歌已经麻木,但提到领证,她还是心头一紧,“领什么证?献血证?”
看她揣着明白装糊涂,闻亦宸直截了当,“当然是结婚证!你失忆之前答应我的。”
“我答应你?”阮林歌咽了口吐沫,“我不是有恐婚症吗?”
闻亦宸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被我治好了。”
“进展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闻亦宸打断,“敏感点在耳垂、大腿根儿、胸……”
“好!领!”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各回各家,各偷各的户口本,进到民政局那一刻,阮林歌觉得自己的腿颤抖得几乎要站不稳,可闻亦宸牢牢牵住她的手掌,让她忽然觉得,好像结婚,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
坐在车里看着手里红本本,阮林歌呼吸急促,昨天的她绝对想不到,今天她居然结婚了!?
挂断电话,闻亦宸兴高采烈拿着结婚证坐进车里,“老婆……”
这一声老婆叫得阮林歌紧捂胸口,“你先别这么叫,给我点缓冲的时间。”
“好的,宝贝。”
阮林歌双眼紧闭,一副随你去吧的无助模样。
“宝贝,我偷户口本的事情被老爷子发现了,他知道我们领证,要我带你回去见他。”
阮林歌深吸一口气,难道即将要上演,富豪怒砸几百万,逼自己离开的名场面了吗?几百万,想想怎么还有点开心。
闻亦宸带阮林歌来到闻家老宅,刚一进去,就看到闻老爷子热情满满地等在门口,钱是给了,但没有想象中的怒砸,反而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就差掉下几滴开心的泪水。
眼看阮林歌不想接钱,闻老爷子还不高兴,“拿着,你能嫁到我们家来,是我们闻家的福分!快拿着,不然爷爷不高兴了。”
阮林歌战战兢兢看着上面都是零的支票,悄咪咪对闻亦宸使眼色,“怎么办?”
闻亦宸倒是大大方方,“爷爷给你的钱你就拿着,不够老公再给。”
“老公”两个字,着实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从闻家老宅出来后阮林歌才知道,闻亦宸居然是个不婚主义者,这也是闻老爷子就差把她供起来的理由。
“喂,你不是个不婚主义者吗?为什么还会跟我结婚?”阮林歌问。
闻亦宸毫不犹豫地顺嘴回答,“这还不简单,因为我喜欢你啊。”
晚风乍起,生怕她着凉,闻亦宸边说边将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看着他认真的模样,阮林歌终于相信,他的确是那个可以治愈自己恐婚症的人。
尾声
婚礼当天看到表哥,一阵晕眩过后,阮林歌忽然想起她跟闻亦宸的关系,也弄清楚了自己独独遗忘他的原因。
她有恐婚症,闻亦宸是不婚主义者,可她偏偏爱上了闻亦宸,这两道枷锁死死将她困住,困得她几乎窒息,所以她的大脑下意识选择逃避。
看着镜子里自己穿着婚纱的模样,阮林歌对闻亦宸的欺骗根本生不起气,若不是闻亦宸的努力,他们俩根本不会拥有今天这样的圆满结局。
不过,她还是打算稍稍惩戒,以防他日后再欺骗自己。
洞房花烛当晚,即将香软在怀,闻亦宸兴奋不已,整个人热而沸腾,不料他推开房门,却看到房门口像是施法一样,从左到右摆着,方便面、键盘和榴莲。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头蔓延,他支支吾吾道:“媳妇儿,你这是?”
阮林歌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做事情总要付出代价,选一个吧。”
闻亦宸毫不犹豫,“我选方便面。”
“不能跪碎。”
“等等,我还是选键盘吧。”
“连着电脑呢,不许跪出字。”
闻亦宸狠了狠心,“好!榴莲就榴莲!”
他做势要跪,却被阮林歌抱住,阮林歌撒娇似的依在他怀里说道:“以后可不许再骗我!”
闻亦宸知道她恢复了记忆,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连连答应,半晌过后,闻亦宸打横将她抱起,嘴边带着笑,眸里盛着光,“春宵一刻,老婆咱别在这浪费钱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