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皇帝,因为爱护亲人、却被家人背叛,吃斋念佛、却被叛军饿死,国家面临灭顶之灾。这种荒唐的情节,也许连小说都不敢写,但在真实的历史上它就这么发生了;这个皇帝,就是得到不少人赞誉的南朝梁武帝萧衍。
跟绝大部分开国皇帝一样,萧衍曾经像个好皇帝,而且具备许多可贵的品质。
他勤政到令人发指,一年四季、无论寒暑,坚持五更(凌晨3-5点)起床办公。据史书记载,由于在寒冬腊月里也早起批改文件,萧衍的手上都生了冻疮;
他心胸宽广、虚心纳谏。为了鼓励人们畅所欲言,他在皇宫的门外设置了两个函(木盒子),一个叫谤木函,专供平头老百姓提意见;另一个叫肺石函,为怀才不遇的人才、国家功臣提供反应情绪的渠道。曾经有人在他外出途中拦路告御状、请求放宽刑罚,他竟真的因此照办。
他曾经高度重视吏治、严抓清廉之风;在门第之风根深蒂固的南北朝,他难得地注重人才的选拔,为下层官员提供根据政绩上升的渠道;
他还尤为节俭,史书称其“一冠三年,一被二年”,在皇帝几乎只穿新衣服的年代,一顶帽子戴三年显然是匪夷所思的。
当然,萧衍也有缺点,比如猜忌心重,对手下的开国元勋们也极为提防;他军事能力差劲,面对内乱的北魏,他起兵北伐却屡遭挫败、损兵折将。不过,跟他的优点比起来,这两个问题倒也不那么凸显,毕竟在那个权臣篡位如家常便饭的年代,哪个皇帝不谨慎?坐天下需要的是政治才能、把人用在正确的位置上,不能苛求每个皇帝都像李世民那么能打。
萧衍在位前期,南朝经济繁荣、文化兴盛,一派盛世的景象。
但萧衍最致命的问题在于,他对待宗室太好了。
自从当初司马氏爆发八王之乱、导致西晋崩溃以来,其后的两百年间,无论是十六国还是南北朝,几乎任何家族、民族建立的政权,都会步入司马家族的后尘,陷入同室操戈、自相残杀的境地,大多数甚至因此导致政权崩溃、身死国灭。同时,每当王朝更迭时,前代皇室往往逃不了被血腥清洗乃至灭族的惨境。
萧衍决意要扭转上述恶性循环。因此,他采取了与过去两百年来截然相反的两大政策:
第一,善待前朝皇室。虽然他篡夺南朝齐、建立南朝梁,但两朝皇室其实是本家,故而他只是逼死了南朝齐末代皇帝萧宝融,对于其他人则网开一面,南朝齐开国皇帝萧道成的直系后裔甚至被安排了清闲的官职、安享人生;
第二,为了避免重演皇室自相残杀的人伦惨剧,萧衍对于宗室子弟非常宽容,甚至到了离谱的地步。
这两大政策,第一点毫无问题、值得点赞;但第二点,则堪称十足荒唐、害人害己。
萧衍的六弟、临川王萧宏无视国法、窝藏杀人犯,萧衍不仅没有追究,还继续皇恩浩荡、加官进爵;
结果,萧宏不但不领情,反而被进一步刺激了野心,甚至打起了篡夺皇位的主意——计划安排杀手刺杀自己的皇帝哥哥。但这一阴谋还没付诸实践就暴露,萧宏因为过度惧怕,竟然暴病而死;
对于这么一位胆敢试图谋害自己的兄弟,萧衍体现出了惊人的大度:他非但没追究萧宏的责任,还鉴于自己当时没有子嗣,收养了萧宏之子萧正德;
然而,也许是萧衍对这个侄子实在太好了,或者是造反血统被遗传,萧正德竟然产生了自己日后将继承大统的幻想。所以当后来萧衍之子萧统出生、自己被退回给亲生母亲,萧正德愤愤不平,心中埋下了对伯父的仇恨。
因此,虽然萧衍继续对自己百般照顾,萧正德不仅不领情,反而跑到了北魏,声称自己的被废的太子,请求政治避难。
更离谱的是,随后北魏并不接受萧正德这种白眼狼,他不得不逃回南朝。咱们的梁武帝萧衍竟然既往不咎,流着泪接受了侄子、恢复了其爵位待遇......
萧衍还有个儿子名叫萧综,是与吴淑媛所生。吴淑媛曾是南朝齐废帝萧宝卷的妃子,成为萧衍嫔妃仅仅7个月就生下了萧综。由于这一原因,即使萧衍对自己百般招呼呵护,萧综在内心认定是萧宝卷的儿子,对于害死自己亲爹的萧衍恨得咬牙切齿。
到了公元525年,萧综奉命领军抵御北魏时,竟然临阵投敌,得到了魏孝明帝元诩的厚待。萧综从此改名萧缵,并表示要为萧宝卷服丧三年。
这可把萧衍给气的啊,可谓伤心欲绝、痛不欲生。但冷静下来,他竟然仍对这个养子心存爱意,还让吴淑媛送去了小时候穿的衣服、希望以亲情打动萧综,但却遭到了对方的拒绝。
萧正德、萧综的背叛,对萧衍造成了沉重打击,也许是就此看破红尘、彻底迷上了佛教。公元527年,他亲自前往同泰寺,当了三天的主持。自此之后,他就成了一个在身在朝堂、心在寺庙的和尚,不近女色、不吃荤腥,连祭祀祖先也改用蔬菜,而不是延续了几千年的猪、牛、羊。非但自己这么做,他还要求全国上下都按此标准修行。当然了,这种荒唐的要求,肯定没多少人遵守。
普通人信佛,并不是一件坏事,但皇帝就不一样了。在萧衍的鼓励下,当时的南梁可不是“南朝四百八十寺”,仅仅建康城就有500多座寺庙,地方更是数不胜数,史书称“(佛寺)穷极宏丽,僧尼十余万,资产丰富。所在郡县,不可胜言。”至于萧衍本人,还多次上演舍身进庙、成为寺奴的戏码;为了把他“赎”回来,朝廷连续三次筹集资金、捐给寺庙,先后花费三亿万钱......
富了寺庙、穷了国家,南朝老百姓身上的负担越发沉重,为了躲避税赋,大量成年男子入庙为僧(寺庙无需纳税),由此导致壮丁减少,单个百姓负担进一步沉重......就这么形成恶性循环,南朝梁的国力日渐下滑,民不聊生,繁华的外表下是千疮百孔。
公元548年,被南朝梁收留的原北齐叛将侯景发动叛乱,萧衍派自己信任的侄子萧正德带兵防御长江天险。然而,这个侄子早已跟侯景串通,竟然用朝廷的军船、输送叛军过江,让侯景顺利包围了建康城。
由于贫富差距悬殊、大量底层人民对朝廷心怀怨气,侯景的叛军队伍迅速从数千发展到十余万;而外围率兵勤王的萧氏子弟则各怀鬼胎、作壁上观,最终建康城陷落,梁武帝萧衍被活活饿死。而曾经繁华的江南,则沦为了人间地狱。
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事物。爱护子弟、任人唯亲,却被子弟背叛;心怀仁慈、吃斋念佛,却被叛军饿死,萧衍的荒唐人生也许正好佐证了那句俗语:“仁不行商、义不守财;情不立威,善不居官;慈不掌兵、柔不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