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瓢居二王帖》,框高22.4cm,宽13.4cm;每半叶4行,字数不等;白口,四周单边。存中卷一、二。中卷一缺六帖,残三帖;中卷二24帖全。二王帖自宋以来,在选帖、体例等与南宋许开《临江二王帖》一脉相承者唯明代汤世贤《兼隐斋二王帖》、明代董汉策《吴江二王帖》、清代俞良贵《俞氏二王法帖》三家。《一瓢居二王帖》与三家同版。《一瓢居二王帖》为《裹鲊帖》“佳”字不残本,其它三家都只残存“亻”旁,刻帖时间至少在《兼隐斋二王帖》之前;研究表明,同版刻在《兼隐斋二王帖》之前的只有《临江二王帖》。除此两点外,在内容与版刻形式上的鉴定也表明,其与宋版宋刻的特点完全吻合。由此可以判断,《一瓢居二王帖》就是宋版宋刻的介于《临江二王帖》与《兼隐斋二王帖》之间的《二王帖》。
图1
一、为什么将佚名《二王帖》残本称为《一瓢居二王帖》。
吟香居士所藏佚名《二王帖》残本,框高22.4cm,宽13.4cm;法帖每半叶4行,字数不等;评释每半页10行,23字;白口,四周单边。存中卷一、二(图1)。中卷一前缺《知问帖》、《阔别帖》、《诸贤帖》;尾佚《朱处仁帖》、《盐中帖》,残《热日更甚帖》;中间失第十六页,残《赈民帖》、《豹奴帖》,缺《奉橘帖》。中卷二24帖全。
吟香居士因自颜其居曰“一瓢居”,故将此帖称为《一瓢居二王帖》。
二、同版《临江二王帖》者,迄今之前只有四家。
《临江二王帖》,八卷,南宋许开辑,开禧元年(1205)刻本。平均框高22.4cm,宽13.4cm;法帖每半叶4行,字数不等;评释每半页10行,23字;白口,四周单边。
经研究了解,“二王”书帖自宋《淳化阁帖》以来,刻者甚多,公私刻帖并举,转相翻摹镌刻,不可究诘。在众多刻帖中,据前贤研究成果总结,迄今之前,选帖、体例等与宋代《临江二王帖》同版者还有明代汤世贤《兼隐斋二王帖》、明代董汉策《吴江二王帖》、清代俞良贵《俞氏二王法帖》三家共四家而已。
吟香居士所藏《一瓢居二王帖》,其框高、叶宽、半页行数、字数,选帖、体例等与宋代《临江二王帖》如出一辙;不同的只是《临江二王帖》为阴刻石版拓本,其宋刻宋拓孤本《二王帖卷下.大令卷》残本,民国间上海艺苑真赏社出版过珂罗本(图3),1996年9月入藏上海博物馆(马成名著《海外所见善本碑帖录》);而《一瓢居二王帖》系阳刻木版印刷,从而将同版《临江二王帖》者由四家改成了五家。
图2图3图4图5图6
三、《一瓢居二王帖》为“佳”字不残本。
同版五家《二王帖》,中卷第十帖《裹鲊帖》第四字“佳”,除《一瓢居二王帖》不残外(图2),其它丛帖都只残存“亻”旁(图4汤刻、图5董刻、图6俞临),至少说明《一瓢居二王帖》刻帖时间在明代汤世贤《兼隐斋二王帖》等诸帖之前。至于《一瓢居二王帖》何人何时所刻、为何又是木刻法帖?有待进一步商榷。但其系“佳”字不残本,则给我们提供了可靠的下限:即刻帖时间在明代汤世贤《兼隐斋二王帖》之前。
《一瓢居二王帖》为何又是木刻法帖?我倒觉得这是时代的需要与发展的必然结果。因为木刻神速、易利。进入宋代以后,雕版印刷成了书籍生产的主要方法,故南北两宋刻书之多,雕镂之广,流通之宽,版印之精,规模之大,都堪称前所未有,后世楷模。《一瓢居二王帖》应时而生,应需而刻,自然首选木刻,极大地方便了当时的读书人。故宋人集刻《一瓢居二王帖》的可能性最大。因是私刻,特别是印数多了以后,漫患在所难免。
至于后来刻帖为什么又改为石刻,或许是二种材料刻法后的效果不同,才让刻帖者精益求精,更倾向于石刻碑拓!
