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沪市远嫁北方,我以为是嫁给爱情。
谁知未婚夫前有把他当做所属物的养姐,
后有把「舅舅」喊作「爸爸」的侄子。
我以为的十年青梅竹马,抵不过他人一句恩情未了。
一年后高考恢复,我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果断走人。
男人拦着我:「我对她只是歉疚。」
我掰开他的手,笑道:「正好以身抵恩,祝你们百年好合。」
1
1976年,北方薛家村。
「婚礼取消。」
薛锋抛下这句话就抱着昏倒的董薇冲了出去。
我难堪地穿着婚服,眼睁睁看着我的新郎,也是我暗恋了十年的男人渐渐走远。
底下的宾客窃窃私语。
「早听说薛团长和家里这个养女不清不楚,现在居然当着新娘子的面跑了。」
「瞎说什么呢,董薇都嫁过人生过孩子了!」
「嗤,那有什么,她男人不是死了吗?现在还带着娃寡居薛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旧情复燃了。」
「听说新娘子是沪城大官的女儿,和薛团长青梅竹马的,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抓不住男人。」
「也是可怜,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孤身一个大老远跑来嫁人,结果被董薇那狐狸精截了胡。」
「董薇向来柔柔弱弱的最会装可怜,我看她就是故意装晕!」
「哎,你们说这婚礼到底算不算数啊?」
「那谁知道呢?看薛团长认不认吧。」
……
无视了众人或看戏或同情的目光,我将婚礼宣誓前薛家给的信物从手腕上取下来归还给神情愧疚的薛伯母。
她大惊失色地看着我:「小雨,这……」
「婚礼未成,我不能收下它。」
薛伯母慌张地解释:「阿锋他不是故意抛下你的,我让他回来跟你解释。小雨,你是我们认定的儿媳妇,这一点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
薛伯父从薛锋离开起就绷着脸,这会也看着我:「今天让你受委屈了,是伯父有愧于你爸的嘱托。」
我摇摇头:「今天的事情和伯父伯母无关,我只是有句话要问薛锋哥,之后如何等我从医院回来再说。」
他们互看一眼,叹了口气,只能无奈地安排人送我。
薛家借来的汽车已经被薛锋开着送董薇去医院了,民兵队的队长拎出一辆自行车,咧开嘴笑道:「嫂子,我载你。」
我也没纠正。
如果此去不尽人意,我肯定会回上海,到时候大家自然都知道我和薛锋没有关系。
现在是1976年,还是风声鹤唳的年代,我爸送我来东北找薛伯伯本是为了避祸,但若是过不下去,我也不会死赖在这里。
2
医院里面闹哄哄的。
我还没走到病房门口就先被拐角冲出来的小孩狠狠撞倒在地上。
本以为是误会,但四五岁的小男孩愤恨的目光令人心惊。
果然下一秒他就又扑了过来:「就是你这个坏女人要跟我抢薛爸爸!」
牙齿咬在胳膊上几乎陷进血肉,我下意识地将人推开站起来,男孩顺势倒在地上哇哇大哭。
「坏女人!你是坏女人!抢爸爸还打我!」
围观的群众立刻聚集起来对我指指点点。
「现在小三都这么嚣张了,真是道德败坏!」
「打孩子算怎么回事,看起来漂漂亮亮的,心肠怎么这么坏呢?」
「快去找医生,把这女人赶出去!」
……
事已至此,再不知道男孩是谁也不可能了。
赵粱。
董薇和前夫的儿子。
按理说应该叫我一声小舅母。
得到了群众同情的小孩显然清楚自己的优势。
下一刻又想冲过来撕咬我的腿。
那股狠劲几乎让人怀疑他的年龄。
我冷冷看着他,在他冲过来时迅速侧身避开。
