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贾雨村的恩人,得赌上身家性命,且一赌必输。
甄士隐受不了贫病交加的日子,抛下夫人出家。
门子被发配边远地区,10多年后才报了旧仇。
贾府被抄家,一败涂地,雨村改换门庭,落井下石。
人的成熟,一半是对美好事物的追求,一半是对残酷真相的接纳。
而贾雨村,一直在走极端。
01
从老家湖州到京城赶考,盘缠用尽,被困于葫芦庙,他铭记于心的,是读书人的最高追求,封侯拜相,人间万姓仰头看。
士隐钦佩他的凌云壮志,慷慨资助他进京赶考。
他从没忘记自己的志向,只是心存侥幸,只信奉黑厚学,才最终反噬了自己。
雨村虽出身于世宦书香之族,家中的小产业都用来供他科举了,父母去世,家族中人口衰微,也无人脉可用,会试前,家中并无余财,出身与柳湘莲相似。
他从没享受过大家族的锦衣玉食,也不像贾母、贾政、林如海一样受过系统的贵族教育和祖训,有礼贤下士、慈悲仁厚的君子之风。
对没拥有过的生活,没走过的路,总会过度美化,极度渴望,且希望自己全方位都光鲜亮丽,容不得一点点的灰暗,以匹配加上滤镜后的美好。
甄士隐无心于功名,,听说炎老爷来拜,也只得赶紧迎出。
荣府被排挤出政治权力中心,只能送嫡长女入宫,希冀延续百年富贵。
背后的沧桑,雨村视而不见。
02
上文提到,雨村怕甄士隐反悔资助他,失去千载难逢的机会,酒都还没醒,连夜离开葫芦庙进京。
后来遇到被拐的英莲,雨村为了讨好贾家、王家,给自己升迁铺路,即便救下香菱费时费力,连通过贾政,侧面打听英莲在薛家的景况,给甄夫人送个信儿,留个念想,也不愿意,打脸自己纳甄家丫鬟娇杏时的承诺,“务必使人探访回来。”。
他怕任何一个人知道他贫窘的的过去,更怕新靠山贾家,知道他见新忘旧,对恩人见死不救,断了晋升之阶,急于与甄士隐家划清界限,而对门子,则过河拆桥。
03
门子本是葫芦庙里的一个小沙弥,葫芦庙被烧后,半路还俗做了门子,就是在官署中侍候官员的差役。
门子身份卑贱,不在士农工商良民之列,属贱籍,子孙连参加科举的资格都没有,却谙熟官场潜规则,足智多谋,给贾雨村出谋划策,一手握住长官,一手攥住小民,出入其间,游刃有余。
门子肯定对薛家、冯家两头通吃,积极建言献策,为讨好上司,也为从中渔利。
他本想出力后,借着与雨村七八年前就认识,套近乎,得到重用,成为知府身边的红人,没想到因自己在雨村面前几次语气傲慢,又深知雨村底细,被雨村忌惮、厌恶。
雨村审理薛蟠打死冯渊案子的过程中,发现卑权重的门子,对自己葫芦庙的不堪过往一清二楚,这个人还在身边指点江山,自己在官场的暗箱操作和黑料,也成了他握在手上的把柄,当然视之为心腹大患。
可他没用明升暗降,额外厚赏、调到其他州县等怀柔手段处理,只想让对方无法轻易翻身,所以直接寻对方一个不是,把门子充军到边远地区。
他没想过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也没利用门子贱籍、贪财的弱点,平衡各种势力,帮自己做些政绩。
04
雨村并不认为因自己滥用权力,尸位素餐,而导致第一次被罢官,反而惭恨自己根基薄弱,背后无人。表面上游览天下胜迹,到了扬州,盘缠用尽后,只好给林黛玉做家庭老师,实际在寻找门路复官。
碰到皇帝起用旧员,上奏、疏通关系贾政出力,林如海出钱,雨村只是在荣府当贵客,自己没奔波任何事,就成了应天府知府。
这给了他只要中过进士,靠着权贵,当官不费之力的错觉。。
乱判葫芦案几年后,雨村由王子腾累上保本,成了京官,又过了几年,补授了大司马,协理军机参赞朝政,贵为一品大官,风光无限,屡次尝到了徇私枉法,攀附权贵的甜头。
他完全接受了只要背靠大树,成为权贵关系网中重要的一环,就能长远做官的潜规则,至于为民办事、勤政爱民,与他无关。
乱判葫芦案时还只是给薛蟠开脱,升官后,变本加厉,为了讨贾赦欢心,抄捡了扇子,逼死了石呆子,草菅人命。
05
第72回,雨村被降职,此时贾家入不敷出,亏空严重,豪奴做大,元春失宠,太监上门勒索不断。贾政被放外任多年,明显被边缘化, 竟一时半会儿打听不出雨村为何被降职。
更悲哀的是,贾家上下之前都被贾雨村帅气的外貌,潇洒自如的谈吐蒙蔽了,没有意识到身边已经埋了一颗不定时炸弹。林之孝答应着去打听,还坐着在跟贾琏说闲话。
有门子这个“前车之鉴”,雨村被降职后,肯定会运用自己的关系网,探知贾家今非昔比,及时投靠新的大树,以图官复原职,甚至步步高升。
贾府最后被定罪抄家,离不开雨村的举证、推波助澜。
他以为这次靠出卖,又官运亨通,却不知丢掉底线太久,潜规则玩得过度,最终引火烧身。
门子靠军功、机敏、熟悉官场的潜规则,东山再起,做了武官,正好碰到雨村获罪,仇人狭路相逢,雨村自然没好果子吃。
官场又陷入了新的轮回。
可叹回旋镖飞回自个儿家,雨村最终事与愿违,祸及子孙。
06
看贾雨村的故事时,总会想起徐阶。
严嵩当道时,徐阶迎合嘉靖皇帝写青词,把孙女送给严嵩做小妾,自己把户籍从上海转到了江西,主动做了严嵩的老乡,唯严嵩马首是瞻,被许多大臣讥讽是严嵩的小妾。
只为了一举扳倒严嵩,匡扶正道,让文官之权达到顶峰,位及人臣的富贵,自然水到渠成。
徐阶和严嵩一样,贪污、占地、独揽大权,权谋用到极致,但严嵩怠工,徐阶干活,且一直坚持着任人唯贤的原则。
而贾雨村没有这样的悟性,他只相信给他带来过好处的黑厚之学。
可能他还想过以此为传家秘诀,源远流长。
只是红楼梦的时代是末世,让他得志几年,始终在劫难逃。
如今在小县城,顶尖资源依旧掌握在极少数人手里,就像银行行长,只要家里一次存入几千万,业绩让其他人望尘莫及,自然能稳居此位。
或编制内,若无稳固的后台,即使累成狗,升迁都早另有其人。
族望留原籍,家贫走他乡,古今皆然。如今不比红楼末世,但愿多些不触及底线时,适当退让的智慧,少些贾雨村的偏执。
小城也多一些如大城市一样相对公正的机会。
否则小城毫无背景的人大量涌入大城市,越来越卷,而小城孤城、孤村屡见不鲜,发展严重失衡的话,最终各个阶层,都得为此买单。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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