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难忘的岁月(二)接受再教育

叶工讲故事 2023-10-31 17:14:58

作者:陈红

刚到农村的时候,我们几个女生是名副其实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娇娇女。我们四个人都是干部子女,从小住在部委大院里,没干过活也没受过苦。

最初队长安排我们上山打柴草,山里没有像样的大树,只有稀稀拉拉的灌木,我们用锄头把一丛丛的灌木齐根砍下来,用一根粗麻绳捆成捆,双肩背回来。第一天由队长十岁的儿子呼大毛带着我们,说来也真丢脸,我们几个一天打的柴,还不如大毛一个人的多。只见他上山下山跟旋风一样,看到哪儿有柴草,他刺溜就下去了,等我们慢慢蹭下去,柴砍好了摞成了堆。小小的人,能背着比他人还高的柴垛,一步步从山下爬上来。打完自家的柴,他还抽空给我们砍柴,让我们回去时,每人也能有点收获,我们用这种速度砍柴,恐怕每天连做饭的都不够。

还没过几天,就发生了一件事。那天,天都黑了,出去一天打柴的四个男生还没有回来。我们急得去找队长,是不是他们遇到狼了。队长一听也急了,叫村里的壮劳力都去找,他们打着火把边走边喊,长长的火龙在村子四周的山上盘旋。后来有几个人在离村口不远的一片坟地附近,找到了四个男生。原来他们遇到了鬼火,走一步,磷火就跟一步,吓得他们瘫坐在地上。天黑了,肚子饿,害怕,想家,失望多种因素掺和在一起,他们哭得好伤心。把他们领回来的时候,砍的柴没了,带的东西没了,真是狼狈极了。

队长没辙儿,就带着我们刨树根。他带着我们走了很远很远的山路,才看到有一棵老树根。他是主力,给我们把树根劈好,让我们背回家,一个大树根我们砍了两三天,每天都累得双腿打颤,浑身酸疼,终于解决了我们烧柴的燃眉之急。

一次刨地的时候,男生刨出了一条冬眠的蛇,几个人凑过去,三下五除二地给砍成了几段。这下可惹祸了,老乡不干了,蛇是他们的图腾,是财袋子,在地里遇到蛇不能打,要毕恭毕敬地放生。几个岁数大一点的老乡恶狠狠地说:“毛主席叫你们来接受教育,老农的话你们咋不听,把蛇打死了,今年的收成就没了。”我们说这是迷信,没有那回事,他们更气得慌了,结果双方就吵起来了,这是男生与老乡最严重的一次冲突。从此,老乡恨这几个男生,在村里他们也有些抬不起头来了。

开始种地了,我们女生就跟小孩子一起点豆豆,手里拿一碗豆子,走一步,往犁好的槽里扔一粒,再用脚给埋上。就这样一天下来,我们都累得瘫在地上起不来了。所有的耕地都在山坡上,土非常松,走一步就扬起一层像面粉一样的黄土,满身满脸全是土。我的鞋里都装满了土,非常累赘,于是我干脆把鞋给脱了,地里没有咯脚的石块,光着脚十分的方便。忽然,有个老汉说:“女娃不能脱鞋,快穿上鞋。”为什么?男人能光脚女人就不能?“我们这儿自古女人就不能跟男人一样,女人脱鞋光脚是羞人的事。”我知道这又是封建残余,不管它。一个老汉摇着头说:“人家是从北京来的娃娃,不信咱这地方老人的话,怕遭罪呢。”后来我们女生把裤腿挽到膝盖上,在村里穿着裙子逛(当地女人不穿裙子),他们也不说什么了。

锄草了,我看着草和谷子总分不清哪个是草哪个是苗,常常把草留下,把苗给锄了。气得社员们直叫,我自己也直心疼,但这都是我从来没见过的,等着挨骂吧,我做好了思想准备。可这次没有人骂我,老乡全都非常同情我:“哎呀,北京的娃娃才来,干不哈(干不了这个活的意思)。”老乡们真宽宏大量啊!他们每天苦苦地面朝黄土背朝天,穿着破烂的衣服,吃着难以下咽的糠菜,我把他们的希望给锄了,他们不怨我,反而还安慰我。陕北老乡种地受苦,粮食多么来之不易啊!从此,我对粮食非常珍惜,对农民也很同情,这种情结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丝毫改变过。