赵粱扑倒在地,额头鼓起一个大包,懵了一秒后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比刚刚情真意切多了。
吃瓜群众也被我这一躲震惊了,走廊上静默了一瞬,又响起更多的指责。
「你在干什么?」男人冷冽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爸爸!」小男孩哭着扑进薛锋怀里。
薛锋皱着眉头把他拎起来:「说了要叫我小舅舅。」
又看着他额头上的伤,转而不赞同地看向我:「你怎么在这里?」
赵粱立刻告状:「是她打我的!」
薛锋锁着眉头,脸色黑沉:「小梁还是个孩子,做错事你告诉我我来教,没必要跟他生气。」
我看着这父慈子孝的一幕,只觉得讽刺。
不是笑他们,是笑我自己。
当时我爸让我来东北履行婚约,我其实是很开心的。
薛伯父和我爸曾经是过命的战友,薛家之前也在上海,是后来局势大乱,才激流勇退,带着家人回到东北老家低调避祸。
没有人知道我喜欢薛锋。
我也以为我们的缘分就终止在那个上海的冬天。
谁知一个月前,父母告诉我我和薛锋其实早有婚约。
恰逢家里变故,他们便让我来北方投奔未婚夫。
是我想太少了。
只以为是来嫁给心上人,没预料到对方也许早有喜欢的人。
我几乎立时就想离开。
薛锋看着我苍白的脸色紧拧眉头:「你怎么了?不舒服?」
又把赵粱放在地上欲走近我摸我的额头。
我下意识躲开他的手。
他有一瞬的怔愣,随即便收起表情让我先回家。
我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可能是因为他流露的一瞬关心让我心有不甘,还是开口问道:「薛锋,你和董薇是什么关系?你其实不愿意我和结婚对吗?」
他脸上冒出怒气:「谁告诉你的?你……」
「哎!快来人!病人晕倒了!!」
不知何时走出病房的董薇再次摔倒在门口,赵梁已经哭着扑上去。
薛锋看我一眼,抿紧了唇:「你先回家吧,等我回去我们再聊。」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大步进了病房。
我怔怔看着他再次走远的背影。
无论如何,这一刻在他心中,董薇母子都是比我这个不熟的未婚妻重要的。
十分钟后。
我在医院门口发了会呆,让民兵队队长等着薛家三人一起回家,自己骑着自行车往县城邮局走。
几千里的距离,让通讯都变得遥远,也愈发令我意识到,远嫁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好不容易等电话那边接通,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爆发。
「爸爸,我想回家。」
3
我还是没能走成。
知道婚礼的事情,父母自是气愤,但他们仍然阻止了我回上海的决定。
我知道,这肯定是因为他们的境况已经十分不好。
但即便我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回到他们身边,还是被我爸一句「你回来只会让我跟你妈更加受制于人」而打消了念头。
我们没有告诉薛家的是,我来北方除了父母频繁被调查,家里随时可能被戴帽子之外,还因为我被人看上,对方对我爸妈屡屡暗示。
我们设想得很好,远嫁北方那些人便不能借题发挥,唯一算漏了薛锋并不喜欢我。
最终商量的结果是,我回到薛家,以薛锋未婚妻的身份暂时留在薛家村,等过两年情况好转后再回上海,届时再对外宣布婚约解除。
毕竟我和薛锋的婚事在薛家村人尽皆知,我还不知道要待多久,暂时还需要一个身份。
婚礼被解释成订婚礼。
傍晚薛锋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和薛伯母提搬出去自己住的事情。
他知道我们的决定,沉默了许久。
