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一股死老鼠味,我找到了丈夫。
他死在他自己车里,赤身裸体。
还搂着具女人尸体。
怎么死的,不言而喻。
大家都劝我节哀。
葬礼上,我挨个跟悼客们悲伤拥抱,心里却在放着喜庆的鞭炮......
1.
这一天和往常一样。
我拖着小拖车,一瘸一拐地下楼去买菜。
楼下空地上,王伯一身白衫白裤,一板一眼的打拳锻炼。
看我过来,他收了招式。
“小于啊,去看看你家车库是不是死老鼠了,一股子恶臭。
我顺路走到车库门口,一股腥臭瞬间席卷了我。
哗啦啦的金属碰撞声盖过胸腔涌起的恶心,哧地插进锁孔。
“啊,曹明。”
这声惨叫可能是我这辈子发出的最大音量,我大张着嘴看着车库里面,脚像长在了地上迈不开步。
听到声音,几个邻居跑到我身旁,顺着我惊恐至极的眼神看向里面,瞬间也呆在了原地。
我丈夫曹明的车停在车库里面。
车门半开,两个浑身赤裸的身体抱在一起,姿势怪异扭曲。
一个长发,翻着白眼,一个双目微闭,手撑在半开的门上。
诡异的恶臭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几个邻居开始捂嘴往后退。
“哎呀妈呀!”随后奔过来的围观人群纷纷发出惊呼,一个个捂着口鼻呕吐。
有几个大人眼疾手快地捂住往上凑,准备看热闹的孩子的眼睛。
有几个人在低声嘀咕,作孽哟。
嘈杂的声音唤醒了呆滞的我,悲愤铺天盖地袭来,我腿一软跌坐地上,号啕大哭。
警察很快就来了。
车库门口拉起了警戒线。
我一脸茫然的接受他们地问询。
一男一女两个警察,眼神犀利,轮番上阵。
“车库和车都是你家的吗?”
“是的。”
“死的一男一女你认识吗?”
我抬头,瞥见女警察投过来的目光有一丝探究的同情。
我咬了咬牙,说:“男的是我老公曹明,女的不认识。”
“你们感情怎么样,昨天一晚上你丈夫不在家,你都没问?”女警察抬眼问我。
“我有早睡的习惯,他经常回得晚,我们分房睡。”
“你们有子女吗?”男警察发问。
提到子女,我觉得喉咙堵着太多的东西,下意识地使劲捂着嘴,眼泪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流了下来。
“就一个儿子在读初中。”
我除了流泪,始终隐匿在角落里一声不吭,似乎想没入背后的墙中。
两个警察料想也问不出什么,再次道了句“节哀”,便离开了。
曹明和那个女人已经运走,看热闹的人都散了。
我的脑袋疼得紧,半躺着在沙发上,浑身还在发抖。
电话响了,儿子回电话。
他说他明天回来。
听得出来刚哭过,要我照顾好自己。
挂断电话,我突然意识到,就这么结束了?
曹明永远地离开我们了?
我跌跌撞撞地走到卧室,冷清的床单上一大块乳白色的污渍提醒着我,就在上周,曹明和那女人在上面缠绵婉转过。
那晚回家,主卧室里面传来放肆的调笑喘息声。
我迟疑几秒,敛住心神,推开卧室门。
里面一屋,活色生香。
阮萍趴在曹明身上一上一下的起伏着,一脸迷醉、娇喘不断;
曹明一阵闷哼,一脸沉醉,微闭双眼。
明知道曹明出轨,我以为我已经麻木了。
真正面对眼前的春光乍泄,我愣在原地,心脏就像一把刀猛的捅进去,还来回搅,生疼。
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涌出来,手拎的一袋子菜咚一下掉到地上。
画面静止了几秒,两个人回头看是我,继续小蟒蛇一样纠缠一起,旁若无人。
屋里一股腥腻味直冲我的鼻腔,我浑身的血瞬间往上涌。
大喝一声,不要脸的东西,太欺负人了,抄起地上的袋子朝他们砸去。
红红绿绿的菜顺着袋口倾泻而下,看得见女人在菜叶堆里蠕动得虚张声势,“啊,好疼啊。”
曹明爬起来要抓我。
我边躲避边破口大骂,可惜力不从心。
曹明一脚把我踢翻在地,女人把床上的烂菜都丢在我身上。
我骂得越凶,曹明的拳头下得又快又狠。
阮萍得意地挺着乳,大剌剌地看。
眼里的不屑一顾,一目了然。
我咬牙切齿地暗下决心,我就是变成鬼也不放过你们两个畜生。
回头,房间吊顶上新装的针孔摄像头隐约可现。
完整的记录下曹明出轨和家暴的劣迹,可以在我离婚谈判上助我一臂之力。
也是巧,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辗转反侧之际,手机刷到一个帖子,女主说我不要离婚,我要丧偶,底下回帖一片。
我心下一声嗤笑,哪有那么美的事。
今天就成真了?
