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团圆四处观望,又问道:“一块薄薄的硬币正反两面都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何况是人呢?谁又想得到,你竟有这样花俏的房间。”房间里大小一应的摆设都是粉色的,粉色铁栏床,下头的床单是粉色的,床顶的账子也是粉色的,还围了一圈粉色的布艺灯笼,地上铺的不是常见的地毯,是好几层粉红绒布叠着铺到一块,互相是能够摩擦活动的,如果穿了橡胶底的鞋子走在上头,有种被鞋子推着走的错觉;桌子柜子椅子及凳子都是漆成粉色,不过仍不满足,都披了一个粉色缎布罩子在上头,粉色缎布罩子上方又都放着公仔独角兽,桌子柜子架子上面都有,有的大有的小,材质是不同的,有瓷的有布艺的更有金属的,自然一应都是粉色的。
“韩先生有事交待么?他找我了吗?”女管家问道。她只是作个样子闭了下眼,就从一只眼里流了三条泪来,两条短的一条长的,也不知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她虽只顾着心伤,只是与平常在人前做出的能干强硬样子差别大了,倒使旁人看得不自在起来,显得她十分地多事麻烦。毛团圆认真地看着桌上所摆的相框,有几张是婴儿相,有的里头是个一两岁的婴孩刚能下地行走;大部分是一个以四五岁女孩为主角的相片,有单照,也有的是有大人陪着的,还有少数的几张是跟一个高出半个头的男孩挨着站的……毛团圆仔细看了看女管家道:“你做孩子时眼睛是又圆又大的,现在却是且长且细且深的,看上去不怎么像,不过又是相同的气韵,你说怪不怪?”
“那不是我,那是秋霖。”女管家使大力翻身,转过头去,兴许又哭了。
“这个秋霖是谁?难道还有两个秋霖不成?你不正是秋霖么?”她见对方仍背对着自己,不发一言。就自个儿在那里琢磨,突然一拍大腿,大声笑道:“我可明白了,竟没想到你是个水晶玲珑剔透心呢,藏得这样深!”女管家转过头来看她,仍是不作声。毛团圆蹲下去收拾碗筷,说:“难怪叫你秋霖妈妈?原来是秋霖的妈妈。”她钻进床底捞了那个棕色的橡胶托盘出来,又说道:“她大时的相片怎么不见?必定是到外地上学去了?她爸爸呢?也不见她父亲的相片。”
“你走吧。你问这些做什么?这些跟你有什么相干呢?”女管家应道。她把嘴边的湿发含进嘴时,混着口水咬得“嘻嘻”作响,又问道:“韩先生有什么差遣没有?他找我了么?”
“你急什么?你现在病了,他还来烦你么?他有什么事自然会找离太太。”
“什么离太太桔太太?不过是个邋遢的老太婆子罢了,也好意思在这里混!你去找韩焉晓,就说是我说的,我与那人磁场不合呢,这病正是因为她起的,要想要我病快点好,得把那人请出去才行。”
“还有其它要说的没有?一并说全了我好告诉他去。”毛团圆嘴里虽如此附和着,心里却有其它的算计,她并没打算给女管家传话--何必揽这个惹人厌的差事来做,自己得不到好处不说,到时得罪了人可不把屎尿往自己身上到么?只得表面敷衍了,以后不管几时韩焉晓与女管家见到了,她自然是会跟他说的,何苦无端端地去讨这个嫌。女管家倒当真了,朴充道:“你告诉他,我素来不求他什么,就只这次,希望他千万依了我;就算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要看在我那可怜的落水鬼女儿身上,那毕竟是他亲妹妹呀!”说着又坐起来不断捶自己的腿,披头散发的,像足了一把误放在柴油发电机上的破拖把,胡乱地抖动个不停。
毛团圆听过这话,不禁自己也跟着抖起来,慌慌张张地就要逃出屋去,才走两步就被地上层层叠叠着的绒布毯子拖累,摔在地上,手中的托盘又滚回床底下。女管家此时下得床来,索性坐在她面前:“怎么现在就急着要走了,我话还没有说完?怎么我突然就成了鬼呢,吓得你这样?倒不要你急着走,我话还没有说完呢。”毛团圆也坐在地上,现在倒不惊不怕了,与女管家对视道:“我见你身上不自在,不敢打扰你。盘算着等你好些再来看你更好。”女管家既摆手又挥手,想必心里紊乱得很,“你走吧。传话也要看情势,旁边有人的时候就不说,等他一个人的时候再悄悄告诉了才是正理。”这边答道:“这个自然。”那边抓住她的手道:“以后我们就是一条藤上的,要不然一起变孔雀,要不然一起当野鸭子;我虽没了女儿,但自从你来,也是把你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当然是把你放在心上的;这事你若做好了,我帮你铺路,你在这里的野心我是清楚的,你以后专门给我跑腿吧,明里暗里都能帮我把下手,事情都做成了,我以后疼你,瞧着吧,等你以后圆了梦,站得高高地看这个世界,才更有理由爱这个世界哩;到那时,自然就知道我对你的好处。”
这间房的窗正对着外头的人工湖,不管天多冷,这房间里的窗总是敞开着,起风时便能闻到水底下腐阴的水藻味。毛团圆盘腿坐在地上,无法垫脚尖,只得绷紧了脖子,抬高头,极为吃力地望着女管家:“我就算是个没眼的也能听出来,你对我从来没有坏心,我面上虽没说什么,心里几个针几个线都理得清清楚楚的;这些话,都不需你说,心里都存着根呢,自然是有数的。从今往后,有什么要忙的,你只要吱个声儿,我随时随地任你差遣。”女管家不停地摸自己的脸,毛团圆听她说起话来虎头蛇尾的,也没个重点,那人说了这好半天的话,好几架车子都装不完呢,却又不说出一个完整的丁卯来,心中便暗地认为面前这人是半疯的了,或者现在成了一个蛮有心计的傻子,有使坏的心思,却没有使坏的手段。毛团圆突然打了个喷嚏,问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起风了么?下雨了么?你知道么,我妈妈还活着的时候,我父亲经常常我们去赶海,在那里能拾捡到各种螃蟹和贝壳。我最喜欢就是兰花蟹和猫眼螺,总舍不得吃它们;我母亲常趁我不在意,就把那些东西用水煮了,等它们一熟,全都红通通的,我又敢吃它们了。”
女管家“嗯”了一声,心里暗自骂那人是“傻姑娘”,只是短短几句话,却被她说得有头无尾的,赚不着一点便宜;看着对面女管家的毛团圆并没有听见风响,只觉得全身上下的的毛孔忽然发了一陈哆嗦,随后整个人都跟着抖起来,在她眼里,那女管家是个时钟人,原本在背上永远上着拘谨却严肃的发条,现在经风一吹,发条松了,整个钟也跟着散了,到底是废了。
未完待续,隔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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