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泪忆衡阳(蒋鸿熙自述)6:移防五桂岭

近代史初绽芳华 2024-05-30 07:59:48

大概是15、16日的前后吧!

半夜里突然被文书唤醒,刺眼的灯光下,接过了营长的命令:

"……各该连迅速予二小时内完成出发准备,三时三十分,在各连驻地集结完毕。"

这,这……怎么办?

传令兵还没有退出,第二个电报到了,规定送还借物,器材携带武器补充,病患处理。

接着,第三个通报到了,规定物品留守、勤务分配。

第四个、第五个到了,规定……

"哦!这怎么办呢?我的士兵这样疲乏了,又来这一下,我的几个干部,都不能在精神上计划上给我什么帮助,真的完全要靠我这一条龙了,天哪,真的是要我的命吧?"

脑筋混乱了,心不停地突突地跳着。

"临大事而不惊,遇危难而不乱。"

我想起军事家姜维这两句名言了。

是的,沉着是指挥官必须具备的修养,这也就是我们磨练的好机会,我必须面对现实迎接它、攻击它,我不能畏缩,我要试一试我的才干、魄力。

终于在有条不紊的计划、处理下,完成一切了,静等着出发命令。

队伍像怒潮样地汹湧着,东站,立刻集拢了全师的战士,火车的汽笛,尖锐而悠长的哀鸣着,提醒每一个人的警觉,它像是暗示着说:战争,流血,已经迫在眉睫了。

其实,不用说,到这儿来的人,早就知道他在准备了什么,他面临着什么命运。

在集结的时候,团长在地图上指挥我们概略的任务,原来长沙弃守后,敌人继续南下,我们第3师先已调到湘潭,我们到渌口下车,沿渌水南岸,向东延伸,拒止来犯之敌,掩护衡阳安全。

"好吧!我们就迎上去,野战、运动战,总轻松过这都市保卫战啊!"

我们总是这样说。

在刺耳的汽笛戛然长鸣下,火车风驰电掣似的,疯狂地向前奔进了,这样闷热的天气,坐在平台车上,受不住冷风的料峭,逢站不停,不到一小时许,已经到达衡山,不知为什么,火车停住了,等了许久,仍然没有开动,弟兄们在车上淋着雨,营长走来告诉我们:"不要下车,说不定还会开回哩。"

"那才古怪哩,是怎么一回事?"

大家在窃窃议论着。

一会儿,前面传来刘团长命令:"向后转",原车开回衡阳。

原来军部接到长官部命令之后,即直接用电话向大本营请示,因为第3师已经调出,190师战力较差,兵力无几,要是白把预10师调出,衡阳已无法固守,不能负责云云,经最高当局核准,不准调出后即以电话通知衡山车站停止前进,并命令及时开回,火车头转回来钩上尾部,原车开回衡阳车站,团长和第3营还没有上车,大家见面都笑了,说我们是兜兜风。

当晚,又各回原驻地,算是白受一次虚惊,但也给予我们收获不小的一次训练。

老百姓也特别亲热起来了,好像我们走了,他们真的失了保障一样。

飞机自己爆炸机场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地刺心地响着。

在这样艰苦的努力下,黄巢岭的工事,快要次第完成了,每个人的心里总算放下一点重量。

"来吧,鬼子,欢迎你们,我们已经掘好了你们的坟墓。"

弟兄们不时地这样说着、期待着。

突然一个惊人的出人意料的改变计划,转移阵地的命令又下来了,"外围工程停止构筑,缩小防御圈,另建核心阵地。"

天晓得,伤脑筋的事就是这样得多。

大概是因为第3师远调湘潭,衡阳城兵力薄弱,诚恐防御面积太大,致兵力不敷,形成处处薄弱吧!

上边的苦心,我们当然绝对同情拥护,可是我们这两个星期时间,流尽血汗胼手胝足,拼命完成的黄巢岭阵地啊!

我们差不多每个人都含着满眶热泪,来向他道别。

临行,大家都自动地走到阵地上巡行一周。

依依不舍的无限留恋。

黄巢岭、云台山,祝你无恙,希望你永远是我们的啊!

其实,这在事后的眼光看来,感情的留念,辛苦而不得利用,都还是小问题,最痛心的是自己千辛万苦的工事,非唯丝毫没有利用,反而在会战后期,给敌人占据着以抗拒我们外围攻击的友军,这是多么令人痛恨的事!

