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西村一采莲女,圣上下乡微服私访,看我一眼后却日日宿在我房中。
他带我回宫那天,宫内大大小小的奴婢无一人不对我指点。
「天啊,当真和舒妃娘娘长的一模一样。」
「别胡说八道,要是舒妃娘娘还在的话哪里还轮得到她。」
1.
我从小无母,父亲也在我十岁那年去世了,原本我是不住在西村的。
只因为附近的邻居说我是个天煞孤星,克死了母亲又克死了父亲,合起伙来将我赶了出去。
孟长策带我回宫那天,大赦宫中,当即就赐了个妃位给我,还亲自为我拟了个封号,为:安。
日落黄昏时,我倚在榻上。
看着来来往往进出送礼的宫人,还有些阿谀奉承的嫔妃,说好听点是来探望我,说难听点就是想来看看我的笑话。
谁人不知皇上从乡下找了个舒妃的替代品。
倘若不是赖于生计,谁愿意孤身来闯这皇宫。
倘若不是因为那件事,谁又愿意来做另一个人的替身。
2.
天色昏暗,我早早的拿出内务府送的衣物来,选了一套粉色带刺绣的衣衫套在身上。
「阿秀,为我梳妆。」
「娘娘,还是和前几日一样吗?要不今日换一换样式。」
「不用了。」
我望着铜镜中的自己,除了柳眉斜红,脸颊以素粉点上花样,再无多的修饰。
倒还真和那人有个八九分相似。
宫外传来撵轿落地的声音,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双眼含笑着起身。
「臣妾参加皇上。」
「不是跟你讲过,不用向我行礼。」
孟长策将我扶起拦在怀中,宫人们也都识趣儿般退了下去。
「阿云,在这宫中可还习惯。」
「习惯习惯,刚入宫没几日,你恨不得将整个内务府搬到我这小小的乐安宫来。」
我娇嗔般的转过头去,佯装生气。
孟长策一瞬间慌了神:「阿云可是嫌这乐安宫太小。」
「怪我怪我,明知道给你东西较多,还为你安排到这儿来。」
「我该给你安排个再大点的宫殿。」
没等我说完,他便自顾自的责怪起自己来,嘴里念叨个没完。
「孟长策,我骗你的。」
「这乐安宫惬意的很。」
听到这话,孟长策眼中闪过笑意,眉眼都温和下来。
看着面前疼我入骨的天子,我却只觉得一阵恶心。
若不是因为他,我该是和父亲平安喜乐的生活在一起。
那日的雪下的那样大,父亲为了能在我生辰之日寻来一样像样的礼物,穿着布靴在泥潭里摸了三天三夜。
生辰那晚,我乖乖呆在房里,一直等到半夜都不见父亲归来。
待我找到父亲时,他早已面色铁青,没了气息,身上被大雪埋了个遍,怎么叫都叫不醒,冻的乌青的手中却死死捏着一叠珍珠。
那银白色的珠子在雪地里显得分外耀眼。
将父亲下葬后,我挨家挨户敲门,问了近百家的村民。
才得来了我最不愿意相信的那个答案。
父亲从小就教育我,咋们能有现在这样好的日子都是因为有天子庇佑,我们得心怀感激。
毕福百姓的天子,为了一叠小小的珍珠将普通人的性命踩在脚下,只为了逗他那不在京城的美人一笑。
多讽刺啊。
在我恍惚之际,孟长策握住了我的手。
「阿云,别怕。」
「我带你回来定能让你过上比以前好千倍万倍的日子。」
我没做声,只是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3.