我以为跟曹明离婚有一场硬仗要打,不成想,他直接撒手人寰,缴械投降。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我想到这,一阵窃喜涌上心头,继而笑了,笑得眼泪横飞,跌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邻居都唯恐避之不及,没想到竟有人敲门。
我抹了把脸,拉开门。
映入眼帘的一顶白色帽子,帽檐上一朵蔷薇花娇艳得很。
再一看戴帽子的是个男人,胡子拉碴,眼睛通红,拎着一个塑料袋。
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违和的怪异。
男人摘下帽子,审视地看着我。
“你来干嘛?”我没好气地挡在门口。
“我来看看你。”他一点也不客气,横着膀子撞了进来。
把我推得一个趔趄。
“啧啧,多好的房子,曹明这个王八蛋死了,无福消受。”他径直踩进客厅,四处张望,客厅地面迅速浮起深深浅浅的鞋印。
然后大大咧咧地坐在我家沙发上,抖腿。
他是个货车司机,开一辆辩不清颜色的二手金杯面包车,经常在我那拖货。
我们都喊他老江。
生意清淡,老江经常一天都没事做,金杯车就在路口停一天。
我看着一向老实巴交的老江坐在那抖腿的样子,眼泪就汹涌澎湃起来。
长发女人是老江老婆阮萍,阮萍给老江送饭,跟曹明搭上线,两个人干柴烈火。
我心里暗骂,曹明啊曹明,你不要脸就算了,还搭上一条人命,别人老公算账来了,真是作孽。
沙发上的老江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说他孩子不到三岁就没妈了,说他好不容易攒钱准备买房了,说他老婆被曹明害死了,说得激动处胸部起伏不定,我心里就忐忑不安。
感觉他来者不善,环顾四周,家里连个防身的家伙都没有。
“啊,狗日的曹明,玩我老婆。”说着说着,老江捶胸顿足,咬牙切齿,
我知道,他老婆死在我家车库里,我家脱不了干系。
凡是死者家属扯皮闹事,安抚是王道。
我赶紧给他倒水,也哭得稀里哗啦,“老江啊,都是苦命人,挨千刀的曹明,他这样去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哟。”
老江一怔,抹泪的大手随意往裤子上擦一把,从脚边的塑料袋子里端出两个塑料圆盒,两双一次性筷子。
“我煮了饺子,趁热吃,”
我看他情绪稳定下来,赶紧打圆场,“活着的人得过日子,节哀顺变吧。”
老江端起饺子,狼吞虎咽,还不忘提醒我吃饺子。
我实在是心里堵得慌,哪里吃得下。
不吃又担心惹恼了老江,只好胡乱咽下两个。
我跟曹明是高中同班同学,他学渣,我是学霸,
一次义务植树,我们开始来往。
那个时候,我没有想谈恋爱。
只是觉得他很仗义,对我很好。
高二那年,我妈生病没了,我一下失去了方向。
不想读书。
曹明周末带着我去街边吃面。
他说他家在街上有铺面,我跟他之后可以做生意。
我到现在还记得当年那个少年一脸诚恳的样子,说会照顾我一辈子。
18岁的我就像在茫茫大海上抓住一根浮木,迅速而决绝地靠了上去。
我跟曹明结婚了。
2.
没想到,曹明到死还要恶心我一把。
跟老江老婆一丝不挂的死在我家车里。
眼前的老江,风卷残云地吃完饺子,大大咧咧的把外套脱了,露出里面皱皱巴巴的短袖。
然后,在我家里客厅走来走去,东瞧西看。
我收拾了碗筷,看他一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心里莫名的紧张。
出了曹明这档子事,这一层楼几户人家都躲得远远的,唯恐沾了霉气。
一回头,老江正恨恨地盯着玄关处的全家福。
“幸福的一家人,难怪你装聋作哑,不吱声。”老江指着相框说;
“我管得住吗。老曹会听我的?