这大约是6月18、19日的事——端阳节前一二日。

此后距离正式接触时期,已经不到一个星期了。

洙渌守军溃退,敌人已经以席卷鲸吞、长驱直入的姿态,直扑衡阳。

距离没有好多行程了。

我们就在万分紧张短促的情况中,由黄巢岭移到五桂岭,物资人口,像潮水一样地撤退着,火车站上,积物如山,秩序异常紧张混乱,然而同时也带给我们一点可喜的消息,我们的老大哥——第3师,在百般阻挠、重重障碍的情况下,终于排除一切奔回母军的怀抱,(有一个团,一直到敌、我正式接触后,才突破敌区,冲入衡阳城内)使支解本军、推诿战责的卑怯计划终于没有达成,也就因此才提高了士气,增加了信念,使整个的衡阳会战多延了许多时日。

根据我们历次战役所得的经验、教训,我们清楚地知道敌人的惯用战术,

一贯的后方迂回,与侧翼袭击,除去南京、徐州各大战役不算,就是我们本身经历过的长沙、常德等大大小小战役,也一样地不出这一套范畴,素以刚性战、中央突破战术著名的日本陆军,其实很少真面目壁垒分明硬打硬干的。

此次以形势来看,湘潭、衡山弃守后,由衡山至衡阳之间,已无既设之抵抗线,敌人正可以单刀直入态势,直扑衡阳正面吸引我之主力,牵制我之行动,同时并可以有力一部,包围我之左翼———西门,切断衡宝线,威胁侧背,以互相声援。

右翼之敌,于攻占安仁、茶陵后为达成其断绝外援,占领外围据点之计,必于度过耒水后,竭力攻占飞机场,直逼湘江,隔河对峙,预料我方亦必在江东岸抵抗至相当时间后,相机撤退过河设防,河流在现代军事上,虽不成决定性之障碍,但敌前强渡,究属绝大冒险,聪明的日寇,谅不愿出此一招。

预料敌人于占据江东岸后,必沿铁路南下,至东阳渡附近渡河(东阳渡这次真被东洋渡过,有这样巧合,真是谶语了),然后回头直扑南关。

切断湘桂线,与北西之敌,联成一气。

以达成其后方迂回,及圆形包围之目的。

根据以上敌情判断,我们当局确定的防御计划,即着重于南、西两面。

阵地分配,本师守南城,由湘江水面起,向右延伸,沿江西会馆,接龙山、张家山,至火车站以右之线,第3师守衡西,190师守衡北,(该师与敌人渡过耒水后即在江东岸做五日之抵抗,损失巨大)东面由控制部队配属必要之特种武器,沿江布防,本团为左翼团,本营为团之左翼,本连为营之右,第一线连,阵地由江西会馆以右,马路转角起,沿某铁工厂,襄桂路局日用品供应处,至某工厂以西之马路交叉处止。

横宽约600米,主阵地为一冈峦起伏之丘陵地,当中腹被湘桂铁路之凿山开道处,断而为二,形成无法通过之断绝地,联络指挥,均极不便,阵地前面,马路横亘,铁道交错,(铁路分歧交叉共二三条)狭隘复杂,颇不利于火战,阵地对面,不到200米,为一绵亘之山脉,尤以左前方某工厂之小山,树木丛集,房屋栉比,形成绝对复杂、隐蔽之弱点。

预料第一线之警戒部队留置高岭之第7连(张德山连长率领之连,即后文所写的张田涛连长,此连在高岭附近救起中美飞机的飞行员:陈祥荣)。

终止抵抗后,敌人毫不费力,即可占领对面诸山。

然后利用隐蔽———尤其夜深更易,即可接近我阵地前缘。

以求决战,任你工事怎样巩固,火网怎样浓密,均无法发生威力,倘不幸此一阵地稍有动摇,稍后即系炮兵阵地,与军指挥所,在后至市区。

无险可据,无既成阵地可守,整个大局,都要摇撼得不可收拾了,本师地区为全局之重点,本团阵地,为全阵地之要害。

而本连担任之区域,实为全阵地之薄弱部。

预料敌人不来衡阳则已,只要一有接触,此处必为双方决战之所,我很荣幸,轮到我担任这光荣伟大的任务。

我也很兴奋,我的朋友和部下给予我莫大协助和鼓励。

但我究竟怎样才能够愉快地完成我的任务呢?

本来这段阵地最初是划给别人担任的,经过师长观察后一定要由我来担任,除天然条件缺憾外,阵地的面积,划的比别人更宽。

又因当中铁路断绝把阵地分为两项,简直没有办法指挥掌握。

自己的士兵虽然比较精干些,但人数并不很多。

再加上各种勤务———搜索、境界、联络、调派,实在感到不敷分派了。

我怎样来计划分派占领这广大正面呢?

