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刀田高
1“悄悄在陌生人坟前献花的女人不只我一个,在国外,这种现象是很普遍的,我在蒙巴鲁那斯也常常碰到。”
如果有人问野口京子何以会有这种奇怪的嗜好时,她可能会这么回答。
至于京子是否真的在海外待过呢?附近的人也不得而知。
九年前,京子就与弟弟住在M市这幢黎明公寓里,除了三两个送货员外,几乎没有人来拜访过。
京子似乎在某研究所或图书馆工作,所赚的薪水有一部分要供应弟弟上大学,据相识的人说,她的弟弟是个拘谨内向的年轻人,但邻人也不敢肯定他是否常在家。
附近花店的店员依稀听京子说过:
“自从我未婚夫去世后,看到别人的丧礼,我就觉得好像身临其境。”
至于她是否真的有过这么一段戏剧性的死别,旁人也无法肯定!
根据邻居的说法,她是个善于照顾弟弟的姊姊,不过,这正是老处女的一项特征。
京子大概四十岁了吧,但留着一头俏皮的短发,喜欢穿粉红色西装,所以乍看之下比实际年龄年轻多了。但是如果和她同搭电梯,便可清楚看到浓妆下的皱纹和黑斑。
“是不是还没有对象啊?”
“得了吧,你看她那张脸。”
“话不能这么说,你没听过 ‘红颜薄命’ 吗?像她这种丑女人搞不好还更幸福呢!”
这些都是邻居们七嘴八舌不负责任的说法,可是就连这种话,最近也乏人提及。
如果说 “当大家不再谈论某个女人时,她就完了” 的说法成立,那么京子确实已接近 “完了” 的地步了。
她像牡蛎一般蜷缩在壳里过日子。同一幢公寓的人,除非看到她穿粉红西装外出,否则都快忘记这里还有这么个人存在。邻人也不会说她的闲话,毕竟公寓的墙厚而且牢固,就像一个灰色容器,绝不会把个人的隐私泄漏出去。因此根本没有人知道她从何时开始染上这种特殊嗜好,真的,即使与她同处一室的弟弟也毫不知情。
十月的某一天早上,气候清爽怡人,洗衣店的店员在公寓走廊遇见穿着一身黑衣的京子。
——今天穿得真朴素——他如是想。
接着这位店员立刻猜测原因。
时间已过十点,要说上班嘛,似乎太晚了,何况她手上还捧着一大束菊花。
——大概是亲友家发生不幸吧——店员想着。
京子的眼窝深陷,犹如守了一夜的灵。
“早安。”
两人在道早安后,京子又加了一句:“今天什么都不要。”随即毫无表情地匆匆离开。
离开公寓后,京子直接来到公车站,但是车子久候不来,她焦躁地猛看手表。这时一辆空计程车驶过,她立刻招手。
“到新町交叉口。”
司机默默地开车,京子也始终不开口,紧紧抱着那束菊花。
车行十几分钟后,来到新町。
“请在那里停车。”
司机在通往住宅区小径的转角停车。路旁电线杆上贴了一张加上黑框的纸,纸上有箭头指示标志及 “往山内家” 的字样。
京子瞄了标志一眼,立刻毅然地沿着满是泥灰的小径走去。
走了不久,便看到深垂着黑白帷幕的丧宅,五、六个上覆玻璃纸的花圈并排着。京子站在丧宅门前,告别式里的诵经项目好像刚刚结束。
篱笆门到小院子间,有一条吊唁者专用的道路,未赶上告别式的人皆在那里等着上香。
京子并未排在那些人后面,她抱着花在玄关处稍等一会儿,然后脱鞋进入丧宅。宅里弥漫着香烛与鲜花的气息。
一位身着牛仔裤的男人出现在祭坛前,他说:
“可以了吗?那我们就准备移棺吧。”
葬仪社的人多半善于隐藏感情,办事效率亦佳。那男人卸下祭坛上的花篮及供品后,又说:
“对不起,请两三位男士来帮忙好吗?”