我坐在沙发上,苦笑。
有一句话说,没有哪个女人能从老公的手机里活着出来,我也是。
曹明跟外面女人的聊天记录,化成一把刀插进我的心脏,让我疼得死去活来。
曹明的解释是他是个讲原则的人,不管在外面再怎么玩,家永远是第一位的,聊天纯属心情不好,想发泄一下而已。
思前想后,明知曹明的话不可信,我心里想着只要儿子有个完整的家,曹明心里还有家,其他的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不成想,曹明在外面玩得越来越跳脱,直到老江找到我。
老江的手机截屏上满满都是曹明跟他老婆不堪入目的聊天记录。
曹明说,我家的跛子看着就恶心,跟你一起才晓得什么叫水乳交融;
阮萍说,今天大姨妈都没走,你浴血奋战。我要你横着亲。
然后发过来一张露胸照,
曹明又说:跟你做了后,才晓得前面几十年白活了,你就是带钩子的,勾得哥哥我魂飞魄散。
阮萍发过去一个得意的表情。
我脑海里浮现出各种龌龊画面,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困在其中,让我窒息。
他一脸羞愤地看着我,“嫂子,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管管曹明,我不想让我的家这样散了。”
老江是个孤儿,年近四十才老婆孩子热炕头,我理解家在他心里的分量。
我呢,不会跟曹明离婚,儿子还有一年中考,至于曹明的烂事,只能是家里平静海面下的暗礁。
哪怕我磕得头破血流,儿子不会看到。
我扶着桌子,用残腿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深呼吸几秒,敛住心神,抬头看着屋顶,其实是我怕我一低头,眼泪就会掉下来,
“你管好你老婆就行,我家的事你不要管。”
“你家男人大她一大截,她还小,不经哄。”
“一个巴掌拍不响,年纪小怎么了,小就不要脸当小三。”提起年纪我就一肚子火。
“你这个女人,你老公偷人你都不管,脑袋坏掉了。”老江听完,冲我吼。
“管好你婆娘,再找我家老公我撕烂她。”我也吼回去。
“滚,”我冲门口一指,
啪嗒一声,老江气得踢了地上建材一脚,骂骂咧咧地走了。
我扶着桌子顺势坐了下来,头枕着双臂,趴在桌上,哭声就汹涌澎湃的冲出来。
哭了一会,一看时间得给儿子送饭了,赶紧抹把脸洗洗准备。
为了节约时间,我在店子里备了电磁炉,一荤一素两个菜,骑着电动车就往学校赶。
不到十分钟,一身校服的儿子急匆匆地跑过来。
端起饭盒狼吞虎咽。
“别噎着,不急。”我拿着纸巾给儿子擦汗。
“妈,强子几次数学课没来,我一会给他讲题去。”儿子一脸的踌躇满志。
“咦,他怎么不来上课?病了?”
“他爸妈要离婚,强子不要他们离婚就在家闹呗,”
“他爸妈离婚是大人的事,他闹什么劲?学都不上?”
“你们大人不懂,哪个会希望父母离婚啊。”儿子风卷残云地扒拉完饭盒的饭菜,三步并作两步回教室去了。
我看着儿子的背影,陷入沉思。
晚上回家的路上,我竭力驱赶那些聊天记录在我脑海里构建的画面,竭力告诫自己,为了儿子,放下一切。
可是,越是不愿面对的事,越是呈现他残忍的一面。
推开门,几天不见人影的曹明窝在沙发上哼哼唧唧。
我愣住了,迟疑几秒,走了进去。
走近才发现他鼻青脸肿,衬衫都撕烂了。
裤子上白一块黑一块。
“这是咋的了?”我强忍着内心的愤怒,尽量心平气和地问,
“哎哟,狗日的老江,跑到麻将室打我,气死我了。”
“你得罪他了,他干嘛打你?”我心说打得好,不要脸,表面佯装不懂。
曹明迟疑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不耐烦地冲我吼,“娘儿们懂个啥,做饭去。”
我假装看了一下他的伤口,眼睛下边青了一块,肿得很高,估计是拳头砸
“要不要搽点药?”我问。
没想到,饭菜下肚,嘴一抹,曹明跟我提出离婚。
还说他都想好了,房子车子归他,店面归我。
我气得手直抖,畜生玩意儿,想得倒美。这么多年,他游手好闲,还想拿了车房跟小三双宿双飞,做梦。
看我坚决不同意离婚,曹明拎起一只碗就向我甩过来。
我转头躲避不及,只听见啪嗒一声,我只觉得头一阵刺痛,一摸一手血。
我抄起手里在捡的筷子朝他丢过去,曹明低头躲过,嘴里骂着“你疯了。”
手脚并用朝我抓过来,我拖着残腿,哪里是他的对手,他把我骑在身下,一拳一拳的挥向我,我只觉得心里像塞个炸弹,血肉模糊;身上疼得死去活来。
哀莫大于心死,我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曹明起身,冲我的残腿断掌淬了一口,嘴里骂骂咧咧,“臭跛子,我忍你很久了。”
挨打都没流泪的我,那一刻,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曹明接了电话,温言软语,披上衣服出门。
我像个濒死的鱼一样躺在地上,缓缓坐起来,准备第二天儿子的午饭。
儿子看到我,大吃一惊,“妈,你头咋了?”
“妈昨天骑车回家不小心摔了,没事。”
“妈,注意安全啊。”儿子小心翼翼摸摸我的头,我强颜欢笑。
曹明跟我撕破脸,更加肆无忌惮。
见面就是谈离婚,软硬兼施。
我打定主意,坚决不离;
曹明要么十天半月不回家,要么见面就要我签字,不签字就拳脚交加。
我尽量不激怒他,他回家我就住到店里去。
3.
我不急,有人急了。
你老公都死了怎么办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