后来在宫中,隔三差五的就会收到皇上送来的赏赐。
不是些金银珠宝,就是些绸缎不菲的衣物。
可让这宫中的人看傻了眼。
「怎么回事,皇上不会动真情了吧。」
「瞎说什么,这你就不懂了吧,皇上这是把对舒妃娘娘的愧疚都弥补到她头上了。」
「指不定哪一日,腻了,也就扔了。」
「真的假不了,假的……自然也就真不了。」
果然,在这宫中太受宠也不是件好事儿。
多少人把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这些宫女都只是为自己的主子打抱不平,在背地里说说闲话。
真正要注意的是那些身居高位的嫔妃,一旦尝过受宠的滋味,就看不上往日的位置了。
你瞧,这不就来了一位。
方圆百里都能听见她头上的金簪步步作响。
许南衣,曾经皇上身边的大红人,除了那位舒妃娘娘之外最得宠的可就是她了。
话本子中最骄纵善妒的娇妃娘娘,我可得好好提防着。
许南衣捏了衣摆,快步朝我走来,一双眼睛将我全身上下扫了个遍说道:「你就是沈云卿。」
也对,册封那天就她没来过我宫中寒暄,我们应是第一次见。
沈南衣出身大族,家中显赫,若是与她为敌,别说为父亲报仇,自己活下来都难。
不过,倒是有一个法子,不知可行不可行。
见我不应声,许南衣面上有些挂不住了,想开口,却被我拦了下来。
「哎哟!哎哟哟!娇妃娘娘,您可是……」
靠近沈南衣耳边一阵嘀咕,她脸也不恼了,活脱脱像一个小孩儿般缠在我身边。
看来民间的画本子果真有点儿用,这么快就见成效了。
我不过是戳破了她的心事,又夸了她几句便一点儿心眼子都没了,可见其心性有多单纯。
「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如今还未侍过寝。」
沈南衣将头趴在我的腿上,歪着头盘问,早没了刚进门时那股嚣张跋扈的气焰。
我转了转眼睛,故作神秘的像她勾了勾手:「你猜!」
「妹妹可是想侍寝了,姐姐教教你呀。」
「我才不想!姐姐就知道取笑我。」
沈南衣被我两句话逗的红了耳根,一双穿着绣花鞋的脚在地上胡乱跺着。
「行了,时候也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明日可是宫中盛宴,万不可缺席。」
她虽不舍,但还是无奈的起了起身,风尘仆仆的带着一行人又回了去。
4.
今日宴会灯火通明,歌舞升平,锦绣连城。
重臣举杯邀明月之际,吴国一使臣上前。
「皇上,难得这样好的兴致。」
「我吴国有一礼物想要献给陛下,以表忠心。」
那使臣朝后拍了拍手,有一女子便走了上来。
身着一袭胜雪的白衣,脸庞白皙,双颊上泛着一抹绯红,好似红白相间的桃花一般艳丽,衣袂飘飘,周深散发着玫瑰花般的幽香,眼里竟是温柔。
孟长策眸子放大了几分,手中的酒杯落地,嘴里还不停喃喃自语:「月舒……」
「陛下,此乃吴国公主,宋月舒。」
使臣的话如针尖般扎入孟长策心里,他早已按耐不住,踉跄着向前,险些失态。
「月舒……是你吗?」
孟长策将宋月舒的手如获至宝般握在手中,眼中似有些若有若无的泪珠。
看着面前这对久别重逢的金童玉女,我心里不禁隐隐发抖。
没人告诉我宋月舒会回来,如今她回来了,孟长策必定不会再放她走,我这个替身又该如何。
宋月舒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提着裙摆走向我。
她许是早就听闻当今圣上找了个跟自己七八分想像的人。
「这便是安妃娘娘吧,果真是……生的漂亮。」
这句话像是夸奖,也像是嘲讽。
我张口想说些什么,宋月舒却已被孟长策拉入怀中,护的极好。
这场宴会便以皇上身子不适,落了尾声。
后来的日子里。
自宋月舒回宫,以往日日歇在我宫里的孟长策也没在来过。
听说当晚宋月舒就被封了个贵妃,舒贵妃,比我高上一等。
我拿着手中的珠钗,捏了又捏,满怀心事。
既然白月光行不通,那我就做那孟长策心中的朱砂痣。
5.