灵柩立刻被抬到临院的走廊上,男人便打开棺盖。
棺里睡着一位年逾花甲,嘴部紧抿成一条线,双手呈合掌状的老妪。
“现在做最后的告别。”
听到这句话,吊唁者便鱼贯走到灵柩周围。
“奶奶……”
一位年轻的女孩屈膝靠近棺木,一颗颗泪珠滴落在白色寿衣前襟上。棺内铺满了菊花,仿佛盛开的花坛。
男人们神情紧张地站在一旁,眼中自然流露出对死者的敬畏。
“好了吗?”
当葬仪社的人环视人群时,才发现京子不知何时已站在灵柩末端。
京子眨眨眼,发出细微的声音:
“奶奶会照顾我……”
至于她还说了些什么,周围的人皆不复记忆了,他们只看到她将一大束菊花置于死者脚边。
“告别式完毕,请亲属用石头钉钉子。”
葬仪社人员面无表情地盖上棺盖,快速地钉下一根钉子。
也许亲属们也不明白这种风俗到底有什么意义?但仍依言握紧石头敲打钉帽。钉棺仪式完成后,葬仪社的人立刻用铁槌迅速将钉子钉牢。
“请再帮忙一下。”
灵柩由几位穿黑西装的男人投向灵车,人群也跟着移往屋外,此时走廊一隅有人问:“你有没有看到摆在这里的一叠奠仪!”
“没有啊!我不知道!”
身穿丧服的男女立刻嘟起嘴。京子却低着头径自出去。
当京子走出玄关时,灵柩已放在灵车上,人群也已排到巷口去了。
一位穿灰色西装的男子快速穿过人群跑过来,当他发觉告别式已完成时,便伫立于人群中环顾四周。
夸张地说,这种哭丧的场面原是一种放射状的戏剧。
死者在中央,而吊唁者各自握着一条通往中央的心线。他们未必有相同的亲属关系,即使有陌生人在旁合十膜拜,也没有人会觉得奇怪,因为每个吊唁者都各有其合十膜拜的理由。
人的一生多彩多姿,而且充满奇异和多变的事迹,因此死者于何时、何地与何人发生何种关系,别人根本无从得知。
因此,在吊唁者名单里发现不相识的人,这是极普遍的现象。
几年来 “山内家” 的老太太一直瘫痪在床,几乎未曾与外人接触,在病倒前也有一段很长的时日,过着像隐居似的生活,因此在这段期间她不可能跟太多人交往。
但是如果再往前追溯,这位老太太在中日战争时曾担任随军护士远赴他国,二次大战后也曾在一所大医院担任内科护士长,因此很可能在某处与某些人有所交往。
这位老太太的葬礼并不铺张,可是根据上述的原因,即使有陌生人前来吊唁也不会予人唐突的感觉。至少山内家的人皆如是想。
京子等顶部装饰豪华的灵车开走后,立刻像断了心线似的转身离开人群,然后快步走到大马路,跳上恰巧驶近的市内公车。
公车在热闹的街道上靠站,让京子下车。这是一条包括了委托行、唱片行、点心店、水果店及烤鳗鱼店的店铺街,十字路口还有一家新开业的弹子房,正大声播放音乐,以招徕客人。
在银行旁边的人行道上,有一家专制招牌的广告社,一位被太阳晒得黑头黑脸的男人正把一大堆布制动物堆在一起。
“买一个吧,先生。买一个吧,小姐。”
他有气无力向路人招呼着。
京子在那男人面前停下脚步。她本想多走几步路到前面的百货公司,但是此处若能买到合意的东西也不错。
“买一个给孩子吧!”
“嗯——”
“真便宜啦,价钱只有百货公司的三分之一呢!”