「这是你期望的吗?」他问我。
我点头。
他握拳的手上青筋爆起,漂亮的凤眼黑沉。
「好。」
我想搬去知青点,但是薛伯母不同意,说那边环境太差。
薛峰冷着脸道:「我来找。」就大步迈了出去。
但是没想到,他找的房子就在隔壁。
4
夫妻成了邻居,再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了。
但薛伯父薛伯母均十分满意,难得夸了夸木头儿子。
毕竟还要装一段时间未婚夫妻,现在成我阻碍了薛锋和董薇了,倒是我对不起他们。
我抿抿唇,同意下来。
而且也不能说薛锋找的房子不好。
薛家邻居是一对老夫妻,儿子在县城进厂里当了个小领导,前段时间将父母接进城了。
我一个人住着会比较自在,而且也方便和薛家相互照应。
新房子在薛家人的帮助下很快收拾出来。
我第二天就搬了进去,刚好董薇和赵粱也在这一天回来。
彼时薛锋正在帮我修整屋顶,听到隔壁动静他跳下来。
往外走了几步又走回,低头沉沉看着我:「我不知道是谁在你面前扯了闲话,但我和董薇什么也没有。」
我装作轻松地微笑:「薛锋哥没必要和我解释,婚约现在已经不是你我的束缚了。」
他似是自嘲地笑了一句:「也是,反正你也不在意。」
随即又大步走出去了,只是背影似冒着怒火。
对于薛锋的阴晴不定我摸不着头脑,也没有心思多想。
因为我最大的挑战,是熟悉乡下生活。
原来在沪市,不说十指不沾阳春水,我也是绝没干过什么重活的。
突然面对陌生的农活真的是欲哭无泪。
5
虽然我不缺钱,但当下也不能搞特殊。
在大娘大婶们看西洋戏的目光中,我表情淡定地下了秧苗地。
实则内心已经被软趴趴还会吸血的蚂蝗吓得心内尖叫。
董薇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笑着握住我的手腕:「时雨妹妹,我来帮你。」
这语调真是婉转温柔得令人抖三抖。
村口大娘们八卦的目光更加兴奋了。
都已经离开薛家,我实在不想跟她做戏。
我们都知道,她在婚礼当天昏倒绝不是意外。
还不等我拒绝。
一双大手已经从背后穿过我腋下将我从水田里捞出来放在了田埂上。
薛锋高大的身躯笼罩着懵住的我,看着我白嫩的手上红肿的伤痕,皱着的眉头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蚊子:「到树下待着去。」
董薇笑容牵强:「对,你从小都没受过这种苦,我和阿峰帮你就行了。」
薛峰避开董薇去握他的手,仍然盯着我:「水壶在地上,拿过去喝。」
男人说完就转身干活,胳膊上贲发的肌肉一鼓一鼓的,动作利索迅速,赏心悦目。
晕晕乎乎被安排的我终于反应过来,按住他握着锄头的手:「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
「你以什么身份帮我?」
董薇又插进来,紧盯着我们交握的手,笑容已经挂不住了。
「对呀,还是我来干吧。」
薛峰仍然无视她:「我是你的未婚夫。」
「假的。」
他紧紧抿了下唇,转过身不理我:「至少现在还是,名义上还是。」
6
晚上薛峰又跟着我回到院子。
「要么我给你送饭,要么我现在教你做。」
「……」
我蹲在灶台后,一边烤火一边看着薛峰做饭。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可惜,对每个人都很好。
菜还没好,董薇的儿子赵粱过来叫薛峰回家吃饭。
小男孩狼崽子一样瞪着我,死死抓着薛峰的手,仿佛我这个坏女人下一刻就会把他认定的「爸爸」抢走。
薛峰略显尴尬,而我只是打开家门送走他们:
「谢谢,以后不用再来了。」
7
深知自己不是下地的料,我主动找村长换了个打猪草的活。
公分虽然不高,但胜在自由轻松。
顶着大娘们不赞成的眼神还有一帮小屁孩好奇的目光,我淡定地加入了孩子们的队伍。