"你放心,我们给你权,给你人,不过责任是要你负的。"

师长安慰似的说。(到最后激烈期间,我指挥到九个步兵排、三个重机排、二个迫炮排、一个平炮排,以及担架、战防,通信各一班,差不多1000人数目)

"熙兄,我们合起干好了。存则俱存,亡则俱亡。预备队握在我的手里,要多少,你通知我一声就行。必要时候,我自己带上去。我们干他一个痛快淋漓算了,怕什么。"

担任预备队的平时和我最要好的老同学这样鼓励我。

"好吧!打起我全副精神,扮演下看看,总之出来就是卖命的。"

接到军部训令,我们知道这次长沙失守,敌人统统利用白兵战,于夜深,做长梯,爬外壕,冲入阵地,以手枪、大刀、利剑,发挥白刃战精神,以求决战。

根据这些经验教训,我们的对策不得不在近战上多加注意了。

一方面为了弥补我们阵地上天然的缺憾,更要求其适合短兵战的配合应用,在这双重原则下,经过师长、团长及许多富有经验的老将们多方研究,才确定下我们工事构筑和阵地编程的计划。

为了时间关系,主阵地上遮蔽工作如堡垒、掩体、散兵坑、抵抗巢、交通设备等暂行不做,集中全力先行赶筑阵地前之副防御工事,先从山坡底下,马路外缘,筑成一深阔的外壕,于陡峭的绝壁,转弯地方构筑坚固堡垒一座,射向指向壕心。

外壕稍后,又筑成屋顶形铁丝网一道,铁丝网后,约十余米马路中心取相等间隔,筑成若干双人用散兵坑,以给掷弹兵遮蔽。

此等掷弹兵除每人挟手榴弹若干外,别无任何武器,专等敌人侵入铁丝网后,投掷手榴弹,狙击侵入或正在通过之敌,两个人为一组,日间撤回阵地内,堡垒里边休息。

夜间推进至散兵坑,一人监视,一人睡眠,发现敌人,便一起投弹。

这里就是分散配置的步兵最后的抵抗地带。

修筑工事之前的山势地貌

方先觉壕的绝壁完工后,挖出来的泥土会填至外壕,形成一个壕底,使本来就陡峭的壕体更加难以攀登

再后就是主阵地,除一些轻重机枪构成的火力骨干外,没有办法发扬火战威力,便再没有坚韧的突击力量了。

外壕以前,约50米,有一道横亘的铁路线,在铁路内侧,有筑成强固之木栅一道,统统用两道长杉木埋植,木栅之前约30~40米,又为一条铁道,铁道内侧,则遍设鹿砦、拘马、击踢、地雷等等。

铁路交叉处,即最右翼铁路干线上,各组成隐匿堡垒一座,内部约可容纳10~20人。

一号堡垒火口,专指向铁道面上,即铁丝网前马路上之线。

二号堡垒,专打铁道两侧,即当中间隙。

堡垒位置绝对隐匿,纵令敌人侵入,或陷敌后,亦可在后方射击令其无法发觉。

至于射击时间与发射方向,统统由阵地上观测,发觉敌人位置时,即令号兵奏号,指挥射击(事先先规定好联络记号)。

阵地左前方,某工厂在地之复杂山地。

预料敌人必利用此地以接近我阵地,故有工兵连,与其通路上、集结处与分散处,之前进路埋置地雷。

假定敌人利用铁道潜入工厂时,必利用树木房屋遮蔽,以便集结整顿。

此时触发地雷,必受甚大损失。

同时我们阵地上,听到地雷爆发时,即可集中枪榴弹、掷弹筒——事先已测好距离取好角度——集中射击,令其无法存留。

第二步,敌人离开工厂,再行前进时,必先行到铁路线外缘,暂行停止。

逐渐向南延伸,以窥探我阵地,决定进攻步骤,此时若在夜间,即有主阵地上吹奏二长一短号音,暗示第二堡垒第二火口开始射击,在浓密之火网、精确之瞄准下———事前早已试验多次,做好固定设备。

不独令其避无可避,甚至死后还不知道枪弹由何处射出。

第三步,当敌人通过第一道死亡线,铁路上面时,面前已被鹿砦、拒马阻住不能一直前进,此时必要停止在铁路上,准备排除破坏。

主阵地发觉后,号兵奏出一长一短号音,第一号堡垒,第一火枪口开始射击,令其前进被障碍物阻住,后退则被二号堡垒机枪封锁。

进退不得,而且均是出其不意地意外袭击,这里必可将他歼减过半。

第四步,假定他通过这道障碍物,到达第二道铁路线时,适为我第二堡垒第二火口——二长二短号音——当他到铁路线上,由为木删所阻,不得不集结暂停,准备破坏时,又正在我一号堡垒第二火口——一长两短号音,当他冲过木删,进入外壕时,又惨遭外壕内预伏机枪之无情痛击,即或爬上外壕,又为铁丝网所阻,阵地内雨点般的手榴弹,必令其走上覆没之路。

这样任凭他有千军万马,要想接近我们的阵地,是不会像在长沙那么容易的了。

方先觉壕防御示意图

方先觉壕阵地平面示意图

至于我们这分散逐次配备,是完全寸土必争,步步死守的。

尤其是几个隐匿堡垒,一接触就要陷入敌后。

万一位置被敌发现,不是被俘,就是被歼。

而且战斗一经展开,就无法补给。

故事先要囤满足够的弹药、干粮、食水、白糖,以便死守,规定是任何人不准后退一步的,我们真的要做到与阵地共存亡。

计划是完善的,可是工程确实够苦了。

仰视五桂岭的人造悬崖

曾经是第十军前进指挥所的防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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