“好啊,我看看。”
京子拿起一个可以放在汽车后座充当靠垫的布鳄鱼。
“这个鳄鱼不错,留下来看家的孩子一定会很高兴。”
这商人仿佛视她为参加丧礼后,正为留在家里的孩子选购礼物的母亲。
鳄鱼的凸眼似会瞪人般地盯着京子。
京子扫了鳄鱼一眼,就兴味索然地放下了,顺手又拿起布乌龟。
“哦,这是乌龟。”
“你说孩子会喜欢乌龟吗?”
“那当然,童话故事里不是常提到乌龟吗?而且电视上也常常出现。”
不过爬虫类大都比较丑陋,也不合大人口味,如果对方不喜欢那就没趣了。
“那个长颈鹿多少钱?”
长颈鹿的颈子稍嫌粗了点,但看起来还蛮可爱的。
“二千圆,不过我算你便宜一点,一千八好了。”
京子将长颈鹿夹在腋下,鹿颈正好长及手腕。
“颈子太长了,算一千五吧!”
“不行呀!那我就没赚了。这样吧,一千六,这可是牺牲价哟!”
“好吧,包起来。” 京子面无表情地答应了。
京子拎着一大包东西穿过马路,等车回家。
“鳄鱼会不会比较好?” 她自言自语……
2一张临时的帷幕似乎有意掩饰什么似的,从围墙一直围到一旁的贮藏处。虽然如此,还是无法掩住露出的一个三轮车车轮。
巷子里,许多带着五、六岁小孩的年轻母亲都哭红了眼睛。
那些小孩也都露出茫然的表情看着母亲,只有一个模样。早熟的女孩仿效母亲的动作紧握手帕,频频以夸大的动作拭泪。
在拼装屋的玄关处,挂着一张草席,上面写着:
“忌中。俗名市冈升。享年六岁……”
“听说大卡车突然闯出来……”
一位紧锁着眉头的母亲说。
“是呀,真教人无法相信。他父亲不是和他在一起吗?”
“他父亲在高尔夫球场打球,这孩子觉得无聊,就自己跑到外面去了。”
“他父亲一定很难过。”
“唉,真是的。”
“刚才他还在哭呢。”
门前有一个小小的签名处,旁边有公会或农业团体送来的花圈。
由此可见,他父亲一定是这行业里的白领阶级人士,嗜好是打高尔夫球,就如一般随处可见的平凡男人一样。
大花圈下,一位穿灰色西装的男人一面听这些母亲谈话,一面无聊地打着呵欠。
一位前来送殡的人走到签名处,拿出奠仪……
突然屋里传出号啕大哭的声音。
聚集在巷子的人立刻朝屋里走去,小孩们也三三两两穿过树丛跑进院子里。
洒满午后阳光的阳台上,摆着一具木盖棺的小型灵柩。
“升啊,我的孩子。”
母亲憔悴的脸倚着孩子僵硬的脸颊,小孩的头包缠着纱布,一只眼睛也掩在纱布下。
黄色与白色的菊花陆续放进棺里。
一位年轻的葬仪社工作人员若无其事地看着外面的秋阳,当哭声稍微减弱时,他就宣布:
“让我盖棺吧。”
此时,有个女人走到棺木旁边,她抱着一只布长颈鹿。
“我跟他在幼稚园里处得很好……”
接着就泣不成声。
微微发福的父亲扶着濒临崩溃的母亲,他的视线投注在这位陌生女人的脸上。
“请让他抱这个玩具去吧!”
长颈鹿跌落在小孩胸前。父亲向女人微微颔首。
随着棺盖掩盖,小孩及长颈鹿也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各位都好了吧,我要开始了。”
一阵敲打后,父亲尾随葬仪社的人抬出灵柩。
那女人悄悄走到玄关,如跟随灵柩似地走到门外。
在门外,身着灰衣的男人正巧与这女人的视线相遇,女人随即微侧过头,用眼角余光瞄了一下那男人,并快步走过去。
男人以一双困眼目送女人走过后立刻进门,站在放有签名簿的小桌旁。
3“喂,阿健!”
