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觉得奶奶是个恶魔。

爸爸被他折磨的寡言少语。

妈妈被他折磨的差点哭瞎眼睛。

终于在我高考那一年，我亲手把这个恶魔送进了监狱。

1、

「走吧。」警察在后面推了一下奶奶。

警车的门已经开了，只等着她上去。

她及不乐意的耸了一下肩，嘟囔着「我都这把岁数了，还真的要把我关起来不成？」

「这跟年纪没有关系，你这是违法了！快上去吧。」面对奶奶的不配合，能看出来警察已经尽量在保持自己的耐心了。

周围围了很多村里人，都是来看热闹的。

奶奶从前在村里也算是「名人」，出了名的泼辣和嗓门大，还不讲道理。

但大家觉得农村老人大多是这样，算不得什么大毛病。

谁也没想到，这一天居然有警车开到了村里，只为抓她这样一个小老太太，而且看样子，不走还不行。

「老年人，麻烦你配合我们工作哦。你看那么多人看着，要是把你拷起来带走，那更不好看了。」

奶奶的脸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真的红了，怨毒的目光望向我，骂骂咧咧的总算上了车。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像做梦一样，但我很庆幸，我熬过来了。

2、

二模考完试，学校周六下午就放假了，我却一夜未归。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村口。

「瑶瑶啊，你可算回来了。这一晚没回来，都去哪了？」

奶奶的声音奇大，尤其是后面一句，还拉高了语调，好像深怕那些还没有起床的邻居听不到。

「妈，咱回家再说吧......」妈妈拉着我，像从前一样，小心翼翼的跟在奶奶身后。

奶奶转过身，核桃一样的眼厌恶的扫过妈妈，又机关枪一般的开腔了。

骂的不过还是那些老话。

骂爸妈不该让我一个女孩子读书，浪费钱。

骂爸爸是个无能的，赚不到钱也管不好媳妇。

骂妈妈是个不会下蛋的鸡，这么多年生不出儿子。

爸妈就这样沉默的听着，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麻木了。

「呦，书瑶姐姐这样的优等生都学会夜不归宿了。」

说话的是我大伯家的妹妹钱梓云，大伯遗传了爷爷的病，去的早。伯母改嫁，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便没了人管教。

不过听说伯母后嫁的老公挺有钱，所以会寄点钱回来给他们用。

钱梓云只比我小半岁，正好跟我同级，只是我们一向不和。

她最大的快乐就是看我倒霉。

现在她正好站在门口，抱着手，等看我的笑话。

忽然她一声惊叫，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血！你们看，书瑶姐姐裙子上是不是血？」

她这一叫，所有人的目光一下都盯住了我的裙子，上面有一块干了的血迹依稀可见。

我的脸一瞬间红了个透，什么时候血竟然弄到了裙子上！

「怪不得晚上不回家呢。我昨天在学校门口，可看到一个小混混在门口等她的呦！他们不会......」大伯的小儿子钱起吹了声口哨，对我露出那种猥琐的笑。

我没有听完钱起的话，低下头，逃命似的钻进了自己的屋子。

3、

我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半天，不管爸妈怎么敲门，我都不应声。

最后是爸爸破门而入。

妈妈一把把我搂在怀里，浑浊的眼睛流下两行清澈的眼泪：「瑶瑶，没事吧。不要吓妈妈。」

「得柱，春华。阿起的话你们也听到了。我觉得瑶瑶不能再上学了，还是趁着事情没传开，早点嫁出去吧。」

「妈，现在就嫁人是不是有点早了？」爸爸用紧蹙的眉头和疲软的语气，跟奶奶做着微不足道的抗衡。

「早什么！这事听我的！隔壁村的小田就不错，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现在嫁过去，说不定明年就生儿子了呢。」

说到儿子，奶奶一脸的喜气洋洋，脸上的红光比过年还盛。

透过眼前的碎发，我怨恨的看了她一眼，觉得她简直是天底下最恶心的人。

什么小田，那根本就是一个花钱买老婆的老光棍，还是个赌徒。附近十里八乡的人都对他避之不及，只有她巴望着把我嫁过去，只为了他那几百块的所谓彩礼。

「不！我不嫁人！我要读书，我要高考！我要离开这里！」

挣脱妈妈的手，我抹着眼泪，站在了众人的包围圈里。

「这事由不得你！」奶奶脸色一甩，屋里顿时鸦雀无声「想上学？你爸妈有钱够给你上吗？别打我退休工资的主意，我还要留给阿起娶媳妇呢。」

「就是！家里的钱都是我的。谁敢动，我打死谁！」钱起那个混世魔王嗑着瓜子，看我的笑话。

「爸......妈，我想上学......」我知道爸妈这些年已经很辛苦了，但是我真的想上学。

只有上学的时候，我会觉得我跟别的孩子都一样，都有大好的未来，都有无限的可能。

一想到要是不能上学，我就去不了心仪的大学，只能在村里抱孩子，被男人打骂，我的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掉。