四、《一瓢居二王帖》是《俞氏二王法帖》的母帖。
《临江二王帖》是祖刻,是《兼隐斋二王帖》的母帖;《兼隐斋二王帖》是明代董汉策《吴江二王帖》的母帖;传《吴江二王帖》是清代康熙年间《俞氏二王法帖》的母帖(姚衡鉴定图7)。实际上《吴江二王帖》并不是《俞氏二王法帖》的母帖,《一瓢居二王帖》才是《俞氏二王法帖》的母帖。其理由有四:
图7图8图9图10
一是行文格式不同,框刻有异。董汉策《吴江二王帖》(图9)帖题下均未用小楷标明出处,而俞刻(图8)则予标明。这与前人研究《清江二王帖》的成果“帖名下标明出处”相符,与《一瓢居二王帖》行文格式相同(图10)。又如《俞氏二王法帖》,每帖帖题下、帖尾,除极少数帖(知问帖)外均刻有框,看似画蛇添足之举,实则是供习者评释或感悟法帖之用,而董刻则无。此举与《一瓢居二王帖》相同,只是《一瓢居二王帖》框内内容丰富,大多有习者法帖释评。
二是体例不同。董汉策《吴江二王帖》只分为三卷三册,每卷内羲之、献之相杂,颇不科学。而俞良贵《俞氏二王法帖》体例清晰、分类科学。全书共分为四卷四册,上中下三卷俱为法帖,上卷、中卷为王羲之书法,下卷为王献之书法,附卷为目录及评释。这也与前人研究成果《临江二王帖》的体例相符,并与《一瓢居二王帖》体例相同。
三是谬误不同。俞刻众多的书写谬误,董刻几乎秋毫无犯,如俞刻《雪晴帖》中将晴写成了“睛”等(图11);董刻的“重大”失误,俞刻也未同犯。最为明显的是董刻《服食帖》只有二页半,缺第三页“此会再举难也,君便可,以仆书示之,但俗多恠,且在草泽者,为尔扇动、纵任,恐恶之”32字(图12);但《俞氏二王法帖》(图13)与《一瓢居二王帖》(图14)一样完整无缺。
图11图12图13图14
若俞刻母帖为董刻《吴江二王帖》,此错临识时当不可避免,何况俞良贵本就治学不严。或许董刻《服食帖》缺第三页只是拓藏失误,但丝毫也不影响俞氏所临二王帖母本绝非董汉策所刻《吴江二王帖》的事实。
细察五家二王帖,《俞氏二王法帖》与《一瓢居二王帖》不但在行文格式、框刻、体例、字体等方面如出一辙,就连重大失误亦相同。如《俞氏二王法帖》中,中卷卷一卷末漏刻《朱处士帖》、《盐井帖》二贴,但两卷页码依然连续。这说明《一瓢居二王帖》就是《俞氏二王法帖》临识的母帖残本。
四是两家二王帖《目录评释》字体风格不同。董刻目录评释小楷字体,没有以汤刻《兼隐斋二王帖》为母帖,乃时人彭履道应董汉策所请,完成其伯父旧盟,重新书写用石板刻成;用笔简洁圆润,颇有魏晋遗风。此事在董刻评释卷后彭履道有详细跋语(图15)。俞刻则瘦硬方正、如刀刻斧劈,棱角分明,风格截然不同;卷尾言明“康熙十八年己未岁次阳月既朔星溪俞良贵临识”(图16),且系木刻,字体风格与宋人刻书绝似,又与《一瓢居二王帖》风格绝同。
图15图16
故此,俞氏所刻《二王法帖》母帖绝非董刻《吴江二王帖》,亦非汤刻《兼隐斋二王帖》(体例不同),更非《临江二王帖》,因为此时《临江二王帖》只剩残本《大令卷》,无法为母,而是另有他本。他本,无非《一瓢居二王帖》而已。因为浩荡历史长河中,除此五家外,更无他家辑刻此版《二王帖》。虽然《一瓢居二王帖》世多不传,但是并非绝对无存。而留存本《一瓢居二王帖》即俞刻母帖也,或许此帖留存本即为星溪俞良贵所藏,只是秘不示人而已。
五、《一瓢居二王帖》不是《俞氏二王法帖》的子帖或孙刻。
《一瓢居二王帖》在行文格式、字体风格、体例与失误等方面均与《俞氏二王法帖》相通,大部分读者都会将其疑为《俞氏二王法帖》的子帖或孙刻。毕竟二者皆为木刻法帖,而《一瓢居二王帖》又面世在后。但仔细比较,二帖差异颇大。
《一瓢居二王帖》若为《俞氏二王法帖》的子帖或孙刻,它展现出来的摹刻水平就不可能高出俞刻,“以讹传讹”,这是传摹的基本准则。《一瓢居二王帖》是“佳”字不残本,而宋刻《临江二王帖》之后所见的《二王帖》(含《俞氏二王法帖》)中,《裹鲊帖》第四字“佳”都只残存“亻”旁。
