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的书法展览中

诸体皆试遍，究竟何处去

文/孙稼阜

众所周知，书法的地域性与时代性具有极强的风格特征。当一些地域性风格特征成为一个时代的标志时，便会成为影响深远的流派。比如，春秋战国时期的文字，同是金文，但风格迥然有别；秦楚简牍，同是简书，然而特征差异十分明显；至于汉时，《石门颂》《礼器碑》《曹全碑》《张迁碑》同为隶书，然形态各具，即同为汉中摩崖的《大开通》《石门颂》《杨淮表记》，也见各自特色；至于楷书的初唐四家，同属二王谱系，然个人面貌清晰；宋四家皆归尚意，米芾指为有画字、描字、刷字、勒字之别。至如本期刊出的同属明代的“吴门”“云间”两大书画派别代表书家及其作品，就更能见地域风格与时代特征了，而且亦能窥见地域、时代风格特征的递变。

“吴门”书画派称雄于明中期，“云间”书画派成熟于明季，二者最大特征一是群体性，二是高水平。吴门画派中的沈周、文徵明、唐寅、仇英常被称为“明四家”，为一朝代表；吴门书法如祝允明、文徵明、陈淳、王宠为“吴门四家”，也是一代高标，以书史观，祝允明的草书为怀素、黄山谷后高峰，文徵明行书是继赵孟頫后学王又一大宗，王宠小楷越唐宋、上承钟王，他们都取得了极高成就，成为承前启后的人物。而深受他们影响的书家，不仅及门弟子多，并且也常会突破地域、时代，影响深远。既“吴门”而起的“云间”就是吴门风格的迁移与递变，代表人物董其昌、陈继儒都逸气纵横，为一代俊杰。

“云间”早期书家如张弼，其取法祝允明风格明显。而到董其昌时，其志在超赵孟頫、文徵明，目标明确。这地域、个人风格的转变，以书史观，也有内在规律：“吴门”以精工起，末流近于匠，“云间”救之以俊逸，犹如山穷水尽，柳岸花明。其间之变迁，颇值得研究探讨，不仅能厘清书画史，而且有益于当下借鉴与学习。

当代的书法展览中，作者们的取法几囊括尽书法史上的所有风格了。不仅篆隶草行真，而且甲骨、金文、简帛、摩崖、碑刻、墓志、造像、砖铭等，诸多书写细微特征也被玩味咀嚼。回顾百余年书风流变，碑帖之别自不必说，即海派吴昌硕一脉，就有齐白石、王个簃、朱复戡、潘天寿、沙孟海等继起，又不断发枝、开花、结果，演绎成书画流派一大风景。另如康有为、于右任、黄宾虹、弘一等也不仅各自高标，且不乏后继者。近世中国经历了衰弱、动荡、屈辱到真正站立起来，未来必将走向大治 。自然，这期间也成就了相应的书风。温故知新，于无限纷杂时，常能看清方向，把握住正脉。

就拿近期的“第五届正书展”评审来说，主办者要求“评正书、正风气”，这思路无疑是高瞻远瞩的，一定程度上也点明了当代书法风气的症结所在。书风常常反映着一个时代的风尚，诸体皆试遍，究竟何处去？或是当代书法发展的真正迷茫之处。有时，个人不知做何时，不如反向思之，去分析时代亟需什么？明初由乱而治，继而名臣凋零，伴之，“三宋二沈”后书风趋于靡俗；而明中期走向承平，“吴中”精整书风以附之；明季风气日下，“云间”继起，正气降而逸气出；到了明末鼎革之时，节士出焉，倪元璐、黄道周、傅山才一扫山河颓丧之气，振聋发聩，然大厦将圮，独木难支，空余壮烈。再回到当下，这是一个五千年中华民族之魂回归的时代，神龙高飞，汉唐梦回，自是云气动荡，山鸣谷应！与这气象相和的书法艺术风格，自应是正大雄强、促人上进一类的黄钟大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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