当天薛峰又来帮我干活,得知我已经上山去了,沉默了许久,闷不吭声地往地里去了。
第二天我在家门口看到了一双劳保手套和一顶新编好的草帽。
董薇看着我头顶的新帽子嫉妒得双眼发红:
「蒋时雨,阿峰对你好不过是因为是看在薛家和蒋家的交情上,你别得意!」
我淡淡地觑她一眼:「既然如此,你在无能狂吠些什么?」
若说刚开始还不了解情况,但如今待了段日子也该看清了董薇和薛峰之间是真的没有什么暧昧,只有薛峰对董薇不知缘故的愧疚和董薇疯狂的执着。
但其实也与我无关,我不知他们有什么纠缠,但我绝不愿意再搅入这一滩浑水之中。
8
董薇却不依不饶。
这日雨后天晴,我和村里的孩子们一起上山打猪草。
虽然小朋友们都很热情要帮我,但我自觉我这个大朋友还是得努努力。
走着走着就独自一个人到了僻静的山坡旁。
才弯下腰,董薇的声音就响在身后:「你说阿峰如果知道你就是个心肠狠毒的女人,还会不会护着你?」
下一刻,她在我惊愕的眼神中自己抓着我的手放在身前做出被推搡的样子,然后从山坡滚了下去。
「董薇!」
薛峰从转角的一棵树后冲出来,摔下装着猪草的篓子就不顾危险往坡下跑。
董薇真是个狠得下心的女人,为了陷害我自己摔得浑身是血,腿看起来也骨折了。
薛峰小心地将她抱上来,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是我不对,」董薇却先开口,「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婚礼当天就不该出现,不然也不会误了你们婚礼的时间,小雨不高兴也是正常的。」
字字句句为我开脱,又字字句句暗示是我记恨她破坏了婚礼才推她下山。
「你胡说!」
一个小萝卜头从草丛里串出来,怒气冲冲地瞪着董薇:
「小雨姐姐根本没推你,是你自己摔下去的!」
我站的地方比薛峰和董薇高出一截,从头至尾,我都看闹剧似的居高临下看着这一出大戏。
被指责的董薇丝毫不见慌张,她只是对上我的眼睛,突然露出一个笑容。
随即痛苦地哀嚎一声,将头埋进抱着她的薛峰的胸口。
「疼!」
下一刻,薛峰紧张地带着她往外走:「我先带她去医务室看看。」
经过我身边,眸光复杂,歉疚地留下一句「我相信你」就大跨步离开了。
几个孩子还在忿忿不平,我却看到了董薇投向我的得意目光。
我垂下眼,心中无波无澜。
一开始,董薇就想好了两种结果。
她想给我看的,或许正是现在这种。
不被揭穿真相,薛峰觉得我小肚鸡肠,误会我讨厌我。
被揭穿,但薛峰还是会在明知道我被诬陷的情况下,仍然选择带受伤更严重的董薇去医院。
伎俩老套,但有用。
她是在告诉我,无论何时,我们之间我都会是被抛下的那个。
9
或许是因为董薇闹的这一出而对我愧疚,薛峰很快让村长给我换了个记分员的活。
「山上危险,还常常有野猪出没,刚好有个记分员的活空出来了,你很合适。」
他避开我的目光,害怕我再次拒绝他。
看着躲在一边不甘心的董薇,我轻笑一声:「好。」
没想到一向抗拒他帮助的我答应得如此爽快,薛峰英俊的脸上露出个惊喜的笑。
董薇深吸一口气,恨恨地掐断了指甲。
两天后。
董薇在地里晕倒,村里的赤脚大夫说她身体弱不可以再干重活。
薛峰再次站在我面前,愧疚地不敢看我:
「记分员的工作可能会被换给董薇,小雨,对不起。」
「那份工作本来就是暂代大队长怀孕的儿媳妇,最多只能干半年,我本来也没准备让你一直做这个。」
他掏出一份报名表:「公社小学在招收老师,我虽然退役了,但你还是可以以军属的身份进去教书。」
「小雨,你愿意吗?」
他期盼又紧张地盯着我的嘴唇,害怕我真的对他失望。
「我会去的。」我回答他。
男人开心的笑容还没绽在脸上,我已经从包里拿出另外一张盖了章的报名表。
「我会去,但不是以军属的身份,三天前,我已经找到村长申请了报名,一个星期后会参加公社公开的招考。」