《一瓢居二王帖》若为《俞氏二王法帖》的子帖或孙刻,那么它的中卷二《胡桃帖》就不会在刻帖时,文中漏刻二字,即“胡桃”后漏刻一“药”字,“要也”后漏刻一“是”字;《雪晴帖》的“晴”字就应该像《俞氏二王法帖》一样刻成“睛”字......诸如此类错误,举不胜举。所以,《一瓢居二王帖》从学术逻辑上断定不会是《俞氏二王法帖》的子帖或孙刻。
何况《一瓢居二王帖》经鉴定确认为“佳”字不残本,刻帖时间自然还在明代汤世贤《兼隐斋二王帖》“佳”字“亻”本之前,不可能是《俞氏二王法帖》的子帖或孙刻。
六、《一瓢居二王帖》不是许开《临江二王帖》残卷,其刻帖时间介于宋代与明代《兼隐斋二王帖》之间。
既然《一瓢居二王帖》为“佳”字不残本,刻帖时间还在明代汤世贤《兼隐斋二王帖》之前,那到底为谁所刻呢?浩荡历史长河中,辑刻此版《二王帖》的已知四家:临江许开、兼隐斋汤世贤、吴江董汉策、洋溢堂俞良贵;这四家中,没有哪一家与《一瓢居二王帖》雷同。由此推断,《一瓢居二王帖》自成一家,不是许开《临江二王帖》残卷,或系宋版、或为元刻、或乃明梓。《一瓢居二王帖》或许还有他本藏在民间;亦或有本流失海外,不足为奇。毕竟中外民藏浩瀚如海,难以统计。
七、《一瓢居二王帖》从内容与形式上综合鉴定,系宋版宋刻。
1、从内容上看,《一瓢居二王帖》系宋版宋刻,绝非元刻或明梓。
其一,五家《二王帖》中,中卷第十帖《裹鲊帖》第四字“佳”,除《一瓢居二王帖》不残外(图2),其它丛帖都只残存“亻”旁(图4汤刻、图5董刻、图6俞临)。
其二,《一瓢居二王帖》中卷二《胡桃帖》刻帖时,文中漏刻二字,即“胡桃”后漏刻一“药”字,“要也”后漏刻一“是”字。明代汤世贤《兼隐斋二王帖》刻行时,漏刻即予补刻(图17、图18)。
图17图18
一这两点都说明《一瓢居二王帖》刻帖行世的时间比嘉靖丁未闺(1547年)九月朔摹勒上石的《兼隐斋二王帖》早。
其三,据史可考,同版二王帖只此五家,因此《一瓢居二王帖》系《临江二王帖》的母帖或子刻。研究证明,做为《临江二王帖》的子刻《兼隐斋二王帖》没有出现许多无妄的刊刻错误;而《一瓢居二王帖》如果做为《临江二王帖》的子刻,则有很多与其母帖迥异的地方,如上述的《胡桃帖》掉“药、是”二字,《裹鲊帖》后缺刻工姓名,文中又掉一“钦”字,故其刻帖时间可能比《临江二王帖》要早,反而系《临江二王帖》的母帖之一。
其四,为什么说《一瓢居二王帖》系《临江二王帖》的母帖之一呢?许开在其辑刻的《临江二王帖》题跋,言明了摹刻此帖的原委,“取其所可喜,不肖其所不同,二王帖于是刻石。”说明《临江二王帖》乃是精刻,乃是其为清江守时,取散见于各帖之王義之、王献之书法精品,汇刻成册。自然不会出现母帖之一《一飘居二王帖》中浅薄的错误。
其五,既然为母帖之一,则《一瓢居二王帖》刻帖时间比南宋刻《临江二王帖》还早,系宋版宋刻无疑,更是同版《临江二王帖》的祖刻。
2、我们鉴定宋刻本,除了从内容上去考证外,还要从形式方面去认定。《一瓢居二王帖》虽然缺少鉴定版本的一些重要客观依据,如原帖的序、跋、牌记、印记、刻工,但其本身具备了宋代版刻的一些重要的独特风格,系宋刻无疑。这些独特风格主要表现在版刻特征上,主要包括刻书的行款格式、字体、墨色、避讳、纸张及装祯等方面。
从版式上看,宋代刻书,前期多白口,四周单边;后期的多白口,左右双边,上下单边,少数四周双边;南宋后期刻书,方出现细黑口。《一瓢居二王帖》,白口,四周单边;每页四行,字数不等,符合宋代刻书的版式特点(图19)。
图19
从字体上看。历代刻书的字体总体发展趋势是从书写体走向版刻体,从现存认定的宋刻本上可以看出。至中后期,在地区上表现出来的字体差异更大。浙本方正整齐,刀法圆润,笔画粗细相差小,采用欧柳虞笔法者多;建本隽丽宽博,横细竖粗,横画向右上微斜,近于颜体;蜀本字体横扁,撇捺遒长,笔法介于浙建之间。江苏地处浙江、福建、四川这三大刻书中心,字体上归纳特点较难。《一瓢居二王帖》无论是帖文,还是帖题及其题下注释小楷,均刀意鲜明,瘦硬刚劲,恰如枯柴,宗柳似欧;横画又向右上微斜,字画起笔、转笔,带有棱角,又非柳非欧,自成一格,符合两宋时期江苏地区刻书难以归纳的刀法与字体特点(图20)。