一位正在打弹子的男人听到叫声便回过头。他穿着一袭灰色西装,困倦的眼神也未变。
“咕噜眼啊,什么事?”
被称为咕噜眼的男人,确实长了一对骨碌碌且神色严厉的眼睛。
“好家伙,原来躲在这里偷懒。” 咕噜眼笑着说,表情变得极亲切,也许他本来就是面恶心善的人。
“你要回去了吗?现在还是上班时间呢!”
“管他的。”
“那我们一道走吧,反正弹子也快没了。” 小健把最后一粒弹子用力一弹后,就不瞧一眼地站起身。
在出口处,一名看起来不像善类的店员向他深深一鞠躬。
他们不加理睬地走到门外,阿健就问:
“你现在在查什么案子?”
“今年秋天没什么大案件。”
“那不是很好吗?”
“好什么?又要开始查访从前未侦破的无头案了。”
“无头案?”
“是呀,一件毫无头绪的强奸杀人案。”
“就是去年那件?”
“对!”
“看来侦办凶杀案的刑警可不轻松呢!”
“这跟偷窃完全不同。阿健,你的工作最近如何呢?”
阿健摸着扭曲的黑领带,撇撇嘴。
“调查奠仪失窃案件。”
这可不是什么大案子。
“多吗?”
“嗯,金额不大,不过窃贼很勤勉地到处练习,最近丧事又多,我真是疲于奔命。”
“原来你系黑领带就是为了这个。”
“是呀,我每天都得去上香。”
“有一天你全身都会散发香烛味——就像和尚一样。”
“唉,真奇怪,居然还有人喜欢参加丧礼。”
“大概只有和尚和葬仪社吧!”
“据说就算不是心甘情愿,每天参加葬礼对来世而言也是积阴德。”
“我可没听过。”
“有个女人,我在好几处丧礼都看到她。”
“怎么啦,是窃贼吗?”
“我也这么想,不过没抓到证据,也不敢肯定。”
他俩走到热闹的街口。夕阳下,两人身后的投影拖得好长好长。
突然,阿健的身体形同猎犬嗅着猎物气息般,猛地朝前冲出!
“怎么啦?”
“我有所发现了……你先回去吧!”
说完,穿灰西装的男人头也不回地走向交叉路口。
——那女人走进百货公司——
阿健随后跟踪。
——总觉得……真有那么点味道——
阿健边走边回忆。
第一次看到她,是在某一位老太太的丧礼上,对,叫山内的那户人家失窃了奠仪。
当天下午,又在因车祸死亡的小孩家看到她,这次奠仪未遭窃。
——因为在那地方我始终都盯得很紧——
次日还有酒店老板、前校长、死于子宫癌的某太太、自杀的铁路副站长、银行课长的母亲……等丧礼。这两三天到处都看到那张浓妆、眼神奇异的脸,虽然今天穿粉红色西装,但也不可能看错。
虽然只偷了三家,但她是否已察觉警察在注意她的行踪?任凭怎么看,她都是一丝不苟的老处女,丝毫不像窃贼……她是饵吗?是否另有同谋?
阿健在百货公司门口赶上那女人,她正走向询问处。
“请问体育用品柜在那里?”