修梯田、打坝了。呼队长可是个大好人,对待我们这些知青,他总是十分地关爱,有时可以说是迁就。他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几个见过世面的人,那会儿他哥哥在新疆伊犁军分区当司令员,是大官了。他给我们吹他在新疆的日子,吹他哥怎么厉害,吹他嫂子怎么洋气······所以我们和他还有一些共同的语言,与他一起劳动也比与社员在一起感觉要好多了。尽管当时宣传说我们要在农村扎根一辈子,他却总说你们以后肯定会回北京的,这地方放不下你们。说实在话,我们与当地老乡的文化差异实在是太大了,接受他们的再教育谈何容易!当时从思想上和感情上,我都不能接受在农村扎根一辈子的说法,呼队长的话是我的一线希望,他是当时唯一能理解我们的人。

陕北水土流失非常严重,黄土高坡贫瘠的土地,让祖祖辈辈生活在那里的人十分困苦。我们跟着呼队长,把一个山头都改造成了梯田,我们自认为是在干一件伟大的事业,事实上我们也确实是在干着大好事。

每天上午看着山沟里的雾气从我们脚下升起,人就像在雾中游。下午看着雾变成了一朵白白的云彩,升上了天空。云有时会下几滴雨,有时被风吹走了。如果赶上对面的山头有人干活,这边的人会向那边呐喊,那边就会飘来阵阵的陕北情歌。老乡的情歌唱得好,可以把一个女人从小唱到出嫁,也可以把谁家的婆姨唱得直脸红。从他们嘴里唱出来的“东方红”,调子一样,词儿却不一样。总之他们的嗓子都天生的洪亮,干活的时候唱着信天游,看着他们还真乐。渐渐地我们也学着唱歌了,边干活边唱歌,也不觉得苦也不觉得累了。那时没有流行歌曲,外国名歌二百首,大家都会唱一些,每天走在路上唱,干着活儿唱,唱着说话,唱着做饭,躺在炕上也得唱。歌声使我们忘记了想家、忘记了饥饿、忘记了疲劳,歌声伴我们在农村度过了青春年华。

打坝也是我们在农村干得最多的活。两山之间的沟地见不到小溪,也见不到潺潺的流水,干旱和风沙使这个地方很缺水,但一场雨下来,水土流失会把坡地上的地表土冲到沟里。如果人工在沟前面拦起一个土坝,就可以留住这些地表土,沟也随着土的蓄积越来越宽,形成一片平川地,而且土质肥沃,庄稼收成好。我们来之前,这里的人就知道打坝蓄田,呼队长领着我们到方家河大队去与那里的知青联合打坝。

我们每天的工作,是把山上的土挖到独轮小推车上,一个人推着车往坝下放车,到了坝边上就松手,让车上的土翻倒在坝上,然后把空车推到山边等着装下一车土,推车的人就坐在车把上歇着。等土够铺一层了,就用木夯夯实。我第一次推车的时候,心里很紧张,不是怕推不动,怕得是抓不住车,连人带车掉沟里去,好在当时已经锻炼快一年了,身上也有了力气,胆子也大了。第一次我就成功了,其实只要掌握了平衡,推车也很好玩。

我们在农村的第一年,基本没有干什么农活,打坝、修梯田已经把我们的手磨出了老茧,风吹日晒把我们的脸变得白里透红。跟老乡也时常打个趣,学唱个信天游,我们之间的感情也越来越深了。

第一次回家,我妈说没想到我柔弱的身体变得这么健壮,嘴也不刁了,人也勤快了。我自己也觉得回北京以后,什么东西都变得那么稀罕,扔什么东西都不舍得,因为陕北的老乡太苦了,就连一张旧报纸他们都稀罕地要留下来糊窗户。一年的劳动,对我们来说脱胎换骨的改造效果谈不上,但我们离开了父母、离开了城市,我们勇敢地走向了社会。

我们知道了农民的生活,体会了落后,尝到了艰辛,我们想努力长本事,想改变这一切。

0 阅读:16

叶工讲故事

简介:听我讲讲知青的故事,听听他们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