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接到大哥的电话,让回家一趟。出去打工这么多年,其实最怕的时候家里忽然间打过来电话,尤其是回老家医院一趟,这悬着的心,始终的怦怦跳。打听清楚才知道,是江河进了医院,好像是突发的事情,具体什么原因也不知道,现在人还在ICU里,大哥让我们赶紧回家。
江河是二哥家的孩子,按理来说,江河算是我们的小辈,这种就算是进了医院,也不用大惊小怪,又不是年迈的母亲进了医院。但他是江河,是二哥的孩子,也是二哥在这世上唯一的“证据”了,所以我能够理解大哥当时是多么的着急。
我到医院了,也了解清楚了,18万的手术费。
大哥就开始让我们兑钱。
说实话,在医院里借钱是常有的事情,哪怕是给老人借钱,很多时候都借不到,又何况是江河这种情况呢。
只是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母亲说话了,母亲说完之后,我们每个人,都改变了主意。
1.
说起来,江河是个苦命的孩子。
他6岁那年,我二哥就查出来问题,4个月后,二哥就走了。
速度很快很快,我们都没有来得及过于悲伤。
但更令我们惊讶的是,二嫂子也是在那一年改嫁的。
江河,一年之内,从一家三口,就变成了自己一个人。我带着他去给二哥销户的时候,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不是悲伤二哥走了,我更是心疼江河这个孩子,那么好的一个家庭,怎么忽然间就江河一个人在这个户口本上了呢?
随后,母亲就住在二哥的那个家里,她给江河做饭洗衣服,和江河生活在一起。我们是兄弟姐妹5个人,家里情况其实也很一般。大哥大姐都是结婚很早的人,家里孩子多,生活还是挺困难的。
我和三哥,相对而言,生活压力小一点。二哥走的时候,我还没有结婚,所以逢年过节的时候,我从外地回来,也是直接住进二哥家,跟江河生活在一起。
农忙,是最为重要的,也是最累的。
江河年幼,我母亲年迈,干不动什么活。
每年都是我回家收拾庄稼,顺便把大哥三哥家的粮食也给收了,他们家孩子多,常年在外生活,很少回来,老家,也几乎都是母亲和江河两个人在种庄稼。
江河还算是争气,不仅上了初中,还考上了高中。
那一年夏天,我从外地回来了。
二哥这个房子,是很早之前盖得,早就是房倒屋塌的局面,关键是夏天容易漏雨,之前母亲就说过这件事,我也爬上屋顶给换过几片瓦,但是不顶用,该漏雨还是漏雨。
我就想着,在暴雨来临之前,给房子加个铁皮好了。
而这一天刚到家,就看到江河从外面回来。
打听一下才知道,是他想去跟他母亲要点生活费,毕竟考上高中了,每个月的开销也大很多,他又不好意思跟我母亲以及跟我们要钱,就只好去找了他的母亲。
本来以为,能够要到三五百块钱,但他想多了,空手而归。
二嫂子在那边又有了2个孩子,她的生活,据听说也不是很好,好多年没有出去打工,一直在家里照顾孩子,也难怪江河没有要到钱。
情理之中。
我沉默了很久,就跟三哥打过去电话,说了这个事情。
三哥也是沉默了一会,于是就跟我商量,江河高中三年的费用,我和他来承担,如果后面考上了大学,我们再商量怎么办。
也果然,江河人很聪明,考上了一个不错大学。
是我们家,唯一一个大学生。
母亲很高兴,坐在家门口,笑的合不拢嘴。一直在跟邻居们炫耀。
那个暑假,江河去大哥那里做了暑假工,干了两个月,临走的时候,算了工资,大哥又单独给他拿了一点钱,大概是5000块钱。
我和三哥每个人又拿了一点,算是凑了不少钱,至少让他不至于那么紧张。
大学四年,我们兄弟三个人,一直在支持着江河,江河人也算是懂事,勤工俭学,打了不少零工,也让我们放心不少。
我们就想着,江河能够读完大学,未来也是一定幸福的,那我们也算是对二哥有了一个交代。
2.
江河毕业几年后就结婚了,我们几个人都很高兴,尤其是我母亲,她更加高兴,就像是在完成最后一个任务一样。
我们都觉得,江河也是苦命的人,熬了那么多年,以后应该生活会好起来。
可谁知道,大家正在往好处盼望的时候,江河却出了事情。
直接进了ICU。
我到医院的时候,大哥他们已经在门口守着了。
就连母亲,也过来了。
最后确定下来,手术费是需要18万,钱到位,下面就可以进行。
18万,对于一个刚成家没多久的人来说,这确实是个天文数字。
在医院里,哭着喊着借钱的,大有人在。
有的是在为自己父母借钱,有的是在为自己的孩子筹钱,他们都是在痛哭,都是在哀求。这些人,用尽了他们一生的人脉和尊严,甚至是哭着跪地求着借钱。
但江河呢?
谁能帮他借钱?