薛峰的脸色急速灰败下去,震惊地看着我。
而我不顾他的难堪,继续说道:「我自己靠本事得来的工作不会再让给任何人,薛大哥,说出口的话如果不能实现还是不要再轻易许诺了。」
我小心地叠好报名表收起来,又笑着看向他:「你看,我自己也可以生活得很好,你以后可以不必为我操心了,将目光放在真正需要你的人身上吧。」
从一开始我的目标就不是村里的记分员,而是小学老师的工作,答应薛峰不过是想小小地报复一下董薇。
她果然很快坐不住,薛峰也果然受不住她的哀求来求我让步。
我有点遗憾又有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薛峰是个好人,我曾经的喜欢也没有什么错误,只是如果和他在一起就意味着我无数次的让步和委屈,那这种喜欢我宁可不要。
10
去了公社小学我的日子才真正的上了轨道。
只是薛峰坚持每天晚上去接我。
我拒绝了几次,薛伯母劝住了我:「从学校走回来要将近一个小时,现在冬天晚上又黑,村子里并不太平,你一个女孩子回家太危险了。」
看出我的纠结,她摸了摸我的头叹了口气:
「就算你不是顶着阿峰未婚妻的名头,只是普通朋友家的女儿,我也会让他去接人的,小雨,这无关婚事。」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我只能尽量与他保持距离,好在薛峰也不是话多的人。
期末考考完的这天天气阴沉,我留在学校批卷,推开办公室的门才发现雨已经下得淹到了小腿弯。
我不禁发愁,唯一的一把雨伞上次被薛峰借走送赵梁上学,这两天两位长辈去拜访旧友也不在家。
薛峰早上说会来接我顺便还伞,希望能够快点吧,大冬天的学校可待不住人。
可是盼了又盼,雨越下越大,薛峰却始终不见人影。
我自嘲地笑了下,果然不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屋顶又开始漏雨,半刻钟后我拿着个破包顶在头上,快步迈进了大雨之中。
乡下的土路真的不好走,尤其天色又暗,还下着大雨,我拿着手电筒摔了好几次。
经过一个田埂的时候,再次被绊倒摔进了泥泞之中,脑袋好像撞到了石头,磕得我晕晕乎乎。
但我不能停,父母亲人不在,我倒下了今日怕是就是死在这里也没人发现。
父母还在上海等我,我红着眼睛从地里爬起来,用满手泥土和血丝的手捡起手电筒磕磕绊绊往回走。
好不容易到家,我终于舒了口气放心地晕了过去。
11
第三天早上还是访友归来的薛伯母给我送吃的才发现我发着高烧晕倒在床上。
薛家人将我送进医院,出了院还是缠绵病榻半个月。
后来才知道那天薛峰确实是要去接我的,但是赵梁生病了,董薇说男人脚程快,央求他送赵梁去医院看病。
眼看小孩子不舒服的一直哭闹,薛峰只好点头,又把我的伞交给董薇,嘱咐她去学校接我。
可董薇身体不好又担心孩子着急上火,他们走了没多久董薇也晕了。
薛峰回来知道我已经到家了,见我大门紧闭以为我生气他失约,放下伞在厨房煮了粥就离开了。
向来温柔的薛伯母难得大发脾气,把薛峰和董薇两个人都骂得狗血淋头。
又压着他们给我道歉。
我摸着伞上坏掉的两根伞骨,笑得很淡:「照顾我本来就不是他们的责任,薛家已经帮我很多了,是我自己没考虑周全,应该提早回家的。」
薛峰幽深的眼眸里含着悔恨,高大的身影缩在一旁像只垂头丧气的大狗。
薛伯母给我掖好被子:「你好好休息,以后伯母就是你干妈,薛峰就是你哥,不要怕麻烦我们。」
「妈!」薛峰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薛伯母。
薛伯母脸上仍然挂着笑,却不看他一眼,仍是温柔地哄着我:「乖,安心睡吧~」
12
当天迷迷糊糊间仿佛听到了隔壁传来激烈的争吵,我试图睁眼却还是抵不过头晕陷入了梦乡。