想了想,我从塌下翻出从万宝楼买来的册子,上面毅然写着几个大字,《如何俘获男子的心》。
第一,学会示弱,男子最见不得的是女子的眼泪。
女子倘若哭起来,犹如那“梨花一支春带雨”。泪水像鞭子一样抽打着男子的心,令铁石心肠也化为寸断肝肠。
听上去好像挺受用,犹豫了一番。
「阿秀,快点,为我梳妆。」
「娘娘,还是往日的妆面吗?」
「不,给我画一个楚楚动人,令人新生怜惜的妆面。」
阿秀的手果真是巧,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原本寡淡的面上就多了几分柔弱但又不失秀丽。
在铜镜前转了转,总觉得还差点儿什么。
对了,我从面前的木匣中拿出一支梨花木簪别在头上。
这簪子是孟长策同我在西村一同做的,他说梨花淡雅,衬的我也动人的几分。
出门前,我又吩咐阿秀通知御膳房做了一桌子小菜备好。
到养心殿时,殿内穿出宋月舒的嬉笑声,孟长策撑着手看她,好不惬意。
我整理了一下衣衫,双眼瞬间蒙上一层水雾,似有似无,但就是不落到面儿上来。
「臣妾参见皇上。」
宋月舒应是没想到,我会在这时来打扰这番闲情雅致。
听见我的声音,殿内的女声也不笑了,木楞在原地。
孟长策抬了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动容。
「阿云,你怎么来了。」
就等他这句话,我吃痛捏了吧衣衫后的肉,眼泪啪嗒啪嗒的往地上掉,话语里一片娇嗔。
「长策,这些日子我不找你你便也不找我。」
「你当真不想臣妾吗?」
「还是说你已经忘了臣妾。」
说着,我不经意间摸了摸发间的梨花簪,还不忘咬了咬嘴唇。
孟长策见我还戴着初次情浓时的发簪,许是愧疚,又或是其他,慌里慌张的跑到我面前。
「阿云,你别哭。」
「是我,是我不好,朕今日便去看你可好。」
「不!朕今夜,今夜陪着你,陪你用晚膳可好。」
孟长策又伸出手擦了擦我眼角的泪,将宋月舒全然抛在脑后。
这可不行啊,这不就显得我有些过分骄纵了。
《如何俘获男子的心》第二章,适当的善解人意。
6.
男子讨厌过分的无理取闹,适当的善解人意会让他觉得自己选对了人,懂得他的苦楚以及不易。
宋月舒见孟长策这便要走,自然是坐不住了。
「阿策,小厨房今日做了你爱吃的烤乳鸽。」
「要不改日再去也不迟。」
宋月舒横了我一眼,撒娇摇了摇他的手。
孟长策有些动摇了,陷入了两难的地步。
「皇上,要不是你还是陪月舒姐姐吧。」
「毕竟月舒姐姐刚回来,才陪个一月有余自然是不够的。」
听到这话,宋月舒脸色一变,一改刚才的和气,冲我嚷嚷道:「沈云卿,你什么意思。」
「我告诉你,皇上陪我一个月又如何,就算陪我数月都轮不到你在这儿叫唤。」
「今儿个皇上陪定我了。」
宋月舒果真是不经说,一点就炸,倒比我想的还要愚蠢一点。
本就为难的孟长策这会儿被吵的已经有些倦了,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头。
借此机会,我眼中又含了几滴泪,顺了过去,一副担忧之态着捏了捏他的肩。
「皇上的头可是又疼了,宫里的老人是如何伺候的。」
「你别怪月舒姐姐,她也是太爱皇上了。」
「阿云都明白,本来宫中事务就够多了,我不想如今让长策你还为了我为难。」
宋月舒看不惯我这幅造揉做作的模样,直直的冲过来甩了我一巴掌。
嘶——下手真重。
才不过一眨眼的时间,我本就白皙的脸上一个大大的巴掌印,又红又肿。
「宋月舒!你疯了。」
孟长策将我护在身后,眼里尽是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