他没有父母,没有孩子,刚刚结婚,还欠了一屁股债。
没家长帮助的孩子,他的难处,可想而知。
这个时候,大哥说话了。
他说,需要签字的时候,他来签,毕竟他是孩子的大伯,是江河父亲的大哥,江河父亲不在了,他就是江河的父亲了,这件事,他来做。
但同时,大哥又让我们所有人拿钱出来“不管你们多困难,现在江河在里面躺着,咱不能不管,不然以后没法去面对小刚(小刚就是我二哥)。”
大哥环视一圈,看着大家的意思。
这个时候,没想到母亲却说话了“放心吧,江河是个好孩子,他们会还你们钱的,他不还,以后我来还。”
大姐听了就笑了起来“你还?你拿啥还?你都多大年纪了?”
母亲表情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我用养老金还,我还有几亩地呢,我都还你们,但是江河没爹妈,你们不帮他,他咋弄?”
这个时候,三哥就搀扶母亲坐下“你看你着急什么,我们又说不帮江河了吗?我们这不是也在筹钱吗?十几万呢,不是好凑的,你让我们想想办法,谁说不给江河凑钱了?谁也没说啊!”
三哥说着,劝着母亲坐下,让她别那么激动。
大哥签了所有的协议,又开始让我们去凑钱,凑多少钱,他都记着,到时候跟江河说一下。
3.
夜深了,母亲跟着大姐回家里睡觉去了,毕竟母亲年纪大,经受不了这样的熬夜。
侄媳妇拿过来一些垫子和被子,要在这守夜,大哥让她先回家,毕竟这才刚开始,没必要留下这么多人。
刚刚,这ICU门口还有不少人,来回的走动,甚至是奔跑,还夹带着各种哭喊的声音,到了这一刻,也只剩下哭喊了。
很难想象,在江河进入ICU的那一刻,侄媳妇是什么心情。
我实在是睡不着,就在走廊里没有目的的走着,直到去了楼道里。
下午的时候,我在楼道里就看到很多人在打电话,有的人是在通知家里人赶紧来医院,有的人则是在借钱。
其实借钱这个事情,别说是在ICU门口,就是在医院的任何门口,都有可能发生,只不过,在ICU门口的,更加悲伤罢了。
大概是晚上八点多的时候,有3个中年妇女跟着医护人员推着车子进来了,一直到那个ICU门口关闭,这3个中年妇女的精气神似乎一下子被抽干净,其中一个,应该是这三个人中的大姐,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哭了起来。其他两个人就坐在她两边,抱着她哭。
或许,这一刻他们是绝望的,或许这一刻,他们是懊悔的,也或许这一刻,他们已经没有了所谓的理性,只知道哭了。
但在这个时候,除了哭,也没有别的心情了。
深夜。走廊里也不是那么的安静,偶尔也能够听到一些哭泣的声音,还夹带着各种虔诚的忏悔。
我在想,如果不是在鬼门关走一遭,或许,人的忏悔不会那么真诚吧。
我走了一圈又一圈,看着这医院里,各个角落都是打地铺的人,有年纪很大的人,有很小的孩子。在这一刻,我才看到了,什么叫众生相。
或许,在生病面前,我们都一样吧。
我也躺下来。
这个时候,大哥忽然间就说了一句“江河要是没啥事,这个钱啊,大家不用催,要么江河没扛过去,这个钱,反正我是不要了。”
说完,他叹了一口气。
三哥倒是接了话茬“别想那些没用的,江河肯定能够熬过去,这日子也才刚刚开始。”
我赞同三哥的话,江河一定能够熬过去的。
他只要熬过去,这钱我不要都行。
4.
手术很成功,需要再待一段时间的医院,就差不多了。
大哥三哥他们都有急事,没等到江河出院就返程了,我留的时间比较多一点。
母亲,还有侄媳妇,我们几个人都没有提钱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提,就是让他安心休息就好。
几个月后,江河给大哥转过去一笔钱。他说他什么都知道了。
其实这些年,我们虽然说打工已经很多年,但实际上手里也没什么钱,尤其是大哥,他家3个儿子1个女儿,都需要花钱,大嫂本身身体就不好,好多年好多年没有打工过,可以说大哥家的收入,几乎就靠大哥一个人,大哥的孩子,要么在读书,要么就是刚刚结婚,欠了不少钱。这些年,大哥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凑出来的钱,其实都是跟他的工友借的,借了不少。
大哥说他现在每个月发的工资,都是先还工友,自己只留一点生活费就行。
这一点,是侄媳妇告诉江河的。
江河把钱给大哥转过去,让他赶紧去还工友。
大哥则嘱咐江河,不着急,他自己有办法,先把身体养好,咱自己家人的钱,还不还都无所谓,只要身体好,比啥都强。
是啊,只要身体好,比啥都强。
只要家人在身边,再大的困难难,我们一起想办法,总能够把困难给迈过去!
江河经历这一遭,也希望以后得生活,宽阔一点吧。
是啊!只有健康钱不是个事儿。现在的我深有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