“请搭扶梯到六楼,上去右边角落就是了。”
身穿灰西装的阿健以相隔三、四公尺的距离,紧跟在着粉红色西装的女人身后。
女人抬头挺胸地走着。
——怎么看也只像是画中的老处女——
那么大的年纪还喜欢穿粉红色衣服,大概脑筋有问题吧。或许她在生理期间内会有偷窃欲,或许只是嫉妒引起的情绪波动,总之,若说她以行窃为业,这不太可能吧?……阿健摇摇头。
女人很快就找到体育用品专柜。阿健人站在稍远处注意女人的一举一动,可是未见任何可疑之处。
“谢谢你。”
接过一包扁扁的东西后,女人走下扶梯离开百货公司,前往公车招呼站。
——穿那种衣服不可能参加丧礼,何况今天城里也没丧礼了,大概是回家吧——
但是阿健仍继续跟踪。女人下了公车后,就走进黎明公寓。
他悄悄向邻人打听,但除了听到 “她很照顾弟弟”、“是个奇怪的女人” 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线索,尤其她的样子并不像缺钱用,也没听说最近有什么奢侈之举。
——是我看错了?管他的,再观察两三天吧——
阿健拨电话回警署,决定今天就到此为止。在归途中,他顺道绕到弹子房。
翌日,当他抵达警署时,情况已稍有变化。咕噜眼脸上堆满微笑,走到阿健身旁。
4站在丧家的立场,他们自有其无法自抑的悲伤,但在旁观者眼中,那些情况都是千篇一律。
黑白帷幕、香烛气味、女人们的啜泣声,以及……
那天在 “池内家” 的丧礼上,如果要勉强说有什么特别,就是吊唁者中有许多青年学生。他们穿着制服,共约三、四十名,挤在巷子里。
他们上香的方法也不熟练。
每张脸都是一副无法接受同学死亡事实的困惑表情。
女学生们像畏缩的小羊般群聚在一起,哭得最伤心的那一位,也许正是死者最要好的女伴吧!
京子还没有出现。
在院子角落的花丛边,阿健与咕噜眼站在那里,阿健仍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咕噜眼则骨碌碌地转动眼珠。
“会不会来?”
“大概会吧!”
“跟她同住的可能不是她弟弟。”
“有道理,虽然她对邻居都这么说。”
“是呀,还说什么供他念书。”
一位身穿深蓝西装,一脸寒酸相的秃头男人向他俩走来。
“听说在这里,所以……”
这位童山濯濯的中年男子极害怕似地说。
“你,你就是……那个,市政府殡仪馆的……”
咕噜眼说了一半就接不下话,好像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似的。
“是的。”
“我再问你一次……”
咕噜眼用他那对圆滚滚的眼睛看着对方的秃头。
“是。”
“你的直觉没错吧?”
“这行我干很久了,虽然不晓得最近的年轻人怎样,但是……大概不错吧。”
“原来如此。”
“我也不是一眼就能看穿,只是觉得奇怪罢了。”
“嗯。”
“因为从炉里拖出时骨头已经粉碎了,不过我们仍然觉得奇怪。”
“那跟刑警的直觉一样。”
“在不该是脚的位置,好像有脚骨,而死者的脚又好像还在……”
“嗯,嗯。”
“到了第二具,不晓得是不是我心理作祟,总觉得多出一只手。接下去,好像腰骨很多……。”
咕噜眼对阿健说:“菊花束可以掩住手腕;长颈鹿的颈子就像手臂一样;如果要放一只脚……”
“是不是布鳄鱼?”
“可以这么说。”
那位秃头男子一面擦汗一面说:“所以我想跟警方商量一下。”
此时一名女子快步走向门口。
“这已不是单纯偷奠仪的案子了。”
“‘弟弟’ 虽由这个女人照顾,但他不愿永远受她约束,这个女人的企图显而易见。‘弟弟’ 想走,但她不让他走。”
在他们说话的当时,送殡仪式仍继续进行。
此刻又传出声嘶力竭的哭声。
他们看到那女人已靠近棺木,便快步走进阳台。
京子以手帕按着眼睛。
“他生前是个运动员,请让他在天上尽情玩吧。”
咕噜眼回头问市立殡仪馆的秃头蓝衣人:
“以前是手、脚和躯体……只剩下头了吧?”
“是的。”
当蓝衣人点头时,京子人已将手中那个椭圆的橄榄球轻轻地放入棺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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