图20
从纸张特点上看。当代著名版本学家李致忠先生认为:鉴定版本,不能过份相信所谓的帘纹宽窄口诀“宋纸帘纹二指宽”。毕竟帘纹的宽窄是由纸浆的目数及抄纸工具的宽窄决定的。《一瓢居二王帖》虽不知何人何地所刻,但其印刷所用的纸张却是当时产于福建建阳麻沙镇的麻沙纸(罗纹纸),颜色稍黄,正面光滑,背面稍粗糙,帘纹不明显,厚薄、韧性与麻纸一样,质地坚韧、耐久,虽历经千余年,犹完整如新,典型的宋纸宋刻(图21-1、-2、-3、-4)。由于历经战乱与时代更甦,此帖虽只残存中卷一、二,但庋藏者依然用上等的竹纸予以托裱,重新装订成册,更显弥足珍贵。
图21-1图21-2图21-3图21-4图22从墨色与避讳上分析。《一瓢居二王帖》墨色香淡、用墨稀薄,虽着水湿、燥无洇迹,没有宋代初刻初印那么讲究(图22)。避讳,只发现“敬问帖”(图23)与“敬和帖”(图24)帖题“敬”字与太祖赵匡胤的祖父赵敬相讳,但并未避讳。
图23图24
原因有三,一是《一瓢居二王帖》出自前贤各种丛帖,摹刻自然须遵原刻,无法避讳。二是坊刻进入宋中以后,避讳不严,且大多不遵。三是依据“避讳通例,诗书不讳,临文不讳,庙中不讳”(西汉戴圣《礼记、典礼上》)亦可不讳。当然《一瓢居二王帖》仅凭此点,我们还不能将《一瓢居二王帖》定为宋刻,必须同其他内容与形式特征结合一起进行鉴定方可定论,但可作为鉴定为宋版的重要依据之一。
此外《一瓢居二王帖》,二次线装,藏家将每一页都用竹纸进行了精心的托裱,每一页都钤上了“思贻堂藏书画印”收藏章(图25),可见此帖的珍贵及藏家对此帖的重视。
图25图26
卷二首尾分别钤有“虞陔珍藏(图26)、摹古、虞階、李载唐印、委怀在琴书、虞陔、思贻堂藏书画印”(图27、图28),说明此帖流传有序,只是难以考究。若是有机会在虞氏、李氏宗谱中查出此二人,则一切真相大白!
图27图28另外,《一瓢居二王帖》至少迭经二位藏家评释:一是少部分法帖用淡墨在字侧予以了注释,从包浆上看,至少在托裱装潢成线装本之前(图29);二是大部分法帖都在帖题下用精美的小楷进行了释文,墨色如漆(图30),与刻印法帖的“淡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图29图30
综上所述,《一瓢居二王帖》系宋代私刻或坊刻、建阳麻沙纸印刷无疑,至于何人何地所刻,则无从得知,亦无须考究!
八、《一瓢居二王帖》是宋版宋刻二王帖残本,也是孤本,价值不菲。
《一瓢居二王帖》是宋代辑刻的二王帖残本,更是孤本。迄今为止,宋版宋拓《临江二王帖》仅上海博物馆藏有《大令卷》残本,全本早已不复可见,《一瓢居二王帖》的发现与认定,无疑填补了宋版宋刻《二王帖》的历史空白,也有助于研究《二王帖》版本的起源、发展与传承,对于宋刻古籍的整理与认识具有十分重要的历史价值。
《一瓢居二王帖》不但让我们目睹了《二王帖》原始祖帖的庐山真面目,也让我们借此管窥了宋代已不多见的二王书迹,很好地还原了“二王”书法的基本面貌,启发我们发现了《临江二王帖》首开镌刻“阳文法帖”先河的历史事实。《一瓢居二王帖》的发现同时也是对古人研究南宋《临江二王帖》成果的一次综合展示与重要推敲,如第一次在法帖“帖题下均标明出处”等。这对于提高人们对《二王帖》的认识与研究,具有十分重要的指导作用。此帖所展现的巨大的文化价值、艺术价值、历史价值以及经济价值,则不言而喻,无法估量!欢迎加入善本古籍学习交流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