醒来之后却是收到了来自上海的消息。
从村委会接完电话回来,我仍然恍若梦中。
想起电话那一端父亲止不住的咳嗽和强作无事的声音,我的心揪成一团。
兀自沉浸在对亲人思念中的我没有发现外面越来越大的火光,直到一声惊呼「着火了」我才回过神来。
一个小时后,
满脸黑灰的我站在薛家的堂屋看着缩在董薇身后的赵梁。
今日是赵梁玩鞭炮不小心点着了我家的柴房。
我不知道是怎样的不小心才能让一个小孩子越过高高的围墙在柴房点了火。
但董薇庇护他的决心却非常明显。
「他不是故意的,小孩子不懂事!」
她绝对不肯让她的孩子去村委会用大喇叭当着全村的面道歉。
她知道,这个理由站不住脚,就算孩子还小不能量刑,赵梁以后的名声也不会好听,甚至村里的孩子们都会避开他走,那以后赵梁的前途就完了。
她跪下来满脸是泪地求我:「小雨,是我没教好孩子,我替他道歉,我给你磕头。」
女人在地上磕得咚咚作响,我仍然不为所动,但她身后的儿子却忍不住了,小牛犊子似的冲出来用头来撞我肚子。
「我就是讨厌你,坏女人!」
我抓住愤恨的赵梁,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前狠狠给了他两个耳光。
「既然你不会教,我替你代劳。」
小男孩脸蛋高肿,懵了一秒「哇」地哭出声来。
13
在座没有一个人安慰他。
薛家人疼爱赵梁,却也知道这孩子真的是被宠坏了,年纪小小杀人放火都敢干,以后还不知会惹出怎样的祸端。
薛峰拎着赵梁的衣领,制住撒泼打滚的熊孩子,语气冰冷:
「现在就跟我去村委会道歉!」
董薇猛地抬起头,气急道:「不,他不能去!薛峰,你欠我一条命,赵梁爸爸因你而死,这是你欠我的!」
薛峰脸上再次流露出一种痛苦的表情,决定却没有动摇。
「啪——」
僵持之下,却是薛伯母摔了杯子。
她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语气却十分坚定:
「去道歉,然后你和赵梁从今日起就从薛家搬出去。」
董薇不敢置信地看着薛伯母:「妈……」
「我不是你妈!」薛伯母闭了闭眼,又看着她开口道,「你来薛家的时候已经16岁了,我丈夫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收留你,我却没有正经承认过你这个养女。」
「你有小心思我不怪你,破坏了阿峰和小雨的婚事我也忍了,但我不能容许你继续祸害我们薛家,打着薛家的名义伤害别人。」
一番话下来,董薇颓丧地抱着儿子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
薛伯父心软还想求情:「他们孤儿寡母……」
薛伯母用前所未有的冰凉目光看着他,笑容嘲讽:「你要愿意你可以带着她们走,我们离婚。」
薛伯父不敢说话了。
董薇的母亲是薛伯父恩师的女儿,也是薛伯父心中的白月光,当年她瞧不上泥腿子出生的薛伯父,死前却又将孩子托付回来。
我来北方前母亲跟我说过,其实薛伯母心里苦了一辈子,让我待她好点。
如今看起来,薛伯母是已经怒到极点。
惩罚既定,我不愿意再因为我而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
我转向薛伯父:「今天找伯父其实还有件事,我爸生病了,我想回上海探亲,还请伯父跟村长打个招呼。」
薛伯父果然立刻关心道:「你爸没事吧?」
「他……」
「哈哈哈哈哈——」
我话音未落,一直阴着脸坐在地上的董薇却打断我,抛出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她哪是回去探病,她明明是回家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