我趴在妈妈的怀里，涕不成声「爸妈，我知道上学要花很多钱，但我真的想上学。我会努力学习，等我考上大学，我们就都能过好日子了。」

「孩他爸？」妈妈抱着我，望向爸爸。

爸爸皱着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拍了拍大腿说「瑶瑶，你放心。只要你能上，不管多少钱，爸给你想办法。你放心在家等着！」

爸爸第一次没有理会奶奶的劝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家。

4、

距离高考还有两个月，上次回家的时候，爸爸没在家，听妈妈说他一直在工地上干活，就是还没有结到钱。

妈妈让我跟老师说说，高考报名费的钱再缓几天。

我几次走到班主任门口，想说这件事，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全班，或者全校就只有我一个没交了吧。

加上钱梓云暗中在同学中间散播我夜不归宿的事情，总觉得大家看我的目光都变了。

我开始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上课的时候也偶尔有些走神。

这一天，数学课上，我迫使自己不去想家里的事，认真听讲，却突然看到班主任在窗外向我招手，示意我出去。

我想班主任到底还是来催费了，还没走到门口，我的手心就出了一层汗。

「钱书瑶，你先别急，你先听我说。」班主任握住我的肩膀，尽量想表现出宽慰。

「你爸爸他在工地出事了，现在已经送到县医院了。你现在跟我走，我带你去看他。」

爸爸出事了，出了什么事？严不严重？有危险吗？

我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的问题，可我不敢问。我怕结果比我想的还糟。

一路奔向医院，我想快一点，又想慢一点。

爸爸要是......我跟妈妈该怎么办？

5、

走进病房，爸爸静静的躺在床上，妈妈守在他的床边，背对着我，并没有看到我。

我犹豫了半天，不敢靠近。

电视剧里的场景就是这样的，病人躺在床上，所有的人都静静的站着，与他告别。

「来让一下」这时候一个护士从后面推了我一下。

我让到一边，发现护士有些眼熟。

还是她先认出了我：「是你啊，小姑娘。」

我轻轻的点点头，才大着胆子问她「我爸他......」

她一边给爸爸换药水，一边温柔的说「哦，不算大事，就是中度贫血。年纪大了，不要再从事那么多体力劳动了。」

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对了，他最好在家休息个两三个月，暂时不要工作了。积劳成疾的话，后面说不定就有大病了。」

妈妈连连答应，起身对着护士千恩万谢。

「瑶瑶......」妈妈欲言又止，布满血丝的眼里闪过歉疚。

「不是妈妈不想让你读书。只是......只是你爸他，不能再卖血了啊。」

妈妈说完，扑在爸爸的床边，小声抽泣起来。

她耸动的肩膀像我抽搐的心。

我一直知道，我上学花的是父母的血汗钱，但没想到，我花的竟然是父亲的卖血钱。

6、

「我早就说了，让瑶瑶早点嫁人。现在好了，得柱这身体垮了。我以后靠谁养老。我可真是命苦呦。」

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那张满是皱纹的脸，看着病床上的爸爸竟然毫无感情。

「现在得柱不能做活了。这住院的钱你们拿的出来吗？」

「妈......」

妈妈瑟缩的看了奶奶一眼，欲言又止。

「别打我的主意哦。你们自己可抱着个摇钱树哦！」

目光死死的盯着我。

「奶奶，你可说错了。瑶姐这哪是摇钱树，是破鞋。」钱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支在了门口，正用一根牙签剔着牙。

「你胡说！」我恶狠狠的看向他，要不是打不过，我真想撕拉他的嘴。

「我怎么胡说了。我亲眼看见的。」他朝了吐了一口吐沫。

「好了。」奶奶轻轻的打断钱起，看向我，眼睛里充满了电视剧里坏人的狡猾。

她用干枯的手拉着我，笑嘻嘻拍着我的手说「奶奶有个好办法。你看你爸病了，你做女儿的总要在床前尽孝的是不是。我也不让你嫁出去了，就嫁给你大伯家的琨哥。这样......」

我没有听她说完，便觉得五雷轰顶。

钱琨，他可是个傻子，而且我跟他可是近亲。

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我明确的说「不可能，谁也别想让我嫁人。我要上学，我要高考。学费的事情，我自己会想办法。」

「你这个不孝女」奶奶坐在椅子上拍着大腿，这是对付爸妈常用的招数「是要让你爸死在病床上吗？都已经跟别的小伙子睡过了，咋就不能跟琨哥呢。这样也好让我早抱孙子，还省了一大笔钱。」

「我没有！我没有！」我气急，只能不断的重复。

「她没有！」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这场闹剧。

在场所有人都回头看向来人。

「你不就是在学校门口跟踪瑶姐的小混混吗?」钱起扔掉手里的牙签，充满了敌意「瑶姐快要做我嫂子了，我劝你离她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